宁玉生在王府,从来没有饿过肚子,可是离开王府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所幸按陈瑶传授的服气之法,渐渐可以辟谷不食。不过,宁玉不喜欢练功,总是忘记按时练功,所以此时不觉有些饥渴。
这时,屋里一个中年男子向他打招呼道:“这位朋友,如果不介意,请进来饮一杯茶。”
宁玉认出这人是大儒律晓风,他不知道律晓风是不是认识自己,反正他在父亲的书房里看见过他,他应该是父亲的属下,可是,他并不听父亲的话,所以父亲要杀他。
茶房轻声问:“先生,请问用什么茶?”
宁玉脸一红,支支吾吾讲不出话来。
律晓风道:“这位兄弟,我请你喝茶。”转身向茶房道:“龙井。”
宁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声:“谢谢。”只好坐下了。他一边用茶,一边用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律晓风放在一旁的书籍,看来都是些汉箧亡书,让宁玉吃惊的是,最上面一本居然是《柯山棋谱》,不禁呆呆地看着。
律晓风笑道:“请问怎么称呼啊?”
宁玉这才回过神来,道:“在下棋师宁玉。”
“哦,难怪对鄙人这本书如此感兴趣。”
宁玉越发不好意思了,道:“失礼了。”
“既然是懂棋人,就送给你。”律晓风居然当即将书抽出,递给了宁玉。
宁玉不由自主伸手去接,但又马上感到不合适,道:“太贵重了,这样的礼物我不敢收。”
律晓风道:“唉,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不献诗。昔日季札挂剑尚可,我今日将书赠与识书之人,正可与之媲美。”
当年吴季札出使别国,经过徐,徐君喜欢季札的剑,但是不忍心夺人之爱,所以没有说。季札知道了这件事,有心成全,可是他要出使他国,为表尊敬,一定要佩剑,便想在回来的路上把剑送给徐君。但是,当他回来之时,徐君已经死了,季札就把宝剑挂在徐君坟墓旁的树上,然后就离开了。后世有《徐人歌》赞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这倒也是,这书在我眼中,是无上至宝,可在有的人眼中,恐怕当草纸还嫌脏呢。”
“那就是了,收下罢。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宁玉心头一热,鸠摩仙也讲过这句话。“朋友”,这两个字多么平凡,又多么神奇啊,它能让一个人的心顿时温暖起来。这么多年形单影只的日子,他一直在追寻,追寻一个真正的朋友。可是,朋友,你在哪里?当天空飘起雨的时候,他会像阳光一样,出现在你的眼里。他也许不在你身边,听不见你的呼吸,但他却能感受到,你低声的哭泣,你眼中的泪滑落,心头的血滴下。宁玉总是一个人,走在寻找朋友的路上。如今,终于有人当他是朋友了,他突然激动地说道:“晓风大哥,唔,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律晓风先是一愣,道:“你认识我?”旋即答道:“哦,相逢何必曾相识呢。当然可以,既然你叫我晓风大哥,那我就叫你宁玉兄弟了。”
“好。”两人相视而笑。他们的笑声太大,惹来周围的人频频回顾。律晓风道:“相知不在乎时间长短,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们就此别过吧,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说罢,付了茶钱,飘然而去。
宁玉突然想起:还没告诉律晓风父亲要杀他的消息呢。既然两人是朋友,那就不能知情不报。可是如果告诉他的话,他势必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四王子的身份就无法隐瞒了,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会和我交朋友吗?
宁玉想了一下,但也只是想了一下而已。几秒钟后,他已经做了决定。
宁玉追到门口,这时律晓风的身影已经远去,宁玉想起陈瑶教的蜻蜓掠水步,心想:正好派上用场了。他拔腿就追,他的身影就像深秋飘落的一片树叶般,一边追,一边喊:“晓风大哥,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律晓风回头一看,不禁赞道:“好一套蜻蜓掠水步。”他有心想要试试宁玉的内力究竟有多深,所以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发力掠空而去,道:“好啊,那你追上我,再说。”话音未落,人已在数丈以外。
宁玉心中着急,只能继续追赶。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支脱弦的利箭。前面的气势凌厉,劈空而去,后面的轻盈飘逸,翩然而至。
两人一直奔到城外,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律晓风猛地停住了脚步,大笑着回头。
宁玉见律晓风停下了,也想停下,无奈冲力太大,这套功夫又十分生疏,一下子居然停不下来,转眼身体已经到了小河的中央,由于他已经收势,所以这时身体开始往下沉了。律晓风叫声“小心”,却看见宁玉足尖在小河中央漂浮的一块木板上一踏,人反弹回来,空中转身,落在自己面前。“好功夫。”律晓风情不自禁地赞叹。
宁玉有些气喘,道:“晓风大哥,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父王要杀你。”
律晓风惊道:“父王?你是?”
“我的真名叫金烁银。”宁玉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逃出王府的,他们都在捉我。”
律晓风大笑:“原来你是四王子,难怪认识我呢?你放心,我,绝对不是来抓你的。”
宁玉道:“晓风大哥说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律晓风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特地来报信的,怕我被你父王杀死。”
“本来是的,不过,没想到晓风大哥功夫如此了得,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
“不,宁玉兄弟,十分感谢。我知道你原本是打算隐姓埋名的,可是,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居然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晓风大哥,你错了,我不是仅仅把你当成一个过路人,我是把你当成我的兄弟。”
“好兄弟。”律晓风看似爱妾换马,豪爽无匹,此时居然有眼泪噙在眼眶。也许在他心中,宁玉已经成了他的莫逆之交。
和律晓风分别后,宁玉独自在水边行走,杭州城可真是个好地方啊,春山暖日,桃杏舒红,紫燕穿帘,啼莺飞舞,小桥流水上飘过片片飞红。溪山浓芳处,令人流连忘返。一带长川波千里,月华横素,池上开遍数枝梅,临水幽香飘散。看着满目的美景,他感到很快活,现在这样才活得像个人啊,王府里的日子虽然衣食无忧,可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原来是缺少了朋友啊。律晓风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肯和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辈称兄道弟,可见他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第七章 结识小雨,慕容世家
更新时间:2012…3…28 18:53:03 字数:3331
可是,没过多久,宁玉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有的时候,喝茶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你饥火烧肠的时候。律晓风只是请他喝茶,而不是吃饭,宁玉经常忘记练功,而且刚与一位高手比试过轻功,所以他现在很饿,也很冷。
没有钱,一分也没有。不知为什么,宁玉想起了那个偷自己钱的人。为什么会想起他呢,对了,我为什么不偷别人的钱呢,我自己的钱也是被别人偷去的啊。可是,我偷了别人的钱,别人一定也会很伤心,况且又不是他偷了我,为什么要他承担这个责任呢,我怎么能这么想。
宁玉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乱走,突然,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一幕,不远处一个男子把手伸进了一个老妇人的口袋,宁玉刚想喊叫,不料那老妇人却机警得很,居然发现了有人偷自己的钱包。那贼转身就跑,顺手把钱包往地上一扔,正好落在宁玉脚边,宁玉弯腰捡起,正想去追那个贼,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老妇人紧紧地抓住了。
“好小子,看你往哪里跑?”她把宁玉当成贼了。
“不是我,是那个人。”宁玉用手指向那个贼。
老妇人道:“人赃并获,还说不是。你们就是一伙的,要不,他能把钱袋扔给你?”
宁玉百口莫辩。“老人家,您先放手好吗?”
“放手,我能放手吗?一放手,你跑了,我找谁去?”
双方正在胶着之时,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入了宁玉的耳朵。“不是他偷的,我证明。”
这是一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江南女子。她从幽深的雨巷中款款走来,对老妇人道:“真的不是他,他只是顺手捡到。方妈妈,难道我的话你还不相信吗?”
老妇人看了看那个女子,道:“啊,原来是小雨啊,真的不是他偷的?”抓着宁玉的那只手还是没有放松,可宁玉这时却没有丝毫感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个女子身上。“原来她叫小雨。”
“是啊,方妈妈,真的不是。你看,反正东西也没丢,算了吧,来,我扶你回家吧。”
方妈妈这才把手松开。小雨对身边一个男子道:“张大哥,你先回去吧。”搀着老妇人远去了。走到拐角处,她冲着宁玉回眸一笑。
这一笑,如同一叶水中摇曳的浮草,无意地,在宁玉的心上划了一道,它那并不锋利的叶梢,却好似一把灵秀的小刀。刹那宁玉所有身为王族的骄傲,飘散得无影无踪。那微微的一抿嘴,就使他仿佛是饮了一杯醇香的美酒,足够他醉上一整个年头,不,这不是醉酒后的幻影,他和她,分明在这杭州城的狭巷上相逢了。
她对他笑。
因为这一笑,宁玉终其一生都眷恋这个叫小雨的姑娘。
那个同来的男子对宁玉道:“对不起啊,你是外地来的吧,可别因此就恨杭州人了啊。”
宁玉这才回过神来,道:“没关系,没关系。”
那男子道:“你是宁玉?”
宁玉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道:“你?”
“哦,你别怕。我没有恶意的。我们借一步说话。”说着把宁玉拉到了一条小胡同里。
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房子,凌乱不堪,歪到一边的路牌告诉宁玉,这是民卫巷。这个男子的家就在这里,三间瓦屋虽然破旧,但却很整齐,真是一个安室利处。
男子拿出了一幅画片,递给宁玉看,画上的人正是宁玉自己。“所以我知道你就是宁玉。是你母亲让我帮你的。”
“母亲?”
“这你别管了,我们打算把你送到大理住一段日子。”
宁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慕容双家去。这个人虽然不好相处,但他自恃甚高,谁敢在他的地方动你,就是不给他面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你也是个棋师,他要是对你下逐客令,别人会笑话说,他怕你的。果然,他答应了让你这个落难的棋师暂时住到他家去。”
他把一封书信和一些银票塞到宁玉手中,道:“这些钱你留着用吧,你们圣国的钱我们这里不能用的。你没这里的钱吧?”他抬头看了一下宁玉迷茫的眼睛,道:“对了,我叫张矣名。”
“我知道你,天下没有张矣名不知道的事。而且,你还……”说到这里,宁玉迟疑了一下。
“而且我还有一个绰号,叫骂死人不偿命。”张矣名笑了。宁玉只好也笑了。两个人都笑了,只是一个笑得很自然,一个笑得很尴尬。
顿了一下,张矣名说:“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到你可以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的。现在不告诉你,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安全?”
“和我们这些人有交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张矣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是乱党。”
这是事实,张矣名成立江南文学会,以之作为掩护,专门和朝廷过不去。
当今社会,如长安棋局,人人明哲保身,自顾不暇,和乱党打交道,总不是件好事。这个张矣名,他做事雷厉风行,说话干脆果断,虽然他并没有和宁玉说太多的话,但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一句也没有,这就是张矣名。虽然他是乱党,可宁玉却喜欢这个人。
芳草青如染,驱驱携书剑,宁玉虽然是幕天席地,沐露沾霜,但好在一路无事,一叶扁舟轻帆卷,终于布帆无恙,到达大理。
大理地处云南西部,云贵高原西北部横断山脉南端,东接楚雄、西邻怒江、南接思茅、北连丽江。这里“天气常如二三月,花香不断四时春”,真是个好地方,日彤彤,风荡荡,桃花流水,芳草青山,天风袅袅送轻帆,紫芡波寒,青芜烟淡,南浦云帆缥缈,那真是处处风景如画,鸟语花香。李元阳曾对大理的气候有如下的评价:“若夫四时之气,常如初春,寒止于凉,暑止于温”。可是宁玉却没有心情欣赏湖光山色,因为经过长时间的颠簸,他早已精疲力竭了。
他想找个人打听一下慕容世家的所在,可是沿途所见都是蛮夷,说得都是宁玉听不懂的话,其中偶尔也有几个会说汉话的,但都发音咬字,不甚清楚,宁玉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一时间怎么能听得明白呢?
话说这白语,虽然受到了汉话的影响,收用了大量汉族人的词汇,但总是和汉语不一样的,比如它的声调有松紧之分,韵母没有辅音韵尾。而且云贵之地,地处偏僻,崇山峻岭,阻隔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所以即使是白语本身,也分成不同的几个小种类,如北部以剑川、鹤庆为代表,中部以洱源、云龙为典型,南部则以大理为基础。特别是怒江的勒墨语,保留了大量古代白语成分。南诏时期,为了方便和中原大国相互交流,白族借用汉文标记白语,创制了自己的文字——白文,一直沿用至今。
宁玉哪里晓得这些,见无法与别人交流,只得悻悻然离开,茫然不知所措。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绛红衣裙满脸病容的女子,倚着竹杖,步履蹒跚走上前来。宁玉心中好生奇怪,虽然是首次来到大理,可一路所见,对白族的服装也有了个大概的认识,白族男子服饰一般是身穿对襟衣,外罩黑色领褂,下身着黑色或蓝色长裤,头扎“包头”。女子服饰色彩明快,对比强烈,顶戴飘穗“顶头”,上身穿右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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