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转身要走,又停了停,回过头道:“如果你真那么不喜欢的话,我会想办法不让你去的,决不食言”说着迈步离去,不再有一丝迟疑。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疲乏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只觉得心凄楚地发胀,胀得几乎把胸膛也裂破了,同时又总是断断续续地跳着,不断地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道:“离开这里吧!只要离开,你会过的很快乐的。”
、第十四章
康熙四十三年,六月
戴上凤冠,穿好彩凤祥瑞外褂,踩着簇新的花盆底儿,先走到了德妃的正房去给她请安拜别再跟皇阿玛拜别。宫里的规矩,德妃温言嘱咐了几句,又满意地看到我脖子上金晃晃的项圈儿,我只觉得仿佛带了个无形的枷锁似的。还未及再跟皇阿玛多说几句话儿,就被蒙上了盖头,转瞬又塞了个大苹果在我手里,又在耳边嘱咐我可千万别掉了。
眼前一片红晃晃的,只能被人搀着走,本来很短的距离,却仿佛走了很远,但终于还是坐进了轿子里。
“呼”地一下轿子就抬了起来,一步一晃儿地开始行进。
车队进入了关道,黑沉沉的天空沉默地笼罩着大地,空旷的关道上只有马蹄声回荡。我坐在马车篷顶呆呆凝视着东边,那座雄宏的皇宫已离我越来越远。
太过安静总会让人神思困顿,我把盖头掀开扔到了旁边。马车摇晃了一阵之后,我有些昏昏欲睡了。
远处似乎有马的嘶鸣声,接着,感觉大地似乎都在震动,不过这原本是关道,有马匹也不足为怪,当下也没有以为如何,直到马车忽然停下,我才猝然惊醒。
“怎么了?”我掀开窗口的帘子,问。
“回格格,有一队人正朝这边过来,不过太远,看不真切是什么人。”马车旁,一个侍卫说。
我心里涌起了一阵恐惧,只觉得周遭空气都稀薄了,人却格外的精神起来。
“马贼!”前面的一个侍卫却忽然叫了出来。
我们一起看向斜右方,平地上,一团乌云涌起,站在这里,竟已经能听见他们遥遥的呐喊。
应该说,皇阿玛派的人,都是身手很好的。我虽然不懂得凭远处的烟尘判断来人的多少,不过我也听说过马贼,都是上百人聚集而成,只是这些马贼来去无踪。
我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同马贼硬拼的几率有多大,但是看带队的侍卫的神色,我已经觉得,没什么胜算的把握。需知道这些侍卫和禁军,都是自八旗中的亲贵子弟中选拔的,并没有实战的经验,逃脱的几率不大,这一带我也来过几次,知道十几里就是山林。
马车骤然启动,我几乎跌倒,却被一只手扶住,侧头看时,却是一双熟悉而冰冷的眼,“你……”我一惊,他把我往车厢中一推,毫不迟疑的给了马车的两匹马各一鞭子,向东奔去。
马车跑了半晌,后面已无追来的人,我掀起车帘:“四哥,你想带我去哪?”
“别乱动,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他低喝道。
“四哥,你这又是何苦?让我嫁到蒙古的是你,阻止的也是你?你究竟想……”话没说完,只觉的浑身无力,眼前一黑。
感觉上,自己是在做着一个好长的梦,朦胧而虚幻,我看不清梦里来来回回的面孔,渐渐的也记不起先前梦中见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梦在若真若假的延伸着,色彩越来越淡,景物也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醒了!”我睁开眼睛,一时还没有适应眼前明亮的光线,却已经听到有人在喊。
下意识的抬手按了按有些痛的头,我循着声音看去,一张年轻女孩的脸正凑过来,应该不超过二十吧,眼角眉梢都是青春的绚丽。
“醒了吗?”就在少女脸上表情露出喜色的时候,一个男声传了进来,这时正挑了帘子,一身石青色长袍向我走了进来。
“四爷,您来了。”少女恭敬的站起来,迎过去,福了一福。退出门外。
“四哥,你……这是什么地方?”我凝视着他无任何表情的脸问道。
他迟疑了会儿,低声喝道:“你先躺着吧,也折腾了一天,一会儿晚膳时再叫你!我已兑现了我的承诺。”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
“没那么多为什么,你先住在这里,有什么疑问以后再问吧。”说完转身离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啊,这就是他口中所谓的决不食盐吗?那我情愿远嫁蒙古!
过了半晌,还是那个年轻的女孩,向我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秦月,是四爷吩咐侍侯小姐的,以后有什么事,就叫奴婢,晚膳已备好了,四爷让奴婢来叫小姐。”
小姐?她不知道我的身份?,看她的样子,处世不惊,眉眼间多了几许傲气,虽自称奴婢,语气平和,丝毫没有卑微的样子,不禁对她喜欢了几分。
“秦月……好名字,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抬眼看她,语气不容置疑。
“回小姐,这是皇上赐给四爷的,是圆明园一角——四爷叫它‘狮子园’。”她微微一笑。
我心道:四哥,你居然把我藏在了这儿,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阿玛怎么会想到,我人在京城,现在肯定派兵四处寻找我了吧,但不会找到这儿来。“那就有劳姜姑娘了,这就去用膳吧!”
“奴婢不敢”她恭了恭身子,语气却丝毫不示弱。
我随姜月来到中厅,桌上已备好了酒菜。已经累了一天了,我也就毫不客气的坐在凳子上。
四哥见我只是低头吃饭,一言不发,他撂下了碗筷,擦了擦嘴,似有笑意地说:“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有很多话要说吗?”
我抬起头,对上他此刻冰冷的双眸,冷声道:“这就是你的承诺?”
“不好吗?这里没人能打扰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不必为其他事而烦恼,只是有一点,从今日起,你不能踏出这园子半步。”他一字一句道。
我气结,“你这是软禁?”
“噢?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无话可说。软禁?那就先委屈你了。再等几年,几年之后……”嘴边露出诡异的笑。
我惊诧道:“四哥!你要的是……天下?”
他闻言身子一顿,眼里闪着一丝明亮,淡然微笑道,“也许吧,有些事,事在人为。”
从中厅回来的路上,看着满园的凌霄花,只是此时的凌霄花已不再让我心动。秦月一直微低着头,我也想着心事,四哥要的是天下,好大的野心,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皇宫再无安宁之日。
、第十五章
时光荏苒。年年岁岁花如此,岁岁年年物事非。
寒暑转换间,迎来了康熙四十四年。
午后的知了有气无力的叫着,空气中的热度浓得仿佛粥一样,粘粘糊糊地贴着人缓慢流动,偶尔一丝微风虽快得令人抓不住,却让人更盼望着下一丝的到来。我梦见自己的眼前是种满了凌霄花,火红的一片,我惊喜的扑了过去,却猛然发现,哪里还有花,自己已跌进了泥潭。
人一惊,终于是醒了,四肢仍旧睡得有些酸软,到桌前倒了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后,精神振作了一些。
屋子里四下看了看,对着镜子拢了一下头,我推门而出,以往一定会站在这里伺候的秦月不见了影子,我有些疑惑。
天有些阴了,应该是要下雨了吧,总之,有些起风,很凉快,我不觉走到了院子中去。
这里是小树林,风过处,有一种别样的清爽,还有,很轻微的说话声,随风吹入耳中。
我加紧走了几步,隔着一片小树,已经隐约看见前面站的人,飞扬的袍角,有人在说:“奴才已经办妥了,二六西郊必是他的死期。”
“好,事成后必有重赏。”后一个,是四哥的声音
“奴才听说,尔峥并未离开京城,那天回去,终究是撑不住,病倒了。”
那人继续说,我听着,毫不提防,尔峥两个字就钻入了耳中,一瞬间,心猛然激灵了一下,头像炸开般,我摇晃着抱了头蹲在地上,将重量交到后背靠着的树干身上。
却听见四哥问:“你可知道,他为何没有离京?”
“奴才愚顿,并未查清……”那人的语气却有些恐惧般吞吞吐吐起来。
“算了,既是将死之人,不查也罢”四哥语气有些森然。
他们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我只知道自己回到了屋子中,然后一头倒在床上,至于我是怎么挣扎着走回到房间的,我自己也忘记了。脑中一片昏暗,尔峥,四哥要杀尔峥?不,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不能。
这一睡,再醒来已经是半夜了,四哥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我。
“你怎么还没走?”我声音有点刚醒来时的沙哑。
“想看看你,睡吧,”四哥笑,只是,他的笑看起来却有些牵强。
然而,这一夜,我却没有睡,过了一阵子,他见我呼吸平稳,就将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过了一会,却悄然站起,出去了。只是他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睡着。
在这一年里,我已经习惯了在这儿的一切,也不像起初时,总惦记着逃跑,也就没有人看着我,只除了秦月对我寸步不离。四哥只要没事,就会来看我,只是这几天很少露面,来了,也只是坐下来,看看我,然后就匆匆的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皇阿玛去塞外有一段日子了,朝廷的重心也转移到了塞外,那么,四哥,真的要动手了吗?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尔峥。
今年的秋菊开得分外热闹,姹紫嫣红,繁华似锦,喧闹得似乎要将所有的绚丽在一时间全部绽放开来,繁华中透出些凄凉,缤纷得象是过了这一秋,再无下季似的。一年的软禁,刚溜出来,却恍如隔世,现已无心观赏风景。
西郊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撩帘跳下马车,面前连绵的青山,深黛色延绵在天际,近旁只得一个破庙,虽有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照着,却仍显荒凉,四周的蒿草长得甚高,直能把人都没了去,耳畔风声呼呼而过。
破庙中走出二人,是秦月,她怎么在这儿,定眼再看在她身边的不是尔峥吗?尔峥,那个背叛我的人,本以为再见你时,云淡风清,原来我没那么洒脱!心中疑惑,他们俩人怎么会在一起?
我心下一凉,恍然领悟尔峥定是为了秦月来此,她一把拉住尔峥,“公子,秦月已是你的人,还望公子能让我待在你身边。”
我心一惊,他的人?难道他们……
尔峥双手反剪与背后,“秦月,我……”
“尔峥,这就是你的理由吗?不肯娶我的理由?”我双眼通红,濒临崩溃。
尔峥凝视着我,淡如水的眼眸里,隐藏着惊讶:“琪格尔?”
“小姐?”
尔峥惊诧的眼只是凝视着我良久,“琪格尔,如果那时的抗旨并不出自我的真心,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往事汹涌,我的身子止不住的战栗,情感如要崩溃般。
我嘴角微微牵动,眼中氲雾,多么讽刺啊!许久,我转向尔峥苦涩道:“不可能了,错过,就是错过了。即使桃花依旧红,可怜已是去年春。曲终人散,毕竟你给了我生命最美好的回忆,从今而后,勿复相思,心思与君绝。”
痛的感觉那麼清晰 不论我再怎麼休息总无法痊愈,那个曾在你耳边说着永远的人,问我‘心中是否有他’的那个人,那个陪自己在雪中漫步的人,那个曾经与我策马奔腾许了我承诺的人,在这一刻,心里被你踏上的脚印要等待多少次潮汐才能洗去。
一阵秋风刮过,吹开那疯长的蒿草,露出蹲藏之人拉弓欲射。我奋力推开尔峥,让那箭呼啸穿过,明明只是一刹那,却有亿万念头汹涌决堤而出。那箭强劲的力道呼啸着刺透后背,我的身子猛然向前一弓,箭杆嗡鸣着震颤不已。尔峥,你欠我的,你已还不清了!
猩红涌上眼底,天昏地暗。
“琪格尔!”“琪格尔!”“小姐!”喊声撕裂惊天动地。
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快速而冰冷地夺去呼吸,我很清楚地感觉到箭已贯穿了身体,于身后晕开一阵温热,渗入我冰冷的胸口。胸口很疼,却比不上浑身那种冰冷的感觉。
猩红涌上眼底,天昏地暗。
、第十六章
……呵……快死了么……?……我模糊地想着,眼前是一片黑暗阴冷,已没有痛的感觉了,却觉得很冷,异常得冷……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清洌的,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心口好痛,却像是坠入谷底般冰冷得要裂开的疼痛。
真是冷啊……是哪里呢?那么黑……好累啊……不知自己还在挣扎什么,好想放手……
似乎背心传来一股遥远的的暖意……让人眷恋……很浓……但却是那么远……像在招引着什么……我想动……整个人却沉重得根本无法动一动……唉……算了吧……
可是那暖意无比执着,一直一直就这么源源不绝……
渐渐地,似乎有那么一点暖了……黑暗仍在继续……压得人透不过气,但好像不那么冷了……可是这时候,浑身却开始灼烫起来,满眼满眼的,都是红雾。似乎呼吸着每一口气的都是热烫得如同火炉里的热浪……
好痛!胸口有如火灼般的疼痛……眼皮好重,我竭力睁开……想看清地狱的模样……
“琪格尔……”一抹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我一怔,只觉得眼前一片晕黑,什么也看不见。怎么了,难道说我又睡着了?是不是丹秋来找我了?我也算失踪了半天,她肯定也心急了吧。“琪格尔。”呼唤声又传来,我大大地一震。不对!这声音不是丹秋的……
我勉力张开了眼睛,一震晕眩袭来,我闭了闭了眼,再睁开,天青色的绸帐,浅粉的流苏,香软的缎被……这一切太熟悉了,我日日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还在做梦吗?那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老天爷到底想要如何……
“琪格尔?”一声清浅的声音传来。
是谁?……缭乱的眼却看不清来人的身影。似乎是一团淡蓝色的影子正往床榻边靠近。然后一只冰凉的手贴上我的额际,很冰,冻得我一哆嗦,但似乎有一点凉润的舒适感。
随后我听到一声怒喝,“柳儒!”
“是……小的在。”
“你怎么治的?她怎么到现在还神智不清?”
“……呃……小的知罪……小姐她……她思虑过重,休息不足……最主要的是,曾经似乎受过寒……复元的时候……未……未加妥善……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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