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旻的老家在晋湖,大约三年前的洪涝夺走将近整个村庄的生灵,包括他的家人。幸免于难的大多为当时在校学生。地势让他们逃过一劫,天灾人祸却让他们大多在那一刻沦为孤儿。
也是那个时候,钰旻变得不太爱说话,学校也不去了,整日待在临时搭建的房子里,好大一群人一间,各种气味都闭在屋子里,很是难闻。因为钰旻性子孤僻冷静了些,心理医生怕是会有什么不好的心理影响,也常常找他谈话,希望可以帮助他早日摆脱心理的阴影。
那会儿钰旻不说什么,甚至都不会去抱怨,他只知道自己没有了可以去的去处,自己的家和家人已经不在了。少年需要向上,的确如此,他拿着为数不多的救济款趁着夜色跑了出来,只身来到连城,一座只要肯干就能够活下去的城市,便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因为找不到父母的尸首,他托人做了父母的灵位牌,是最小的尺寸,一是为了省些钱,二是为了携带起来方便些。
“晚上哪里吃去?”绾莲面带微笑,不知如钰旻那般这样冷峻的面孔下究竟藏着怎样过去,他不敢去问也不能去问,就像自己的某些心事和往事,是不能够拿出来说的。
“杨记快餐如何?我通常都在那里吃,觉着味道不错。”钰旻好像没有准备好要和旁的人一道吃,尴尬的应了个地方。
“听你的。”绾莲和绾鸢异口同声,又是一阵轻快地笑。
其实,从厂子回去的路上也就只开了四五家快餐小吃店,比如杨记快餐,比如快乐早点,比如连城小吃坊,各有各的特色。由于周围厂子不少,人流较多,所以店面都是比较大的,少数店面有上下两层,有的以精致主打,有的以简约的风格主打,有的以民族风主打,一路走过可以领略很多关于文化、个性和潮流的东西。
从父母亲离世之后,绾莲和绾鸢再没有觉得如此的快乐,也没有觉得生活原来还能够这样过活。她们很是开心,能够这么快便融入城西的环境,能够交到一些真正意义上的知己,而不用担心着村里人常说的尔虞我诈之类的事情。
上苍好像真的记起了这样的一双姊妹,让人怜爱和心疼的姊妹。她们也真的放肆起来了,路上行人往来不绝,她们却无所顾忌而又高傲的喊着:向美好的生活冲啊!
第九章 将心比心促膝长谈
绾莲姊妹时常与钰旻拼吃,大多时候也是在杨记快餐店。店面装潢是素雅简单干净清新的,叫人自然而然的放松和舒适。绾莲一行三人比较喜欢坐在二楼的小方桌,够四个人坐的,一个椅子拿来放些东西刚好。店里客流比较多,大多是这附近几条街的人过来吃,远些的,都不爱过来挤着,都打车回去吃。绾莲和钰旻大多时候都是排队的,绾鸢则是先上楼抢占座位,身上带着什么不值钱不打紧的,随便往椅子上一放就表示此地有主了,然后才速速下去挤在绾莲前面排队打餐。
他们常常各自点两碟普通小菜,菜都懂得打不一样的,这样就可以尝到很多菜,是比较值的。店里有些炖蛋、瓦罐之类的,基本都是不买的,就着免费的清汤便解决一顿。他们并非虔诚的素食主义者,却很少沾肉,自然是因为挣钱不容易,要省着才会有积蓄。
钰旻平日里是爱读些书的,比如三毛。他觉得三毛的文字是极好的,很简单,也很有趣,写的虽然都是身边的小事情,但是读起来就是很有韵味,舍不得停下来的感觉。绾莲和绾鸢倒不是读书的料,拿起钰旻买的一些书也是潦草的翻了几下就放下,耐不住性子。让绾莲姐妹惊讶的并不是他藏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书,有的还是很破旧的,而是一个男子竟然能够把屋子打理的一尘不染,东西也摆放的整齐有序。原本绾莲是有意打算请了钰旻过去看电视,就着点前两日买的青枣,这可好,也不好意思把人叫过去,就只好拿了水果在钰旻的屋子里看上了。
钰旻说起自己是在厂子的九号车间,做得是些技术活,工资会比一般的略高些,因为技术工在现在来说是比较吃香的。绾莲和绾鸢是在八号车间,隔壁。虽然车间之间都是独立的,但是没有十米的距离。钰旻说大家都是挺有缘的,绾莲和绾鸢都傻呵呵的点头,看着电视吃着青枣觉得甚是享受。
绾莲躺下身子,不自主地说:“这才是过日子啊,想来之前也是太苦了,如今靠着自己觉得出来一趟当真是不容易,也是真的来对了。”绾鸢瞧着钰旻不在意,顺势也跟着躺下去,说起自己之前是太苦了,不过倒是很怀念那些时光,毕竟一家人那时候都在,如今两个人多少都有些凄凉。
这话倒是勾起钰旻的痛,他是一个人,岂不更是悲凉。绾莲知道每个人看上去尽管是身体安康,但又真的有几个人在社会的长河里能够做到完整。体无完肤是常态,所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伤疤,或许是看不到,但是那确确实实存在,当你一不小心去触碰的时候,那块原本只是结了疤的伤口就又该淌血了。绾莲觉得得赶紧换个话题谈谈,一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拿着遥控器便乱按起来。
钰旻看着闪过的画面,说只有三个频道,一个中央台在2号,两个地方台,在7号和9号,其他调不出来。
夜深了些,绾鸢有些困了,便回去洗洗准备要睡了。绾莲和钰旻倒是没有什么睡意,恰巧又是十五的日子,便决定去外头看看月亮。赏月是快乐的,钰旻还能够来上两首和月亮有关的诗句,比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比如“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不过都有些悲凉的意境,不太适用于当下的环境。唯独有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是好的,因为此时此刻,一双男女于月色之下,同时天涯人,又是志同道合之人,多好。
渴望在苦难的生活里开出骄傲的花蕾,他们并不憧憬和向往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也并不着迷灯红酒绿,他们只是活在彼此聊以自我安慰的世界当中,渐次成熟。一个人了无牵挂,没有人束缚自己的脚步;一个人无依无靠,没有人宽慰自己的忧伤。我想我们或许感同身受,一遭际遇,认同彼此成长的委屈与力量。绾莲四目无光,低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
钰旻无言以对,只是苦苦一笑。钰旻是不愿意把自己的过去拿来说的人,但是对于绾莲他没有任何的防备,他知道她的过去,理所应当她也有知道自己过去的权利。
他说自己当初像着了魔似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出去。他觉得自己在旁人的眼里就是神经病,是不正常的,他不能够再待下去,否则一定会落入他人为自己埋好的圈套之中。他们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的底线,告诉自己不能够过于悲伤,告诉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只是那时候的我,始终无法接受突然之间身边的家人亲人就不在了,早上出门还问候着,中午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做不到他们口中所说的放心,我根本就是放不下。
他说自己当初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想着离开,走得越远越好,离开了那座城市,总能够让心里好受些,才能够做到从头来过。他不是那种哪里跌倒就可以从哪里爬起来的男子。他不知道自己那会儿究竟在干些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就上了火车,不知道坐了多久,工作人员来查了一次票,没有票也不知道去哪里就拿了一些钱说够去哪里就补了哪里的票,一路糊糊涂涂就来到了这里。有人说是命,如今看来是缘。
夜未央,他们在门前仰望星空,如此互诉衷情,倒是把对方当做了一口很大很大的大缸,大到足以装下内心满满当当的愁啊苦啊烦啊,那些不好的东西,他们不藏着捏着,统统都要说出来,说出来,人便是轻松了许多。
绾鸢已经睡熟,不知外面的风吹草动。
第十章 心细如尘一针见血
绾鸢平素里让人总觉得是个安静腼腆的姑娘家,其实在一起不消待太久,便会发现她骨子里并不如此,她的大大咧咧是藏不了掩不住的。这是她和绾莲的区别。
绾莲和绾鸢总是一如既往的默契,对于同样的事物彼此拥有也习惯一道分享,比如衣服、鞋子、发卡之类的,要用的时候便去拿,不用的时候放好了就行。对于钱她们也没有什么概念,总是放在衣橱里一件略厚又不太用得上的衣服内袋里,零碎的钱则各自身上都揣些,怕什么时候会要用得上,也方便些。
绾莲是热衷于记账的,包子馒头钱甚至是买了几颗糖的钱也不不会忘记记上去,那本账本也是她随身要带着的,花了多少就立马给记上。有时候绾鸢觉得怪烦的,多少次都想着要偷偷的把本子给藏起来,不让她去记,可是想要动手的时候确实又是下不了手,大概自己就是仁慈一派的,干不了那种损事。
绾莲的心是细的,凡是都喜欢观察的入木三分,有时候想的多了,自己倒也是觉得心里难受的很。前段时间刚来城西的时候,因为是两姐妹,身边没个男子保护着,很多人都觉得自个儿挺可怜,见面打个招呼都是说自己姐妹不容易,脸上却是觉得怪异和轻视。绾莲觉得是不容易,出门在外,父母早逝,可是那些个儿事情是没有必要挂在嘴上说的,不知道旁人的过去有些话就应该憋着,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才好,随口说说也不知道会伤了人的,都是心直口快,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就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绾莲都会看的真真的,一个眼色就会懂得旁人的真实想法。她不喜欢看别人的脸色,也不太喜欢凡事都顾及着别人的感受,所以有时候对于自己不太喜欢的人说些不太招人喜欢的话也是常有的,被她得罪的也不在少数。
月初发工资的时候,厂子里的负责人对绾莲很是褒奖了一番,说这个月的抽成最多的就是绾莲,做得多也做得好,很有前途。大伙儿都过来表示庆贺,绾莲心里都记着,因为人多外面消费怕太贵,自己的经济会吃不消,也只能够是当面谢了大家。厂里有个女人倒是厉害的角色,脸上红了一圈,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说,“真是恭喜了,初来的姑娘真是不简单,难为你做得是又多又好。”绾莲觉着气氛不太对,那女子话音是别扭极了,一字一句叫人听了也是难受的,确实也是因为初来,只好低着声气说:“谢谢,只是我这才来的真是要招笑话了,希望以后可以和大伙一起开心地做事情,还有不少东西需要好好学着呢。”“学,你可真是要笑话我们大伙了,你那边是做得又好又快,要学也是我们的事,你就光等着被学就好了。”绾莲有些气不过,轻轻地笑着,凑到那女子的耳朵旁,轻声说:“有这会儿功夫说笑,倒不如好好做事呢。这是你需要学的第一件事。”那女子被气得是直跺脚,大声嚷着,还大力地推了绾莲一把,不管先前在车间里是怎样的名声地位,这会儿可真是全落空了。
绾莲一般不挤兑人的,要是真开口说那么几句,在嘴皮子上是绝对不服输的,更多时候,绾莲是与人关怀,与人和善的。
房东老徐最近身子不爽,老伴前两年走的,几个孩子回来待了几天,把老人安葬好自己就都外出去了,如今是孤苦着一个人住,躺在病床上也没个人关照着,甚是可怜。绾莲、绾鸢和钰旻对老徐倒是挺上心的,下班回来总是带着一份饭菜回来,烧了开水一并给他送去。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了父辈的人,又都出门在外,难得老徐人也好,平日里对他们也是好的,所以对于老徐多多少少他们也都有些私心在里面。
老徐躺在床上的那几日,绾莲是都要陪着他入睡的。老人精神不是太好,也没有什么气力,气色自然也是差的。平日里不爱出去走走,干躺着难免觉着无聊,绾莲就开了电视,老人偏闲太吵。没办法,只得坐下来和老人谈谈话,老人总才笑了。
老人说,孩子长大了,一个个都翅膀硬着,都想要出去打拼,却不管着自己这个老人了,偏着这处家宅也都不要了罢。绾莲听着心里也觉得怪难受,还得安慰着说,孩子长大了不管走得再远都是要回去的,他们可以没有很多东西,但是孩子不能够没有自己的归处,家是唯一的归处。他们在外面打拼,一定是会记挂着你的,你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的身上流着你的血液,你是他们的根,是断不了的根。
老人摇摇头,说是这些都是安慰人的,他知道绾莲心肠好,更知道自己的孩子都是怎样的。天大地大,可以去的地方很多,有些路是没有必要回头的,就像他的孩子,应该是看清了这个理,才会在一段那么长的时光里做到不闻不问。
老人又说着绾莲听,告诉她钱是挣不完的,等把钱挣的够多了得时候,总想着还要去挣更多,那是个无底洞,人心是不会得到满足的。要多花些时间陪家人才是,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往后回家的机会不多,男人成为了自己的中心,父母就更是放在了脑后的了。
绾莲听着听着眼睛都湿了,一句话都不说,就是那样听着老徐的话都觉得异常的幸福。那些话父母从前没怎么说过,只是告诉自己要多出去外面走走,去外面的世界闯闯,不能够像她一样在穷山村子里窝了一辈子。她想起母亲说的话,感受着母亲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和艰难的决定才要着绾莲和绾鸢多往外面去,而留着自己在家的想法。
绾莲伺候着老徐入睡,细声说了好多遍,要回去的,根在那里,忘不了。
第十一章 为赛得奖一展歌喉
八月初八,是城西区一年一度的企业文化节。
钰旻早前和绾莲姐妹俩说起过,城西的企业文化节在当地颇是有些看头,领导重视,媒体关注,百姓喜好,重要的是参与活动的主角都是各大企业的员工,除了一些必须值班的岗位要安排人员守着,自然他们是可以领到两倍的工资,而大多数人则是放一天假,不用去上班的。
企业文化节说起来是挺单调的,只有唱歌这么一类,什么小品啊,相声啊,杂技啊,魔术啊是统统不让上台面的,每个企业只能够选拔自己内部的员工参加,只有一个名额,过往的参赛员工不能够二次参赛。活动是在城西会场举行,开始时间都是定在晚上七点。
文化节的一部分开支由政府报销,另一部分则是各大企业平摊。其实城西的企业文化节早就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