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霏向你透露的？」
兄弟俩就这样聊了起来，引来父亲的关切。他们的手足默契也适时发挥了作用，开始各自装忙，一前一後步出办公室。
「立衡，谢谢你。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走没几步，翟立衡忽然开口。
「谢我什麽？你是指要我代替不负责任的执行长管理公司的事吗？」翟立衡还是对他存心想一走了之的举动有些气不过，语气欠佳地反问。
「为了所有的一切。」翟立昂朝他伸出手，「也许接替我的位置在你来说只是小事一桩，算不上什麽，却是成全我毕生梦想的重要一步。」
「你别以为送我一顶高帽子戴就可以粉饰太平。老实说，我真不想承认我大哥是个临阵脱逃的混帐。」嘴上说归说，翟立衡还是忿忿不平地用力回握他。
翟立昂欣然接受他并无恶意的指责，笑着说：「呵，我个人认为用『功成身退』来描述比较恰当。但不管怎麽说，我想由你接任下届执行长将是众望所归，而你也一定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当然，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用你说。」翟立衡也笑了，由衷地。
「喔，若霏前几天跟我说，你最近在跟人事部一个怪怪的工读生约会……」
「她是这麽说的吗？我回家後非要好好教训若霏不可。」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罗？那女孩──」
「……翟立昂，别逼我反悔刚才做出的决定。」
「呵呵，我明白了。不过，我也要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一个建议，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还是要多抽点时间陪伴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我又不是你！工作狂。」
这天，向来意见不合的兄弟俩竟前所未有地唇枪舌战起来；虽然表面上好像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但任谁都能感觉出他们之间气氛活络，完全不若以往那般冰冷以对，使一干同仁们不禁看得傻眼。
於是，公司的八卦史从此又翻开了全新的沸沸汤汤的一页……
半糖恋人 91
半糖恋人
第九章
将公司的六月号杂志全部送到邮务室分派完毕之後，许妍苹偷空来到员工休憩区喘口气。
这阵子为了避免和翟立衡碰面，她特地拜托林姐将暑期工读时段统统改到下午；是有点鸵鸟心态没错，但这麽做最起码可以免去中午被他抓去餐厅吃饭的尴尬场面，她也能图个眼不见为净。
但话说回来，目前尚有一件重大任务降临在自己身上，她也不能容许翟立衡发疯的事情耗费她太多的脑容量。
许妍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席地而坐，打开背包掏出了一叠纸本，上面赫然列印着几个大字：「完美伴娘必备指南」。三天後的星期六就是舒晴学姐和范姜老师的婚宴了，既然她答应学姐当她的伴娘，当然得克尽职责，让新娘子颜面有光。
简单地说，伴娘就和新娘的贴身秘书差不多，协助打点婚宴场合的一切事务。除了替新娘准备补充体力的饮品、随时为新娘补妆，并在筵席间帮新娘更换礼服首饰之外，另外还得熟悉迎宾礼数，以免闹笑话。
而在正式举办喜宴之前，范姜老师到学姐家迎娶时，伴娘更要负责炒热气氛，设计一些闯关游戏小小「刁难」一下新郎倌。这个环节对许妍苹来说就有点难度了，话说她可是有「冷气机」封号、专门冷场的一等一高手，届时可得注意点了……
思及此，她不禁在心里感叹：做伴娘真是一门高深的艺术。
蓦地，许妍苹听见旋转门打开的声音，然後有人走了进来。大概是其他员工吧，她想，继续埋首於她的伴娘手册中，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阵脚步声走到饮料贩卖机前面，停顿；投下零钱，哐啷，饮料罐落下。
脚步声的主人弯身拿出饮料，转向往门口走了两步，视线却不经意地扫见窝在角落的她，不由止住步伐；随即再投了一罐饮料，取出後往许妍苹的方向移动。
「……嗯？」三秒後，一道突来的阴影遮住头顶上方的光线，同时一瓶巧克力牛奶拦截了她原本专注於纸本之间的目光，让许妍苹不由得皱了下眉，抬头看看来者人──唉，果然又是他。
「你在研究什麽，这麽专心？」翟立衡见他盯着自己没有反应，乾脆也学她屈膝坐在地板上，就挨在她身边。
没想到她都那麽小心回避了，还是被他堵个正着……许妍苹为自己短暂地默哀一秒钟，顺手接过他还在拿在她眼前晃的巧克力牛奶，边开盒盖边解释：「我学姐这礼拜六要结婚，她找我当伴娘。」
「喔，所以你在恶补跟伴娘有关的知识。」翟立衡也瞧见那份她摊开在大腿上的资料了。
「是啊。」她轻淡地回答，然後继续往下看。
翟立衡明白她不是故意保持沉默，而是真的觉得没什麽话特别想说，所以他也从善如流地闭着嘴，安静地陪伴她坐着阅读。
萦绕在他们之间的这种沉默，自然而静谧，令人感到安心。
「翟先生，你不用回去工作吗？」许妍苹看着看着，忽然开口问道。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和你肩并肩坐在角落发呆，也是一种休息。」翟立衡这麽回她。
「你休息的方式还真奇怪……」哎，逃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她终究得堂堂正正地面对他。许妍苹暗暗叹了口气，将纸本放到地上，侧过头凝视着他的双眼，说：「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你这种人的想法。」
「你不是主张人与人之间，只要理性沟通，就能达成共识吗？」她总算肯和他好好说话了，翟立衡倍感欣慰地微笑，「即使我们的差异再大，还是可以找出共通点的，不是吗？就算真的没有半点交集，那就想办法培养吧，反正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应该不难。」
许妍苹愣了一下，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居然并不使她反感；想了想，她又说：「我讨厌交际应酬。」
「我也不怎麽喜欢，但那是我工作内容的一部分，应付过去就算了。」
「我个性孤僻，不怎麽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我可以当你的免费顾问，只要你遇到麻烦，随时可以找我谘商。」
「我不是亲切随和的人，棱棱角角特别多，往往在发现一个人的优点之前就尽盯着他的缺陷不放。」
「我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大概我跟你的差别只在於我比较会演戏，等你长到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不想演也不行。不过，这也不是什麽大问题吧，日久见人心，和你相处久了的人都会慢慢喜欢上你的。」
「那你和我相处很久了吗？」她问，找碴的语气。
「几个月，不算太久；不过要确定我的心意，够了。这种事讲求的是直觉，而直觉往往只要一个瞬间，不是吗？」他的唇边勾起一记笃定的微笑。
「但直觉也有可能出错。」许妍苹说完抿起了嘴。
「我倒是很少听过直觉失误的案例。」翟立衡答得轻松惬意。
「你的脑子有问题，知道吗？」她真的被他打败了……
「我知道，可你的毛病也不少，所以我们正是绝配嘛。除了我，你肯定找不到更适合你的男人了。」他笑。
「肯定个头！你又知道了！」好一个自大狂。
「直觉。」
「呿……」许妍苹啧了他一声，蓦地想起一件事，便问他：「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一加一等於几？」
尽管她问得有些没头没尾，翟立衡还是回答她：「大於二。」
「咦？为什麽不是等於二？」许妍苹怔愕地看着他问。
「为什麽一加一就一定要等於二？我相信世界上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这世界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会变得那麽复杂。」她啐他一声，却悄悄地、小心翼翼地伸手环握住他的小指。
「彼此彼此。」翟立衡感到一圈怯生生的温暖自指尖传来，立刻毫不犹豫地紧紧反握住她的手，由内而发的笑意渲柔了整张脸。
半糖恋人 92
举办喜宴当天，许妍苹几乎是战战兢兢地确认每一个环节都按照事前规划好的步骤进行。
从早上九点男方家的礼车来到女方家迎娶新娘，收发红包、迎客奉茶，一直到中午於市中心的高级饭店宴客，许妍苹始终怀着如临大敌的心情打点一切，难以掩饰的紧张全都写在脸上。连舒妈妈和舒晴学姐都忍不住私下取笑她说，如果将两人的礼服对换过来，说不定外人会把新娘子认错人呢。
她只能苦笑，没办法，谁叫她是毫无经验的菜鸟？没有中途出错就要偷笑了。
搭乘礼车抵达饭店後，距离正式开席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空档，身为新郎倌的范姜老师先到宴客厅接待陆续抵达的宾客，许妍苹则陪着学姐在事前预定的新人套房里进行最後的准备。
「学姐，喝点巧克力吧，补充体力。」许妍苹打开一瓶液体巧克力，插进吸管，递给已经完美上妆的美丽新娘子。
「谢谢。其实我比较想吃等会筵席上的美食……」坐在梳妆台前的舒晴接过瓶子，一边喝一边露出嘴馋相，然後埋怨道：「明明是以新人为主角的喜宴，为什麽新娘子却是唯一吃不饱的人呢？太不公平了。」
「忍耐一下吧，学姐。现在哪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有吃饱过？也有人说，女人一生中就数挨这一顿饿最有价值。」许妍苹安慰她，「其实举行新婚喜宴本来就是为了昭告男女双方的亲友团，这对新人已经结婚了，从此缔结了两家的亲族关系。此外，还具有透过舆论见证并巩固这段婚姻的社会意义──」
「小苹，你可以改天再给我『上课』吗？」舒晴笑着打断她，「我已经很饿了，再和你进行高深的对话只会让我的血糖降得更快。」
「呵，也是，你当我没说吧。」许妍苹也笑，替她摆弄一下头纱。
「对了，你和那个人怎麽样了？」
「哪个人？」
「就是让你犹豫着该不该和他『交换』某些东西的幸运家伙啊。」舒晴笑着补充道，「你们应该多少有些进展了吧？」
许妍苹当即会意过来，淡淡地绯红抹上薄施妆粉的脸庞，让她此刻看上去有一种眩人的美丽，「……我还是有些不确定，不过……也许会慢慢习惯……」
「小苹，你其实不用想太多，只要暂时把你的理性思维和那些有的没的规则撇到一边去，让自己以最单纯的姿态乐在其中就好。谈恋爱嘛，能有多难？」舒晴握了握她的手，欣慰地微笑着。这个老爱与哲学大师神交的小学妹总算「入世」了。
这时，有人开门进来了，正是英气挺拔的新郎倌，范姜展隆。而他身後还跟着另一个人，两个男人身形相仿，因而挡住了那个人的面容。
「老婆，你这边都还好吗？」范姜展隆边走边问，脸上漾着极其温柔的笑意。
听到他如此亲昵地喊自己老婆，舒晴不禁笑着嗔怪道：「你不要当众喊我老婆啦！小苹就在这里，当然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们都结婚了，我不叫你老婆，不然要叫什麽？」范姜展隆开怀朗笑，「对了，有个人我想先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立衡，这是我老婆，舒晴。老婆，我之前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大学学弟，就是他了，翟立衡——」
咦？她没听错吧？老师说出来的名字怎麽会是……许妍苹顿时惊讶不已，将视线投向正从范姜展隆背後走出来的男人。
「大嫂好，恭喜你们——」翟立衡先是礼貌地向新娘子点头问候，接着他也看见站在她身旁的伴娘了，心中讶异的感受不下於对方，「许妍苹……你就是伴娘？」
「……很明显，不是吗？」许妍苹实在不晓得该怎麽形容当下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窘字吧。这个世界真是小到不可思议，走到哪里都会遇见「熟人」。
「立衡，原来你和我的学生早就认识了啊？」范姜展隆也颇感意外。
「嗯，我和她，不单只是认识而已。」翟立衡的回答更添几许暧昧，而他一看见许妍苹，眼神便瞬也不瞬地胶着在她脸上。
今天的她，很美，美得不可方物。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的呼吸频率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急促。他想，或许他对她的喜欢又不受控制地加深了一些。
「呃……老师、学姐，他是……他是小关公司的主管，就是我工读的那间公司……就是这样……」许妍苹当下想要澄清，却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支支吾吾的，只是平白让人听出她的心虚而已。
舒晴瞧见学妹游移不定的模样，再看看老公学弟近乎出神地凝视着学妹的脸，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就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
她慧黠地笑了，拉低许妍苹的身子，凑近她耳畔低声问：「小苹，就是他吗？」
「啊？」许妍苹愣了愣，然後红着耳根子应了一声：「嗯。」
她就知道！舒晴在心底暗暗欢呼，随即计上心头，刻意清了清嗓子，说：「小苹，我忽然觉得有点口渴，你能不能去帮我买瓶果汁回来？」
「哦？你确定？」许妍苹闻言不禁微微抽动了下嘴角。口渴？学姐刚刚才喝完半瓶巧克力饮料，哪有那麽快就口渴的道理？她想骗谁啊！
「唔……」啧啧，小苹真的太精明了，马上就看穿她的小小诡计。「好啦、好啦，其实是人家想在喜宴开始之前和我老公『私下相处』一阵子……老公，你说呢？」舒晴转而向丈夫撒娇。小苹不听她的就算了，总该卖给老师面子吧？
「老婆，你说什麽都好。」范姜展隆绝对是老婆至上俱乐部的忠实会员。
「学姐，算你厉害！」许妍苹深呼吸一口，这下她不认栽也不行，这对大放闪光弹的夫妻实在太超过了，「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谈情说爱吧。」
连伴娘都被「请」出去了，翟立衡自然更没有留下来当电灯泡的理由，在许妍苹离开之後，也客气地告辞：「学长、大嫂，待会筵席上见了。」
当他转身之际，舒晴却意有所指地说：「翟先生，我学妹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翟立衡顿了一下，而後相当郑重地点头承诺：「我会的。」说完，快步走出房间。
「老婆，你是不是看出什麽来了？」范姜展隆拥着爱妻笑问。
「你那麽聪明，还用得着我说吗？」舒晴巧笑倩兮地回搂着他，「小苹是很认真的喔。你学弟没问题吧？」
「以我对立衡的了解，看他这样子，他投入的程度可不比小苹少，我们等着慢慢瞧吧。」
另一边，许妍苹沿着客房外的走廊信步走着，反正还要四十多分钟才开席，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太忙，她也可以藉机稍微放松一下。
不久，有人从後头赶上来，走近她身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