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刘国志停下来看着熊储。
熊储不知道皇上的圣旨究竟还有什么其它的含义,只能点点头:“这件事情我听张将军简单说过,但是弄不清楚里面的奥妙何在。后来张将军邀请我出任枪棒总教头,我才答应过来看看。”
刘国志微微一笑:“庄主没有在官场上历练过,自然不知道天不久出现的这份圣旨意味着什么。”
熊储是真的不明白,所以不耻下问:“你说说看,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刘国志有些气愤:“在两军相持的战场上,当罚不罚,当奖不奖,皇上这是要处分大将了。也就是说,我们的张千总已经完了。最好的结果是就地免职,最坏的结果就是掉脑袋啊!”
“不管是就地免职,还是掉脑袋,反正朔州城守备军营里面肯定要换人了。张千总不想把自己一生的心血白白浪费,所以在三年前就已经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这才有敬德山庄。”
熊储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但是更多的是糊涂:“既然张将军已经知道今天的这个结局,为什么没有采取其他的措施来避免呢?”
刘国志摇摇头:“张千总既不反皇上,也不反朝廷。他的目的就是杀出长城去和鞑子兵作战,就是不想出兵剿匪。可是皇上派来的监军,刚好就是要张千总出兵参加剿匪,所以闹出很大的矛盾,结局自然不可避免。”
0275、山顶怪人
在官场上混久了,那都会成精。
在现如今的大明官场**特行,而且还能活着,直接就成仙了。
张英就是一个**特行的人,竟敢和东林党的人对着干,而且现在还活着。
张英是一介武夫,竟然和东林党这样的文官集团掰手腕,不服都不行。
熊储听了刘国志的解释以后,对张英那是真心佩服。
张英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和算计。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张英手中的刀,绝对不杀无辜的国人。”
刘国志转述张英的这句话,让熊储听得肃然起敬。
让熊储产生敬意的,就是张英的这种大丈夫的坚持。
不是坚持了一天,而是在他整个二十余年行伍生涯中一贯如此。。
“和鞑子作战,谁敢后退半步,老子就先砍了他!”
刘国志陈述张英带兵的准则,听得熊储热血沸腾。
“我张英是张辽的后裔,只要皇上一天不砍我的脑袋,我就是大明朝的马前卒。”
刘国志转述张英的这句话同样掷地有声,但是熊储就知道必有下文。
“如果皇上真的把我的脑袋给砍了,你们就可以做尉迟敬德。”
听到刘国志最后所说的这句话,熊储才大吃一惊。
尉迟敬德,自然就是尉迟恭。
尉迟恭是朔州城善阳人,小时候是熊开山的同行,打铁出身。
尉迟恭打铁九年,其实就干了三件事情。
他给自己打造了一对十三节宝塔钢鞭,单鞭重量三十六斤。
他给自己打造了一杆长枪,这就是后来纵横天下的夺命飞龙枪。
然后就做了最后一件事,抢劫了一支突厥的马队,得到了万里乌云罩。
隋炀帝大业末年,在高阳参军讨伐暴乱兵众一战成名,一直提拔到朝散大夫。
尉迟敬德让后人称颂的,就是造反。
跟随刘武周造反,立志推翻大隋朝。
然后投降秦王李世民征战四方,功劳盖世,号称凌烟阁二十四贤臣之一。
尉迟敬德面如锅底,长得像一尊黑铁塔,而且他的心肠和他的脸一样黑。
秦王李世民最后下决心发动玄武门之变,诛杀太子李建成、兄弟李元吉,就是尉迟恭带头逼迫李世民干的。
别人都劝说不动,尉迟恭出面找到李世民就说了三句话:“如果您现在动手,我就当先锋。如果您不动手,我现在就叛变。不仅我叛变,还要带着长孙无忌、侯君集他们一起叛变。”
鼓动自己的主子杀兄长、杀兄弟,还能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而且公开声明自己马上就要叛变了。历史上除了尉迟恭以外,还真的很难找到别人。
熊储终于明白,张英组建敬德山庄,原来早就做好了造反的准备。
“不,庄主理解错了。”对于熊储的结论,刘志国立即反对:“千总大人已经下过命令:如果他被下诏狱,任何人都不准救援。而是立即保护公子张承宗逃到敬德山庄,然后择机起事自保。”
熊储觉得不可思议:“张将军既然早就有另外的心思,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送死呢?”
刘国志的情绪有些低沉:“千总大人说过的,他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是不可能背叛大明的。但是他的后代没有必要陪着自己一起死,而是应该竭力自保。只要不投降外敌,不管采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当然就包括造反。”
点点头,熊储指了指刘国志右手边的座位:“你上首的这个座位,应该就是张承宗张公子的对吧?”
刘国志给出的答案再次出了熊储的预料之外:“不是!这里面就没有安排张公子的位置,而且敬德山庄和张家没有关系,张公子根本就不知道敬德山庄是他父亲弄出来的。。”
还有如此古怪的事情,熊储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那么,你上首的这个位置究竟是谁的呢?敬德山庄总有一个发号司令的人吧?”
刘国志点点头:“不错,在庄主到来之前,这里曾经坐着一个人。但是庄主来了,今后发号司令的人自然就是庄主,所以他没有出来。”
“那怎么可以呢?”熊储当时就站起身来:“我不过是接受张将军的委托,过来当枪棒教头,他并没有和我说什么敬德山庄的事情,更没有说什么庄主的事情。。你赶紧去把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找过来,我要问清楚。”
刘国志根本无动于衷:“那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脾气很不好。如果小的去叫他,他肯定不会来的,不去也罢。”
熊储不是傻子,刘国志的这句话也没有藏着掖着,他当然听出了毛病。
“此人现在何处,麻烦你陪我去一趟。”熊储赶紧从帅案后面下来:“我这就亲自去拜访。”
揽月亭,在洪涛山的主峰之上,这里已经不是敬德山庄的范围。
敬德山庄需要保密,洪涛山周围都没有修路,所以一路上根本无路可走,熊储跟着刘国志用了半个时辰才爬上来。
“庄主自己上吧,小的就在这里等候。”距离揽月亭还有一百多丈远,刘国志已经停下来了:“那个人叫万练,今年二十四岁,偏关镇的人。据说读了好多书,一手剑法很厉害,就是脾气不太好。”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熊储苦笑一声,只好一个人继续登山。
之所以会苦笑,是因为熊储觉得自己很可能又被人家给算计了。
自己本来是要北上寻找师傅,把有些事情询问明白了,然后立即南下,到江南和自己的人会合再作打算。
没想到刚一上路就陷入一连串的阴谋之中,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出山西。
自己的事情本来就忙不完,结果阴差阳错又和这个张英搅合在一起,给自己惹出了另外的麻烦。。
如果这个张英真的被东林党陷害,然后朝廷砍了他的脑袋,难道自己就要在这里扯旗造反吗?
熊储觉得现在的这些事情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要追查汾河两岸的杀人事件,从而洗脱自己罪名的话。
“站住!这里是私人住所,外人一律免进!”
一声轻喝突然传来,熊储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心里想别的事情,已经距离山顶的揽月亭不到十丈。
不过,虽然声音传下来了,但是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上面是万先生吗?北邙八郎前来拜访!”
“什么八郎九郎,我一概不认识。你从哪里来就赶紧回哪里去,少在这里聒嗦。”
“据说万先生也是一个读书人,应该知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的道理。现在下面的敬德山庄一团乱麻,难道万先生也能置身事外不成吗?”
“我答应张英管两年,上个月就已经到期了,什么置身事外事内的?你算干什么的,也敢到此指手画脚,简直岂有此理!”
熊储搓了搓双手,开始在原地打转:难怪刘国志不敢过来,这个人简直油盐不进,还真的很难缠。关键是说话难听,一般人早就气饱了。
放在以前的话,熊储肯定一跺脚就直接下山:难道少了你这个葫芦,大家就没瓢用了吗?
就像当初跟随黄妍莹和方千寻进入袁家寨,少寨主袁连志不阴不阳两句话,熊储立马转身走人,根本不会多呆一个呼吸的时间。。
但是经过这么多磨难,见过了太多的稀奇古怪之后,他也算是把棱角磨平不少,至少涵养功夫大有长进。
“咳咳,是这样的,万先生。”熊储耐住性子说道:“张将军是吧,算个好人。他委托我过来当几天枪棒教头,可是没说什么山庄和庄主的事情。听下面的人说,万先生原来在这里发号司令,所以在下就想请教一番。”
山头上的声音很有些不屑于顾:“就凭你也能当教头,开什么玩笑?”
熊储还是第一次当面听到这种蔑视的语气,差点就跳起来了。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熊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显得很无所谓:“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大家朋友一场,张将军既然开口了,在下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反正都是朋友之间的事情,如果万先生能够指点一二,当然就再好不过了。”
山顶上竟然还有高见:“朋友?这个世界上还有朋友吗?再说了,朋友值几钱银子一斤,值得你跑到荒山野岭?”
“朋友,当然不是论斤的。”
熊储已经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这样的人惹不起,就只能躲着,所以他准备下山了。
没想到山上传来的一句话,又打消了他下山的意图:“既然你也知道朋友不能论斤,就应该明白仅仅依靠朋友两个字,那是什么事情都干不成的。既然明知道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你又过来干什么?”
熊储一下子就愣在当场。
山顶上的这番话初听起来很简单,但是你只要往深层次想一下,这番话却包含着非常深刻的内容。
是啊,仅仅是朋友这两个字,能干什么呢?
这一瞬间,熊储想到了很多。
有苗三冠说的,有李信说的,还有黄妍莹、彭无影等人说的,甚至是岚儿、严二娘平时所说的。
一句话,山顶上真实的意思一共两个:
第一,名不正则言不顺,凡事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名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要素。
秦王李世民下不了决心杀掉太子李建成、四王子李元吉,所以尉迟恭才敢说:“如果你不动手,我现在就反叛。”
事实很清楚,如果李世明不能杀掉太子李建成,李世民和他的军事集团就变成了乱臣贼子,这就是名分的威力所在。
第二,朋友、江湖义气,都不是办成大事的基础。
约束力,在做大事的时候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朋友、江湖义气,不过是一个人的道德准则而已。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在利害关系上是没有约束力的。
0276、深山鬼才
给大家一个献身的理由,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给大家制定出一个规矩,这是你要做的第二件事。
熊储得到了山顶的许可,所以终于进入揽月亭,然后就看见了一个人。
逍遥子?
如果不是熊储亲手埋葬了逍遥子,他肯定会把眼前的这个人当成逍遥子。
一身白色长袍,头上一顶武士巾。脸上粉妆玉琢,和妖艳的曼黛莉差不多少。
虽然是个女人相,但他一身打扮分明是一个男人,看起来的确只有二十三、四岁。
右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把长剑,左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酒壶,两张茶几之间是一把躺椅。
整个人很懒散地躺在躺椅上,熊储进入揽月亭的时候,人家正在喝酒。
右手拢在衣袖之中看不见,但是左手五指修长白皙,端着一个翡翠玉杯,旁若无人的喝酒。
旁若无人的独自喝酒,仿佛熊储根本不存在,和当年的逍遥子就像一个模子出来的。
等到熊储抱拳躬身宣告自己的存在,那个人放下左手的酒杯,然后眨巴着一双美丽的眼睛,说了最上面的那两句话。
语气出乎意料的轻柔,绝对和男人挨不上边,让熊储后背上都有了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没想到人家紧接着一句话,又让熊储不知道如何是好:“见也见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熊储一狠心,干脆在亭子里面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然后也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就这么看着万练。
越看越是一个女人相:薄薄的嘴唇,秀气的鼻梁,整齐的睫毛,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脸颊上就算没笑,也隐隐有两个小酒窝。
“盯着别人看是很不礼貌的。”万练又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
熊储继续盯着对方,嘴巴里也不闲着:“让客人干坐着,自己躺着不起来。不起来就算了,竟然还旁若无人的饮酒,那才是不礼貌的。”
“我并没有请你来,而是你自己进来的。。”万练一口喝干了杯酒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九连环的身法绝对不是花架子,一旦施展出来就有鬼神莫测之机。
万练的酒壶还没有放下,翡翠玉杯就已经到了熊储手中,然后一仰脖子倒进了自己口中。
噗——
酒刚一入口,熊储比倒进口中的速度更快又给吐了出来,顿时憋得面红耳赤。
躺椅上的万练一跃而起,顿时放肆的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是第二个!”
熊储恨恨地抹了一下嘴巴:“你这根本不是酒,为什么整个亭子里面都是酒香?”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这是酒了?”万练把酒杯酒壶全部收起来:“这是我炮制的菊花露,专门润喉用的。因为要提纯药性,所以第一道工序用了酒,所以会有酒香。”
熊储看着万练:“难道你的咽喉有问题?是不是应该请郎中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