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右手微抬,声音竟然非常好听:“熊将军不必多礼!你竟然如此年轻,本府倒是没想到。”
看来当主人的也有所准备,凤鸾也按照官场自称“本府”,强调自己现在是武定知府的身份,是官场上的人,并不是罗婺凤家头人。
既然凤鸾把自己的官场身份摆出来,在熊储面前那就高了好几个档次。
熊储不过是江湖草莽,还是朝廷通缉的叛逆,有身份吗?这就是差距。
“知府大人的是。”熊储心里已经升起一丝不快,所以话也含沙射影:“熊某年轻识浅,自然没有那么多老奸巨猾。做事没有分寸,下手也不知轻重,偶尔出格也是有的,倒让知府大人看笑话了。”
凤鸾呵呵一笑:“熊将军多心啦,本府是羡慕你,并没有轻视的意思。这么年轻就能够统帅万余精兵驰骋天下,而且正面硬撼水西安氏家族。巧家营一战让敌人无一走脱,实在是可敬可佩。”
熊储也显得很开朗的一笑:“知府大人哪里话来?安国雄公然为难熊某亲自护送的凤素琴姐,当然忍无可忍。唉,这也是年轻人心无城府,加上性情急躁,做事不顾后果的一惯毛病。”
还没有坐到会议桌上,熊储就已经和凤鸾口头交锋两轮。两个人谁也没有透露出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所以暂时难分高低。
一顿丰盛的早宴之后,凤鸾终于把熊储请进了议事厅分宾主落座。
凤素琴站在凤鸾身后,曼黛莉站在熊储身后。
白凤卫队二十四名女兵,在议事厅大门外西侧雁翅排开,和东侧的凤鸾贴身卫队十六名女兵针锋相对。
白凤卫队是白色劲装,左胸口绣着一只金凤凰。
凤鸾卫队都是黑色劲装,左胸口绣着一团火焰。
两队女兵的服装皂白分明,自然就是争锋相对。
不过,白凤卫队的姑娘们根本不在乎对面的十六名对手。
虽然这十六个姑娘很明显练过武,但是装备就差很多。每个人的腰带上别着一把牛耳尖刀,左肋下悬着一口腰刀。
白凤卫队的二十四名女兵,腰带上插着四把燧发短铳,背后还有一把长剑。
最关键的是,白凤卫队的女兵,内力都十分深厚,而且所有武功都是熊储亲自传授,个人战斗力非同一般。
大厅外群芳斗艳,房间里却寂静无声。
至少一刻钟,熊储和凤鸾就正襟危坐,彼此都盯着对方。
仿佛两个人的脸上都长出花来了,所以让对方看不厌。
可惜,凤鸾虽然久历江湖,却局限在南蛮之地,所见所闻自然就不够丰富。
当一个人的见识不够广博,就容易出现策略错误。
凤鸾选择和熊储默默交锋,这就是一个策略错误。
殊不知,熊储是望气散人唯一的徒弟,修炼的是上清心法。
关键熊储是杀手出身,为了等待一个刺杀的目标,他可以坚守七天。
别在这里枯坐一刻钟,就算你要坐它天夜,不吃不喝,熊储也没意见。
第一轮口头试探**锋,双方没有分出高低。
第二轮考验两个人的心理素质,凤鸾失败了。
既然发现策略错了,自然要承担失败的后果。
凤鸾只好赶紧开口打破僵局:“非常人才有非常之事,熊将军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涵养功夫,本府佩服之至。”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熊储和无赖军师万练在一起五六年,言辞犀利自然了不少:“熊某出身卑微,从来没有进,可谓胸无点墨。所以有自知自明,只能缄其口,并不敢随便发言,以免贻笑大方。”
凤鸾脸上的微笑一闪即逝:“不知道熊将军的部下安顿好了没有,本府俗事缠身,竟然没有过去慰问,真是失礼得很。”
这属于话里有话,熊储当然明白。
自己刚刚把安国雄全军俘虏,仇怨早就结下了。凤鸾把自己放在水西土司安位的边上,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熊储也知道,自己把奴隶当人看,还给出神仙般的待遇,分明是给其他的头人出难题,凤鸾当然心存芥蒂。
这些事情双方都明白,所以熊储点点头,接着摇摇头:“承蒙知府大人抬举,能够让熊某有一个暂时的立锥之地,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而且左邻右舍都很友善,倒也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熊储始终滴水不漏,站在凤鸾身后的凤素琴,脸上已经开始急躁起来。可惜现在她不能话,所以两只眼睛就紧紧盯着熊储身后的曼黛莉。
曼黛莉的内功修为仅次于熊储,现在就像一尊玉美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平视前方,谁也别想从她脸上看出丝毫表情。
凤素琴着急,其实当事人凤鸾更焦急。
此前得到消息,吾必奎接受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副使段志睿的调遣,率领千精骑紧急北上,前不久刚刚狼狈逃回来,据千精骑已经不足千人。
吾必奎野心大,志在雄霸一方。这一次出师不利,惨败而归,他肯定要尽快让自己的实力补充起来。
元谋县的北面是金沙江,西南是云南承宣布政使司所在地大理,南面是楚雄府,这都不可能动。
如果吾必奎有所行动,肯定就是东面的武定县,也就是要拿罗婺凤氏家族的势力开刀。
凤素琴外出寻找盟军,根本的出发点就是要对付日益膨胀的吾必奎。
现在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危机时刻,凤鸾不着急都是假话。
面对一尊木雕,凤鸾觉得继续试探纯粹就是浪费时间,所以干脆单刀直入:“熊将军接下来作何打算?”
“熊某客居此地,还能有什么打算呢?”熊储仍然没有松口:“我们中原有句俗话,叫客随主便。熊某既然跟着凤素琴姐来到此地,自然想听听知府大人有什么分派。”
轻飘飘一句话,熊储又把皮球给踢回去了。
“熊将军人中之龙,而且据女所言,还有一支西军南下。”凤鸾有些无可奈何:“日前接到消息,吾必奎率领千精骑紧急北上,随后又惨败而归,这应该是熊将军西军的杰作吧?”
熊储摆摆手:“知府大人,我蜗居在汤丹一线的偏僻山沟,几乎与隔绝。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知道你所的这个消息。”
熊储一推六二五,还是什么都没。
凤鸾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认可了熊储的理由。然后抬起右手摇了摇,凤素琴从怀里摸出一卷羊皮,刷的一声摊在桌上。
“熊将军,大家都是明眼人,而且还算是朋友,没有必要在这里斗心思。”凤鸾站起身来指着羊皮道:“熊将军请看,这就是我们武定县目前的态势图。”
“西面是吾必奎的老巢元谋县,南面的禄丰县前年初被吾必奎夺走,东面是黔宁王的崇明州和安国雄的沾益城,北面是水西土司安位的东川府。”
“熊将军,我们武定县已经被四面合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全部迂回空间,直径不到四里。实话实,罗婺家族已经覆灭在即,很可能就在眨眼之间。”
熊储盯着地图点点头:“如果知府大人所情况属实,罗婺家族现在四面皆敌。最要命的是没有撤退的通道,更没有撤退的基地,的确形势危急。”
熊储的都是真的,但这全部都是废话,一点实际价值都没有。
因为武定县面临的这种危机状态,凤鸾比熊储更明白。不然的话,就不会让宝贝女儿外出寻找援军。
熊储始终不主动拿出自己的态,其实就是不见兔不撒鹰的策略:你既然把我请过来了,那总得有个法。
熊储是杀手出身,没有代价是不可能平白无故杀人的。
更何况现在不是杀一个人,而是要灭掉至少两支军队。
如果委托人不拿出相应的代价,熊储当然不会松口的。
谈判,谁先开出条件,谁就已经输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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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6、我有规矩
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自己必须承受一定损失的时候,尽可能选择一种损失最小的方式。
损失最大的结局,就是国破家亡。
武定县罗婺凤氏家族,目前就面临家破人亡的糟糕局面,所以需要进行选择。
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说说容易,真要选择起来可就难了。
凤鸾虽然是个女人,但她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凤氏家族的头人。
作为一个家族的头人,当然就明白好多道理,也明白选择的艰难。
比如说引狼入室,祸及子孙。
比如说前门拒狼,后门进虎。
元谋的吾必奎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所以他能够在十年之内冒出来。
新来的熊储,难道就是一个善茬?
凤鸾不仅不认为熊储是一个善茬,反而认为是一个巨大的祸害。
如果不是因为吾必奎对凤氏家族形成了南、西夹击之势,凤鸾绝对不会允许熊储这个祸害进入自己的领地。
在凤鸾看来,熊储不只是凤氏家族的祸害,而是整个南蛮地区的祸害。
如果说吾必奎是一头饿狼,熊储绝对就是一头猛虎。
“灭掉所有的奴隶主,拯救所有的奴隶。”
这是自己的女儿凤素琴带回来的信息,而且事实已经证明这个信息是真实的。
自己就是一个大奴隶主,自然也就在被灭掉的名单里面。
别人已经说要灭掉自己,现在还需要坐在一起讨论问题。
只要稍微想到这个问题,凤鸾就觉得自己肯定在做噩梦。
现在,这个一心要灭掉所有奴隶主的歹毒家伙,就坐在自己对面,而且面无表情地等着自己开出条件。
凤鸾指着地图的右手都有些颤抖。虽然颤抖很微弱,但的确就是在颤抖,这绝对瞒不过熊储的眼睛。
不能不颤抖,因为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时刻。
和一个一心要灭掉自己的一头猛虎谈生意,这才是名符其实的“与虎谋皮”,怎么可能不艰难?
凤鸾陷入两难境地,右手微微颤抖,额头开始冒出几不可见的细密汗珠。。
第一难,吾必奎一旦打进来,整个凤氏家族肯定一个不剩。
当然,如果自己和女儿同意一起嫁给吾必奎,然后两家合并,还有一条活路。
可那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吾必奎已经提出过这个要求。作为一代家主,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凤鸾就不愿选择这种方式。
第二难,如果熊储真的能够灭掉吾必奎,那就说明灭掉自己的武定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果真如此,到时候熊储要灭掉所有的奴隶主,对自己反戈一击,同样也活不了。
最好的结果是:熊储和吾必奎两败俱伤,饿狼和猛虎变成两个残废,然后自己的凤氏家族落井下石,一举收拾两个祸害,同时极大地扩张自己的实力。
不能确定的是:熊储和吾必奎一旦打起来,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一种可能:吾必奎竭尽全力的一击,如果轻而易举就打败了熊储,他的实力必然猛增,武定凤氏家族要提前灭亡。
另一种可能:如果熊储伸手一划拉,吾必奎就变成一具尸体,熊储占据了元谋县之后,武定凤氏家族还是要灭亡。
思前想后,凤鸾觉得自己只能最后赌博了。
赌博的希望,就是出现一瞬间的最佳状态:吾必奎和熊储打成僵持状态,两个人的实力都被极大地削弱,给凤氏家族创造一个一举吃掉两个家伙的机会。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振兴机遇,也是凤鸾最近决定赌一把的巨大诱惑所在。
银牙一咬,凤鸾的右手食指终于点到了地图上,并且画了一个圈:“熊将军,这里,本府希望你的人移动到这里,然后伺机吃掉吾必奎的元谋县九千部队。”
“与此同时,本府集中整个武定县境内的能战之士全力出击,一举拿下南面的禄丰县,吃掉吾必奎南线的五千大军。”
落涧镇,鹤鸣镇?
熊储顺着凤鸾的右手一看,鹤鸣镇在武定县西面那是处于武定县和元谋县交通要道中间的两个大集镇。
熊储目无表情,更没有没有明确表态:“还请知府大人简单介绍一下落涧镇、鹤鸣镇的基本情况。”
凤鸾既然决心已下,所以没有丝毫犹豫:“两镇之间相距三十里,南面的鹤鸣镇距离禄劝城九十里,北面的落涧镇距离禄劝城七十里。这是我们专门设置的两个防御要点,卡住了吾必奎从西面进入武定县境内的唯一两条通道。”
“我有规矩,这个要首先说清楚。”
熊储抬头盯着凤鸾:“首先,鹤鸣镇、落涧镇所辖区域内的人,你们可以全部搬走,也可以全部留下。但是,如果留下的话,接下来你们就不能干涉我怎么做。”
“其次,我带过来的人可以全部搬迁到这两个镇子的区域之内,不给知府大人增加麻烦。同样的,对于我如何安顿他们,还请知府大人不要发表意见。”
“第三,具体如何对付元谋县里面的吾必奎,一切都由我自己说了算,知府大人不能干涉。当然,一旦要动手的时候,我肯定会事先通知知府大人,这样才能步调一致。”
“第四,我可以承诺挡住吾必奎东进的通道,但是知府大人必须支付我四万人三个月的粮草。毕竟一场大战不是说打就能够打的,我需要全面了解吾必奎的基本情况,这就需要时间。”
凤鸾当然明白熊储的意思,但还是希望得到一些真实信息:“熊将军,难道你认为改变几千年留下来的规矩,真的很好吗?”
摆摆手,熊储一口回绝这个话题:“知府大人,现在的任务是如何对付吾必奎,没有必要涉及到其它的东西。对我来说,只要能够顺利打败吾必奎,什么办法都可以使用。”
凤鸾阴沉着脸说道:“那行,就按照熊将军的要求。当你们的人进驻那两个地方的时候,我的人同步撤走,而且相应的粮草肯定已经到位。”
事情既然已经谈妥,熊储没有继续停留,带着曼黛莉的白凤卫队立即离开了九龙镇。
凤素琴看着熊储离去,很有些不解:“娘,就这么完了?”
凤鸾的脸色阴沉得好像要滴下水来:“琴儿,你上当了啊。”
“上当?”凤素琴吃了一惊:“我怎么上当了?”
凤鸾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在外面走动过,所以才会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