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突然飞跃而出的这个人非常古怪。
看体型肯定是一个女人,或许年龄很大,或许年龄很小,周昶却无法判断出对方的真实年龄。
一个大大的斗笠,外面罩着青纱,从头顶一直到胸口全部都给罩住了。圆领上衣是藏青色粗麻布,两只衣袖都直到手腕上方三寸。下身是瓦灰色长裤,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光着一双天足,连草鞋都没穿。
周昶无法判断对方的年龄,就是因为对方的双手、双足皮肤白皙细腻宛如凝脂,十足的少女肤色。但是谢志良转身抱拳躬身,显得十分恭敬。
如果这个女人是谢志良的一个前辈,那个年龄就更无法判断了。
周昶还在犹豫不决,那个女人已经弯腰行礼:“奴家就是谢寨主口中的叶阿婆,在这里拜见将军!”
终于找到了称呼的名目,周昶赶紧抱拳说道:“原来是叶寨主芳驾光临,幸会幸会!不过,叶寨主从何得知,我就一定能够打败吴六奇?”
叶阿婆嘻嘻一笑:“大明国皇帝就是锁喉剑八郎,威震江湖的百年第一杀手。大明国皇帝的禁卫军统领,就必定是皇帝陛下最亲近的人。只要能够学得锁喉剑八郎的三招两式,打败吴六奇这个恶和尚就不在话下,刚好奴家就认为将军学了不止三招两式。”
叶阿婆的话音未落,周昶就已经呆立当地:此人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来历?
自己的身份打死也不能承认,所以周昶反问道:“不知芳驾何所知而云然?况且在我看来,芳驾的武功修为并不在我之下,甚至比我高出十万八千里。为何芳驾不自己出手,而是让我赶鸭子上架?”
叶阿婆仍然笑嘻嘻的:“是我师傅告诉我的,我还知道好多好多其他的事情。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的武功绝对不会高出你十万八千里,而且肯定打不赢你。周将军,你信也不信?”
能够知道自己官职尚有可说,但是能够知道自己的姓氏,说明人家对自己了如指掌。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是满头雾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想到这里,周昶突然脸色一冷:“不知芳驾究竟是谁,又是何人门下?不知道你们把我了解如此透彻,究竟想干什么?如果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对于没有丝毫头绪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插手你们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望你们另请高明。”
叶阿婆嘻嘻一笑:“师傅不让说,你生气我也不会说。至于是否无头公案,你看看这个就行了。”
言未毕,叶阿婆右手一翻,然后屈指一弹,一个小方胜射向周昶。
两张纸,两封信。
此前谢志良所说的那封信是其一,也就是查伊璜写给吴六奇的亲笔信。
另外还有一封信,竟然是郑成功写给吴六奇的密信。
周昶打开两封信飞快地扫了一眼,虽然还不知道这两封信如何得来,但是他已经大骂道:“此贼果然可恶至极!”
叶阿婆笑道:“如果岭南十八寨不保,不仅长宁县、定南县要出问题,韶州也出了问题。到那时,赣州城的南大门向敌人洞开,周将军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还想置身事外吗?”
0636、郑成功抗清
周昶看了两封信一眼之所以会勃然大怒,并不是这两封信有什么了不得。
此前谢志良已经说起过查伊璜给吴六奇的密信,周昶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他只真正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在两封信背面批注了一番,用很简单的文字讲了一段事情经过。
批注的内容虽然没有留名,但是周昶却认识最后的落款标记,这是潜龙堂杀手集团的特定标记。
周昶看见的还不是一般成员的标记,而是堂主的标记,也就是代表大明国长公主莫九娘的身份标记。
因为福建、广东这里的局势变化让人眼花缭乱,导致莫九娘手下的暗线布局没有跟上。现在只能亡羊补牢,把注意力从北方转移到南方。
莫九娘没有时间单独写一封密信给周昶,所以在郑成功给吴六奇的密信背面留下了一篇文字,这是潜龙堂杀手集团的成员搜集到的消息,陈述了一个事实。
二十三岁的“国姓爷”朱成功,率领三千御林军逃到厦门岛仍然不能立足。
因为这里是他叔父郑彩、郑联的地盘,根本不容外人染指。
没办法,郑成功只好继续外逃叔父郑芝莞的金门岛。虽然占是有了立足之地,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郑成功是个要面子的人,二十三岁年纪也正是要面子的年龄。
惊魂略定之后,他才想到自己过去所作的一切,接下来似乎不好对外人交代。
自己的责任是保护隆武皇帝朱聿键,自己临阵逃走,现在也安全了,但是皇上究竟如何了?
郑成功觉得,这个事情一定要尽快搞清楚。
没想到派人到大陆上一打听,郑成功顿时凉了半截:隆武皇帝朱聿键、曾皇后、幼子全部被逆贼李成栋给杀了,而且三颗人头已经送往南京!
经过进一步了解情况,郑成功才知道福建已经全部落入敌手,朱聿鐭已经在广州登基变成了绍武皇帝。
自己临阵逃跑,导致隆武皇帝朱聿键被杀,已经犯了诛九族的大罪。郑成功不再以朱家为念,更没有想过去给绍武皇帝朱聿鐭效力。
经过一番思考,郑成功决定放弃一切幻想,还是好好经营自己的郑家势力,建立自己的**王国才靠得住。
“投降满清鞑子会让人戳脊梁骨,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干的。叔父大人,家父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们老郑家在海上的势力并没有损失很多,应该大有可为。”
找到郑芝莞,郑成功开始游说:“只要我们联起手来,凭借手中的七百多艘战船,满清鞑子根本不可能打过来。只要趁乱拿下东南沿海的岛屿,就可以重新恢复我们老郑家当年横行海上的声望。”
郑芝莞点点头:“浙、闽、粤沿海的岛屿,本来就是我们老郑家的势力范围。只要控制了这些岛屿,就可以切断海路,发财是一定的。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可以赶走荷兰人占领台湾,然后自成体系。”
郑成功恳求道:“叔父大人,您老可不可以到厦门说服郑彩、郑联两位叔父大人?这样各自为战,肯定会被满清鞑子各个击破。”
“这个恐怕很难啊。”郑芝莞摇摇头:“闽粤十八芝,本来就自成体系。虽然都顶着一个郑字,但是当初在海上打拼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达成协议:互相策应,各自为政。贤侄想把闽粤十八芝统一起来,这个阻力只怕很大。”
郑成功目光一凝,顿时射出两道寒芒,凶光毕露:“叔父大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能优柔寡断?所谓‘乱世出英雄,无毒不丈夫。’现在正是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妥!”郑芝莞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侄子如此阴毒,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但还是极力规劝:“自古常言:名不正则不顺。贤侄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把自己国姓爷的旗号亮出来,让自己有一个正当名分。”
“虽然我们没有必要继续给朱家做事,但是在眼前这种混乱局面下,只有扯虎皮做大旗,才能够具有号召力。贤侄年轻,根基太浅。有了国姓爷这个身份,让贤侄能够站在大义上,这是其他人不具备的。”
“只要你把所做的一切往国姓爷三个字上一靠,没有道理也有道理,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贤侄此前丢下皇帝自己逃跑,已经罪在不赦,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只有等到国姓爷三个字重新被人认可,贤侄才能大展拳脚。”
“当真?”郑成功眼睛一亮。
“当真。”郑芝莞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则计将安出,请叔父大人教诲。”郑成功搓着双手跃跃欲试。
郑芝莞微微一笑:“现在福建和广东明面上已经是满清鞑子的天下,走正常途径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江湖武林还没有完全归顺,而且江湖中人扩散消息的速度,可比官场厉害得多。我们需要的是人心,而不是什么实际利益,这就有路可走。”
“如何走法?”郑成功若有所思。
郑芝莞伸出两根指头:“江湖中人并没有什么是非之分,他们眼中就两个字:一种图名,一种逐利。贤侄只要站在大义的制高点上,然后许之以名,诱之以利,何愁江湖上不望风影从?到那时,贤侄登高一呼,自然应者云集,大事定矣。”
恰在此时,暗探传回来一个消息,让郑成功坚定了和满清鞑子势不两立的决心。
原来,郑芝龙本以为降清之后不但能够保住郑家,还能加官晋爵;不料满清鞑子根本不是人,爱新觉罗·博洛食言而肥,不但将郑芝龙押往燕京,更出兵攻打郑家的老巢——闽南南安。
郑成功的生母田川氏,当时已从日本搬至南安定居,刚好碰上此次劫难。被博洛手下的辫子兵群起侮辱之后,羞愤之下上吊自杀。
辱母之仇不共戴天!
郑成功得知母亲死讯之后,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屠灭清狗,为母报仇!”
此后不久,一份署名“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爷成功”的檄文横空出世,在江湖上不胫而走,顿时天下知闻:
“忠孝伯招讨大将军罪臣国姓成功,今泣血昭告天下:满清鞑虏,天生妖孽。毁我社稷,坏我宗庙。淫掠剃头,凶残屠城。辱我母妹,人神共愤。罪大及天,罄竹难书。凡我大明义士,更当揭竿而起。驱逐鞑虏,匡扶宇内!”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这个“招讨大将军”是谁加封的,但是“国姓爷成功”只有一位,那就是郑成功。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檄文一出,山野之中欢声雷动,都盼着国姓爷兴兵北伐,拯黎民于水火。
紧接着出现了一面军旗“招讨大将军郑”,还有一面“国姓爷虎头金令”。
吴六奇接到了一封密信,同时还有军旗和虎头金令。
莫九娘言辞不多,但是说明了一个重点:“吴六奇暗中和满清鞑子勾结,但是却利用郑成功颁发的虎头金令招摇过市,欺骗岭南绿林道不明真相的人。准备在夺取武林盟主之后编组大军,再改弦易辙投靠满清鞑子。”
周昶说吴六奇这个贼子可恶,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毫无疑问,吴六奇如果拥有岭南武林盟主的身份,加上手里有国姓爷的密信,自然能够得到江湖中人的认可,很快就能够组建一支大军。
在目前这种混乱局面下,有枪有人才能够获取更大利益。
吴六奇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和郑成功虚以逶迤。
冷静了一下之后,周昶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不能置身事外,因为现在已经变成了长公主的命令。
想到这里,周昶看着叶阿婆和谢志良问道:“现在只有三天时间,你们准备如何破坏吴六奇的阴谋?”
叶阿婆笑道:“如果周将军愿意当我们的总寨主,我们就要立即联络附近各寨共同行动。卜应龙的月湖寨就在山梁北面四十里,让谢寨主提前过去知会一声,然后集中几家寨主具体协商一下。你看如何?”
周昶没有回答叶阿婆的问题,而是对副统领赵家驹说道:“你把大军带长宁县城交给周曦统一指挥,严密监视龙岩、程乡县方向。我现在必须按照密令行事,彻底破坏吴六奇的阴谋诡计。”
赵家驹有些担心:“少将军,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亲兵队长在一旁说道:“他一个人肯定不行,我在亲兵营挑选七十二个兄弟留下。吴六奇再厉害,也不过一帮山贼而已,我可以保他无恙。”
周昶无可不可:“那就这么定了,大家分头行动,要快!”
“慢着!”叶阿婆跳出来双臂一张,同时尖叫一声:“搞什么呀?你们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带着也是累赘,干脆把缴获的战马留下。”
周昶对这个神秘的叶阿婆越看越不顺眼,闻言就非常生气:“战马是最重要的军用物资,岂能随便放弃?”
叶阿婆一跺脚:“我才不管那么多,你们缴获的这两千多匹战马必须给我留下,不信你就试试看!”
说时迟,那时快。
叶阿婆话音刚落,就已经把右手食指伸到口中一声唿哨。
片刻之后,两侧密林之中突然出现数百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嘻嘻哈哈之间往队伍中一闯,早把看守战马的军卒挤到一边去了。
因为周昶没有发话,军卒们也不知道这些美貌姑娘们究竟何许人也,所以只能站在路旁盯着周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应该把这些姑娘们从队伍中赶出去。
变故突如其来,周昶也是手足无措。
如果没有莫九娘的留言,有人当面抢劫军马,周昶毫不犹豫就会下令剿匪。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行,周昶也搞不清楚眼前这个叶阿婆的真实身份,和长公主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长公主的身份还无所谓,但莫九娘是自己的师姑,好多武功绝学都是师姑手把手教的,以下犯上的事情周昶可不敢做。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现在大兵遇到姑娘们,周昶发现自己更加说不清了。
无奈之下,周昶只能转头盯着叶阿婆:“你是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
0637、少女叶青儿
罗层崖于户里,列镜澜于窗前。
抗北顶以葺馆,瞰南峰以启轩。
周昶虽然从小进学,读书不少,但他潜心练武,不可能写出如此文字,这是后人描写客家围楼的诗句。
客家围楼主要有方楼和圆楼两种造型,厚实坚固,在周昶眼中完全就是城堡。
周昶现在就站在一座围楼的天井之中。
这是一座圆形结构的四层围楼,是叶阿婆分配给他专用的。
周昶发现,这座围楼的外围土墙厚达三尺六寸以上,一、二层都没有开窗,三层和四层也只开小窗。
全楼只有一个大门出入,门上设水槽,可以从二楼往下灌水,看样子可以防火攻。
每层高约一丈,有三十间房屋,每层的房间结构及面积大小大致相同,而且均朝天井设一门一窗,利用楼内天井采光通风和调节四季阴阳。
底层是厨房、膳厅、会客室及放置农具的杂间,二层是粮仓和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