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占楠没有理会她,继续紧紧地抱住怀里瘦弱的身子享受这一刻的安心。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连问路都不会的你走丢了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一整晚没回家的佑倪饿着肚子了怎么办,睡不着觉怎么办?”他的声音很低沉,很伤情。让一旁的高嘉亚听的觉着那就是一出生动的表白戏。
尤占楠埋在佑倪颈窝的脸庞用力揉了揉,像是想抹掉什么。
“也不知道能去哪找你,就那么在学校和你家的路上来回走了一整夜。天一亮就来这等了,可还是怕你一直不出现该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尤占楠偷偷吸了吸鼻子。
突然支开手臂,让佑倪离自己一臂膀宽的距离好好打量起来。不知道丢失一夜的她有没有受到伤害。结果竟然就真的看见被刘海遮住的额头上贴着大大一块纱布还泛着血迹。再拉起她的手,手心手背的翻看了一遍竟然也有淤青。眼神急忙向下游走,短裙下的双腿紫一块青一块的煞是惹人眼。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佑倪,后者以似乎对方问的不是自己的神态沉默的垂着头。
“韩佑倪!你给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向开朗可爱性格又好的尤占楠此时正站在校园大门口发脾气,吸引了不少人的步伐悄悄慢下来。
一旁还在郁闷中的高嘉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双拳插腰一副讨债的模样。
“别问她,罪魁祸首就是你这家伙你还在这犯什么傻呀。”
尤占楠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高嘉亚。
“不知道是谁大张旗鼓的开着跑车冲到学校来把学生证送给别人。又不是不知道学校的规定还那么做。哭着让你别走的人也有,跳起来大喊哥哥咱等你的也有,抢着说爱你的人更是一大堆了,坏心眼的还能少吗?!”高嘉亚激动地一口气说完,急的深深喘了口气。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尤占楠的神情突然间从激动沉落到暗淡。
这样的尤占楠,高嘉亚还是第一次见。一整夜没歇息过的他,脸色差极了。完全失去了他往日阳光开朗的气息。像一个被爱情折磨累透了心的大男人,几分成熟,几丝感性。
第十八节
尤占楠走后,佑倪在路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下试着去回想。她隐隐约约记得那个身影,只是没用心去记下过。
“你先去吃早餐吧,我得开始工作咯。”高嘉亚带着佑倪走进学校餐厅,招呼了声便畏畏缩缩的朝贴着员工更衣室牌子的侧门走去,像是在刻意躲着谁。
“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鸡蛋鸡蛋!”穿着笔挺制服的餐厅经理突然从更衣室窜了出来,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地指着高嘉亚宣布着。
“不要啦不要啦!经理大人,都已经月底了诶拜托啦!﹋”高嘉亚双拳捧在胸前一副哀求的模样。
“NONONONONO!~在我的精明指导下是不容许忽略迟到了整整七分钟的。赶快给我换衣服端盘子去。”经理叉着腰几乎是用吼得,那摸样十足像个泼妇。
还是被逮到,高嘉亚丧气的在恶人经理的盯视下走进更衣室。
佑倪一直站在门口看完整场戏,忽然觉着很是羡慕高嘉亚。可以随心所欲的说话,过着那样鲜活的人生。
记不得是自己多小的时候了,常常被挨打。那时候拼命地哭着求着,却只换来更深的一道道伤疤。然后,才逐渐学会了忍受。不反抗,不出声,不哭泣。
沉溺在深深地回忆当中,瞳孔渐渐模糊。佑倪全然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那身影,直到他走过自己,那种暖暖的气味余留很久很久,那样的让人回味无穷。
唐宇稀,你总是这样忽略过自己。
佑倪急忙转过身去,却只剩那抹孤傲的背影。
他就这么,轻易地,将自己渴望的神情带过。那样让自己日思夜盼的人啊。
“喂,宫叔。她来学校了,不过好像受了伤还不轻,你来带她回去吧。”走远后的唐宇稀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每天,佑倪都能在不同的地方等到他了。早上家里的饭桌前,学校的餐厅里,还有随着天气渐变逐渐冷却的游泳池边。尽管他每每都像自己漠视任何人的话语那样淡漠过自己。但,这样就足够了。
常常在夜里做着可怕的梦,这样宽大柔软的床让她睡的很是不安。早上起来,看着豪华的房间,顿时也忘了梦里的场景。
落地窗外从窗帘间透进来的光,形成一道直线辉映过佑倪的眼帘。
“少爷!不可以,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这是老爷的吩咐,我必须照办。”宫管家沙哑的声线透着一丝无奈,从一楼客厅窜进了佑倪的耳里。
惺忪的睡眼无神的睁了睁。
“宫叔。你知道我每年都去,今天不管怎样你都是拦不住我的。”紧接着唐宇稀明显愤怒的声音也狠狠冲撞进自己耳膜。
佑倪顿时从懵懂中清醒过来,跳下床奔出房间。这举动着实吓到了一旁收拾衣服的云姐,还以为她没睡醒呢。
“就算从房顶跳下来,我也一定会跑出去的。”唐宇稀有些绝望的嘶吼着。
楼梯上的佑倪看着下方的唐宇稀,静静地。静静地被一股莫名的伤悲侵袭。
“我会让人连顶楼的大门也锁起来的。”宫管家冷静的有几分无情。
“大叔,你就让宇稀出去吧。我们今天去约会,这样也不可以吗?”一道清亮甜腻的声线,是个女孩。佑倪并不理会,只看着气馁的提着背包缓缓走上来的唐宇稀。
“抱歉,尤美里小姐。这是唐先生吩咐的,所以…”宫管家并不太喜欢眼前这嗲捏着声音的女孩,尽管她长的也的确十分甜美。但总让人有几分不快。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拜托了啦宫大叔,人家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跟宇稀约会全被你破坏了。”尤美里气愤的揪着裙角焦急的蹬着脚。
“姐,你别这样。宫叔也是没办法的啊。你干嘛这样为难人。”一旁的男孩看不过去了。这样的姐姐,让他很是无奈。不过,借着送她来唐家的理由,才能来看看那个自己日日夜夜想念着的人儿呀。
原来是尤家两姐弟。为了看见自己心爱的人,都一大早挤到了唐家来。
尤占楠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有些同情的看向走上楼梯的唐宇稀,双眼忽然明亮起来。
“佑倪。”真好,总算看见了。还是穿着白睡裙的韩佑倪,那样可爱,爱的让人心疼。
“嗨,佑倪。睡得好吗?”尤占楠迅速整理掉不应该的思绪,抬手向她打了打招呼。
韩佑倪并没有看他,而是依旧紧紧盯着向她走近的唐宇稀。这让尤占楠的心又落空了一截。没关系,就算你无视我的存在也没关系,像精灵一样的你只需等着我的靠近就好了。
楼梯上的唐宇稀抬眼看了看挡在前方的韩佑倪。目光有些灼热,这样没有情绪的她却也不被烦恼所困惑着。而自己,多可悲啊。
唐宇稀的眼神,逐渐从烈火般的灼热冷却到海底那样深的无情。刚想转身回房间时,手里的背包突然被人夺走。
“你…”还没反应过来的唐宇稀,突然被佑倪拉进了楼梯口旁她的房间里。
“你这个傻丫头,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唐宇稀之前憋在心底的怒气一股脑被搅和起来。
那些话像针尖一样刺痛着佑倪每一个感观细胞。她急忙关上门将一脸疑惑的云姐反锁在门外,提着背包朝露台跑去。
正在气头上的唐宇稀火气更旺了,他不明白那丫头为什么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听到没有,把东西还给我,不要逼我。”唐宇稀追了过去。却惊讶的发现佑倪放下背包后翻过了露台侧边围栏站在了玻璃围栏的外边。
“你做什么!那样很危险你不知道吗?赶快给我过来!”唐宇稀实在受不了这样摆着无辜的脸却处处惹人烦的韩佑倪。
只见她一只脚伸了出去,唐宇稀更是急了忙奔过来,却发现…韩佑倪一只脚大踏步的跳了出去。晃了晃身子,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来及时的扶住了自己。
“韩佑倪,你!”唐宇稀有些傻眼了,探出身子伸长手臂扶住站在唐家围墙上摇摇欲坠的她。
原来……
佑倪转过头看着那双手的主人,唐宇稀傻傻的回望着她。
慢慢收回手臂,拽起地上的背包。宇稀轻松地翻过围栏,大步踏上佑倪站着的围墙上。
原来,她的房间是整栋房子的最侧边,离唐家院子的围墙也只有大半米距离而已。她,是想帮自己。唐宇稀一跃身,跳了下去,三米左右的高度对他来说并无大碍。
站在围墙外的街道上,唐宇稀庆幸的松了口气,终于还是逃出来了。他仰起头,看着围墙上孤凉的身影。韩佑倪背对着阳光,像失去能力的落难魔女般,那样单薄柔弱却拯救了自己。
“快回去吧,当心点!”唐宇稀对着她浅笑着。他只在心里补了句‘谢谢’,便急着朝大马路上跑去。
围墙上的佑倪小腿在微微颤抖着。他不在身边,这样的高度足以恐吓住她动弹不得。
看着唐宇稀转身跑开的那一刻,那种让人头昏眼晕的半空感瞬间被焦急充塞。
道路两旁的大树像绅士一般的站的直挺,指引着他的去向。没跑开两步的唐宇稀身后,突然一声闷响。时空在当下静止,唐宇稀僵硬着奔跑的姿势好半响才收了回来。
直到转过身去亲眼看见了那只摔倒跪坐在地上的身影,他还是不太能够理解。
像傻瓜一样的你,就是打算这样明目张胆的偷走自己的心么?
唐家大院外两只匆忙奔跑着的身影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了夏季繁忙的都市街道上。而大屋里却人色纠结并焦急着。
“小阳,小阳。快去取钥匙来。这房间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半天没点声响啊。”云姐耳贴在佑倪的房门上。
尤占楠也在一旁,紧张的双手握拳藏在裤袋里。
“来了来了,钥匙钥匙给!”小阳一口气从一楼仓库跑上楼冲到佑倪房门口,将钥匙串以接力棒方式迅速传给了云姐。
宫管家也闻声而来,众人焦急的看着钥匙在匙孔里旋转。
门打开的一刹那,房间空无一人,只有露台上的白纱帘在微风的拂动下一缕一缕泛着波澜。
第十九节
荒无人烟的小山上,一座座用泥土堆起来的坟墓已经被野草染绿。唐宇稀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小铁铲,静静的跪在一座坟墓前除着草。一直到日头快落下时分,气愤冷清的异常荒凉。
他们乘坐了近两个小时的火车才到达这里。韩佑倪一直像稻草人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唐宇稀身后,靠着一根树干。微风伴着唐宇稀略显忧伤的音色拂过耳边,带动几根发丝飘扬起来。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我也想跟着你去啊。就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办?!”这是唐宇稀一整天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就那么走了,我该更恨谁一点。”一滴眼泪无声的滑落,从嘴角融进一抹咸。
“好累啊,为什么不救救我。为什么要丢下我。”唐宇稀跪在墓碑前吼得声嘶力竭。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挽着发髻。微笑的那样苍白。
“好想你啊,妈妈。”
传闻唐夫人是在九年前病死于唐家,没有人质疑过。但这个孩子,脑海里却深深刻着那一天让人无法忘却的一幕。
父母的房间里,微弱的灯光很是无情的印证了一切。
“我有我的做事方式,你做好你的唐太太就行了。”父亲那样严厉的对待母亲,小宇稀躲在房门外有些胆颤起来。
“呵,唐太太?一直像傀儡一样的坐着唐太太的位置,你不会感到抱歉也就算了。可慕兰,慕兰她不是你真心爱着的女人么?连她???连她也成了无辜的牺牲品,你也不会感到内疚吗?”母亲背对着父亲,流着泪。一股怨气悠然散发出来。
“那是个意外,意外!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有任何人牺牲。但是,既然已经有人牺牲了,我就一定要成功。”父亲气愤的扔掉手里的烟斗,依然吝啬转身看看那被悲伤浸泡着的女人。和自己生下两个孩子的女人。
“可!可佑倪那孩子…那孩子该多痛苦啊。你也无所谓吧?!~”女人的双手握着硬器,悄悄地抵在了心口上。
“她已经被送出了国,由她爷爷照顾着。出身在这种家庭的孩子生活必然是坎坷的。”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那么请你以后…也好好的…”母亲在抽泣着,双手颤抖着。“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啊。”
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在母亲的心口上刺了进去。
“妈妈…妈妈…”
幼小的唐宇稀那时便知道,妈妈抛弃了他,去了安详和平的天国。
留下自己,活在肮脏的世上。
回忆着那样不堪的过往,唐宇稀抽泣的更厉害了,眼泪滴落被泥土吸收湿润一片。
韩佑倪似乎感受到了,那肩膀颤颤耸动着的后脊背透出一股浓浓的伤愁。她惦着步子走上前,轻手扶了上去。久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第二十节
夕阳辉映着红,渲染着下山路上的两人脸颊一片绯红。
男孩走在前面,女孩急着步子跟在后边。又一次摔倒,逃跑出家时身上还穿着的白睡裙被占上泥土。
“喂!”
半边天的红作为背景,男孩向摔倒在地的女孩伸出了手。就那样,他们终于牵在了一起。像是命运的故意调配,然后密不可分。
一路走下山,女孩再也没有摔倒。她知道,他温热的手心是最强硬的支柱。
“你们是从城里来的吧?天色都这么晚了估计最后一班去火车站的小巴都没了呢。”一位年近六十的奶奶精神抖擞的推着一辆载着大烤炉的木推车,慈祥的神情望着似乎饿昏了头大口吃着烤番薯的韩佑倪。
“这附近有旅馆吗?我们可以等明天的早班车。”唐宇稀提着刚从番薯奶奶那买来的一袋子烤番薯。那是奶奶今天没卖完所剩下的,不过说不定都还不够佑倪填一半的肚皮吧。
“呵呵,我们这乡下地方哪有什么旅馆啊。不过,看在你们今天给我买了那么多番薯的份上,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歇一晚吧。”奶奶笑的那双小眼眯的只剩下一条缝了。
晚上,老奶奶很是开心的忙东忙西。一会给宇稀炒了几个小菜,一会又让佑倪换下脏掉的睡裙给洗的干干净净。睡前还替她们铺好了地铺。一张竹席,垫上虽然有不少补丁但却干净整洁的床单。然后替他们将房里的瓦斯灯打开,却点着蜡烛回去了自己房间。
唐宇稀在后院的小木屋里第一次用井水洗了个澡。身体虽然一直都很健壮却还是被那种凉给渗透到了骨子里。头发还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