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安挠了挠脑袋,说:“没听说福姬姐有丈夫啊?”
木花低声道:“哪家结婚的歌妓还能出来唱曲,就是有了意中人也是避着人的。”
此时,梅先生已把福姬扶上马车,正在向店小二告别。
看着马车启动,蓝儿叹气说:“般配的鸳鸯走了,我们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羽安,你跟我走。蓝儿,你去打听打听这个梅先生是怎么回事。”木花像是找到了行动方向,忽然安排说。
“木大哥发现了什么?”
“现在还没有,不过其中有些蹊跷。你们想,本来是避着人的事今日为何如此张扬?”
“那我们?”羽安有些理解了。
“我们暂分两路,不论中途发生什么事日落之前一定要在这里会和。”
“放心吧木大哥,打探消息这种事交给我就对了。”蓝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羽安跟着木花出了醉梦楼往一条小巷拐去。
“木花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跟踪刚刚那辆马车。”
“咦?那我们不是应该走大路?”
“大路赶不上马车,从这里穿出去差不多还能跟上。”
“木大哥怎么知道马车往哪条街走了?”
木花笑而不语,脸上写着四个字:江湖经验。
快出巷子时,木花说:“跟踪最讲究隐蔽,宁放不追,这是跟踪的规矩。你我这样走在街上太引人注目,一会儿你扮少爷,我扮随从。我让你走快你就走快,让你走慢你就走慢。切记,即使跟踪的人回头看你,你也不要闪闪躲躲,那样反而容易被发现,要目光向前,让他以为他只是你视线经过的一个点……”
羽安在心里反复记忆着木花说的话,心里滋味陈杂。自己并非是没闯过“江湖”的,只是遇见了木花才知道,当年小偷小摸成天挨打受人欺负的自己顶多算是“混”江湖,哪里像现在这样衣着亮丽堂堂正正的“走”江湖呢?这几年虽然在云府过惯了安稳日子,可怎又没偷偷想过闯荡江湖的那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羽安毕竟还是个少年,他的心还悸动着年轻人的梦想与勇气。
出了巷子,那辆披着青色车罩的马车刚经过一家药铺,从俩人身前驶过。
“跟上……不要回头看我。”
羽安深吸一口气,挺起腰板,自然地迈开了步子。
大街上喧嚣乱耳,可在一个少年耳中却只听得车轮的滚动声。他的目光向前,眼神却没有凌厉的焦点。他气定神闲,款款而行,在人眼中就是一个逛街解闷的小少爷。在他身后,一个中年男人,简衣旧袍,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身前的小少爷身上,一脸的忠厚相。这对突然出现在大街上的主仆,丝毫没有引起人们的怀疑,不知不觉地跟踪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
离开繁华的闹区,马车转入平民的住区,路面渐窄,行人也减少很多,驾车的男子回头向后望去,只看到几个平常的百姓。
“木大哥,咱们怎么停下了?”羽安不解。刚刚,在马车转弯时,木花叫停了他。
“偏僻的地方我们不能跟那么紧,很容易被发现,距离要拉长一些。”
“可是看不见那车,会不会跟丢了啊?”
“这里积雪还很深,跟着车辙印,保准丢不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你还年轻,机灵的日子比我多。”
羽安难为情地笑着抓了抓脑袋,说:“没有师傅教,年轻也枉然。”
“你想当我徒弟?”
羽安点点头,眼睛深处闪烁着光芒。
木花避开少年明亮的目光,苦涩地说:“等这件事圆满结束,我、蓝儿还有珍婆还留在这儿的话,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
羽安耷拉下脑袋,不是因为失望,而是因为矛盾和自责。他矛盾自己既想让少爷赢又不想让木花输,他自责自己给木花他们带来了麻烦。
“打起精神,这才哪到哪。”木花拍着羽安的肩膀,鼓励他:“要不想云公子和蓝儿失望,现在要证明自己才行。”
“嗯……咦?”羽安红了脸,为、为、为、为什么是蓝儿呢?
木花不语,递给他一个眼神:好了,走吧!
跟着雪地上留下的车印,木花和羽安最后来到一户小院外。小院临城西大门不远,附近都是一些破瓦草房,这一片大多住的是下等人和贫民,被城里人称作“外区”。这一个“外”字,加含了多少歧视和排斥呢?
羽安看着周围破落的房子,心生几分酸辛,曾身为下层人的自己是最了解那种低微的生活所带来的煎熬的。能遇到云少爷,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出现在醉梦楼前的那辆马车正停在院子里,院子中有两间小房,紧靠着围院的篱笆墙,房后是一堵破旧的矮墙。木花和羽安隐身在矮墙后,竖起耳朵,听着房内的动静。
土坯建起的屋子隔音很差,屋里人说话仿佛就在面前一样。
“今天干什么弄得大张旗鼓的,旁人都看着呢。”福姬的声音穿墙入耳。
“就是让他们都知道,你有人了,让他们羡慕我有了你这样好的姑娘。再说,跟我回老家成亲,路途遥远,不弄辆马车怎么行。”这是梅先生的声音。
“那租一辆板车就好了,干嘛要买这帘车?”
“我可舍不得我的姑娘一路风吹日晒,再者我们又不是没钱,不能总让人瞧不起我们。等回了老家,成了亲,用积蓄置几亩良田买一架织机,我们就能过上平凡人的快乐日子,再也不用给人当下人了。”
“先生待我真好,福姬今生再也离不开先生了。”和酒场里遇见的福姬全然不同,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依偎在意中人身旁,含情脉脉。
“收拾一下,我们今夜启程。”
“不等到明早?”
“福姬,你懂我的心,我再也等不及和你夫妻还家,别说是明早,我就连每刻都觉得漫长……”
木花抓着羽安的后衣襟,带他离开了矮墙。
“还没听够?再下去可就少儿不宜了。”
“哪、哪是我想听,明明是木大哥要跟踪的嘛。”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福姬和梅先生。”
“很正常啊,木大哥你是疑心了。”羽安一脸轻松。
“也许吧。不过眼下没有新线索,我先回去和蓝儿汇合,你盯在这里再观察一下情况,我和蓝儿见面之后就会来找你。”
“我还要在这里观察啊?”羽安皱着眉头说。
“你一个人害怕了?”
“谁害怕?我才不怕呢,留下就留下。不过……木大哥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放心好了。”木花道:“最后还要嘱咐你,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贸然行动,就在这里等我们集合。”
“明白。”
木花安排好羽安,转身离去,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日将西斜,头上的天空开始黯淡。
城东事记 第十五章 失踪
第十五章失踪
羽安依着木花的话守在小院附近,此刻,夜幕已然落下,一轮新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不久前,羽安看着福姬和梅先生坐着马车从院子里出来,驶向城外。木花离开前告诉他:不要贸动。所以他一个人靠在矮墙旁,等着木花和蓝儿回来。
“木大叔怎么这么慢……”羽安嘟囔着。自己一人被抛在这里不说,还受冻受饿,他抱着胳膊心生怨气。
“这里有什么好盯着的……看你们让我等到什么时候……”他又抱怨了几句,无聊地捡起地上的石子往远处扔起来。
四周忽然有了响动,羽安立起身,望着黑漆漆的附近,心里有些害怕了。
“木大哥,是你吗?”他试探着轻声问,同时往院子里张望。他看见两个人影,黑暗中只有眼睛放着暗光。不是木花,也不是福姬和梅先生!羽安后背一阵发凉,他躲起来紧绷精神,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两个黑影在院子摸索了一会儿,相互低语了几句,终于转身离开了。羽安松了口气,暗想:他们是什么人呢?踩点的强盗?附近的邻居?流浪的乞丐?
正想着,一只手拍在了自己肩膀上。
羽安惊得大叫回身,又是一个黑影!他顾不得许多,慌乱地去拔腰间的宝剑。
“羽安,是我——木花。”
定下神,面前果然是自己久等的人,羽安长松了一口气,抬头怨声说:“木大哥,你可让我等苦了,福姬姐他们都走了,我还在这里……”
“羽安。”
羽安停下来,这才发现木花满头汗水,胸前的衣襟也被体汗渗湿。
“出什么事了?”羽安心跳加快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木花张了几次嘴,最后才发出低沉的声音:“蓝儿不见了。”
羽安睁大了眼睛,手脚血液发凉,仿佛是发生了天地倒转般的大事。他克制着,勉强控制着嘴部肌肉的活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回到醉梦楼时蓝儿还没到,我以为她是在路上贪玩儿便又等了会儿。等到日落我觉得事情不对就四处寻找,连茶铺我也去找了,结果还是找不到蓝儿的影子。我担心你在这里会有什么事,就先过来了……”
“木大哥!”羽安突然攥紧拳头,高声道:“你一个人找不行,我们需要人手。我现在回云家找人帮忙,你去衙门告案让官差也来找!”
“羽安……”
“我先去了!”羽安转身跑起来,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木花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不顾喘息朝着县衙飞奔而去。他心底反复念着:蓝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什么赌约,什么输赢,谁还在乎!此时的这两个男人心中只装着一个名字:蓝儿。
羽安到了云府被告知云少爷正在罗隐寺,他急忙写信说明情况托底下人快马送到罗隐寺交给云少爷。不久,云少爷传来回信,要府中上下协力寻找蓝儿。云老爷因商务去了外埠,云家的代理当主云若川云少爷便是府内的绝对权威,云府管家马上召集家丁按照羽安描述所绘的画像分队出门寻找。
云少爷一共回复了两封信,一份是给府中一份是给衙门,想到木花可能正身在官府求援,羽安便取了另一封信来到了衙门。一到衙门才知道,木花根本没进去官府大门,门口的衙役听了木花的诉案让他再等一等,说过了一天一夜还没见人再来告案,还说就是衙门立了案也未必能找到人,前不久城里闹强盗时丢过的几个姑娘现在还没找到呢。木花心里更加担心,万一是上次那伙强人的同伙来报复蓝儿,事情可就坏了。
正在木花焦急的时候羽安送来了云若川给知县大人的信,衙役把信送进府内,没过一会就从府内走出十几名捕快。为首的捕头系着分量不轻黄铜的腰带,膀大腰圆,肤色偏黑,他留着浓密的胡子,一双眼睛明亮而圆大,一般的宵小盗徒被他瞪上一眼顿时就会下跪告饶吧。
“我是本县捕头康大友,谁告的案?”那大汉声音粗犷,一双铜铃大眼像审视犯人一样打量着木花和羽安。
木花上前一拱手:“是小民。”
听过木花的陈诉,康捕头抓了抓大胡子,转身吩咐几个捕快:“刘五,你带几个人找城东;王九,你带人去城西……何虎,你带人去各个城门监视。一旦有发现就回来报告。”
捕快领命,三五结队开始行动起来。
“这么点儿个破事还要大晚上折腾人。”不知是谁嘀咕道。
羽安心生怒气:人命关天,一个捕快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哎呦!”突然,康大友一脚踹到一个捕快身上,斥骂道:“屁!再小的事我们也得干!这可不是看谁家老爷的面子,这是为了咱们的本分!家势再大也大不过王法,案子再小也是咱的职责!”说后面的话时他目光盯着木花和羽安,明显表达着对云家贵势的不满。
虽然看得出这位康捕头对自己和羽安怀有成见,木花还是觉得这是条正义的汉子。
在寻人期间云家客堂便成了临时的指挥所,康捕头毫不客气地坐在上座,不时使吆唤着云家的下人送吃送喝。
羽安有些看不下去,站出来问:“敢问大人何时开始查案?”
康大友一口把一个红苹果咬掉一半,苹果汁水飞溅出来,他嚼着东西,嘴里含糊地说:“没看本官正在查案吗?”
“大人查什么案了?”
“查查你们云家的钱来的正不正,若是榨取百姓,这些个好东西我不多吃一点就糟蹋了。”
“你说什么!”羽安再也忍不了:“云家的钱来的干干净净,都有账目可查,你休要喷人!”
“我们官老爷怕你们我可不怕,我康大友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个财主,他们的钱都是百姓给的,凭什么只有他们享受!”
“你……”羽安又要发作,却被身边的木花示意克制。
康捕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木花,问:“你确定那个叫蓝儿的小姑娘不是迷路了?”
“回大人,城里蓝儿来过也有几十回了,不会迷路。”。电子书下载
“这么说就是失踪案喽?你是那姑娘的什么人?”
羽安也好奇起来,蓝儿、木花和珍婆,这三个人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他一直想问一问,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口。
“我……算是蓝儿的监护人吧。”木花这样回答。
“看你的样子像是本分的百姓怎又会和云府有交往?”
“这可就一言难尽了。”木花苦笑着作答。
康捕头转转眼珠,大概是没合计明白,眉毛皱到了一起。这时有云府的家丁回来禀告,说曾有路人看见过一个男人背着一个与蓝儿相像的女孩在巷子里走,那女孩在男人背上一动不动,两人又不像父女,路人生疑就去询问,那男人说他是那女孩的舅舅背着侄女去问病。云府的人根据路人对那男子的相貌描述去打听,得知那男人是三个月前来到城里运草料的,叫老黑,住在什么地方却没人知道。
“小姑娘很可能被人绑架了。”康捕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令几个官差去各个城门打听,看有无形似老黑的人带着女孩出城。
“只要还在城里就好办!搜他几天还搜不出来?”康大友狠狠道。
有了消息,羽安和木花半是高兴半是担忧,蓝儿是否无恙?为什么有人要绑架她呢?
官差很快回来报告,说门卫看到过老黑出城。
“看到女孩没有?”康捕头问。
“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推着一车草料从西门出城了。”
“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长时间,门卫说是天黑以后才看见嫌疑人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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