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颗人头都关系我的仕途,我不得不这样做。”
“朝廷要你怎么样?”
“朝廷其实并不想要公主的性命,皇上希望公主可以委身做皇上的侧室。王爷毕竟和皇上流着一族的血脉,皇上想为他保留子女,留下后人。这是皇上的恩典,希望公主能识大体。”
“我父亲呢?”
“王府在昨日已被攻破,王爷已经自裁了。”
公主沉默了片刻,说:“李将军,抱歉,我不能服从,哪怕是皇上的命令。”
李茂说:“这件事已经由不得公主了。”
公主轻轻笑了:“李将军不也是做了自己的选择吗?我相信将军一定视自己可以走自己的路为骄傲。那么,现在不能让我也分享这种骄傲吗?请允许我在此自裁吧!”
“什么!”李茂一时说不出一句话。他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在这种情况下毫无惧色,而且放弃生路请求自尽,对于逼迫自己的人没有半句斥责、反对,而且还加以赞辞……这样的人令他由心的钦佩,不,是羞愧。
“父亲已经往生,女儿绝不可不孝。何况,我又怎会给杀父之人做侧室呢?请将军成全我吧。”
这份冷静、孝顺、骨气、视死如归,让他无比惭愧。在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人的气节可以比得上面前这名女子的万分之一。
他犹豫了。难道即使这样自己也要把她送到皇帝的床榻上吗?可如果公主在此自尽,自己的仕途也注定难以高升。
“我不会胁迫将军的。”这时,公主从怀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正襟跪坐,把匕首平放在身前。
公主跪坐的姿势让王清麟第一次睹见了她的玉容。那是沉鱼落雁也及不上的美貌,白皙的皮肤,红润的樱唇,柳叶的黛眉,清澈的杏眼……没有一处是美的多余。仙女也不配做公主的比喻词,他想。桃花,对,只有家乡盛开的桃花可以比拟,尤其是小妹在屋前种植的那颗桃树,开的花最美了。
公主真是天真啊。李茂看着她的举动,知道她本可以死相逼,可她却没有这样做。
“明白了。”李茂向后退了一步,鞠躬说:“请您自己做决定吧。”
天真不好吗?
在公主拿出匕首放在身前的那一刻,他已经被征服了。
“谢谢。”
公主转过身,对着禅室里面。不是要跪拜什么,而是……那是家的方向。
短促的一声,匕首切进了身体,她没有一声呻吟,鲜血迅速扩散到了地面,蔓延。
李茂单膝跪在地上,说出了忏悔之言:“请您原谅我。”
公主的发髻松垮下来,发丝遮住她白皙的脸颊,朱唇微启,她最后的话是:“我原谅你。”
眼泪滴落,无声融进地面,开出一朵桃花。
李茂的眼泪,现在换成了安苦大师的眼泪。在安苦大师的故事里,那个叫王清麟的男人在李茂下山复命时爬了起来,为了公主的尸首不被敌人侮辱他放火烧毁了整座寺庙,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死士们和敌军的尸体焚毁后难以辨认,他逃过一劫。之后,他隐姓埋名,出家做了和尚,罗隐寺重修之后招募僧侣,他转寺去了罗隐寺。他本想就此终了一生,可忽然一天,他在城里看见了新任的太守,那人竟然是他认识的李茂。他决心复仇,诛杀此等不义之人。他知道不能力敌,于是找到同样是王爷的遗臣——埋名为郑居士的男子。两人一拍即合,发誓为王爷家清理叛徒。
安苦住持和郑居士编造了罗隐寺闹鬼的谣言。为了使人信以为真,郑居士在夜里模仿女声哭泣,由于他声音好似童声,所以模仿的难分真假。夜里的黑影也是两人假扮的。这样一来,谣言越传越盛,传到了公孙太守那里。由于他心中有愧,为官几十载间常吃斋念佛,捐助佛寺,为官也不敢有半点马虎。闹鬼的传言引发了他的心鬼,于是他亲自到罗隐寺驱鬼祈福。
到达罗隐寺时,公孙太守撞见了出家的王清麟,以为是刀下的亡魂作祟,心病爆发。在居室内休息期间他看见了署名王清麟的《枫桥夜泊图》,知道王清麟依然在世。画中男子的奇怪的手势是他们立誓保卫公主时作出的手势,也是十八人的暗语。他明白这是王清麟在装神弄鬼,于是心病消退,他同时担心王清麟会揭露罗隐寺之战的隐情,所以不敢声张。他看懂了画上“姑苏城外寒山室,夜半三声到客船”的诗句是暗示他在夜里三更到禅室会面,所以他在夜里遣散了侍卫,在三更前后到了禅室。
公孙太守到达禅室时房门是敞开的,于是他进入了室内,可室内的人并不是他等的人。郑居士邀请他喝茶,他不好拒绝,当茶水里的药力生效时,安苦大师和郑居士合力用拂尘将其杀害。之后伪造证词,制造不在场证明。
整个犯案过程与云若川的推理基本吻合。
“因为主人家衰败就背叛主人,他根本就不配做武士!忠义才是为臣的根本!”郑居士如此说道。
“老衲惭愧。”安苦住持说,脸上的泪痕湿润清楚。“我当时本来有能力阻止公主自尽的,可不知为什么,我选择了懦夫的行径。我没保护好公主,我对不起王爷啊!”
慧云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人皆有求生的本能,住持不必过于自责。”
安苦住持的短剑突然对准了自己。
“不要!”云若川欲出手阻拦,短剑却已深入胸膛。
安苦住持跪在了地上,对着珍婆说出了忏悔之言:“原谅我,夫人。”
“我原谅你。”珍婆说。
他想起了公主说过的同样的话,想起了再没见到过的小妹种的桃花。
“王爷、公主,我尽忠了……”
安苦住持圆寂了。
不久,官府派人到罗隐寺调查,郑居士自首了,他交代了犯案的全过程。至于罗隐寺之战的隐情,众人则一致保持了沉默。
云若川捐赠的五百金在当日送到了寺内,云若川和珍婆乘车离开了罗隐寺。他们离开时听说罗隐寺把经房收藏的前朝经书送给了慧云大师,云若川想了一想,慧云大师之所以在罗隐寺逗留,其中的“私心”也许就是那些经书。那日看见慧云大师面色不佳地从安苦住持的房间出来,就是商谈不顺的缘故吧。至于慧云大师提到过的罗隐寺内的德公主的影子是否真的存在呢?云若川没有机会再问慧云大师,但他以为,那其实是残留在安苦住持和郑居士心里的执念。
乘车离开的时候,云若川问珍婆安苦住持为什么叫她“夫人”,珍婆的回答又引发了一段往事,但那是以后再提的事了。
至此,罗隐寺事件终于落幕了。
城东事记 第二十七章 斗剑
第二十七章斗剑
天气格外的晴朗,地上的白雪反射着明亮的阳光在天地间制造着夺目的白光。山路从披着雪衣的山峰之间蜿蜒而来,车辙碾过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随着响声越来越清晰,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山路上。
这一天,是故事赌局约定的第五天。
城东郊外的一间茶铺前站立着三个身影,高中低三个影子映在茶铺前的白雪地上。木花、羽安和蓝儿看着路上出现的那辆马车缓缓驶近,等到大致可以看清驾车的人时,羽安挥动着手臂喊道:“请问车上的是云少爷吗?”
马夫抬起马鞭,示意羽安:正是。
“婆婆!”蓝儿挥动着手臂,喜悦地对着远处呼喊。
然而,马车临近时蓝儿的脸上出现了嫌恶的神色。
“怎么了,小姑娘?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马夫从车上跳下来,对蓝儿说。
“少爷?”羽安惊奇地看着马夫。马夫披着一件亮缎子的褐色大氅,乌黑的长发用一条蓝色的束发带束在头顶,英俊的面孔上神采奕奕,他正是云若川。
“婆婆呢?”蓝儿秀眉冷竖,质问道。
“放心吧,我把婆婆平安带回来了。”云若川掀开轿帘,把珍婆搀扶下来。
“婆婆,蓝儿好想念你。”
蓝儿扑上去,抱住珍婆的腰。
“婆婆也想念蓝儿啊。”珍婆抚摸着蓝儿的头顶,露出慈爱的神色。
“木兄别来无恙啊。”云若川拱拱手和木花打起招呼。
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是云公子吗?”
茶铺外支起的茶棚里坐着一位穿着粉色罗衫的年轻女子,她念着云若川的名字,头却转向别的方向。女子双眼微阖,纤长的睫毛凸显的十分好看。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教人极易忽视。
“福姬姑娘,好久不见了。”云若川轻轻点头示礼。
那年轻女子道:“我不再是福姬了,云公子以后叫我王姑娘吧。”
木话说:“云公子,我们坐下来说话吧。”
几个人进到茶棚里,在木花的请求下蓝儿不情愿地为云若川倒了一杯热茶。云若川呷了几口茶水,双手捧着茶碗,开始暖手。羽安不自觉地站到了云若川身边,蓝儿瞪着他,他只是低头不语。
缓了一缓,木花对云若川说:“云公子,蓝儿的事情多谢您相助。”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尽了该尽的力而已。”
“云大公子。”蓝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记述的故事放在桌子上,说:“如今我们完成了故事碎片,你也该信守承诺,关闭聚仙阁了吧。”
“蓝儿。”木花提醒她注意礼节。
“木大哥,你们怎么都向着他说话。茶铺经营陷入困境,收集的故事要被抢夺,还有我被坏人绑架,这些都是这个大少爷引起的。事到如今,我们怎么还能对他客气。”蓝儿把几天来压在心里的火气全发了出来。
云若川没有生气,反而朝蓝儿投去赞赏的目光,他说:“敢说话的只有小姑娘。可是既然接受了游戏,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关闭聚仙阁,暂不可能,因为——故事的碎片不止你们完成了。”云若川从怀中拿出完成了的罗隐寺的故事,和对方的故事放在一起。
“婆婆,这是真的吗?”蓝儿向珍婆求证,她不相信自己精心挑选的为了难倒对手的故事碎片会被完成。
珍婆默认了。
蓝儿沉默下去。
“云公子,现在该怎么办呢?”木花问道。
“那就只好加赛了。”
“还是要完成故事碎片吗?”
云若川摇了摇头,说:“这一次,一局定胜负。”
“怎么个一局定胜负?”
云若川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说:“我们就来比剑怎么样?风云剑豪?”
木花的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他正姿坐在云若川对面,身体稳如磐石。
“风云剑豪?少爷,这是怎么回事?”羽安在温龙山的那个晚上就在纠结这个名字,他从梅雪藏口中第一次听到了风云剑豪这个名字,但这与木花有什么关系?
“风云剑豪,是一个传奇的剑客。”云若川述说着他了解的情报:“他十七岁独闯江湖,为磨练剑技挑战各大武术门派,未曾败绩。传说他的剑术如风云变幻,难寻敌手,风云剑豪的称号因此传开。十年前,他和一名拳法高手在京城比武,结果打成平手。据说他为此弃剑学拳,以求能超越自己。从那之后,他的踪迹在江湖淡去,如今已经少有人知晓了。”
“你听羽安说起我击败铁豹馆众人的事情,于是就开始调查我的事,然后发现了风云剑豪。”
“正是。”
“如果你想……”木花直视着云若川,说:“我可以拔剑。”
“没想到,让传说中的剑豪拔剑这么容易。我真是荣幸之极。”云若川满意地说。
“你错了。”木话说:“除非重要关头,剑客从不轻易拔剑。”
“这间茶铺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吗?”
木花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影,吸气,呼气——他说:“有人胆敢毁坏它,我必拔剑相向。它就是如此重要。”
即使说出这样的话,他的气场一如之前的谦和平静,他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云若川心中不禁如此感慨。
“那么,便让我们在此尽兴吧。”
云若川“嗖”地解开胸前的衣带,大氅滑落下去,大氅下露出一身武行装扮。袖口勒住,腰带紧收,绑腿带紧密的束好,腰间挂着一把古剑。云若川的佩剑与他之前豪华的装扮格格不入,剑身没有一点金银装饰,没有一颗宝石镶嵌,剑柄和剑鞘甚至显得有些老旧。与这把剑比起来,羽安嵌满金玉的宝剑更像是装饰用的礼剑,而这把颇显经历的古剑才配得上称为一把真正的战剑。
从装束看来,云若川早就准备好今日的比剑了。也就是说,他对木花会成功完成故事碎片的事没有丝毫的怀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一切只是为了他的游戏而已。
“‘除非紧要关头,剑士绝不拔剑。’这是你的信条。”云若川说:“对我而言,剑即斩。只要有可以斩杀的对象,我很乐意拔剑。”
“斩、斩杀?少爷!不是竞技剑术的高低吗?为、为什么要斩杀?”羽安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少爷。
“不是说过了么,我的剑术就是斩啊。”云若川轻描淡写地说。
“你的魔障已经很深了。”木花看着云若川的双眼,那双眼里有一种渴望嗜血的兴奋。他说:“放下剑吧,不然会受伤的。”
“你认为你能伤到我?”
“锋利的剑早晚会伤到自己。”
“可笑!”云若川咧开嘴,不屑地道:“你害怕了吗?不敢与我对剑吗?”
木花站了起来,说:“我们到外面去吧。”
“木大哥。”蓝儿拦住他:“不行!我不要木大哥冒险!”
“少爷!”羽安同时劝阻云若川:“取消比武吧,已经够了。”
木花把手放在蓝儿肩头,温声道:“照顾好珍婆和王姑娘,王姑娘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要特别注意。”
“我在关心你啊,木大哥,不要转移话题。”
“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蓝儿。”木花打断她:“云若川也是可怜的人,如果不能拯救他,他也许会堕入魔道。听我的话,留在茶铺就好。”
蓝儿还想说什么,木花用“放心”的眼神安慰住她,转身留下坚实的背影。
“游戏还没结束,怎么能停手呢。”云若川笑着对羽安说。
羽安觉得少爷忽然变得可怕,他怔在原地,看着云若川走出茶棚。
踏着地上的积雪,两个人来到茶铺前的一片空地。
金黄的太阳在二人之间高高悬挂,把他们的影子投在雪地上。
“你的剑呢?”云若川问。
木花走到路旁,在地上挑选了一番,拿起一枝长度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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