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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完结 上
他躺在那儿，无知无觉。鲜血从他胸前狰狞的伤口里汩汩流出。我垂下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沉默了良久，我凑上前去。侧过头，尝试去听他的心跳声。一开始那微弱的心跳声还似有似无，可是渐渐的便再也听不到了。而鼻端的铁锈味却越来越浓。
我举起袖子，一点点为他擦拭他血污满覆的脸。
“阿花说的很对。你一直以来都是个骗子。”我喃喃，“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说实话。也从来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径自不管不顾地做着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可是你一个人默默做了这么多事，别人却不一定会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袖口滑过他发白的嘴唇和紧闭的双目，我叹了一口气。
“你可真傻，就算阿花真的回来了，就算她看到了你为她所做的努力，就算你真的博学多才变成另一个子希，她也不一定会感谢你。”
天边的晨光暖暖地倾泻下来，金色的阳光染上他的面颊。我将他四散分离的黑色罩衫掩好。
“对不起。”我对他轻声说。“我并不知道让世界崩溃的代价是你的生命。如果我早知道，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
可是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呢？如果让他送死是唯一离开的方法呢？我还会默认让他去做吗？我不知道，而事实上也不需要知道了。因为陈希并没有让我抉择。在良心，情谊，和自由之间，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陈希已默默为我保全了这三者。
我眯起眼，将他脸上最后一点脏污抹去了。“现在你可如愿了。”我说，“你无需再忧虑了。一切都了结了。”
话音刚落，阳光忽然变得朦胧起来，照得人暖洋洋不想动弹。周围的景物在这光中乍然碎裂，迅速化为光影不断倒退。树林，神龛，村庄，花草都变作一帧帧静止的图片从我们身边掠过。我举目四望，感觉自己仿佛正逆水而上，几百年的历史，不管是美好的，黑暗的，悲伤的，还是快乐的，都成为历史长河里不足为提的短景，从我们眼前毫不留恋地闪过。我心下了然，这定是陈希生命终结所带来的世界的提早崩塌。
迎面而来的呼呼冷风吹得我睁不开双眼，耳边徒留衣衫猎猎作响的声音。胸中惊惶，我紧紧拉住陈希的手，生怕他会被这不知名的力量卷走。
当那迷雾般的阳光骤然散开，强烈的白光在我们眼前猛地炸裂开来。我脑子一晕，下意识俯□护住了陈希的身体。
过了良久，等双眼渐渐习惯了阳光的直射。我眨眨眼，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般清晰。
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竟然是那幢令人心惊的土屋。熟悉的木质大门紧闭着，门前那红色塑料袋也还好好地横躺着，陈旧的屋顶，散落的花白石灰，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初。
陈希和我正躺在屋子的正门口。我张大干涩的眼睛迷茫地张望，不敢相信周围的这一切。最后这不知所措的目光停留在怀中陈希惨白的脸上。他的脖颈脸颊上密布着被碎石气流划伤的细小伤口，密密麻麻的，大部分都被他黏结在一起的鸦黑短发掩住了。
我犹豫了一会。轻轻撩开他的罩衫。那把清冷的大刀正静静地躺在他腰侧的刀套里。我盯着那刀许久，眼前闪过陈希和我相处的短短几十日。
他平静的面容，他严肃的嘴角，他垂头时的叹息声，他安静注视我时眼中的痛惜。这些都仿佛过眼的云烟，或似一帧帧的图像，瞬间即逝。最后的一切都定格在了他义无反顾离去时的笑脸上。“等这件事办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当时的他这样轻声对我说，脸上的神情莫测难耐。我怎么会知道这又是一个谎言呢？
我把手指搭在刀柄上，刀身凉得我打了个冷颤。这个骗子，我心想。
“我们说好的。” 定了定神，我低头对着那刀说。“一起回家吧。”
随后我默不作声地把它从刀鞘里抽出，笨拙地系在了腰上。当我打算帮他掩上衣袖的时候，奇迹却出现了！
心中惊骇，我屏住呼吸。
陈希脸上那形容可怖的裂口正在快速闭合，细小的肉芽将所有伤口连接在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连结。不一会儿，他的脸上便光洁如初，再也不见丝毫的血迹尘土。虽然他的面目仍旧苍白，但那笼罩着他的浓浓死气却已无形中消失。那双闭合着的美丽沉静的眼睛虽没有睁开，但生气重新回到他微笑的唇角边。乍然一看，仿佛他只是短暂小憩了一会，过不了多久他便会睁开那双狭长的眼睛温柔地注视我。
这么神奇的愈合速度，简直不是人类！
我震惊于这不可思议的痊愈能力。
是啊，在这个世界里，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不过这也就是说，他不会死了是不是？！ 也许陈希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对我嘲讽的翘起嘴角，或者皱起双眉询问我为何这么伤心？想到这儿，我更加不敢放松凝望他的视线。
他胸前的伤口早已停止流血，裂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心仿佛悬在了半空，我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纤长的睫毛突然细细一颤。我长吸一口气，生怕惊扰他。随着那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眨眼后，他那结实的胸脯开始缓缓起伏起来，虽然动作小的让人无法察觉，但是就是这一点小小的生命迹象，已足够让我感谢奇迹和上天的仁慈。
我惊喜地望着逐渐苏醒的陈希，心脏在看到他挣扎着睁眼的那一刹那开始砰砰狂跳起来。他费力地撑起眼皮，我又重新看到了那黑耀石般的眼珠，胸口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他茫然不解地环顾着四周。我看到他那幅样子，四肢涌起了无限的力量，就连舌头也有了力气，竟忍不住调笑起他糟蹋颓废的样子来。
“你可吓死我了。”我摸了摸脸颊边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肌肉，“幸好我身经百战，经得起折腾。下次你可。。。。。。没有下次。这次原谅你，我可没想到你会有这么馊的主意。” 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把它吐了出来。“所以呢？”我垂下头，正对上他幽暗的眸子。这个满嘴谎话的家伙，我在心里暗骂一声。但是明面上却笑的灿烂无比。
“哈，请问死而复生的感觉如何？”
等了一会。他沉默着不回答，古怪的寂静弥漫在两人中间。我这时才发现不对，连忙急急垂头，“出了什么事情？”
他眼底深处燃着小小的火苗。秀气的睫毛缓慢地眨着，困惑的神色从睫毛后流露出来。但他只迷茫了一瞬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语带不满地喝道：“喂，你！”语气霸道傲慢。
我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厌恶地侧了侧头，恶声恶气的：“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奇怪无趣。” 我愣愣地盯着他，目光从他宽阔的前额望到他收紧的下颚。耳边响起他熟悉的声音，可是却用着截然不同的语气。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记忆一片混乱？”他蹙起眉，右手扣拳敲打起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感觉脑子里满是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瞪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喂，你！”恶狠狠的声音：“喂你怎么还没有逃出去？被别人发现了吗？” 我转过脸，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寒冷窜进心中冷得我咬紧牙关外，直打哆嗦。
“该死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现在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警告你，你不许那么看着我！”
“不行你得先回答我。。。。。。奇怪。。。我为什么躺在这里？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这些血是哪来的！”
我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回答他：“这是你的血。”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我的呼吸是多么得不稳。
变了变了！我心中狂喊。
“怎么了你为什么没有逃？下了河道就应。。。。。。咳，怎么你还在这里？他们没有追到你吗？那个该死的神秘人，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为什么。。。你还在。。。为什么没被抓。。。咳咳。。。我们在哪儿。。。。。。”
原来是这样，我对自己呢喃。难道陈希真的走了吗？离开了这个身体，把它重新还给了这个身体本来的灵魂。。。所以现在这个人他不记得这一切了。 他的灵魂最终剥离了这个肉体，失去了对它最后的掌控。于是先前被压迫禁锢的灵魂重新占据了主导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最后承诺我能和他一起回去。可是，可是这个他里面住的人却不一样了啊？
“你还记得什么？”我这么问他。
他撩开衣袖满不在乎地站了起来，“我们快走吧。”他回答道，“鬼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天我们偷看老板娘和他谈话，我的记忆便开始模糊了。开始还好，到了最后，就成了浆糊一团，我猜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要让我详细回忆起来，我却一点没印象了。”
“我们去了一个村庄。”我冷冰冰地回答。
“什么村庄？我们去了村庄？我不记得，我只记得我们似乎离开了这里在一条路上走了好久好久。怎么。。。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回到这个小店里，我们没逃出去吗？哎。。。哎你别哭了别哭了，我只不过丢了一晚上的记忆罢了，你别难过啊。最后记忆是出了小店，你是想告诉我我被黑熊攻击了？难道我丢了一条腿？”
他笨拙地坐起身，脸上带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畅快大笑，“可是我不觉得痛啊，一点也不。所以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呢？”
不是的！我心中狂叫。你丢失的不是一日的记忆，你丢失的是日日夜夜的记忆啊。哦不，你不是陈希，或者说你不是那个孤独了百年的灵魂，你们根本不同，又何来相同的记忆呢？
我抽抽嗒嗒着鼻子。
“是因为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我的嗓音瓮声瓮气的。
他来了兴致，不由追问：“什么人？”
我心中一痛。“是。。。是一个可怜人。”我犹豫了一下，“啊，对。是一个可怜的人。”
“你可真奇怪。”
“啊是的，一个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码字
、第四十八章 完结 中
“一个奇怪又可怜的人？你是哪儿认识这个好玩的人的？”
我只好苦笑着回答他：“我也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我身边了。”
“让我猜猜，是一个小丑似的人物？就像大家说的，专演马戏的滑稽人？好吧别做出那副表情了。那我们换个话题好了。他是怎么死的？”
我咧开嘴，想要笑着告诉他我不想谈，可是却发现微笑如此困难。“我想是为了解脱吧。”我这样告诉他。
“解脱？”这个刚刚得回自己身体的人挑起眉毛，语带不屑：“好吧，我们不必说他了。这一定是一个胆小鬼，不敢承担责任，于是选择轻身。他是个男人吗？看你这样子，他必定是了。莫非你还喜欢他。”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的刀。
“如果你喜欢他。那我劝你还是早日放弃吧。不负责任的男人才不值得托付终身。虽然你也是个胆小鬼，什么也不敢做。就连逃跑都不会，简直一无是处，也许配他刚刚好。我有和你说那个专门要小孩的奇怪人吗？你没被他抓走实在太反常了。”
“怪人？”
“是啊我没和你说嘛？他就住在这一带。老板娘的曾祖父那一代就开始给他物色模样出色的小孩了。也许他不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个家族。因为没有人可以活那么久，除非他能长生不老。只不过还活着的这一个必定是很老很老了。那一回我们躲在一边的时候，我瞥见他的头发和雪一样白。”
“那些孩子是。。。”
“没人关心这个。我们只关心他有没有足够的钱。事实上和传言说的一样，他确实很富有。”他扯扯嘴角，“只不过他很久以前就不做这生意了。老板娘这次实在是缺钱，所以才冒险想碰碰运气。。。于是那天，我们就看到了你。只能说你运气不好。”
“。。。这样。。。”
我缓缓站了起来，在一边眯着眼望着他龇着牙撑起自己的身子。
“陈希。”我冷不丁突然出声。他一愣，转头看向我。黑耀石般的眼珠濯濯闪光。
我深呼吸一口气：“你离开这个地方以后打算回家吗？或者说，你还有地方去吗？” 内心紧张，但是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他长长的眉随着我的话语越挑越高。我屏息望着他，虽然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你什么意思？”犹疑的神色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恩，我的意思是。。。恩，你想和我一起回家吗？回我的家。”
“回你的家？”
“我知道。。。在你有确切落脚处之前，我想我不介意收留你一会儿。” 我犹豫地摸了摸腰侧的刀。“很唐突吧？我自己也觉得。可是难道你打算回自己家？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就算回去了，也难保不会被再次卖掉。”
他费力地爬起来，拍了拍衣角。“你说的对。”他想了想，“我确实无家可归。只不过老板娘随时都会回来。。。”
“你放心吧。”我微微笑了起来，没有人会追上来抓我们了。
“只不过一起回家的话。。。恩。。。虽然只是暂住。。。可是也。。。其实只要你家人不介意，我也无所谓。”
我点点头，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走吧。”我对他说，“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多烦心事。”
他勾起了嘴角，缓缓点了点头。
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
回家的过程十分顺利。这山路着时难走。我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下了山。而我们也费了许久才赶到最近的村庄。这一路上我把所有事情寥寥带过，但是起码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怪不得我有段时间总觉得记忆错乱。在我看到那老头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可哪儿不对我又不明白。”他若有所思，“肯定是那时候他就瞄上了你，打算借用我的皮囊。”
我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那段时间陈希行为反常，我总觉得他性格变化无常的原因。
“所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是说这个陈希。”他厌恶地撇撇嘴，“这个陈希，说自己的名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