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算我求你,你还是去球场看看,今天你不去,我估计会被大卸八块。”大军又开始默认政策,说话声音软绵绵,像是献媚的戏子。
“你烦不烦,我今天请假。”春哥背着大军吼一嗓子,开始整理书籍,那些散乱的始终书写他故事的书本,一叠叠堆积起来。
“不是,哥哥,你不能这样,你……”
“你给我出去。”春哥开始切斯底里。
“我……”大军语无伦次起来,在他面前,真的是有力无处使。
“你不走是吧,好,我走。”春哥直起身子,看了他一眼,眼光分明闪着愤怒和伤心,天了,这真的伤他了么?
“哥哥哥哥…”大军还要再叫几声,春哥已经摔门去了,只剩下门框反弹在墙上发出的撞击声响,连灰尘都在咆哮了,这一次,究竟是怎么了?
春哥离开宿舍,一路飞奔,身后是风吹过的声音,单薄的衣裳下面单薄的身体,还有一颗单薄的不能再单薄的心,就这样单薄的一个人,却要承受那么多的厚重,这他妈的世界,还有公平吗?
原来,自己早就被这世界遗弃了,自己的身体在这虚妄空间只是多余,那还要这满身的累赘干什么?一了百了,最好。
他边跑边大声吼出声来,这些日子的愤怒都在那些吼叫里慢慢流失,身体开始慢慢失去知觉,双腿麻木起来,又是那种感觉,麻木的有种苍白的无力感。
呵呵,就这样最好,等我站不起来,等我安静地死去,那些流言蜚语就不会跑进我耳朵,那些挑战就不会涌向我,那些曾经思恋的人就不会再跑到梦里。就这样最好,最好。
坟地突然光秃秃的,什么都不见了,连那些坟堆都整齐的不带凌乱了。以前堆得乱七八糟的石碑也有序的排列,原来,什么都是规划好的,只有他,在这世界里乱冲乱撞,头破血流,还是找不到路。
可是,那些狗尾巴草却依旧低着头,他们没有离开,他们没有变,春哥俯体抚摸那些尖锐,这些卑微的草,和他一样,连他们都没有向着世界屈服,我又怎么可以?
春哥在一次回头,那些景象又都回来,其实,什么都没变,黄土堆还是凌乱的在那里不曾排列,石碑也倒在那些废墟里,没有整齐,就连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人,还站在那个圆圈里,微微招手微微笑,阿群,你也没变!
什么都是幻象,本来无一物,哪来那么多尘埃?
好好好,我就去看看这什么鸟决斗,一个死过之人,还在乎成败不成?
天边的光线收收合合,那张脸上再也没有灰白,一次重生,或许真能改变。
坟舞 第六回 3至4
3
灰尘涌动,天边云卷云舒,一朵黑色慢慢靠拢,空气里暗藏的汹涌一下子铺天盖地。有人不耐烦地抹一把汗水,溅起的水珠,丑陋而跋扈。
廉康坐在篮角,身边的篮球沾满灰尘,周围都是眼睛,他们在等,等那个人。
“有没有搞错,都这么久,还不来,这赌盘还开不开了。”龙伟吹着泡泡,仇儿打着哈欠,两个人的嚷嚷声很快传染,一大帮子人都沸腾起来。
“把开赌盘的人叫出来问问清楚。”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大家都跟着叫嚣着。
“大军,大军,大军在哪儿太,就是他开的赌盘,快把他找出来。”有人漏了底,大家争着找这个叫大军的人。
大军用一块布遮住脸,在人堆里躲躲闪闪,一不小心撞到龙伟身上,痛的龇牙咧嘴。
“靠,你谁啊?敢撞我,他妈不想活了?”龙伟张嘴就大骂。
“干你,敢跟你大军哥这么说话,活腻歪了?”大军最恨别人骂他,一下子扯掉布条,就跟龙伟对峙起来。
仇儿看得清楚,过来劝架,两个人对一个,气焰嚣张诡异。
突然,他们对对眼,同时伸出手来指着他,嘴里发出同样的音节:“你是大军。”
大军洋洋得意,还以为他们听他大名吓到了,仿佛这一瞬间,世界为他独尊。
龙伟和仇儿接掌欢呼起来,边跳边笑,像是两个疯子。
大军看得一愣一愣,搞不明白他两卖的什么药。
两个人终于停下来,龙伟大叫一声:“终于抓到你了,你个开赌盘的罪犯,我们是抓奸二人组,纳命来。”
大军一听之下,三魂七魄都抛到九天去了,撒气脚丫就开跑,两个人揉揉眼,一下子功夫人已经跑了十几米。真难为他还能跑得这么快。
龙伟玩玩袖子,嘿嘿笑道:“想当年我也是百米冠军,看你怎么逃过我的手掌心。”脚板在地上摩擦几下,像只发情的老马看见了对象,一溜烟跑了出去。
仇儿大骂‘靠靠靠’,提起脚正要追,却听球场边一个龙套声音响起来:“酋长来了,酋长来了。”
他看看那还在追逐中的二人,狡黠的笑笑,一步步走向球场。
4
春哥的发间上有些凌乱的姿势,他们在笑这些聚结在这里看热闹的人们,一个个都只是幼稚的小虫,四中那扇门夹不死,还要在别的地方找些孔子狠狠地钻。他突然悲哀地发现,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是无能为力,这世界里夹杂的复杂问题,足以让这些昏庸的人们浑浑噩噩一辈子了。
他挤到人堆里,身上还有坟场的问道,冷漠而危险。
路人甲挤出笑脸靠近他;他的笑容里有很重的暧昧元素,春哥回头看看他,没有太多的动作,只是一句话,就够让人吐血:“你画的妆还不够浓,回去补个妆再说,主角很忙,没空搭理你。”
大家伙一声笑,声音在四中天空久久盘旋,那些老鸟们歇在枫香树上,尖尖的嘴唇不停吵闹。老鸟A说道:“我要春哥赢,他比那个廉康更男人更痴情,更适合阿群。”
“我觉得廉康也不错,长得帅,又有幽默感,况且现在他和阿群的关系很暧昧,那个叫春哥的多半没机会。”老鸟B在一旁打个哈哈,边颤抖一边说道。
是春哥,是廉康。
是春哥春哥,
是廉康廉康。
两只鸟在树上不停争吵,枫香树开始摇晃,它们有些激动着扑打翅膀。这时候,一只小鸟伸出头来,声音微弱:“老爸老妈,你们别争了,怎么不问问阿群的意见呢?”
两只老鸟愣愣,对啊,这都该让阿群自己选择的,他们有什么权利呢?
球场一下子安静,落针可闻,那些眼光所触及到的,都开始变换,淹没的只是回忆,面对的还是这本就安排好的命运。
“你来了。”廉康头也不抬,他能感觉到那种气场。
“我不该来,但是有些事该有了断。”春哥吐出一口气,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冲动,当一个人内心出现裂缝并且死心一次之后,一切都会慢慢单调,包括这场决斗。
在多少人看来,这是一场神圣的战斗,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次交代,对自己也对彼此的交代。
“你可以告诉为什么吗?”春哥歪着头,他的眼睛不看廉康,但是他没有忽视那些让人察觉不到的细节。
“没有为什么,我不能败给一个毫不还手的人,你放弃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施舍,我不能允许你的这种懦弱,我们都不能允许。”他指指篮球架,“他都在嘲笑,他说我们没有资格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你懂吗?”廉康声音咆哮,他们有共同的梦想,这是一种对信念的执着。
“我知道,就算我没有资格,但是我的信念不会变,你已经有了她,不要再做无谓的决斗了吧!”春哥坐在一边,他的衣服上有露水的轨迹,在水泥地上画下很乱的图案。
“不,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很清楚,勉强是不可能的,我们的距离就像一面墙,谁都撞不破,我之所以和你决斗,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台阶,可以让我们都好好的冷静下来,然后重新开始。”廉康的手势打着结,像是在编织美丽的童话。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就算是为了篮球的执著和信念,这一战,势在必行。”廉康打断他,眼见里有一股坚决流淌,谁也不能阻止。
“那好,我们都身不由己,那就各自为战吧!但是,我们可以不要用‘决斗’二字吗?那真的很让人难受。”春哥站起身来,重未有过的感觉在心里蔓延,这是他在阿昌走后的第一场球,作为酋长,他必须有这个准备。
“这个时候的你,才是最真的你。”廉康突然大笑,有点寂寞。
有火焰开始烧起来,枫香树弯折的枝桠里有细小的空隙,看清楚这一次的对峙。
这些人群中熙熙攘攘的声音汇聚成河,流淌到他们的耳朵,终于静止。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这场战争,终于开始了么?
大军回身看着球场那边飞起的灰尘,眼睛不断的跳跃,这是不祥的预兆吗?龙伟穷追在后,大军突然停下来,他哪里刹得住车,一头撞进大军怀里。大军看着他,眼睛里有恐怖的火苗在窜。
“哥哥哥,有事好商量,你小人不计大人过,肚皮可以撑大船。“龙伟语无伦次说了一大堆,大军却无动于衷。龙伟看着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喊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
大军摇摇头,难得管地上那个像猪一样的男人。走了不远又回过身来说了一句:“你还差那被钉死在板凳上耶大叔没有拜,小心他用钉子搞你屁股。”
龙伟听他说完,赶紧又拜了几拜,连那什么被钉死在板凳上的耶大叔也一起拜了进去。等大军走到看不见影他才站起身来,笑笑,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次就算是免费给你上了一课,说完还不忘向那个方向竖起中指。
大军的背心一阵发凉,靠,有人背后戳脊梁骨,干他娘的。
风吹得那么紧,头发上有细小的碎屑掉落下来,很快消失在时间空洞里。
这浑噩的空间断层,终于开始小小的改变,四中天边的云,慢慢堆积,一场暴雨,悄然来临。
坟舞 第六回 5至6
5
突然有了光,照亮眼睛,灰白色的眸子慢慢成像。衣服上撕开的口子灌满风的声音,里奔裂地血液和汗水一下子涌动而来,淹没疲惫和匮乏。
两道身影,大大的转身,碰撞的那些地方有狠狠地接触声响。廉康的膝盖破了,血液流出来很快又凝固,和着汗水的味道,有点让人眩晕。
春哥的右手麻木着,那是上篮时候被廉康抓伤留下的见证,殷红的颜色把白色的球衣染成刺眼的光幕,盲了她的眼。
阿群站在最后边的人潮里,眼泪在眶里打转,那两个疯狂的男人,疯狂的举动,疯狂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切都源自于她,可是,要结束这场战争的,还是不是她?
枫香树安静的摇晃,摆动的向肢体里有些小小的颤抖,老鸟们也不安起来,小鸟儿开始叫出声,翅膀扑打着树叶,灰尘更加眯眼,有个恍惚的身影行走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我当这四中英才济济,本该有不少懂事之人,多年不见,却不曾想都还是些乡野匹夫,除了一身蛮力,还有什么可言?”一道声音透过风的细小孔隙不急不缓传到耳鼓,人们的眼睛从灰尘里慢慢收缩,看清一个身形。
来人戴一顶遮阳小帽,一身耐克运动装尽显朝气,脚踏白色限量版球鞋,后脑勺的头发有些细小的碎屑在光线里飞扬跋扈,飘过的风里,有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看不清面容却让人不敢小觑的女人。像是古龙笔下那些出场的女人一样,神秘着带一些危险。
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枫香树,茂密的枝桠尽头,老鸟紧紧捂着嘴,大喊:“是她是她”。
这声呼喊像一颗炸弹很快蔓延,紧接着人们都反应过来,捂着嘴大叫:“快看,是大米,是大米。”
龙伟被仇儿挽着刚走进人堆,一看见那个叫做大米的女人,眼睛先是向外突起,紧接着喉咙发干,双腿打颤,耳朵根子立马软的跟绳子一样。龙伟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痛得直牙咧嘴,仇儿看着那鲜红的指印,终于爆发出恐怖的喊叫声:“是她,真的是她,那个魔,她又回来了,她又回来了。”
只是一下子的功夫,球场上的人们就消失殆尽,除了五个人。
廉康春哥仿佛没听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们疯狂着忘我着一次次进攻和防守,他们不在乎那些来回奔走的人们,不在乎灰尘呛入鼻腔的疼痛感,不在乎那开始落得很急的大雨。
阿群站在最后边,却没有被人们冲散,她就那么孤零零站在那里,像任时光倒转几个千年也不会动摇的雕塑,痴痴的遥望,默默的期盼,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向着谁,大雨滂沱了,她一身水痕,脚底下还是那么坚定,不偏不倚。
龙伟和仇儿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动——或者是不敢走,那个女人的出现像一把带剧毒的刀狠狠擦入他们心脏,麻木着,有些微微的让人窒息的错觉。
女人撑起伞,洁白的花布面上很快撒满水渍,滴滴答答落在脚边,灰尘消散,空气里有干燥和湿润混合的气息,让人鼻子微微发闷。
大雨终于来了,枫香树开始剧烈摇晃,老鸟们收起翅膀,小鸟儿从怀里伸出头,眼睛看看阿群,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个女人,该是和她有关系的吧1”
天边的云堆积的越来越厚,黑色的像一群狂奔的野牛,带着尖锐的磨察声从远处席卷过来,夹杂着刺眼的电光,那些丑陋的闪电,像是刚出生的小蛇,慢慢扭曲着身形,结合以后就是一条恐怖的光幕。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雨水,湿了山湿了土,也湿了人。
球场上两个人还在拼命对峙,廉康带球上篮,春哥腾空一个大帽把球盖下,接着又是一次进攻,两个人你来我往,眼睛里除了雨水就只剩下疯狂的战意,没有人出声制止,也许,这该是一次谁都不能阻止的战争,除非有人倒下,或者一方认输。
他们当然没有认输,在他们的字典里,那两个字不曾出现。
慢慢的,雨水漫过脚踝,球再也拍不起来,水涡里混浊的泥浆减慢身体,衣服紧紧贴着,有些冰冷刺入血液,终于开始清醒过来。然后两个人挽着手在滂沱里大笑,指尖跳动,苍白的肌肉抓紧那些一闪而过的灵光,这一次之后,有人退出,有人释怀,也有人,孤独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