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傍晚,遗情像平日一样走到洋房外花园里的石子路上,却在终点看到那辆属于裴慕杨的黑色接送车,玉兰离首都有五个小时的火车路程,奶奶总是会事先派车去车站接人,这么说…遗情愣了愣,下一秒便急速跑入洋房的大门,在那个充满古色古香的客厅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身棉麻质地的休闲服,干净清爽的短发,手肘靠在膝盖上随意的交握着,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日渐深邃的眉眼,低头抬头间就能看到你的最深处,也许是大学军训,使他看起来晒黑不少,却依然俊秀挺立。
“遗情,来,你慕杨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楞着干嘛?”奶奶的语气里也透露着愉悦和轻快,遗情走到奶奶的身边,斜着眼看着裴慕杨,就这么大方的打量着。
“看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奶奶问。
“还是咱们玉兰城养人,这跟非洲难民似得又瘦又黑。”遗情撇撇嘴。
“胡说,男孩子黑点好,以前慕杨就是太苍白了些,我说首都是个好地方,越发沉稳。”奶奶看着裴慕杨越看越顺眼。
“回来几天?”遗情转过头看着裴慕杨问。
“三天,周一正好没课,我想着时间还算充裕,就回来看看。”好几个月没见着了,裴慕杨不得不承认他是想念的,想念玉兰城,想念奶奶,想念这座美丽的花园别墅,还有。。。最要紧的…想念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第二日一早,裴老太太去了公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不懈怠,也许在商人的眼里是没有休息这个词的,每一天都有要完成的工作。
遗情在三楼转了一圈,没有裴慕杨的身影,回到房间从窗户看出去,他正蹲在院子的草坪上在摆弄着什么,清瘦的背影总是很忧郁的样子,如果一个人魅力在于他本身的故事是否吸引人,那裴慕杨的故事无疑是神秘耐人寻味的,她不知道12岁以前的裴慕杨是什么模样,在哪里生活,穿什么衣服,有什么习惯,她所了解的那个男孩是住进兰苑以后的他,聪明,安静,有一点孤独有一点悲伤还有一点冷漠…就像此时此刻,四周高高矮矮的草丛将他围了起来,如同他设在心口上的围墙,圈住了自己也阻隔了别人。
遗情跑到一二楼之间搭出的类似格子间的平台上,旁边有一棵大树,树叶茂密的在平台上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遮盖,去世了的爷爷曾经喜欢在这里逗逗鸟下下棋,小时候她经常跑来这儿爬到树上躲着玩,只是那都是儿时的父母还健在时的记忆了,遗情站在围栏边朝下叫道:
“裴慕杨!”
他转身朝楼上看去,阳光有些刺眼,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站起身走近了几步才看清。
她穿了黄色的长裙,咖啡色的收身线衣,不盈一握的窄腰让她显得娇小可人,长长的头发全部梳起在头顶扎了个髻,有几簇俏皮的短发散在了外面。
“你说,我从这儿跳下去,你能接到我么?”
裴慕杨立时白了脸,迅速走到草丛间,拨开有些扎人的树干子,神色慌张:“别开玩笑,你会摔倒,会受伤,我接不住你!”
遗情微笑,慢慢将身体移到围栏外面,坐在了上面,其实这个高度并不高,下面的草丛像是柔软的毛毯,近在眼前,何况还有一个人正有些焦急的伸着双手。你能轻易的看出他在紧张,为你紧张。
“那你说,为什么老躲着我?”
裴慕杨在草丛间移动,张开着双手,紧紧的盯着高处坐着的人:“我没有躲你。”
“说谎!”遗情皱着鼻子,用下巴朝他点了点:“你说实话!”
裴慕杨盯着遗情的双眼,那双漂亮的有些过分的眸子像是有着魔力的潘朵拉盒子,吸卷着外界的一切,包括他。
那些耀眼,勇敢,骄傲的性格不断不断的吸引着他的目光。
那是他的救赎,唯一的!
“你别坐在那儿,太危险!”
“呵呵…”遗情笑的开心:“紧张什么!恩…那你说说在首都的生活,好玩么?”
“没什么好玩的,我的课程很满,老师很严格,奶奶交代的作业也很多,没什么时间出去逛。”
“首都…美么?”
“没有玉兰美…”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你,裴慕杨想,这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什么时候她才能听到…
“首都的秋天是什么样的?”
“深红浅黄…到处都有银杏树,还有香山的红叶,满满的红色,很迷人…”
“那你还说玉兰美?”
“玉兰有梧桐,秋风一起,那些宽大如厚掌般的树叶就像小雨一样落下,还有那些灰墙红顶的房子,每一幢都有一个故事。是不一样的美,没法比较。”
“那…我要是去首都了,你高兴么?”
裴慕杨一愣,他抬着头,在遗情的眼里寻找着答案,有些迫切的想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可回想起奶奶的话,他又悄悄打住,没有做声。
“不高兴么?”
“不…高兴,当然高兴。”裴慕杨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只是…怕没什么时间陪你。”
遗情撅撅嘴,无所谓的站起身,双手抓着栏杆:“我要跳了哦!这次是真的!你可要接住我!”
“不要!遗情不要!回去!别跳…”还没等裴慕杨说完,遗情便跳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跳进了他的怀里,两人摔倒在草丛里,可他紧紧的抓住她,半点不敢松手,这个胆大的女孩总是如此的折磨着他的神经,莽撞!冲动!没有顾忌!不论他是否准备好了,就像那个下雨天,突然躲进了他的伞里,直直的跳进他的心里,在爱情来临的那一刻,不管不顾的在他的心头刻下她的名字拾遗情,而她却不自知。
错了!也许…不是爱情没有通知,而是心里沦陷的太快,无从防备。
他生气了。
站起身,将她从他身上扶起,从头到脚审视着她,确定没有受伤完好无损后,转头离开。
“裴慕杨!”遗情在身后叫道:“你生气了?”
“没有。”
“我瞧你是生气了!”
“…”
“为什么?”
“…”
“因为我从高处跳下来?”
“…”
“我知道你能接住我,你不是接住我了么?”
“万一我没接住怎么办!万一你摔伤了怎么办!”裴慕杨突然转身,他害怕,是的,真的害怕,如果没有接住怎么办,即使知道那个高度并不高!
“哪有那么多的万一,如果总是想着万一,那不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裴慕杨看着遗情,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是无暇洁白的,没有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她的世界是干净的,可正是如此,这个女孩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清澈让他自卑,就像树木追逐阳光,人类也总是追逐着明亮的事物,遗情…就是他心里那股清澈的泉水,在他起伏的人生里充当着生命的绿洲。
裴慕杨没有呆满三天,隔天早上他就走了,在遗情还在梦乡的时候,他退缩,躲回自己的壳里,在这里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就像陷入沼泽的动物,越挣扎越沉沦。
等遗情醒来看见对面空空的房间时才觉得失望之极,他回去了,因为那里秋天很美么?还是这里的落叶太多了?回到房里发现桌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是一盒糖果,用玻璃瓶子装着,里面的糖果五颜六色的闪着光芒,遗情放了两粒在嘴里,微酸。
楚云一改在高中的默默无名,大学里彷佛是他的天堂,像是掉进水里的鱼,找到了归属,篮球社,学生会,集体活动都可以看到他的影子,在高中,楚云一直在裴慕杨之下,但是到了大学,却反着来,一跃成为年级最受关注的名人,裴慕杨却默默无文起来,除了学术上,依然遥遥领先外,几乎所有的大小活动都不参加,不入学生会,不入社团,不参加任何学术以为的比赛活动,除了经管院的几位教授对他爱到不行之外,其他的狂蜂浪蝶似乎都跑偏了。
当然,本院里了解情况的人除外,裴慕杨可以说低调到不行。
“钱老安排的几个项目,你参加几个?”楚云在宿舍里翘着脚,一边翻看近期的学校刊物,一边不忘关注自己的本课。
“两个。”慕杨说话间没有停下手上的课业。
“那岂不是很忙?这星期听说外语系的有联谊会,本少爷可得去凑凑热闹。”楚云看着手上的邀请函,前后翻了翻:“我说,你除了上课,做项目外就没别的活动了,除了本院的人,学校都不知道咱们寝室里藏了个才子,你也太暴殄天物了!”
“有你不就行了!”慕杨看了看超不多快完成项目课题的大纲,抬手转了转脖子,瞄了眼一旁的楚云。
“难道不无聊么?”
“不觉的。”
“…”楚云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坐正身体说道:“高杆呢?话说那小子最近不太对啊,前脚刚和国贸女分的撕心裂肺的,怎么最近又春风得意了,不对啊这事!”
慕杨泡了杯浓浓的咖啡,一笑而过,心不在焉的搭着楚云的话,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这个寝室里有四人,除了楚云和裴慕杨是原先认识的,其他二人都是进了门才搭上的,高杆名副其实的姓高命杆,可惜离高干子弟差的远了,地道的首都人首都户口,父母都是工薪阶层,还好儿子挺出息,考了个名牌大学。可进了大学门,那就真的是由你玩四年了,高杆长的不错,也算的上是英俊潇洒的一类,178的个子,眉清目秀的五官,和楚云二人可谓是游戏花丛,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快,但和楚云不同的是他没什么闲钱花在女孩子身上,所以他的口号是“追求真爱,物质女滚蛋!”
慕杨对这两人的行径一向是一笑而过,不参与,不评价,每次问道,他的观点都是“我尊重隐私,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的隐私他不管,但你也别过问他的。
还有一个叫项海林,寝室里的都叫他德叔,和名字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年纪上比其他人大了三岁多,听说是原来身体上有问题,修了两年的学,有少年白,微胖,再加上本来长的就比较成熟,故而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就更加显老,平常说话起来也道理条款一堆堆的,所以称之为“叔”,德嘛是楚云给他的封号。一个学期下来,四人也算是混的比较熟了,裴慕杨给人的感觉永远是距离太远,高杆和德叔几次都看见有豪车来接送裴慕杨,有带着白手套的司机为他开门,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楚云,这裴慕杨什么来头,大学军训时没看见,必修的社团也没见他参加。楚云总是笑笑说,反正你惹不起,最好别问。寝室里虽说楚云和高杆二人比较活跃,但不知怎么的,大家意见相悖的时候都习惯性的看向裴慕杨。
“我哩个去!折腾死老爷了!你说现在的姑娘怎么就那么多事!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我一穷学生,那儿那么多钱给她折腾!”高杆碰的一声闯进门,嘴里歪歪唧唧的说开了:“楚少,你说你女朋友有那么多名堂么!”
“怎么了,哪个姑娘提要求了,你不是刚分么!”楚云咧咧嘴看着高杆一脸颓废的靠在椅子上,他虽然游戏花丛,但有些原则上的问题把控的很好。追女生吗,钱要用,但不能滥用。
“新交的,搞艺术的,手不让牵嘴不让亲的,忒难搞!”高杆摇摇头,表示没想法:“现在女生太物质太现实!我这么一匹黑马她们没瞧出来么!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到底懂不懂!一下钩就想钓个金龟婿,做梦呢这是,哪那么多金龟啊,别钓个王八吧!”
“哈哈哈哈”楚云大笑着拍着腿:“说得有理,得!别理她们不就是了!再找个呗,总有个愿意和你裸婚的!”
“不说了,说了就来气!吃饭了么你们!都饿死老爷了!”高杆走到窗户边透了口气:“德叔呢!”
“他家里人来首都了,这几天估计都在外头。”德叔老家东北的,农村出身,老家来了亲戚说是来看看首都什么样的,所以前几天问楚云借了2千块做招待。楚云虽说家境不错,到底还是个学生,政策也没放那么开,这钱一出这几个月估计也得紧紧。
“走吧,我下午还有事。”裴慕杨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了。
“去哪儿吃?”楚云问。
“食堂吧,近一些。”
“哎楚大少!”高杆望着窗外发了半天楞后,突然一脸严肃的开口:“你知道一个叫“墨品”的展会么,听说门票要好几千一张…”
楚云奇怪的看了眼倚在窗台的高瘦身影:“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艺术了,听是听过,不过那是有钱人的圈子…不会吧…”楚云怔了怔:“你新女朋友要去参展?这么牛?”
“说什么呢,她一个学生哪有资格,她就想去看看那个画展。”高杆皱皱眉,烦躁的挥挥手:“哪儿那么多钱去!”
“我说,这才刚开始就这么高要求。你还是省省吧!”楚云斜了眼高杆,这家伙有没有脑子,这是把他当冲头呢。
高杆抓抓头,一脸苦相的跟在两人后面。
大学的生活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相对自由的,特别是越好的学校越自由,上课不点名,考试不划重点,你想安全毕业完全考自觉,想优秀各凭本事,即便你不上课,考试能过也算你毕业。但大多的学生还是会在临考的日子发愤图强,图书馆在那段时间总是能爆满,裴慕杨不喜人多,从来不在外复习,一向是借了书就走人,寝室里的德叔经常外出打工,楚云和高杆活动多到上课才见到人,寝室里有时比图书馆更安静。
大一临近尾声,各项考试都陆续而来,寝室楼里也开始进进出出的搬行礼,准备回去过这个悠长的暑假。寒假时他没有回去,学校里老师组织了几个课题,他自然在列,除了春节回去了三天,一整个月他都呆在首都的宿舍里,寂寞有时如影随形,特别是夜里的时候,那种种植在骨髓里的情潮能让他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他不知道遗情是不是同样想念他,可他疯了一样的思念,却无法回去面对。
只有这样的距离才是安全的,他对自己说。
暑假里系里的教授在国外有经济学的讲座,他自荐作为助理,陪着老教授一起去了一趟美国,在纽约呆了一个多月,回到首都后各项收尾报告让他无暇顾忌其他,原本两个月的漫长时间就这么一眨眼的过去,他想想,自己多久没见到那个梦里的女孩了?半年多了吧,电话他都吝啬给予,除了向奶奶报平安,没有主动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勇气听到那个风铃般的声音,怕自己一冲动就不顾一切的飞回去,回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甚至…想抱抱她。
大学的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