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的声音渐渐远离,玉祈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她放轻步子走到门前,翻开门外的地毯,把钥匙放到地毯下面去才回房休息。
玉祈的车依旧驶进深巷,她看见他远远地降下车窗,朝她微笑。
上了车以后,她习惯性地把包包抱在怀里,见玉祈小心翼翼地把车倒出去。上官婧冷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才揉揉鼻头,竟然又打了一个。
“睡觉没盖好被子。”玉祈看着她淡淡地说,眼睛依然看着后视镜,车子缓慢地后退开去。上官婧边揉着鼻子,边说:“大概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开了阳台门,今天风特别大。”她说罢笑了笑,看着玉祈的侧脸,忽然忘了想要说的话。
被她瞧得有些毛毛的,玉祈分心地看回她:“怎么了,老盯着我看?”
“没什么。”上官婧悻悻地回过头去,车子已然驶出了路面。早上的车流量并不多,公路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几辆公交车和一些的士。她靠在车椅上,歪着脑袋假寐。玉祈见她有些疲惫的样子,就猜出来她昨晚一定又加班加点了,于是很乖的没有吵她,由她在那儿睡的死死的。良久,上官婧忽然开口,她眼睛还是闭着,似乎懒得睁开。
“玉祈,你还记得在我之前的资料科主任吗?”
“记得啊,”玉祈目视前方,“怎么了?你认识她?”
“算是吧。”她淡淡地回答,沉默了片刻,又说:“听说他做事很仔细,辞退了可惜了点。”
玉祈忽然踩了刹车,前面交通岗是红灯,眼看着前一辆车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电子眼一下白光闪过,把冲红灯的车辆拍了下来。玉祈平静一会儿,车内又是沉默,良久,他说:“他不走,你不来。我说过,公司不留白拿薪水的员工。”
又来了。上官婧瞥了他一下,每次一谈起公司,他就认真得不得了。她呼了口气:“你有没有……查过之前的账目。我是指出错的部分,你有没有让人复查过?”她试探性的口吻让玉祈疑惑,他看了她一眼,说:“那是唐政孝负责的,我只负责审批离职报告。”用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他叹了口气:“怎么了?今天怪怪的,问起这些。”他以为,她只专心于自己该做的工作,没想几天的上官婧有点反常。
“好奇呗,”她开心的笑了笑,说:“突然认识到工作的责任的重要性。”她不想瞒他,可是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他。玉祈见她如此,也没有追问下去,只当她真的一时随便问的。可是上官婧心里清楚,玉祈似乎和她开始往同一个点走了,他大概也发现了什么。
一路到公司,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上官婧开始怕真的说了不该说,可是事后想想,反而松了口气。他是公司的负责人,账目的事情他应该得到最准确的情报,与其一个人担着,让他起些警惕心也没有什么不好。
乘电梯上资料科所在的楼层,上官婧一颗心却有些忐忑不安。公司大楼的电梯是观光梯,从电梯往外看,甚至可以看到延伸而去的北海道。终于,楼层已至的提示音响起,上官婧才走了出去。
才走了几步,过道里却碰到急急走出来的同事伊藤,她看是上官婧来了,于是忙向她求救。
“主任!你快去劝劝阿雅……出事了……”
上官婧顾不得她一脸惊惶失措,飞快地跑到了资料科,隔着玻璃门,里面的嘈杂声已经传到外头来。
站在门外的还有自己的几个同事,他们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上官婧走上去,捉过来一个,问:“怎么了?”
那人一见是上官婧,忙说:“主任,阿雅和唐主管吵起来了,你快去劝劝啊!”
办公室里头,唐政孝站在如雅面前,面无表情,眉头却打了死结。好几次他要捉住如雅的手,都被后者狠狠挥开了。上官婧站在远处,明白事情一定闹大了,可是自己一个旁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帮他们。
“唐政孝你走!我说我恨你了,你听到没有?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如雅疯了似的叫喊着,眼前的人却依然无语,唐政孝保持着彻底的沉默,只是死死地看着她。上官婧看见,他冷峻的脸上,表情却带着无奈与忧伤。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唐政孝。以前的唐政孝,永远版着一张脸,看上去好严肃。只有在如雅面前,他才是温和的,表情温软给人亲切的感觉。
如雅一把扯着他的衣领,她短短及肩的头发沾着泪湿:“你说话啊!唐政孝你说话啊?你当哑巴做什么?我要你解释,你解释……”
“我没有解释。如雅,我做错了,没有任何借口。”他终于开口,“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他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我不要听你说你错了,你告诉我不是那样子的!你错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你说你错了,我就会不难过吗?”如雅泪流满面,她的手锤在唐政孝胸前,“你要我原谅你,可我怎么原谅你……”她忽然停住了话语,因为,扭头见,她看到站在门口的上官婧。
“如雅……”上官婧一时语塞,如雅的眼里明显有着责备的神色,她忽然觉得害怕。可她依然看着她,朝她走去,“如雅,怎么了?”
“啪”。一声响过,在场的人都惊在一边,唐政孝侧过了脸,如雅颤抖着手泪流不停。
上官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大楼的。
下午上班时间每到,她便向上头请了假,独自离开了公司。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看向很高的楼层,过道里没有玉祈的身影,她才想起来他今天上午有重要的会议,中午会和客户在外头吃饭。
迈着沉重的步子,她在路边打了的士,向司机说明了地址就开始靠在椅背上昏头大睡。直到车子停在了公寓楼下,司机回过头不好意思地叫醒她,她才迷迷糊糊地起来。
泡了个热水澡以后,上官婧整个人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起来。就这样看着天花板,她睡不着,怎么也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明明很累,头很疼,好像有点发烧。她用手掌捂住自个儿额头,手冰凉的很,让自己忍不住瑟缩。发烧了。
不知道静止了多久,觉得脸颊热热的滚烫滚烫,用手一摸,全是湿的。
“我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明明就是啊!可是……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
“她也是你的朋友,难道我不是吗?”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小婧你告诉我怎么办好不好?”
“她怀孕了!你让我怎么面对?”她转过头看着唐政孝,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襟。
“小婧,这样不公平!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你一定知道!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希望她得到她想要的,而牺牲我吗?小婧你告诉我……”她说,双手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肩。
“我不知道。”
“你骗人!你们都骗人!”
“我没有,如雅,我没有骗你。”
“你撒谎!”
“我没有。”
“你有!”
“没有!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上官婧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然后,她看到如雅埋怨受伤的眼神,看着如雅转身跑掉,看着唐政孝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是啊……我不知道,可是我撒谎了。
上官婧脑袋藏在被子里,不知从哪里摸来了手机,从通讯录里寻找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号码。
忙音。
挂断,再拨。
还是忙音。
然后,手机铃响了。她看着屏幕,玉祈的名字闪在上头,上官婧犹豫片刻,还是把它挂断了。
一分钟后,再响,她看着,挂断。
再响,挂断。
良久,她终于放声大哭。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外头开始下雨。突如其来的暴雨,把一切宁静安稳都重重打破。雨水疯狂地拍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溅起无数水花。窗台是湿的,枕头也是湿的。
上官婧渐渐平静下来,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时钟,转眼已经是傍晚。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一次下个痛快。她心里揪得厉害,快要透不过气来。把手机按开,熟悉的铃声,然后是三十多个未接来电显示,后面的署名全是玉祈。她握着手机,眼泪漾在眼眶里,突然才发现自己很脆弱。
心里默默念着玉祈的名字,悄悄走到窗台,窗户似乎漏水,雨水从细缝里渗透进来,窗台一片湿润。她看着窗外良久,忽然扔下手机,顾不上穿衣,从玄关拿了伞就直奔楼下。
他湿透了,从头到脚。一身名贵的西装被淋得变了样儿。头发上,脸上全是水滴,哗啦哗啦地顺着下巴滴落下来。她在雨中奔跑,一段路突然变得好长,她心里着急,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他跟前,扑进他怀里。
玉祈紧紧地抱着她,摸着她微湿的头发,亲吻了一下,唇边化开了咸咸的味道。他捧起她的脸,红肿的眼眶,他心疼不已。玉祈心底揪了起来,收紧了手臂让她把头埋在自己胸口,抚着她的发:
“不哭,不哭……”
肩上微热,是她发烫的脸传来的。他以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然后二话不说把她横抱起来,往车子停放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十四章 所需要的坦白
公司一下子乱了。
总经理连续两个星期请假,唐主管和丁如雅消息全无,资料科主任病了躺在医院。整个公司几乎不成样,还好副主管相叶机灵,忙乱中站住了阵脚,并且已最快的速度联系了总部的鹰村信义。本来总部的员工分配已经有些失衡,许多职位现在还是空缺,要调一个高层主管过来固然不容易。没想鹰村在听到消息以后,私下竟然说服了老董事长,得到批准前往日本分部。
从新踏上这片土地,鹰村站在公司大楼的首层,人事部服务台的员工一眼就认出了他。向总部做了报告以后,鹰村给玉祈打了电话。而这时的玉祈正在医院里,电话连线之间简单地谈了一小会儿,玉祈放心地挂了电话,转身回到病房。
“快回去吧,公司缺了唐政孝已经够麻烦了,现在更不能少了你。”上官婧手里握着手机,滑盖推上去又滑回来,她看着他微笑道:“没关系的,你看我现在好的很呢。”她说罢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地看他。
“鹰村从总部过来代职了,公司能放心交给他。”玉祈还是很固执。
两个星期以来,他每天都坚持来看她,而且是一大早就带了汤过来。上官婧喝了的一口,便问他汤在哪儿买的,很好喝。玉祈总是神秘地不肯说,而且守口如瓶。她便不再追问,好喝就行,来历不明也没什么。
每天从早上八点探病时间开始,到晚上九点半结束,他几乎都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他知道她喜欢吃蜜桃,就买了好多好多蜜桃回来。虽然不是上海出了名多汁的桃子,而且现下桃盛的时节已过,买回来的都是次时的水果,她却总是吃得很开心。玉祈给她洗桃子,然后用刀子削皮,再给她吃。一来二去,他削水果的技术一下长进了许多。上官婧还笑话他,等以后老了不当退休了,就开个水果店,专门卖水果,卖削皮水果。
玉祈听了,说:“你要喜欢,咱们开个专卖加工水果的店。我每天坐在那儿削啊削,你拿去卖。”
上官婧闻言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他。然后,他也不说话,用手掌抚她的发顶,说:“我是认真的。”
坐在病床上,左手打着吊针,她用右手推着手机滑盖。玉祈见她心不在焉,心下便明白她仍在烦恼那件事。
如雅和唐政孝已经两个星期没有了消息,说实话,他也有点担心。同事加好友,一同拼搏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如今的唐政孝。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他甚至以为,这世上绝对不会有那样子的唐政孝。
上官婧看了看他,忽然低下头,说:“我打不通她的电话,可我真的难受。我不喜欢心里憋着不说出来的感觉,我想问清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傻瓜。”他还是用手抚着她的发顶,把她当一个烦恼的孩子。
“或许我真的傻,玉祈,她们都是我的朋友,最好的。”
“我知道,”他点点头,“可是,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有结果的。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时候自己会烦心,知道了便会揪心。明明事不关己,却不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这种感觉我也有过,所以我明白。”
上官婧停止滑动手机滑盖,说:“我一直在等她的电话。”
那天晚上,上官婧作了个梦,优站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却什么也没有说。无论她问什么,她也不回答。
终于,她病好了,出院。
那天,她彻底病倒在玉祈面前。他心急如焚地把她送去医院,然后守在她身边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她醒来。上官婧依然记得,那天夜里,当自己醒过来,玉祈就握着自己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就这么一声不坑地躺在床上看他,他睡觉的时候就像个孩子,只是眉头皱的厉害。医生说她是感冒发烧引起的急性肺炎,还好送过来及时,不然搞不好要落下病根。上官婧倒是没怎么在意,打了几天的针,加上吃药,病情已经好转了许多。只是玉祈却版着一张脸,每天逼她按时吃药,睡觉的时候用一床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前些天天气稍冷,他专门从家里搬过来一张大棉被,硬是要她盖上。上官婧躺在被窝里直发笑,说他是大材小用大惊小怪。
出院这天,玉祈忙着到收费处办出院手续,上官婧在病房里收拾了一些带过来的衣物茶杯勺子的,时间还很充裕。她坐在病床上小憩,果然,健康的人最大。深呼吸一口气,医院的消毒药水味道依然很重,她走到窗前,顺道开了窗透气。
忽然,手机响起来,她吓了一跳。这些天,她已经习惯手机不离身,去哪也带着。可是,心底虽然依然不安与害怕。正如玉祈所说,有些事情,追究过分了反而出问题。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可她心底有数,早做好了准备。于是接起来:
“喂?”
那边沉默良久,终于应声:“小婧,是我。”
“我知道。”她淡然回答,眼泪已经涌上眼眶。
“你到底……怎么了?”她故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问,小心翼翼,生怕电话就此挂断。
优的声音有些飘渺,更多的是沉默。上官婧忽然觉得无措,要问什么,该从何问起,她半点也不知道。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