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多少光阴年华的葬送。玉祈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过这几个月的文件,上头都是上官婧签的字。那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她失踪了。
上官婧失踪了。准确来说,是被绑架了。
从下飞机的一刻,他的心无休止的狂乱,一路从机场飞奔回公司。
公司大堂的保安说,那天下午还见她离开一楼的大堂,过了马路到公司对面的街道。那时马路上的车子很多,转眼间还没见到她到达对面,人就消失了。
本来保安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罢了,谁知道第二天上午资料科的员工见上官婧迟迟未来上班,以为她是一时睡过头了,可打电话到家里却没有人接,手机也是关机。一直等到傍晚,人事部帮忙找人,还是联系不上,才觉得出问题了。
鹰村得知消息以后,正打算去处理,结果唐政孝突然回来了。他得知上官婧失踪以后,马上让鹰村给玉祈电话。接电话的时候,玉祈还在法国的士上,正赶往机场。
他在心里无数次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思考。脑海中,迪安的话挥之不去,所有的感觉一拥而上,几乎要把他逼疯。
他开始不停地拨打上官婧的手机,每次的回应都是对方关机。玉祈想要联系唐政孝,却始终拿着手机没了主意。现在能信任的,除了鹰村,怕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于是,再三思虑,他拨通了鹰村的电话号码。
鹰村接过秘书转进来的电话,只听见玉祈压抑地声音在那边传来:“无论如何,把公司稳住,我现在就赶回来。”
鹰村犹豫再三,还是问:“那位职员……”
“等我回来,不要轻举妄动。”玉祈的声音变得冷静却慑人。
如雅没有逃跑,她站在所有人的面前,面向玉祈,眼光却飘离在唐政孝身上。
她带着无奈的微笑,说:“不是我。”
玉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冷冽,瞳孔清澈地吓人。唐政孝站在经理室外头的落地玻璃前,眼睛一刻没有离开她身上。他定定地看着她,表情严肃,却失去了往昔的冷峻。他一直,都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柔和而温情。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玉祈淡然开口,“把她还给我。”
“很抱歉,我帮不上忙。”如雅依然带着微笑,只是轻轻低下头。
她明白,他们都知道了。三年里,她依然背负着同样的使命,让他们以为她已经改邪归正,以为她重新做回了好人。可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雅在心里默默地说,她抬头,看见落地玻璃外,唐政孝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情绪。
“骗了你们,是我的错,如果你们高兴,就把我送到警察局吧。”她是小偷,一个职业间谍,前进公司的目的早已被他们发现。这样也好,毕竟不用再躲,以后也许也不必再过着这样提心吊胆、心机算尽的生活了。
玉祈看着她良久,别开脸,淡然道:“可她说了,不是你。”
如雅闻言再也笑不出来。
“她说过不是你,我相信她,所以也相信你。”
她静静地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就着医院屏息的消毒水味道,径自说着。
“当初在公司里碰到季和被辞退,我曾经一度疑惑了很久,大学同窗四年,他是个多厉害的人,我很清楚。资料库的小小漏洞,根本不是他放在眼内的问题,可他却因为这个原因被辞职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隐瞒一些实情,你们所编造出来的理由。”
玉祈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她比他想象中聪明许多许多。当初,辞退了季和,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只是因为他要替唐政孝隐藏如雅的过失。
“虽然猜到结果是这样,可是还有许多的疑惑我还是不清楚,直到今天你说了这番话,我才真正明白。如雅当年的目的,大概不紧紧是盗窃公司机密那么简单,或许还有更深的一层目的。上几个月,公司的帐盘已经出了不能再严重的问题了,我怀疑过如雅,可是现在,我知道不是她。”
“为什么?”他问出口。
她浅笑,说:“因为她是个好人。你知道坏人和好人之间的区别吗?坏人是没有办法被感动的,他们错了一次,还会继续错第二次,所谓的一错再错就是这个样子。可是,好人是会被感动的。他们会明白自己做错了,会觉得愧疚,所以尽自己所能想要去弥补。所以,总有一天,他们会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变成正直的人。我相信如雅,她一定是好人。”见他还是一脸莫名的样子,她笑道:“不然,你和唐政孝,当年当初又是为了什么替她遮掩过失呢?玉祈,不是因为你尊重唐政孝,不是顺手牵羊,是因为你们都希望给她机会。”
“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报复我。”唐政孝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隔着一张茶几,他定定地看着玉祈。良久,淡淡地道:“可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
“阿孝,值得吗?”玉祈疲惫地问。
唐政孝轻松地笑道:“当爱情成为了枷锁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可言了。”
没有什么值得或不值得。
那天晚上,玉祈喝了很多酒,最后摊倒在酒吧里,不省人事。他想不明白,却很害怕。他想找到上官婧,然后亲自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傻。她明明知道,签下那些文案意味着什么。她到底是想要顾全大局,还是全心要替如雅背上黑锅。
她分明知道如雅的计划,知道她要调离公司的账目,然后用公款补充。她明明知道如雅要用这个方式来陷害她还有整个公司。可是她却那么傻,去签那些字。只是因为,她觉得如雅式好人。
他无数次说服自己相信她,相信如雅,可是大难当头,她是否安稳他一点也不知道,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如雅是真的不知道上官婧被绑架,还是在假装,他根本分辨不出来。玉祈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他竟然能这么冷静的去面对如雅,去面对唐政孝,却无法好好地面对自己,面对她的问题。
鹰村已经报了警,而当地警方已经开始全面侦察,搜寻她的消息。
开着车子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兜着圈,最后还是来到她的公寓。玉祈爬上了三楼,不断地按她家里的门铃,一直到自己累了,眼睛花得看不清门铃在哪里。然后,他坐倒在她家门前。身子摇晃间,他忽然想起什么,掀开了地毯来看,下面是她故意留下的钥匙。
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脚下忽然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声。
玉祈低下头,才发现风信子累极地趴在门后。他连忙抱起它,然后把灯打开。整个房间明亮起来,小小的客厅里,茶几上放着一杯开水和几个桃子。他记得,那是她住院的时候,他专门替她买回来的。出院那天,她执意不肯把它们扔掉,然后用袋子把桃子都装回家。她还放着,舍不得吃。
从厨房里找出一袋开了口子的猫粮,他找来盘子倒出来慢慢一盘给风信子,自己才走进她的房间。空气中有柠檬的味道,是她买的柠檬香熏灯发出的。他悄然打开灯,发现书桌上的电脑是待机状态。他疑惑着恢复了系统,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张表格系统。他细细地看着,半个字不敢错过,最后醒悟过来,这是她专门备份过来的公司原件。那是一份,没有被修改过的正常账目。
原来,她一直都有所准备,就怕问题真正出现的时候,这个备份便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电脑前,他移不开一步。审视着每一份资料档案,风信子来到他脚下,看着他喵喵地叫,他才回过神来,把它抱进怀里,然后把脸轻轻地埋在它的皮毛上。凭借着黑暗,把自己的泪水掩埋掉。
玉祈的表现让唐政孝觉得奇怪,可是却让鹰村觉得安心。
他的情绪逐渐恢复过来,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把他打倒。上官婧依然没有消息,绑匪连电话也没有来一个。他们本来担心玉祈会因此失了理智,尤其是唐政孝,他是最担心玉祈的一个。玉祈从来没有被什么打败过,正因为如此,他才担心这次的打击会把他给打垮。幸运的是,玉祈已经恢复回原本的状态。
整个公司,出了失踪了的上官婧,其他什么都没有变,还是各自做回自己的事情。只是,有些时候,警察局会定时派人来做调查,然后给玉祈报告情况。如雅请假在家,不再回公司。唐政孝每天下班会按时去看她,没有人知道,玉祈、唐政孝和如雅之间已经发生了变化,大家都依然把目光停留在几个月前的状况。不是因为他们掩饰得很好,而是,根本找不到理由来发作。
玉祈变得少言,除了公务上的事情,他很少与人说话。大家总以为是上官婧的原因,他们都知道玉祈在担心,可是却佩服于他心无旁骛专心工作的毅力。只有玉祈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输给她,她能够为公司做那么多,他作为带头人,更加不能轻易倒下。用工作来束缚自己,并不是因为掩藏对她的担忧,只是因为不让她的付出白费。
那天,秘书转进来电话,玉祈顺手就接了。电话那头寂静得很,那人声音有些干燥沙哑,良久才对着电话说:“请问,是经理先生吗?”
玉祈闻言不禁莞尔,这个年头很少有这样毕恭毕敬问话的人。只是,那个声音虽然有些传统,却正经严肃。所以,他边看着文件,边说:“是。”
那人顿了顿:“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打扰您的。只是,我的女儿……我听说,她在你们公司上班,我打过她留下的手机号码,可找不着人。所以才……”
“没关系,或许我让人替你转到人事部?他们可以给你查一下员工档案……”
“不是的……说起来或许有些荒唐,可她一定不希望听到我的电话。经理先生,能麻烦您帮我一个忙吗?我只是想传达几句话给她……就说,她母亲病危,希望她能够回来一趟见她最后一面,请您一定要帮这个忙!”
玉祈的确觉得荒谬,这几天他始终心神不宁,根本没有意思去帮这种忙。于是,他说:
“抱歉,我……”
“请您一定帮这个忙!您是经理,那孩子一定会听您的话!”还没等他开口,那人说:“她叫上官婧,请您一定帮忙转告她。她母亲在上海的瑞金医院,肝癌病科重症室604号房。”说罢,电话便被挂断了。玉祈左手还拿着话筒,愣了好一会儿,才忙叫秘书去调查刚才的电话室哪里打来的,号码是多少。
第十七章 幸福的开端
上海,盛夏。
才没隔几个月,重新踏足这里,玉祈的心情变化十分大。
从机场打了辆的士,自己便立即赶往瑞金医院,司机把车开得有点慢,玉祈便怕一分一秒被耽搁了,不断地催促司机开快点。那时,车子刚好登上高架,可无论他怎么说,那司机就是打死也不肯加速,并且瞥了玉祈一眼,说:“现在汽油加价,再说,你以为高架路是火箭发射场啊?”
玉祈闻言,从钱包里掏出了两百块塞给他,说:“我就是要把高架路变成发射场。”
急速狂奔,终于到达瑞金医院。玉祈又丢下了两百给司机,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医院并且找到肝癌病科的住院部。
走廊上到处弥漫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寻找604号病房。
房门是虚掩着的,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有些拥挤的床铺,一个病房总共有六张病床。玉祈轻轻推开了门,里面的人不禁转过头来,打量这个穿着西裤和白衬衫,戴着劳力士钻石表的俊秀男人。
唯独第二张病床上的女人只是闭紧双眼沉睡着,床边的男人好整以暇地收拾着柜头上的碗和保温饭盒。玉祈一眼便认出,那人是上官婧的父亲。清冷秀气的脸颊,虽然削瘦,却依然庄重严肃。
他正酝酿着要如何开口,男人有些不肯定地问:“是……您是接电话那位……”
“嗯,伯父您好,我是玉祈。”他淡然微笑,把气氛暖和。
上官泽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他:“您坐您坐……这……真的很抱歉。”他尴尬地搓着手,不知所措。踌躇见,他也悄悄打量这个男子,高挑的身材,从容俊秀的面容,眼睛特别好看。他一向看人很准,只是刚才不过是一闪而逝的想法,让他觉得这人是接过自己电话的男人,女儿的上司。
玉祈举止文雅,嘴上说:“伯父您坐。这次时间比较苍茫,所以没有带什么来,”说罢,他从衬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送到上官泽手里,“这是我一点心意,您收下吧。”
上官泽连忙推掉:“不可以,您收回去吧,经理先生。我们不能收,我女儿她……”
“她刚好临时遇上公务,前阵子我派她到新加坡的分公司去处理些要务。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她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玉祈简单地说明了原因,心底却忐忑不安。
还好上官泽没有怀疑,只是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他回到妻子身旁,给她掖好被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对玉祈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可是……是我们夫妻俩对不起她在先。那孩子,一定很恨我们吧?从小,我们就没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除了吵架,我们这些当大人的还真是惭愧。反倒是小婧她,恨乖,从来不闹,也不让我们担心。我和她母亲……”他低头看看熟睡中的妻子,“前些年离婚了,有些事情,拖久了对谁都不好。可我压根不知道,她竟然患的是肝癌。而且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医生说,她没有多长时日了,能熬一天是一天,我在这里照顾了她整整一个月。每天看着她难受,我心底也不好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她说,她想见孩子一面,可人海茫茫,那孩子和我们早就断了联系,让我怎么给她找。还好,那天我刚回黄埔去收拾些东西,遇上那个租客,他给了我电话,我才联系上您。本来以为,算是上天最后的眷属吧,没想真的很不巧,大概没有机会了。”
玉祈站在他对面,看着作为父亲的上官泽无奈却伤感的脸,变得无措。他想了想,只能安慰道:“伯父您别担心,她说不定能赶回来,真的。”
“经理先生,您不用骗我了。我懂那孩子,就算赶回来,她也不一定肯来……”
“您错了!”玉祈打断他的话,敛下眉头,说:“她没有怪你们。她曾经回过黄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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