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若,你干什麽?疯了吗?」
「我没事,我只是在洗澡。」瑰若低声的说,一双手仍不停地以察子用力地往身上擦,然而,浴缸那一池水却满了血锈色,瑰若纤细的身上更满是擦伤的血痕。
「停!不要再擦了,你干什麽?」仙迪急得直跳进浴缸一手抢了瑰若手中的擦子,要扯她起来,「够了,起来啊!」
「不,我很脏,我要洗掉他的气味,我要洗去他的气味!」瑰若不肯离开池水,只掩面的哭了。
「什麽气味?没有,什麽也没有!」仙迪生气的说,「你很乾净,没有什麽味,你不要傻了!」
「不,我很脏啊,他的气味仍然在,怎麽洗也洗不掉,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脏,我……我受不了,受不了!」魂若痛哭了。
「不是这样的,瑰若,不是这样的。」仙迪终於明白了,原来瑰若说的脏是无形的污物,是那人留给她的创伤,它一直停留在瑰若的心里。
仙迪把浴缸的水退去,发现瑰若几乎把自己的全身都擦伤了,不觉心痛。
「你要去医院!」
「不,没需要。我明天要去舞蹈团上班,我得把自己洗得乾乾净净。」瑰若低声说,又把水喉拧开,「你出吧。」
「我说了,你很乾净,不用再洗了!」仙迪说,两人的手就在水喉头上争持。
「求你,不要管我了,好麽?」瑰若哀求似的说,「我……也没辨法,我只是想洗掉洛森残留在的身上的气味,我好想忘了他,真的好想忘了一切!」
「你知道的,你根本不是不乾净,那是你心理上的问题。」仙迪痛心之极,「你需要的不是洗澡,而是去看心理医生,你听我一次好吗?」
「不要,我不要见任何人,更不要见医生,我没问题。」
「你没问题又怎麽不要见任何人?你明天就要去舞团了,不是吗?你此後仍有很长的人生,你不可以这样下去,你要从那恶魔的阴影里走出来,不要再每晚被恶梦缠绕,不要再怕睡在床上,更不会以为自己很脏。」
「不,没用的,没用的,我……我逃不了,他不会离开我,不会!」
「会的,医生会帮你。」
「不,没可能的,他一直在我心里,因为……我一直……一直都那麽爱他,我……」瑰若伏在仙迪的肩头抽泣,「为什麽……为什麽他要这样待我?」
「你清醒吧,那人根本不值得你爱。那恶魔现在跟其他女人一起了,他都没想起你,你还要为他受苦到什麽时候?」仙迪的安慰伴随著对恶魔的咒駡,「你已为他付出太多,你既然是受够了,你就要坚强起来,为了你自己,还有你坚决要生下来的小森,你得更加坚强。」
「嗯,恶魔,他是恶魔,已不再是从前的洛森!」瑰若擦去眼泪,接过仙迪递来的毛巾。她在充满水蒸气的镜子里看著满身伤痕的自己,眼泪止住了。
「对,我要坚强起来,我要把那恶魔从我身上赶走,我此後也不要想起他,我要跟小森过自己的生活。」一滴泪却又从她眼角滑下,「他,跟安琪一起了,那恶魔,太薄情!」
22。1专业
「很好,这个猫舞步竟然被你跳出一个诡异的感觉来啊!嘿,真不错,我们下季就以这个创作舞<黑影>为主要剧码,接著再去参加艺术新人展,一定有机会!」艾特兴奋地说。
瑰若从费朗的两手之间挣脱,快步走向团长,一脸快乐。
「真的吗?这舞是我第一次编的舞步,这真的可以吗?」她有点不敢相信。
「那麽,我们下季还要演<唐吉诃德>吗?」费朗装作很失望似的说,「哎呀,我一直就想当唐吉诃德,一直都想找一位像瑰若一样的达辛妮亚嘛!」
「唐什麽的?你看我们的团有多少人?」艾特瞪住费朗说,「我们就得三个人,难道你要我演了巴西里奥那穷理发师之後,又赶著去当唐吉诃德的待从,之後又要演戛马谢的角色?」
「那也没问题啊,我们是专业的嘛!所有女角都由瑰若演,琪蒂和达辛妮亚,我则演她们的情人。嗨,达辛妮亚公主,我唐吉诃德会誓死保护你的!」
「我最讨厌公主。」瑰若无情地说,「我会自己保护自己,不用你费心。」她却没发觉自己在不觉之间已能够在此两人面前畅所欲言了。
「怎麽现代女性都不再欣赏痴心汉子这类角色了吗?真是男人的大灾难啊!」费朗在台上台下都是个优秀的演员呢。
「因为现代女性不再是傻瓜,我们再也不会被男人那张虚假的痴情相欺骗。」瑰若拿住毛巾坐在地板上擦汗,那双美丽的眼睛眺望窗外在漫漫飘荡的云片,不自觉地低说,「什麽会一生爱你、保护你,全都是骗小女生的,到头来,他才是伤得你最深的人!」
「所以,你怕了爱情?」费朗突然说,瑰若方发觉他就坐在自己的身旁,她猛然一震,身子似要避开什麽攻击一般退开了。
费朗盯著地板上跟瑰若之间忽然出现的一段距离,却轻轻的笑了,「嗨,瑰若,你进步了,上月你的防卫反应是远远弹到离我三个身位的地方,今次只是一个身位呢!」
「费朗……」瑰若垂首的,「很抱歉,我无意的,只是……」
「只是自然反应,我明白的。」费朗抢著说,「我很明白你现在的状况,我也曾跟一个这麽大反应的女人一起,直至三年前为止。」
「跟我一样这麽大反应的女人?」瑰若疑惑了,他难道真的了解自己?
「嗯。」费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艾特正戴著耳筒忘於预备舞曲,才低声的说,「那是我姐姐。」
「她怎样大反应?」瑰若不禁的问,「她也会怕跟其他人太接近?」
「嗯,她会跟你一样,可能是更严重。」费朗叹了一口气,这是瑰若第一次看见这阳光似的俊男叹气,而且表情严肃。
「她是怎样的?」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梦想是当一演员,外表很坚强,人也很自信。可是,原来那只是她的外表。」
「为什麽那样说?」
「她总是在恶梦中尖叫惊醒,总是以为有人要追捕她,精神完全崩溃了!」费朗的眼睛竟然红了,瑰若知道费朗此人,他只会演喜剧的,平日他去到哪里,哪里便会阳光普照,她却没料到,他也会有阴郁的时候。
「後来呢?」
「我就说,她的坚强只是个外在的错觉。」费朗幽幽的说,「但那也是我的疏忽,若果我一直伴著她,也许,她不会死掉。」
「死掉?」
「嗯,她把医生给她的安眠药全都吞进肚里,一共一百七十三粒!」
「她……自杀了?」
「嗯。那是案发之後三个月的事。」费朗咬住牙说,「她死了之後,警方拉到那混蛋,可是,拉到也没用,我姐没法到法庭指证他,他仍然可以逍遥法外,继续侵犯其他信任他的女人。」
「岂有此理!」
「对,真是岂有此理!」费朗又回复了微笑,「你比我姐坚强得多了,纵使你的外表是那麽柔弱。」
「我……只是因为不能死而已!」瑰若苦笑说,「我死了,仍然会有人为我伤心的,我要为他们坚强起来。」
「那麽,瑰若一定要把我的名字加进这名单里啊,我也要成为支持你要坚强下去的人。」费朗装出一个孩子要求糖果般的样子,叫她嗤的笑了。
「少来装可爱,我最讨厌大帅哥。」瑰若骂著,脸上却仍然是娇媚的笑容。
「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脸上那一双梨涡真的迷死人了!」费朗按著心胸倒在地板上,给瑰若投以深情又迷恋的眼神,「我已中了爱神之箭,自从第一眼在这舞室见到你,我便爱上了你!」
「好闷啊,麻烦你把频道转一下,天天都演爱情故事,看得太多,闷得人要死了!」瑰若总是对他的坦率求爱视为玩笑,「抱歉,唐吉诃德的滑稽剧不合我的口味。」
「哎呀,现代女性真的难追求啊。究竟是谁说女人只要看见帅哥就会晕倒的?完全是骗人的!」费朗又装作生气来掩饰自己再次吃上柠檬的尴尬,他心有不甘地面向舞室的镜墙,「瑰若,你说,我不够帅吗?金发蓝眼睛的超级大帅哥,<艾特现代芭蕾舞团>的台柱……」
「嗨,要练习了。」团长忽然在他们身後大声说,把二人吓了一跳,他才扯下耳筒来,「决定用这音乐了!」
也没理会二人还未入状况,团长已扬起一首沉重如鬼魅出现的乐曲来。二人听了都是一呆。
「我们要跳的舞,名字究竟是<黑影>,还是<鬼影>?」费朗走到瑰若身後,准备开展舞步。
「也许要改为<鬼影>了!」瑰若回说,二人却一起的笑了。
「嗨,认真点。」团长在叫駡,音乐又重头开始播,二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
t费朗两手轻放在瑰若的腰上,他在舞步开始前的一刻,问说,「为什麽平时你会抗拒跟我贴近,可是,在跳舞的时候,你却可以容许我抱著你,而且配合得那麽好?」
「嗯,也许,这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专业!」瑰若轻笑著回说,两双修长又吸引人眼目的腿在音乐中缓缓提起,升到空中,脚尖优美地律动。在充满阳光的舞室里,地板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大半圆,费朗成为了瑰若的影子,一直地伴随而行,他总相信世界是会朝著太阳走的,因为有太阳才会有影子,那是多麽自然而美好的事。
23。飞机
「好了,我给你三分钟时间,打开你的嘴,把咖啡倒进去。」仙迪不耐烦地说,「要回去画室了,我的灵感已涌进脑来,快回去啊!」
「小姐,我们才坐下而已。」克莱轻松地坐在椅上,手臂懒散地挂在椅背,长腿蜘蛛似的右脚踝托在左脚的大腿上,有点须渣的下巴正跟著咖啡店在播放的轻音乐细细地摇,一派悠閒的周末情怀。
「连先生,今天是星期六,我放下卖画的黄金时间,是为了画画,不是来伴你聊天的。」仙迪忍著心中的怒气,这不是平日和善的她,而是为了画画而不择手段的她。
「对对对,我就是为了要当一位称职的模特儿而刻意在开工之前,来这儿放松心情的。你知你的要求有多高吧?」克荚呷了一口咖啡,眼睛又在忙著追逐每一个路过的美女,暗骂说,「我不想因为看见你而又弄出那个方向上的问题,所以先来调节一下自己的状态。」
「那有多难调节?我的要求一点也不高。」仙迪疑惑地说,「我也有当人体模特儿的,那工钱又高又易赚,只要脱光的坐定下来,就是那麽简单。」
「你也有去当……这种模特儿?」克莱很是生气似的,「你为什麽要干这种事?你……你怎麽可以这样,真是……」
「有什麽问题?我要钱嘛,那又不是去偷去抢,都是为艺术而作出贡献啊!」仙迪的思想总是那麽的正面又单纯,从不会怀疑任何人,这是她最大的优点。
「你认为是这样而已,那些画画的,可有对你动手?」他紧张地问。
「动手?当然不会啦,我又不是你!」仙迪想起上一回跟克莱争夺内裨的一幕,心里仍在生气,「我是专业的,会自己脱衣,摆出恰当的体位,才不要画家费神。」
「恰当的体位……」克莱听得心跳加速了,却骂说,「你很穷吗?为什麽要赚这种钱?」
「是,我很穷!你上次给我买画的钱,我都用光了。」仙迪惆怅地说,「幸好,现在瑰若有工作了,我才不用担心每天买面包的钱。」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真是的,你们两个小女生,真不知怎麽活下来的!」看见仙迪与瑰若,克莱真不禁叹服,「是不是所有艺术家也有蟑螂似的生命力,不管怎麽穷苦也死不了的?」
「蟑螂?」仙迪忽地又在脑里构想著自己的身体变成蟑螂的模样,不觉有趣,「噢,你是说卡夫卡的<变形记>吧,我小时候也很喜欢那故事呢!」
「不是。我才不是跟你聊童话;我在说的是真实的生活。」克莱真头大了,「怎麽你这个女人,在没得吃的时候也只会想画画?在穷途末路之时,也仍然是画画?」
「你也很爱画,你不明白?」仙迪反问说。
「我爱很多东西,爱享受、爱玩乐,画只是里面的一个小项目。我不会为了一个小项目而放弃其他。」克莱忽发其想的,说,「就是那句啊──不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
「哦,原来是这样。」仙迪听著,彷佛没听明白,其实是──没兴趣去理解。
「你不觉得你好蠢吗?」克莱取笑似的说。
「你觉得你又好聪明吗?」仙迪挑战的说,「我不见得聪明的你,有享受,有玩乐的你活得比我快乐。」
「你……很快乐?」克莱彷佛被刺中要害了。
「嗯。」那是多麽肯定的回应,「比起过去几年在芭蕾舞学院混的日子,我现在是在天堂了。这都是多得瑰若,是她让我清醒过来的。」
「瑰若?」
「嗯。她很爱芭蕾舞,但她更爱洛森,所以,她可以为他忍受一切的痛苦,包括放弃芭蕾舞、生下小森,甚至忘掉她自己!」仙迪却愈说愈愔然,「在我们看,她的付出是太不值,可是,她不一定那样想。」
「瑰若跟她妈妈一样,都是太好心的天使!」克莱心里激动,「我也真的没法明白她们的想法,为什麽要让自己活得那麽痛苦?」
「瑰若的确是很痛苦,可是,你没看见她抱著小森时的模样吗?她真的好快乐!小森出生之後,瑰若少了做恶梦,而且从她的口吻中可知,她是真的没有恨洛森。那是因为,她真的很爱那人!」仙迪幽幽的说。
「那是蠢!」克莱每提起洛森,心里就在冒火,「不要让我再看见那混蛋!」
「我也认为瑰若很蠢,可是,我心里竟有点羡慕她。当初,我不明白她何以可以如此甘之如饴的活在痛苦里,可是,当我拿起画具跑出来之後,渐渐地,我才感受到为深爱而付出一切的心情。」
「她深爱的是一个薄情的恶魔啊!」
「嗯,而我爱的,是画画。相比之下,我的付出是简单得多,也容易得多。所以,瑰若可以应付的事,我没理由不成。」
「我仍然是不明白!你们的思维方式太奇特了。」
「那只是因为你一直没有找到深爱的所在吧。你不是太贪心,就是太害怕。」
「害怕?我害怕什麽?」
「我怎麽知道你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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