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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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彼时-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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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被砰地一声吓了一跳,她怒火上来,什么都不怕,用力朝门踹去,大声吼道:“你算什么父亲!你支开我,让我离开家,不过是为了让韩嫣好过!我绝对不会放过她!害人精,不要脸的韩嫣!不要脸……”
她怒气勃发地等着父亲出来,好痛痛快快地跟父亲大吵一场,不想父亲房门纹风不动,显然常晟尧打定了主意送她走,干脆不理她。
她怒火万丈,一直冲下楼,打开摩托车,飞驰着去了市区。在姑姑家,叔叔家,一些旁系亲属家里到处打听了一遍,都找不到小怡的影子——父亲果然把妹妹藏起来了!
有几次她骑着摩托疯狂地飞驰的时候,曾经在极度的绝望与狂奔中,想过撞死韩嫣,撞死她肚子里那个害死自己母亲的孽种,她甚至真的坐在摩托上,守在韩家附近的巷子里,等着韩嫣出现……但是韩嫣真的出现了时,她发现自己终究不是常晟尧。
她十分沮丧地发现,让一个生命消失,即使是像韩嫣这样毫无意义的生命,也不是一般的冷血与绝情能够做到的。
下不了手杀人,找不到小怡,她能做的只是日夜跟着父亲,偶尔也跟着大姐常欣,但却毫无线索。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怡没找到,父亲迎娶韩嫣的日子却到了。
没有人告诉她那天是父亲再婚的日子,等到韩嫣一身喜气地进了门,常家上上下下再一起出发,到市里的饭店吃喜酒,她才醒悟过来。她外衣都来不及穿,追出去,载着新人的汽车已经走远,只剩下一辆红色桑塔纳还停在门口,她问司机,才知道是等小山和小水兄弟二人的。
她摩托车掉头,雷鸣着冲到韩家,正遇上小山和小水兄弟二人出来。韩滨看见她,就想到常怡,脸上一凛,冷着脸不做声。韩岳则快速迎上来,低声对她道:“你想干什么?”
她看着他,想了一想,不问韩岳,却对着韩滨道:“小水,小怡没有对不起你,她绝不会偷偷流产,是被我爸关起来了。你要是告诉我你姐的婚礼在哪里举行,我就告诉你小怡在哪里,怎么样?”
韩滨闻言,萧然的神色立时一震,冲上来急道:“真的?小怡在哪里?”
“你姐的婚礼在哪里?”欢盯着韩滨,急切地等答案。
“在——”韩滨刚要说,韩岳一旁拦道:“小水,别说了。欢欢什么都不知道,她唬你的。”
常欢气得眉眼都立了起来,瞪着韩岳,冷冷地道:“我偏偏就什么都知道!你别叫我欢欢!这不关你的事,走开!”
韩岳看着她,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轻声叹道:“你什么都知道,怎么连婚礼在哪里都要问小水?常晟尧连这样的小事都防着你,更别提小怡的藏身之处了。欢欢,放弃吧,别弄得自己浑身是伤。常晟尧再不好,终究是你和小怡的父亲,他不会害你们的。”
常欢听不进去,看他穿着一身簇新的西装,喜气洋洋地参加那个恶心的婚礼,心头大怒,发动摩托车引擎,前轮抬起,向韩岳身上滚了过去。韩岳没有提防她,白衬衫和米色西装上登时一道粗粗的黑泥印,他退步闪身,常欢加速摩托车,飞驰着走了。
韩岳无奈,回房去换衣服。他只有这么一套新衣服,是姐姐小嫣在服装厂给他赶工做的,平素不舍得穿。现在已来不及洗熨,随便找了件衬衫长裤换上,跟弟弟一起去市里饭店。
车载着他们兄弟一直到了饭店门口,进去了,虽然说是简单的婚礼,可跟常家来往密切的一些亲戚朋友还是坐满了这家饭店的厅堂。十多张桌子的席面一水铺开,韩嫣和常晟尧满面春风地坐在首席,旁边坐着常老太太,常晟禹夫妇,常晟玲夫妇,常欣,韩母,因为韩建设不同意这桩婚事,犯倔不肯来,韩嫣只好硬把多年不下炕的母亲给拉来了。
韩滨在人群里张望了好久,没有看见小怡的身影,心情登时低落下来。他跟哥哥韩岳坐在常晟尧韩嫣对面,韩岳理解弟弟的心思,拍拍他肩膀轻声道:“姐姐大喜的日子,你振作一下。”
韩滨看了一眼姐姐,十三岁就操劳的长姐,辍学照顾自己和大哥,如今满脸喜色依着常晟尧坐着。他看看常晟尧,想到被藏起来的小怡,心里愤恨不平,隐忍着打起精神,不知不觉端起面前的酒杯,滴酒不沾的少年人,平生第一次纵酒豪饮。
韩岳看着弟弟,心想弟弟生性狂放,这一次情伤,若是不好好引导,只怕弟弟这一生就毁了。他暗中示意姐姐韩嫣把眼前的酒水换成低度的,饶是如此,韩滨闷着头,面前的几瓶酒很快就空了。
韩嫣跟常晟尧起身,挨桌敬酒,一巡酒敬到一半,只听饭店门被哐地一声推开,犹戴着头盔的常欢冲了进来。
韩嫣手里的酒杯猛地倾斜,洒在座位的客人身上,韩嫣楞楞地,都忘了道歉。跟常晟尧对视一眼,见常晟尧皱着眉头,看着闯进来的二女儿,除了震惊和盛怒之外,当着一众客人的面,显然也是毫无办法。
常欣从座位上坐起,对着二妹迎上去,拉着常欢衣袖轻声道:“懂事些,别胡闹。”
常欢冷冷地看着姐姐,用力甩开袖子。她摘掉头盔,从姐姐身边绕过去,走到韩嫣身边,伸手把韩嫣手里的酒杯接过来,对着十几桌客人高声道:“我父亲没有告诉我他今天娶妻,我来迟了。各位长辈,我不请自来,只是想喝我爸爸几杯喜酒,喝完了,我就告辞。”
她一边说话,一边眼角扫到韩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里知道他是防着自己捣乱,一会儿说不定直接把自己扛出去,她一仰脖子,喝干杯里的酒,大声道:“第一杯,敬我过世的苦命母亲,死得正是时候,脖子摔断了,流了满楼梯的血,恰好给新妇腾了地方!”
她提起死去的母亲沈淑惠,常晟尧和韩嫣同时不自在,满堂的客人也很尴尬,有人干咳了几声,有的就交头低语。常欢不用回头,也知道小山走了过来,若他来硬的,她的力气可挣不脱他,伸手把父亲手里的酒杯抢过来,大声地匆匆道:“第二杯,给韩嫣肚子里的孩子!怀胎几个月了……”
她这句话没等说完,韩岳已经绕过挡路的桌子,冲到她旁边。她感到他伸出手来,揽着她的腋窝,果然众目睽睽之下,她凌空被韩岳扛起来,向饭店门外走去。她边捶着韩岳的胸脯,边回头扯着喉咙对韩嫣喊道:“韩嫣,你这个贱货,跟我爸搞破鞋的烂女人,你害死我妈,就算进了常家,你的下场会比我妈还惨!我诅咒你,不要脸的韩嫣……”
她的话没有说完,感到一只手硬伸进自己嘴里,是韩岳那该死的脏手!她怒极,用力咬他,他吃痛哼了一声,可就是没抽出手,硬生生地挺着,直到将她扛出饭店大门。他一直走,大街上的人看着这对少年男女,纷纷都侧目而视,韩岳不顾,一直走到两栋大楼的接口,才把她放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鲜血淋漓,手背处深深的几个牙印,都是她咬的。
他拧着眉头看她,见她呆呆地立着,眼睛里明明全是泪光,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拼命忍着。韩岳习惯地伸手摸她的头,被她一躲,摸了个空,叹道:“你这么作,有什么用呢?他们还是会结婚,你妈还是不能复生……”
“走开!要不是你,我今天活吃了不要脸的韩嫣!”常欢一想到韩岳不论是非,一味偏向他姐姐,忍不住满心恼怒,伸出手来,用力打了他一个耳光,吼道:“你们韩家人都是贱胚!你弟弟害得我妹妹怀孕,你姐害死我妈,我恨死你们!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走,一直忍着的泪水流了满面。
最后一次,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她流泪!从今以后,她要好好活着,再也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情伤心!
(上卷完)十年之后常欢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拉开欢颜诊所的门,迈着大步匆匆地走着,厚底皮靴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回响,边走边道:“刘姐,早上给她吃半粒百忧解,中午的时候再给她三分之一的黛力新,分量我已经事先弄好了,都在架子上,然后你看看她状况如何?要是睡得好,你就出去买菜,不然就等我回去再说……”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前台护士小姐的桌子边,她停下脚步,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刘姐说话,一边在签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细长苗条的身材看起来十分高,穿了一条超短遮臀的迷彩短裙,在她弯腰写字的时候,挺翘的臀部线条显得十分完美,修长的美腿没穿丝袜,脚上一双大头的军用女士短皮靴,随便套了一双绿色毛袜子,看来十分土气的搭配,等到她直起身来,充满野性的一双漂亮大眼睛看了看墙上的钟,一头染成酒红色的长卷发直达腰际,整个装束立时活泛起来,连她身上那件普通的针织镂空毛线衫都像是沾了她的野性,带着透身而出的诱惑,让候诊室里的几个男男女女看呆了。
常欢选了靠窗的一张椅子坐下,一边听着电话那头刘姐说着妹妹常怡的状况,一边蹙着修长的眉尖,好半时才点头道:“那样的话,你就给她多加半粒黛力新,不能再多了,逐渐减药都有个适应期,她有点儿不适应是正常的——辛苦你了刘姐,我从诊所出去后,可能要忙到晚上八点左右才能回家,你看她睡着了再离开行么?费用上我不会亏待你的。”
电话那头的刘姐因为又要晚归,难免唠叨了一会儿,好容易常欢挂了电话,就看见赵医生送病人出来,她不等他喊下一个病人的名字,先迎上去,高挑野性的身姿不故意招摇,自然风情无限,她老远先把手伸出来,明艳的脸上露出让五十多岁的老医生无法径直拒绝的笑容,笑着道:“赵医生,我赶时间,能不能跟你咨询几句话?”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手表,心想对不起排在后面的几位了,谁让她是翘班跑过来的,她这个月因为陪妹妹常怡跑各大医院已经翘了近一个星期的班,若是剩下的半个月她不能把销售业绩提上去,这个月就只有一千二百块的收入,连刘姐的工资都不够,别提房租和姐妹俩的生活了。
赵医生呵呵笑了一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一叠声地答:“没关系,几句话的事。你妹妹好些了么?”
常欢感到这老东西肥腻的手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捏断了,她看着赵医生的眼睛,一边笑得更迷人,一边两只手一起握住赵医生的小胖手,十分殷切地道:“正是为了小怡,您上次给她推荐了那种西药之后,她开始不停出汗,晚上失眠,心跳过速,我这几天急坏了,是不是这药对她有副作用呢?”嘴上说着,笑着,一边两只手一起用力,不动声色间把手从赵医生的掌握中解脱出来。
赵医生果然被她脸上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意识到她两只手用力掰自己的手指,嘴上还不自主地答着常欢道:“那也正常,多数西药都有这个反应,抑郁症是个心理疾病。小常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用药只是不得已才用,这心病主要还是得心药治,急不得。”
妈的,上一次你卖我那西药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一套,什么百分之六十五的有效率,什么失眠盗汗的症状都会减轻,什么没有依赖性——害我花了一大笔钱,小怡的病反而更严重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她手没有被他攥着了,她也就无心笑了,蹙着眉头问道。
“要不然你们试试安思定,这是美国新出的一款专门治疗忧郁症的机器……”赵医生眼睛闪着光道。
“机器?不用吃药么?”常欢疑惑地问。
“不用服药,这是美国FDA权威认证的机器,专门用来治疗抑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直接作用域大脑皮层,产生一种物质,能调节体内的神经递质,有效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九呢——”
常欢听了,神情一震,百分之八十九的有效率!那小怡不就是有希望了?
“要多少钱?”她先问这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外边买大概需要六千五百块左右,我自己的诊所进了几台,我可以给你一些优惠,但是大概也要六千二百块。”赵医生声音十分诚恳地道。
常欢想起自己银行卡上可怜的一千八百块钱,到了月末刚刚够付刘姐的薪水,连房租都要等到自己月末拿到工资才能付得起,从哪里弄这天文数字般的六千二百块钱呢?
她谢了赵医生,自动无视赵医生伸出来作别的手,抬腿向诊所外面走。之后一整个下午,她都在美容院忙碌,一直等到晚上打烊,她才带着疲惫的双手双腿匆匆向家里走。打工的美容院生意十分好,她忙碌了一天的双脚有些酸痛,可她没有时间慢悠悠地,家里的妹妹需要自己。
打开门,刘姐已经迎了上来,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硕女人,自从上次常怡自杀未遂之后,常欢再也不敢让常怡一个人呆着,请了人专门照看小怡,这位刘姐是其中做的时间最长的,至今已经快一年了。
刘姐家里还有上初中的孩子,匆匆交代了一下手头的事,就离开了。常欢换了鞋,进了屋子,推开客厅的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常怡。一件简单白色的T恤衫配牛仔短裤的常怡,听见姐姐回来的声音,回过头来,清秀雪白的脸清汤挂面,齐耳的短发很妥帖地掖在耳后,她微微一笑,很秀气的脸上满是高兴:“姐回来了?”
常欢点头,问她:“刘姐买了些什么?我做给你吃。”边说边向厨房走。
常怡站起身跟在后面,见姐姐拿起围裙扎在身上,她走到架子上拿起另外一条,也围在自己腰上。一旁常欢看了,摇头道:“不用你,快去休息。”
“我可以的。刘姐也没买什么东西,我今天没有午睡,她不敢出门,我来给你做碗鸡蛋面,很简单,我能行。”常怡声音一如十年前温柔,轻轻地,似乎怕惊到了什么人一般。
常欢看着妹妹,这些年领着妹妹东奔西走地求医,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减轻抑郁症的法子,小妹愿意主动做事,最好不过,遂点头答应道:“那我来打鸡蛋。”
常怡笑了,她的笑容看在常欢眼里,心中一痛,二十五岁的常怡,越来越像母亲沈淑惠,尤其是笑起来那温婉动人的样子,听话而乖巧的小怡,为什么跟母亲一样,都得不到幸福呢?
常欢默默地打鸡蛋,听见身后烧水的小怡轻声道:“姐,我今天出去时,看见了一个小宝宝,很可爱。”
本就说话轻柔如和风的常怡,此时声音里满是爱意与希冀,听得常欢心中一动。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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