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出乎墨离霜的意料，上官盈情感强烈的波动着，眼里仇恨的光芒明了又灭，胸前剧烈的起伏着，颤抖的、他所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好。”
御花园。践行宴上群臣作陪，宾主尽欢。盈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被安排在珠帘之后。酒至酣时，轩辕昊玦举杯向着盈太后和墨离霜的方向，朗声道：“实不相瞒，孤此次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肯说出来，总比一头雾水要好。见对方似有征询之意，墨离霜微微一笑：“但说无妨。”
轩辕昊玦也不客气，顺理成章的继续说道：“说起来，孤16年前曾与慕容将军有过几面之缘，互引为知己，相见恨晚。8年前若不是……”轩辕昊玦有些捶胸顿足的神色，顿了顿，才又从黯然中恢复出来，说道，“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前一阵子听闻旧友生前最疼爱的女儿尚存，孤深感欣慰，故贸然前来，望陛下准许将此女带回，照料一二，一偿孤对旧友的一番心意。”
一番话下来，轩辕昊玦神色动容，颇有些情真意切的味道。墨离霜看在眼里，只暗暗冷笑，知己，慕容家灭族都无动于衷的知己？说来冠冕堂皇，却是避重就轻，连理由也不屑给出，偏偏他还无法拒绝这个“情理之中”的要求。
“这蒹葭已经被逐出皇城，孤也不知现在何处，这，实在是……”墨离霜露出几分歉意的语气，暗想，蒹葭，究竟有何吸引之处，玦皇此行，竟只为打探她的消息？莫非，慕容清与洛月皇室当真有所联系，如今仍有残余势力在洛月？墨离霜心里一惊，蒹葭，看来是留不得了……几分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神色复杂。
抬眼看轩辕昊玦，竟似毫不在意，胸有成竹道：“如此，陛下是同意孤的要求了？”
难不成，蒹葭已经在他手里？想起来轩辕昊玦连日来的打探，墨离霜不由把眼光投向当初带走蒹葭的伊湘，可这一看又是一惊，开宴时还端坐在那里的伊湘，竟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母后的夜鹰出动了，伊湘不知所踪，轩辕昊玦突然大张旗鼓的讨要一个地位微妙的女子……当年的母妃与洛月六皇子的传闻此时也涌上心头，一个又一个的疑惑接踵而来，仿佛一团乱麻，隐隐有什么思绪，却无法捕捉。
墨离霜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不动声色的推脱道“总要蒹葭自己同意才好，这背井离乡的，孤也不能强人所难啊。”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蒹葭，弄清情况再论其他，伊湘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他那么看重的样子，好好一个人，难道竟丢了？
轩辕昊玦只是看着帘幕，拱手道“那么就等陛下的好消息了。相信三天后，陛下肯定会给孤一个答复吧。”言下之意，给你三天，把人找出来吧。墨离霜暗暗咬牙，“那是自然。”
帘幕后的上官盈心里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浓，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将莫名的慌乱强压下去，他轩辕昊玦不是想要那个慕容氏遗孤么？只要杀了她，不管是什么事请，都不会再发生了！主意打定，心里越来越不安的上官盈当即起身离去，反正这个宴会与她而言，根本不知所云！
催促着轿夫，是以最快赶回寝宫的上官盈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密室，空了！面对那个可怕地人点名的邀请，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带上了夜鹰中最强的暗卫来保护自己，却没想到……上官盈咬牙切齿的一把掀翻了桌子，满腔怒火。跟着回来的暗卫见状立即退了出去，只怕退的不够快，惹祸上身。看着暗处似乎是昏迷过去的几个人，上官盈拿起座椅旁的剑，伴随着一声“废物！”，便毫无章法的刺了下去，鲜血霎时染上了上官盈红色的霓裳，格外触目惊心。
“轩辕昊玦，本宫倒要看看，你究竟演的什么好戏！！”
宴会突起的风云变幻伊湘此时一无所知，找不到蒹葭的焦灼一日胜于一日，终于抓住太后赴宴的机会，他当机立断的带着几个得力手下中途转往了太后的寝宫。一番周折在床边找到密室开关的他，只一眼，刺骨的冰凉。他的落儿，衣衫零碎，血迹斑斑，处处都是肆虐的鞭痕，脸上，手上，几乎体无完肤，更让他心惊的是，蒹葭原本如玉的脸庞此刻仿佛一张被丢弃，踩上无数脚的纸，气若游丝，让他毫不怀疑下一刻她就会永远的离他而去……
伴随着心悸，愤怒和懊恼几乎是一瞬间便烧的无以复加。盈太后？盈太后！好一个卧病多年的盈太后！不但有着自己的势力，竟还是如此的残忍恶毒！她，怎么能！……如果，他当初不是一时之气想让她见过南郡王，彻底死心；如果，他当初没有只派了几个手下便任由她离去；如果，他在知道是太后所为便不顾一切向皇上的言明一切，救她出去！抱着蒹葭的手微微颤抖，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又眼睁睁的看着落儿伤成比上次还要严重的模样！第三次，这是第三次了……小时候，他安慰自己，他不够强大，没有能力；后来，他怨恨墨云苍居心叵测，刻意掩盖了痕迹让他没能早一步认出她；那么，这一次呢？她已经回到了他身边，可他……一连几个深呼吸，伊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克制住想要冲向太后质问来由，甚至是内心翻涌叫嚣着的，杀了太后的冲动，他小心翼翼的将蒹葭解了下来，直奔伊府而去。
幽昙花……伊湘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情绪，无力的滑坐在地。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竟成了她身上最容易医治的伤！生平第一次，他带上了惶惶的眼色，落儿，你是要连我唯一的欢乐和希望，也一并摧毁吗……不，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要放弃！……
、第 13 章
“蒹葭在哪里？”墨离霜冷冷的问，声音里有隐隐压抑着的怒气，“昨天晚宴，你又去了哪里？”
伊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里隐着悲愤的光，泛着红丝。“启禀皇上，臣失职，蒹葭被盈太后带走，直到昨夜臣才将她带出来，现在还在昏迷。”坚持投在地上的目光，藏着逼人的锐气。“大胆！”墨离霜怒视伊湘，“当今太后岂是你可以置喙的！”
“……臣，知罪。”
墨离霜面沉如水，过了一会才渐渐缓和下来，“具体是怎样，从头说起。”
……
许久，墨离霜蹙着眉头，“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幽昙花？母后……又是当年的恩怨么？何苦……牵连下一代呢……“等等，让玦皇见一面蒹葭，死了他的心吧。”伊湘低声应了，退了出去。又沉吟了一会儿，墨离霜低声吩咐道“小银子，让王太医……带着九转丹，去一趟伊府吧……”
“九转丹？那可是……”小银子惊讶之下竟没控制住音量，墨离霜狠狠呵斥“大惊小怪什么！”小银子当即就白了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下去下去！”
九转丹……能压制毒素，使其一个月后再发作，但是，再次发作，将是原本毒性的两倍……只但愿，这一个月，能争取到一线生机，否则……墨离霜眼里闪过一丝疲惫，闭上了双眼。
二天后。依然如故的御花园。“参见皇上，玦皇。”蒹葭么？是了，这眉眼……耳旁微冷的声音透出清丽的味道，轩辕昊玦一恍惚间好像看见某个温暖的午后，冷清却透出几分闲适的院子里，女子回眸的一刹映入眼中的如画的容颜……“蒹葭……”他喃喃出声，回头低声吩咐了什么，身后眉目谦谦的俊秀男子便走上前来，欲给蒹葭把脉，虽是有逾礼数，但周身医者独有的气质，一举一动显的如此自然，竟令人想不起拒绝。男子诊完，似是微微颦眉，回声低声的说了些什么，便又安静的站在了轩辕昊玦的后侧。
“哦？”玦皇有一瞬的失神，“虎毒不食子啊……”尾音带着微微的上扬，宛如叹息，眼里却飞快的闪过一丝华光。
“哦？玦皇还请说清楚，本宫如何食子了？”淡定的声音自帘后传来，在众人不知不觉中坐在了帘后的上官盈轻呷了一口茶，一字一落间带着优雅的味道，风华俨然当年宠贯后宫的盈妃。
轩辕昊玦对上帘后的视线，“那可是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幽昙，你也下得了手？”上官盈握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有几滴茶水溅出来，无声息的跌落在地。阴鹜之色爬上上官盈的眼眸，一时间她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无比，他说什么？女儿？呵，她的女儿？！……“玦皇怕是弄错了吧，那蒹葭是慕容家的女儿。”再度开口，声音已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呵，”一丝笑意生生出现在轩辕昊玦的嘴角，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慕容家的女儿？”话音一转，正了正语气，却仍带着戏谑的味道。
“敢问盈太后。你以为，当年我是为了什么，让你们轻易带走我轩辕家的血脉？”
有些轻佻的话语，上官盈突然睁大了眼睛，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出现在她脑中，令她浑身都忍不住的颤栗起来。甚至不顾一切的掀开帘子冲到轩辕昊玦的身前“当年，你是不是……”带走了唯唯？带着微微的颤音，上官盈冲口而出。不，不会……如果不是慕容清，他为什么不否认？他，他的身上，有血迹啊……那似乎，是来不及擦干的血迹，如果用手去触碰，也许还会有温度……亮起的眼眸暗了下去。不会有什么所谓希望，慕容清，他早已亲手毁了她所有的希望！无论是之前的，还是之后的，只要是她的希望，他都会亲手毁去……
哈，她只是替她女儿讨命而已，这都是慕容清应得的，是慕容家后人应得的，是报应！
轩辕昊玦冷眼看着上官盈的反应，淡淡出声，“谁不知慕容将军一诺，胜于千金，”轩辕昊玦的眼里划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华光，“孤的女儿交由他照应，自是放心。”
“……慕容清一诺？”她突然笑出了眼泪，语气有些带着绝望的迷离，“可我只知道一眨眼，他就把唯唯杀了！你在哪里？那时候你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你的女儿？！哈，我连最后的哭声都没有听到……慕容清，慕容清！他为什么没有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他怎么还好好的活了那么多年，家庭和乐？父慈子孝？他怎么配？他怎么配？！你说，他怎么配！！”
话音落地时的张狂着的仇恨和暗藏的快意，蒹葭不由得心里一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电光间掠过心头。她无声的握住拳头，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遍体骤升的寒意，甚至更甚幽昙发作的冰寒噬骨。“慕容家，满门……难道……”她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轩辕昊玦愣了几秒，随即微眯了眼睛“太后说笑了，慕容将军将孤的女儿带回后，视如己出，取名……”轩辕昊玦顿了顿，“慕容雪落。”
“你说谎！”有如晴天霹雳，上官盈觉得所有的血液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都冲上了头顶，“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么？！”她大口的喘息，厉声说着，声音尖锐的仿佛破碎的琉璃。她的眼神带了一丝狂乱扫过蒹葭“还是你认为这样本宫就会救她？她是慕容清的女儿！她该死，她该死！本宫的女儿的命，定要所有慕容氏陪葬！！！”
“不可理喻的女人，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亏的慕容清一生，护你至斯。”轩辕昊玦不屑中带着点惋惜“孤还不至于认为你能救她，既然话也说清楚了，那么孤就不奉陪了。”他转身来看着扶着蒹葭的伊湘，“你放心，她会在洛月得到最好的治疗，她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想办法。”
‘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
‘亏的慕容清一生，护你至斯’
‘视如己出，取名慕容雪落’……
这一刻，无论上官盈怎样呢喃着不可能，那些被尘封或是刻意忽略的往事还是有如被瞬间撕破的幕帘，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
花灯会，他璨如星辰的眼眸；
雨帘下，他温柔而宠溺的笑意；
宫廊里，在她示威般从他身边经过时，身后传来被她可以忽视的话语：“我会守护你，即使……”；
几近荒无人烟的郊外，他甩开她的手，立身上马，却是，始终没有承认她的质问；
听闻他的三夫人早产诞下一名女婴，孩子却意外得到了慕容清全部的宠爱，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她以为，是笑话；她以为，他不敢；她以为，他心虚……
她就那么站着，无法动弹，也不敢去想那仿佛呼之欲出的事实，多年的感情突然错位，唯一的支柱突然开始土崩离析，将她狠狠摄住，无法呼吸。
、第 14 章
爹爹？爹爹……
仿佛瞬间，蒹葭看见当日书房中快速收起的画卷上丽颜浅笑的女子，与眼前的盈太后，慢慢重了起来；她突然记起爹爹宠溺的笑容，有时却只看着她，默默出神……
爹爹，你看的，其实是那个人么？
那个眉间有一弯月牙的，你说无论如何不能伤害的；那个狠心、残忍、嗜血的，甚至可能是我慕容家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我，真正的娘亲？
不，她想起那个温婉的女子，那个总是温柔似水的女子，那个虽然不怎么言语，却是从小便护着她的女子……那，才是她的娘亲啊……
“我不走。”清丽的声音缓缓的说道，宛如冰雪初融，带着微微的凉意。蒹葭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一身尊荣的轩辕昊玦，“你不是我的爹爹。太后也不是我的娘亲。”
“我永远是爹爹，是慕容家的女儿，我不走。”
因为想起了被爹爹宠溺的时光，她甚至微微的笑起来。
“是么？……你决定好了，轩辕雪落？”刻意强调的字眼，轩辕昊玦带着笑意的问着，而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
“我不走。”蒹葭也强调，“还有，我姓慕容，或者，你可以叫我蒹葭。”蒹葭直视着面前的男人，那个也许她该成为父亲的男人，仿佛想要坚持什么，又隐隐，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情绪。
“好。”轩辕昊玦清清淡淡的回道，又看了一眼蒹葭，“你先回去休息吧，只要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众人沉默着，早在轩辕昊玦突然发难，众人就眼观鼻，口观心。有些事情，不是谁都可以听的，也不是谁，都有命听的。玦皇的离去让众人稍稍送了口气，瞧着墨离霜已是很不好看的脸色，却似乎没有阻拦的意思，眼神交流间，已是不动神色的退了出去，冷风吹来，才发觉俱是冷汗涔涔。
已是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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