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从小就不会撒谎，方母终于相信了：“那真这样的话，你勤工俭学几个月，就够娶媳妇的钱了！”
“娘，我才多大？”方知晓无声苦笑，在母亲看来明媒正娶一房媳妇，只要千把块钱就够了。却不知北京这边天价的婚礼、铺张奢侈的车队、宴席。他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东儿——在温柔帝乡成长的大家闺秀，结婚时不知要举办多么隆重的仪式，而自己的成长环境，与她竟是天壤之别！
电话里母亲兀自说着：“你都十八了！还小！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你弟了！”
无论如何也说不过母亲，方知晓赶紧缴械投降：“是是是，娘你等我大学毕业，肯定往回家领一个大胖儿媳，我们一起孝顺您！”
方母很是受用，在电话里就乐开了花。放下电话，知晓却是满面苦涩，他用手使劲搓了搓脸。
昨天东儿已经说过，父母安排她假期时同三叔一家集体出游，因此上就不能去做寒假社团活动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多少有些沮丧，男孩又用力拍了拍脸颊，对自己说道：“方知晓，振作起来！你一定会成功的！”
收拾好书本正要出去上自习，电话突然响了——是崔岩打来的，口气依然不容辩驳：“立即到乐土餐厅三层的风雅轩来！”
“什么？”方知晓没听明白，除了刚开学的聚会，他就几乎没去过乐土餐厅的三层！
“别问了！”崔岩语气不太好，而且显然很着急，“立即过来，风雅轩，不认识就问服务员！我要给你介绍那位重量级的顾问！”
“明白，谢谢师父！我立即去！”方知晓精神为之一振，待崔岩收线后立即挂上电话，迈开大步向指定地点进发。
崔岩早就给他交代过，《少年菁华报》不属于燕大的校报，但是印刷量、销量、还有收入却远远高于校报，这正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顾问团的运作，而顾问团中的成员，每一位都可以在金融财经领域，独当一面。
方知晓之前在崔岩的举荐下，曾经见过三位顾问，听他们和崔岩讨论相关问题。虽然绝大多数知晓都听得隐隐绰绰，但是他心中非常艳羡这几位顾问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姿态。
但是崔岩却告诉他，报馆还有一位顶级的顾问，他是钱唐风老先生的第一得意高足，但是这位顾问平时不涉足报馆发展，只有在遇到了极大困难时，他才会出面施力。
看崔岩不同寻常的语气，方知晓猜测这次要见的就是那位神秘顾问。
十分钟后方知晓气喘吁吁地到了乐土园。在一楼的洗手间捋了捋头发，抻平衣服上的褶皱，知晓方才上楼。
摸摸索索找到风雅轩，知晓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摸摸脑袋，方才小心翼翼地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崔岩的声音。
方知晓轻轻推开门，将门推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迈步进入，而后又无声地关好门，这才快步转过屏风后。
包间里的沙发上只坐着崔岩一人，所以从适才方知晓有礼地推门进来，他就一直在留心观察。待方知晓走到近前，崔岩满是赞许地点头，指了指沙发：“坐吧。”
方知晓疑惑道：“不是说有顾问要来吗？”
“我们约的是十一点，现在刚十点半”，崔岩看看表，扭身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并一个本子，“这一个学期的红包！你点清楚然后签个字。”
方知晓看信封厚度不小，不由惊讶：“这么多？”也不轻点便签下名字。
崔岩给他个白眼：“这还多？你怎么不点点就签字？少了的话别来找我！”
方知晓将本子还给崔岩，认真道：“你是我师父，当然不会少我的。再说就是少了，也当徒弟孝顺师父了！”
崔岩被逗笑了，看看手机说道：“这位顾问就是我和你说的，经济学泰斗钱唐风的第一得意高足，曾经在报馆成立初期遭校报打击时出手相助。所以报馆上下，任何人都不能怠慢他。”
方知晓若有所悟地点头：“所以师父你宁愿早来半个小时等候，也决不让顾问等你？”
崔岩点点头：“小子，你果然有灵性！凡事我一点你就通，好好干，我还有一个学期就要退出报馆了，到时候能否胜任我这个位置，就看你的能力了！”
方知晓不解道：“可是听说馆长可以做到大学毕业……”
“我再不退出，你师娘就真跟别人跑了！”崔岩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再者说，我也要给下任馆长一个适应的过程。万一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我还在学校，也能想办法弥补。”
知晓察觉到崔岩的苦心，他突然问道：“要怎样才能胜任馆长这个职位呢？”
“很难，也很容易！”崔岩笑了笑，正要指点，突然手机响了。他连忙按下接听键。
“喂，楚老师，您到了吗？我下去接您……好，在风雅轩。”接电话的时候，崔岩已经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方知晓也忙跟随师父移动。
崔岩挂断电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了风雅轩，方知晓不待崔岩说话，人已经站到了楼梯口。
不一会儿就听到有力的脚步声，知晓忙快步下楼，他看到一位西服革履的男子正在缓步上楼，感觉到有人正在看自己，便也抬起头来，与知晓四目相对。
方知晓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没想到在哪里见过，当下不敢迟疑问道：“请问是楚老师吗？”
“是，你是崔岩的手下？”男子温和一笑，“你们太多礼了，随便找个地方说话就是了。”
“那怎么行？”正当方知晓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崔岩已经快步走来：“楚老师您好，我们好久不见了！”
将顾问迎入风雅轩，坐下后崔岩方才介绍道：“楚老师，这是我们报馆最有潜力的新人，方知晓。”
楚大顾问眯了眯眼睛：“我们见过，你到中文系来听过课。”
方知晓豁然开朗之际，又听到崔岩的证实：“知晓，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我们报馆的顶级顾问，中文系的楚梓老师。原来你早就去听过楚老师的课了。”
知晓错愕良久，方才说道：“楚老师您好，我叫方知晓。久仰您的大名。”
楚老师含笑颔首：“经济系的学生常常会在语言文字方面出现纰漏，你要常来中文系听课。”
“是”，知晓乖巧应道，面容平和眼眸清澈，丝毫没有崔岩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只是为楚梓和崔岩倒上茶，然后安静地坐在一边，听二人谈论报馆未来的市场计划。
02。脱颖
楚梓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好的册子，递交给崔岩：“这是去年全年的市场总结，还有未来两年的一个理性保守评估。我知道你不打算冒风险，但是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高。因此容我提醒你一句，报纸已经上市两年，市场风云变化，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崔岩接过册子，紧锁眉头：“楚老师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不想……”
楚梓做了一个手势打断崔岩的话：“我理解你的难处，如果《少年菁华报》毁在你的手上，你就是罪人！是这个顾虑吧？但是你这样保守，想做守成之君，我告诉你，很不容易！最后的结果，可能你做不成罪人，但是你的下任、下下任，如果按照你固定的模式走下去，难免不会走到那一步！难道你只是想把责任推卸下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崔岩立即反驳，情绪甚至有些激动：“既然责任在肩，我绝不推卸！可是怎么说也必须有完全的把握，才能全面行动！”
气氛有些紧张，方知晓看看崔岩又看看楚梓，抿了抿唇终是没有说话。
楚梓向后靠了靠，抱起双臂，唇角微微弯起——却绝对不是赞成的笑意：“崔馆长，我没说你不负责任，只是一种假设，你不必激动！我给你详细说明一下。首先是校报方面，虽然我们报纸在第一回合的斗争中赢了校报，但你觉得校报会甘心退让吗？他们也是有刊物批号的，也同样是可以上市的，只能说我们抢了他们的风头！燕大有一个传统，新生事物想在这里生根发芽，极其困难，除非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不屈不挠的意志，最终取得燕大上下的尊重，方才能被认可！这话我早就说过了！”
说到这里，看崔岩仍然没有表示，楚梓继续耐心解释：“我敢说，校报代表了燕大的官方声音，在不久一定会迎头痛击我们。还有听说目前还有几家与我们类似的社团，得到外界的自助，正准备与我们分一杯羹，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筹划数字期刊了！”
“什么？”崔岩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数字期刊，这不是我们在未来两年要着重发展的项目吗？怎么会……”
“现在是市场经济，谁不想借燕大的东风得以飞升呢？”楚梓淡淡说道，“我说这些，不是劝你，而是警示你。毕竟我是你高金聘请的顾问，但是否采纳我的意见，还要看你自己！”
这时事先点好的菜肴已经陆续上桌了，楚梓不喝酒，从来只吃清淡事物，所以席间并不存在劝酒一事。崔岩端起面前茶盏：“楚老师，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我会仔细考虑您的宝贵意见，只是……其他新成立的期刊社团……”
他笑了笑，故意没有往下说，便一口喝下杯中之茶。楚梓了然笑道：“放心吧，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你们的顾问，即便是来挖墙脚，我也会慎重考虑的！”话未说死，但崔岩已经很放心了。从和楚梓的多次接触中，他知道对方是一个有十分却只说三分话的人，从来都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还有一个问题”，楚梓对正在给自己续茶的方知晓点点头，转向崔岩：“你们的广告太少了，虽然目前尚且能够坚持，但是一旦遭遇到恶意竞争，处境将会很难！”
“我们是一份大学生刊物，阅读者也多系高校师生。不想太过商业化。”
“书生意气！”楚梓不赞同地摇摇头，“报纸已然投放到市场了，你还想保持净土吗？”
“可是太多的广告势必引起读者群的反感！”崔岩据理力争，“一份学生刊物，来了半份广告期刊。您有所不知，上一次我们在做广告招标的时候，什么乱起八糟的广告商都来了！”
楚梓听着崔岩的诉苦，也只是浅淡微笑，崔岩外表奔放，实际内里却是一个再保守不过的人。直到崔岩说完一通话，楚梓正要一一解答，坐在一旁的方知晓突然开口了：“打扰一下，我能说几句吗？”
“当然，我们是在讨论报馆未来的走势，身为成员，你有参与讨论的权力。倒是从我进来你就一直坐在旁边闷头不语，让我感到很奇怪！”
方知晓随和地笑了笑，又看看师父，才说道：“是这样，我刚刚仔细想了你们的话。我娘常说，多一个敌人多堵墙，报馆虽然在成立之初被校报排挤，但现在我们是暂时胜利方，我们为啥不能和校报握手言和呢……”
“你这是痴人说梦！”崔岩突然打断他的话，很不赞成。楚梓却摆摆手：“知晓，说下去！”
方知晓顺着思路继续说：“我们老师说过，市场风云瞬息万变。竞争对手不是永恒的敌人，他既可以鞭策自身奋进，同样在特殊情况下对手之间也是可以并肩作战的。没有竞争对手，也就意味自身破灭不远——所以独孤求败才会求败。”
楚梓炯炯有神地听着方知晓的话，崔岩也察觉了门道，但仍然忍不住调侃：“行啊你小子，都知道独孤求败了！”
方知晓面色微红：“老师说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就是最好的共存竞争对手，我想，我们也应该拿来借鉴！至少，不要告诉报馆其他成员说，校报就是我们的敌人，这样不好！”
“那校报那边说我们是敌人怎么办？”楚梓探了探身子，眼眸中对方知晓已经有些欣赏之色。
方知晓挠挠头：“敌人都是相互的，就像武侠小说里，最难的不是互相拆招，而是打过去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我想，要是我们不接招，时间长了，校报也就觉得没意思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向外发展，而不是校内争斗。”显然，知晓目前正在恶补金大侠的武侠大作。
“继续发表你的意见”，楚梓多少有些明白崔岩今日为何带了这个刚入校门才半年的新成员来这见自己了，“不必拘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刚刚我和崔馆长谈的广告问题，你怎么看？还有假期的市场调查问卷，你觉得有必要吗？”
似乎得到鼓励，这一次知晓胆子放大了些，语言也流畅许多：“我去旁听过工商管理学的课程，对于商品的投放以及变动，调查问卷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我进入报馆半年，一共参与了十期刊物的工作，我们的广告不多，一般都是新书、或文化产品的广告。对于广告的严格控制这一点，我很赞成馆长的意见，因为一旦放开，报纸就很可能会被垃圾广告侵占，再想控制就难了。”
“那就是说，不必改动，也就没有去做市场调查的必要性了！”楚梓打断他。
知晓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我认为广告量可以适当增加，但绝对不能失控。我有一个想法，燕大有自己的广告系，我们为什么不指定广告商必须经由广告系来设计广告式样呢？”知晓又挠了挠头发，看楚梓和崔岩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楚梓突然抬起头来：“以后在外面讲话不要老挠头发！——你的意思是连环效应？厂商要在我们的报纸上登广告，必须由广告系的学生来设计？这样广告系和社团就必然要同气连枝……是这个意思吧？”
“同气连枝不敢说，至少他们会和报馆搞好关系，即便是哪一天校报想找我们麻烦了，他们还要顾念广告系的潜在影响。”知晓顿了顿，“另外，广告是多方面的，我们在允许其他厂商广告的同时，也应该适时推出自己的广告，毕竟我们不能只把市场立足于本市。广告系有很多毕业的校友，目前是很重要的广告人，若我们想在电视、网络、电台中插播广告，就会拥有很便捷的渠道和人脉。”
方知晓说完心中所想，方才舒出一口气，将面前的冷茶都喝下，润润嗓子：“这就是我的一点看法，请楚老师和师父指正。”
二人都没有立即说话，楚梓起身离开餐桌坐到沙发上，笑望向崔岩：“恭喜你崔馆长，你是真发现人才了！虽然这些想法有年轻人的冲动，以及实际操作起来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我不得不说，这种敢想的行为，值得嘉奖！至于是否敢为，还要看日后呀！”
崔岩也笑了，他晃了晃方知晓的脑袋，也坐到了楚梓身边：“这小子，一看就没少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