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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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刻时光-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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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缓缓点头,许久才说道:“要够四个人吃!”
钱屏翳笑着对楚梓眨眨眼睛,扎着手走出去。楚梓正要说话,却愕然发现老人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将书伸到他面前。
见爱徒迟疑,老人瞪圆豹眼:“傻了?第240页,念!”在学生面前,他永远是威严的长辈!
楚梓忙双手接过书,赫然见是一本历史文选,不由再一次迟疑地望向老人——十年前老人鲜少涉猎文史类书籍。
“今孤言此,若为自大,欲人言尽,故无讳耳。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这是曹孟德的《让县自明本志令》,也是史学界研究曹操戎马一生的重要文献。
楚梓不疾不徐地读着,他太过了解先生——或许是长期研究经济的缘故,老人每做一件事,都必然要考量此事是否有效益,所得效益又是否和支出成正比。所以他虽然此时还不甚明白先生意图,可是仍然徐徐诵读,等待老师挑明意图:“……所以勤勤恳恳叙心腹者,见周公有金縢之书以自命,恐人不信之故。”
“停!”老人终于发话:“小子,听说你现在是中文系讲师?”
“是!”楚梓无奈点头,他在燕大授课将近八年,上一次于戏院偶遇,先生也曾称呼自己为“楚老师”,这时候又要故意忘记了!看来老小孩一说,在先生这里也不例外呀。
“那好,我问你什么叫金縢之书?”
楚梓合上书,规矩地摆放在桌上——他知道老师意图已出,也就没有再念下去的必要了!于是缓缓说道:“先生,金縢之书是周公的故事。据说早年周武王有重病,周公祷告愿以己身替代哥哥武王得病,并且按照祈祷的仪式将祷书放到柜子里,并且用金属丝线缠绕起来。可是后来武王还是死了,武王之子成王继位,周公辅政。有人说,周公欲行谋反之事,周公只好避居东都。后来成王看到了金縢之书,重新到东都迎接叔叔回朝。金縢之书证明了周公的青白。”说到“青白”二字的时候,楚梓眉间一条,但随即低下头去,不露丝毫痕迹。
钱老人缓缓点头:“所以说,清者自清,霜小子你明白了吗?”
“先生?您……”楚梓抬起头来,目光闪闪望向老人。钱唐风摆摆头不让他说,顾自问道:“曹操何许人也?他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
楚梓更加疑惑,抬头望向厨房的位置,心说若问历史人物,还不如去问本科就是学史的屏翳。当然,接触到长者严厉的目光,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得老实回答:“先生,我对历史不是很懂,大多从《三国志》,以及史类演绎看到过一些。曹操,字孟德,生于汉末,官至丞相,封魏王。他写这篇文章,是为了不让后人曲解自己一生所为。”
钱唐风终于做了一个手势,阻止门生再说下去:“以曹操之能,尚且要为自己辩解……”他睁开如炬豹眼,看着低头不语的楚梓,良久,终于还是无奈摇头:“你来有什么事?”
“听说先生要登坛授课,弟子愿服其劳!”楚梓规矩地鞠了一躬,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恩师。
此语一出,楚梓颇有几分紧张地注视着先生。钱老人没有立即表态,因为一坐一站的缘故,他只得费劲地抬头打量楚梓。十年前,这孩子还是一个满脸稚气、双眼闪烁求知光芒的青涩少年。只是在众人面前,他桀骜不驯目无尊长!当然,顺便还得了类似“游戏花丛”、“蜂围蝶舞”之类不堪的评价。可是老人仍然收楚凌霜做了关门弟子。因为钱唐风知道,楚凌霜只佩服值得尊敬的师长,因此他才会显得桀骜不驯目无尊长!
这些年风风雨雨,他明白自己这位最得意的门生很是吃了一番苦头!而其中一部分的挫折,是来源于自己。曾经深恶痛绝这个怀才自负的学生,只是在三个月前,与云孙闲聊中知道了BBS事件,老人头脑中惊闪出什么讯号,可是一时之间又拼凑不出完整的信息。
若果楚凌霜是被冤枉的,他作为先生,定然难饶幕后的始作俑者!
“先生……”楚梓迟疑地叫道。
老人缓缓抬手揉揉脖子:“你站得这么远,我怎么看的清楚?”
楚梓闻言,忙近前两步,蹲在老人膝下,仰头看向恩师。老人面上无悲无喜,静默地审视平生最得意的门生,十年后的楚梓,少了当年的峥嵘,磨平了曾经的棱角。只是今日的他,还能否如往昔一般扬眉剑出鞘?
“听云孙说,你胃不好……”终于,沉默良久,钱老人说话了。
楚梓微愣,多少年了,没有得到过长者的关心,他忙低了低头,压住眼角的泪意,努力笑着再次抬头:“谢谢先生关心,我已经大好了。”
“大好?”钱老人不相信地嗤笑一声,随即说道:“去我书房吧,书桌上有几份讲义,拿写着你名字的那一份!”
楚梓大喜过望,如同一个孩子般谢过先生,方才轻车熟路地走进书房。窗边的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书籍、笔记,以及几份印刷品。其中一本上,赫然写着“楚凌霜”的名字!
重新从书房退出来,老人已经不在起居室。餐厅里传来钱屏翳的招呼声:“凌霜,过来吃饭!”
那一刻,男人的眼眸湿润了。这是多年前,不断重复的一幕,当年从未着意珍惜师门的这份情谊,直到失去了,方才明白这份珍贵。

京城九月如期而至。学生们陆续返校,不过高校的通病,便是大批玩野了的撒欢孩子们,直到九月中旬才会不清不愿地拖着行李回来。
燕大历史上,不乏有将暑假过到十一国庆的壮举。当然更有甚者,会宣称将假期坚持到感恩节!这当然只是玩笑了!
第一周,面对上座率不佳的教室,楚梓无奈摆手:“年轻人,多玩玩也是好的!”他自从得到了钱老人的疑似接纳,便决定宽大为怀。
没想到这句话捅了篓子,第二周教室里坐的学生,稀稀落落。打破了楚老师任职后的最低上座率。
于是中文系年轻的任课老师楚梓痛定思痛,终于明白“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谛,怒道:“下周不来上课的同学,月考、期中考试也不必参加了!”
立时有学生不满:“老师您说的,要年轻人多玩玩是好的。”
楚老师立时摊开双手:“说你们是年轻人,你们还真够稚齿的,不明白为师正话反说吗?不想参加考试就去玩吧,我肯定不管你们!”说完及其潇洒地拍上讲义夹子,唇角左侧微微上挑,做出一个不屑的姿态。男生恨得磨牙声吱吱响起,女生发出唏嘘的赞叹声。
新学期开学伊始,同学们很轻易地察觉到楚梓老师变得更加开朗,当然相对应的,讲课越发肆无忌惮。因此有几位喜欢杞人忧天的仁兄,也在猜测楚老师会在期末时会灭绝到底!
下课后,东儿蹑手蹑脚潜到教师休息室门外。听里面没有谈话声,方才轻轻敲门。
“请进!”内中传来男人清越的声音。
东儿笑了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拧开了门把手。
夕阳西下,余晖撒在东侧的沙发上,此时楚梓正坐在橘色之中,认真阅读着什么。东儿也不打扰,径直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很久之后,久到室内的光线已经暗去,楚梓再看不清眼前册页上的文字,方才抬起头来,疲惫的搓搓脸——这一段时间,他既要备课,又要悉心阅读先生的讲义,虽然每天下来都很累,但楚梓这些年从未如此舒爽!
站起身来准备去开灯的男人,赫然发现室内还有一人时,明显吓了一跳。东儿呵呵一笑,人前的楚梓很少露出这种……可以情为“呆傻”的情状。
“妞妞?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虽然在朦胧中看不清面貌,但是楚梓依然凭借自己的感觉,判断出眼前的女孩就是东儿。
东儿起身开灯,手中却抓着一件公仔伸向楚梓:“送给老师的礼物!”
“这是……什么?”楚梓接过东儿手中的公仔,仔细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动物。它双眼长在额头上,全身呈紫色,圆圆的杏黄色,以及一只大大的绿色的类似鸭子的嘴巴。楚梓疑惑地翻弄着公仔,竟还在它而后看见一撮紫色的毛!立时哭笑不得:“请林老师告诉我,这个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东儿不满地摇摇头,“我是在伦敦街头看到的,看见它就想起了你,所以买下来送给你!”
楚梓张口结舌:“它?……我?!”他有仔细确定一番,终于坚定摇头:“NO!”说着还伸出右手食指戳点公仔的大嘴巴东儿扑哧笑了,她从未发觉楚梓会有这样幼稚的动作:“老师给它起个名字吧。”
“名字?玩公仔都是要取名字吗?”楚梓迟疑地看着东儿,唯恐被人家给耍了!不过在得到肯定答复后,还是说道:“看着就是个四不像!就叫……怪怪吧!”

  29。讲座
十月份,就在所有人欢度国庆长假的时候,燕大经济学院里是一派人仰马翻之景。阶梯教室维护、设备的调试自不待言,只说听课人员的安排,就足够院系领导绞尽脑汁。既要各方逢源,还必须考虑到国际社会相关人士的要求。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钱唐风先生在燕大里跺跺脚,足够牵动华尔街的脉动。
开课前钱唐风逐一看过跟随身侧的五位弟子,最长者已经是鬓发萧骚,而最小的曾经被自己戏称为“小不点”的楚梓,也已到而立之年。老人不由感慨,时光无情岁月熬人,自风华正茂之年始入燕园,多年执鞭持教,子弟便于天下,自谓小有成绩之时,恍觉老之将至!
看到先生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摇头叹息,已不再年轻的大师兄首先察觉老师的心意,忙宽慰道:“我前些天拜读先生讲义,很多知识都是近年来学界讨论正热的课题,看到先生独到的见解,此番讲座必然引起界内翘首瞩目。我真羡慕今天的学生,日新月异的形式下,他们每天要学的知识,甚至超过我们从学时每学年学到的。真是怀念当初就学于先生门下的时日。”
果然此番言语稍缓老人的百感交集,钱唐风笑指大弟子道:“你能来,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钱唐风最钟爱的几位弟子,除去小徒弟后来闹出些周折以外,大多数学生几乎在毕业年就得到国内外各大公司、研究所的垂青。可以说甫一进入社会,便已开始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相应的,他们忙碌于各自的领域,时间极其宝贵。
十月十日,钱老先生携爱徒开坛授课。台下是济济一堂,而不能亲自到场的学生以及各界人士,都会选择闭路电视、网络等渠道进行场外听课,毕竟场外听众也分到了现场提问的份额!
五位高足一字排开,侍立于老人身后。在众人的瞩目下,钱唐风没有立即开讲,他看着教室中莘莘学子们认真的表情,欣慰地笑了——年轻人,对于知识,永远有着无限的期待和渴望。
方知晓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就坐,自从钱先生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就发现今日的老人,周身气场丝毫没有往日的闲适自在,而是自上而下都流露出不怒自威的大家之风!
终于,年事已高的老先生缓缓坐下,开口问道:“谁能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教室中面面相觑,角落里已经传来悄声议论。原本以为老人会开张名义,将未来三个月的课程脉络事先讲解一遍,没想到一上来就问了一个无关主题的问题。
可是,已经有人举手了!老人点点头,话筒便被移送到前排的红衣少女手中。
“钱老师好,今天是10月10日,武昌起义就是在1911年的10月10日爆发的,它是我国比较完整的一次旧民主主义革命。”教室中有些学生会心一笑,这中腔调,分明是结束高考、刚刚入学的新生!
老人和颜悦色:“对的,辛亥革命,很好!还有吗?”
女学生未假思索,继续说道:“还有就是1945年重庆会谈,国共双方签订了《双十协定》。但是会后,国民党单方面撕毁协定,内战开始。”
“显然你的历史学的还可以”,钱老人略带幽默地说道,“不过我要的还远非这些,旁边的男生有没有补充!”旁边的男生,正是方知晓!
方知晓起身的时候,站在老人身后的楚梓微不可察地皱眉——讲座前,知晓曾找他要过两张入场券。原本以为是他要和东儿一起来听讲,没想到他带来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看情形是今年九月入校的新生!
方知晓起身想了想,只好摇头:“钱先生,我知道的也只这两个纪念日。”
老人笑着示意知晓就坐,而后对身畔弟子点点头,于是那人拿出一张纸开始念:“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1913年10月10日,袁世凯于太和殿就职;1925年10月10日,故宫博物院首次对外开放;1934年10月10日,中共红军开始长征……”
教室上空升腾着一股迷茫的气息,有些学生已经开始左右顾盼,不明白老先生为什么在讲解西方经济学时竟讲开了历史纪念。
坐在方知晓身侧的雷傲雪转头看着紧皱眉头的方知晓,笑道:“你说钱老先生是不是糊涂了,把讲义拿错了?拿成中国近代史!呵呵……”可惜对方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值得笑的话题。
终于老人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住弟子对中国近代史的回顾,神情严肃:“之所以让我的学生去总结这么多历史上的10月10日,就是因为我发现,当今的学生的思维异常僵硬。提到一个日期或者一组数字,只会联想到固定的事情上去!给一个历史人物,也只知道脸谱化。缺少探寻的原动力,更不要说去真正研究了!长此以往,想取得学术上的成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因此,我今天开课首先要告诉你们的是:忘记你们已经学会的知识,那些只能成为你探寻未知的工具,其他的,什么也不是!”
教室内阒然无声,所有师生都在思考老人严肃的话题。突然,钱唐风往身后一指:“你说,10月10日是什么日子?之前说过的,不许再提!”他指的人恰是楚梓。
楚梓也是一愣,事先先生没有安排,阶梯教室内所有人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他身上,当下只得探身拿起桌上的麦:“2000年10月10日,是钱唐风先生在阔别讲坛17年后的首次开讲。所以教室里的师弟师妹们,你们很有福气!现在有请先生开讲!”
学生们一阵笑声,钱老人也撑不住笑了:“好,既然你们的师兄已经开始活学活用,我想你们也已经记住了我的话。我们言归正传……”
楚梓转过身去,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蘸水粉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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