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到来的那一日,有人提前通知了小燕楼。
他立刻转身回家准备带走红鸾和孩子,逃跑的路线已经策划好了,虽不能说万无一失,但把握还是很大的。
回到家中,詹思亲正在外头玩耍,红鸾见起风了,就回来给他取衣裳。
一听小燕楼说完,红鸾吓白了脸:“你,你快走!我得去把思亲找回来。”
“来不及了!”小燕楼吼道。
“不行,”红鸾急得团团转,“不行的!我怎么能丢下思亲呢!你说个地址,我带着思亲去那里跟你会合!”
她转身就跑了。
小燕楼简直拿她没办法。
谁知一到门口,红鸾就被抓走了。
组织上其实并未完全确认小燕楼的背叛,他们想从红鸾身上找到突破口。
红鸾被带到一间封闭的房间,有两个人坐在她对面问了她许多问题。
她突然就精明起来,大多数问题她并不清楚,小燕楼也没通她提起过,但是关于詹思亲,她做出一副垂泪的模样:“是小燕楼在外头与别人生的!”
“真的?”那两人不信,“那你还对他那么好?”
红鸾眼泪流的更凶了:“我,我自己生不出孩子。。。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问不出个所以然,红鸾被带到牢里。
过了两日,又要提审她。
审到一半,忽然来了个她意想不到的女人。
审问红鸾的那人对来人很恭敬:“陈小姐。”
红鸾呆呆的看着被称为“陈小姐”的金绯坐在她对面:“行了,你去吧,这里我来审问。”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与她相识了快十年了,审出来的东西肯定比你多!”
等到那人离开,金绯点了根烟,对仍旧没反应过来的红鸾说:“你傻啦?不认识我啦?”
“可。。。”红鸾低下头,“怎么会是你呢?”
“是啊,”金绯笑道,“还真就是我了。”
“金绯,”红鸾眼圈发红,“你变化真大,你。。。还好吗?”
金绯抽烟的姿势非常漂亮,她吸了口烟,歪着头想了想:“也吃过些苦头,不过,总的来讲,还成吧。”
“谁像你呀,”金绯笑眯眯的,“遇上小燕楼这么个好男人。”
两人沉默了一晌,红鸾拘束的拽了拽衣角:“你不审我么?”
金绯哈哈一笑:“审你?你能知道多少,就你知道的那一丁点儿内容,能有多大用处?再说我审你,你会讲么?行啦,审不审你,我们都要败了,何苦呢。”
红鸾说不出话。
金绯抽完两根烟,妖娆的站起身:“我走了,我去争取一下,明天给你换个地方。”
红鸾急急忙忙的跟着站起来:“金绯!”
“嗯?”
“你,你多保重啊!”
金绯笑了笑,走过来抱住她:“好!”
过了一日,红鸾果然换了个地方,是一间公寓,条件挺好,按时有人送饭,门口有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
红鸾心里很着急,却不敢表现出来,她一时想着不知小燕楼逃走了没有,一时又想自己不在儿子身边,他该哭成啥样了。
没几日,她就瘦下来了。
半个月后,金绯又匆匆来了一次,她是来与红鸾道别的:“我要走啦。”
红鸾诧异:“去哪里?”
“去台厦。”
“那,什么时候回来?”
“傻丫头,”金绯笑着笑着就哭起来,“大约回不来了。”
红鸾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清楚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了,只能牵着她的手,万分不舍。
“你多等几日,”金绯最后说,“小燕楼肯定能来救你。”
只过了一日,小燕楼就来了。
他紧紧的抱着红鸾,生平第一次流泪:“我真怕,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红鸾,我不能失去你,不然我也没法活了。”
红鸾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解放之后,红鸾改名洪爱华。
小燕楼先在西南一个大省当戏剧协会主席,后来又到文联任职。
红鸾带着詹思亲跟着他,因着曾被敌对势力关押却坚贞不屈的经历,她在妇联里当了个小干部。
她与小燕楼结婚的第十五年,高龄生下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儿。
红鸾抱着女儿,觉得这辈子已经圆满了。
日子也不算完全的平顺。
他们夫妻俩曾在十年浩劫中双双被下放到干*校劳动。
干*校位于偏远地方,冬天阴冷,小燕楼的膝盖早年受了伤,如今就有些受不住,每到晚上,红鸾就一遍遍用烫毛巾给他捂膝盖,但热水供应有限,红鸾解开扣子,用胸口给他捂着,直到膝盖微微发暖。
到那地方的第三年,红鸾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
偶尔清醒时,她睁开眼就看到小燕楼憔悴的脸,他正担忧的望着她。
“没事,”红鸾轻声说,“我会好的。”
她一定得好起来,不然小燕楼就完了。
熬过了数个春秋,他们又回到城里。
小燕楼没多久就被提拔进省里,级别很是不低。
到他们女儿生下外孙那年,老两口都退休了。
儿女早都结了婚,对他们也很孝顺。
红鸾与小燕楼就跟外头普通的大爷大妈一样,早上一起手挽手出门散步顺便买个菜,之后要去公园锻炼身体,这一路上红鸾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中午吃完饭是一定要午休的,不然下午没精神。
等到睡醒了,小燕楼雷打不动的去老干部活动室看看报纸,和另外的老头天南海北胡吹一顿。
晚间,红鸾有时会跟小燕楼抢电视遥控器,家里有两台大电视,可红鸾就喜欢跟小燕楼抢着看,一般红鸾获胜,小燕楼只好无奈的跟着红鸾看婆婆妈妈剧,偶尔评价:“怎么又是这个女的,到处都有她!看着烦。”
“我瞧着挺好,看,长得多水灵。”
小燕楼拿眼角瞅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现在老了,原来上挑的凤眼塌了下来,一点也不勾人了。
红鸾戳了他一下:“我看着你还烦呢。”
等到电视放完,小燕楼站起身:“我要去睡了,你来不来?”
红鸾匆忙收拾一下:“马上来。”
他们没有分房睡,一直都在一个床上躺着。
“老头子。”红鸾有些睡不着。
“嗯?”
“昨天薇莺给我打电话了,她约我们去香江玩。”
“什么时候?”
“过完年。”
“那去吧,我陪你。”
红鸾得了他的允诺,安静了一会儿,又道:“老头子,明天吃什么菜?”
“明天再说。”小燕楼转过身对着她,顺手给她掖了掖被头,“快睡!不然明天又要头疼了。”
红鸾听言,立刻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黑暗中,小燕楼静静的听着她的呼吸,悄悄的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已经老了,就让我们再多相伴些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金碧、金绯的番外,还有女主的甜蜜番外,任务还不轻哦~下周不定时继续~
谢谢大家捧场支持啊~O(∩_∩)O~
☆、番外之玉人来
1943年春节过完没多久,占领沪上的倭寇发了通告,要求沪上无国籍难民必须在六月之前迁往虹口隔离区。
费舍太太属于无国籍难民。
她与金碧在漱石里外看见张贴的公告,白纸黑字在日头下清晰刺眼。
回到惠斯勒公寓,金碧六神无主:“太太,你不能去,绝对不行,谁知道隔离区是个什么状况,他们会不会滥杀无辜!不行的!”
费舍太太叹了口气:“我从德*国来到中*国,以为可以避过战祸,谁知逃无可逃。”
“我们,我们想想办法!”金碧蹲在她身前,紧紧抓着她的手,“我不能让你去那里,太太,不如你就躲在公寓,藏起来,外头的人都不知道。”
“不可能的,”费舍太太似乎很疲倦,“我的护照上有标记,而他们也有记录,一定会一一核实。”
顿了顿,她说:“我逃不掉的。”
金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有些神经质的重复:“不,不,一定可以,可以的。”
费舍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我能从那里活着出来,金碧,你和我一起去美*国吧。”
金碧死死咬着嘴唇,无论怎样,她不能让费舍太太进隔离区。
人与人的际遇缘分有时很难说清楚,比如金碧与费舍太太。
金碧原本只是永安青楼一名妓女,因战乱逃至沪上,机缘巧合之下认识费舍太太。
而费舍太太的身份要高贵许多,她父亲是银行家,她幼时曾随父母在沪上住了十来年,她的保姆是沪上本地人,脸圆圆的很亲切,总是轻柔的喊她:“阿囡啊,来喝牛奶,阿囡啊,起风了,多穿点衣裳出门,阿囡啊。。。”
之后许多年,她仿佛总能听到记忆里那声“阿囡啊”。
她从德*国逃出来时,接受了那声“阿囡啊”的指引,毫不犹豫的就来到了沪上。
那时她已经结婚又离婚了几年。
她的丈夫是真正意义上的老贵族,优雅而刻板,礼貌而疏离,谨慎而乏味。
他每天早晨在别墅餐厅遇见自己太太时,会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早上好,真是个好天气,不是么?”
费舍太太与他结婚十几年,生了三个孩子,只有在离婚时才看见他情绪的波动,他十分伤心,不明白哪里做错了,像个孩子一般茫然无措的注视着她。
费舍太太那时才知道他大约是爱她的。
费舍先生在离婚后不久带着两个儿子去了美*国继续发展事业,而费舍太太带着小女儿生活在德*国。
直到战争爆发,她小女儿被关入集中营,从此不知所踪。
费舍太太隔了许多年,初到沪上颇为不适应,好在没多久她拣回了一口地道沪上方言,又请了一个娘姨负责买菜烧饭。
她在这个城市小小的一隅静静的生活,等着战争浩劫的结束。
那时她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
她仍然沿用丈夫的姓,她前夫曾经要到沪上将她带走,被她拒绝了。
她偶尔会想,中国人说人心隔肚皮,就算生活了那么久,她也没能看出她丈夫揣着的是一颗真心。
金碧对于身心重创的费舍太太来说是救赎,而费舍太太对于金碧来说,不啻为新生。
费舍太太拿金碧既当女儿又当学生,生生的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教成了淑女。
金碧自幼没有爹娘,心底里拿费舍太太当娘,所以在薇莺与韭芽离开沪上去渝城时,她为费舍太太留下了。
而如今,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绝不能让费舍太太去隔离区。
金碧很快就想到海因里希,她拿出海因里希给她的卡片,瞒着费舍太太来到扬子饭店。
门童是个印度人,他上下打量着金碧,金碧身上的旗袍有些旧,她为了省钱已经很久没裁新衣裳了。
金碧用英文说:“我来找人。”
门童一听,想了想便放行了。
来到前台,金碧拿出卡片,让人拨电话到海因里希房间里。
海因里希很快就下来了,他见到金碧,蔚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惊喜:“金碧!”
金碧有些不好意思,她跟着海因里希来到他房间。
海因里希搓了搓手,不知该说什么讨佳人欢心,谁知佳人先开口了:“海因里希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竟然真的说了一口标准的德语,海因里希不禁有些汗毛倒竖。
他定了定神:“什么忙?”
金碧抬眼细细的打量他的神情,边说:“你知道的,最近有个关于无国籍难民的公告,我有个朋友是无国籍难民,但是我不想她去隔离区,所以想找你。。。”
海因里希面色一沉。
金碧立刻住了口,不安的看着他。
“这个。。。”他拿着腔调。
金碧接口:“只要能帮助我朋友,什么条件都可以。”
海因里希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无论什么条件?”
“是。”
海因里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那个朋友是费舍太太吧?”
“。。。没错。”
“如果是别的人,我也许就帮了,”他说,“但是我曾经与费舍先生有过很不愉快的经历,所以你要我帮她,有些为难。”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脸在阴影中现出一种残酷的神情。
金碧一怔,站起身拘束的说:“我,我明白了,那,打扰了。”
她忍着眼泪,抬脚往门口走。
“慢着。”身后的海因里希忽然开口。
金碧回头,一双眼盈盈的望着他。
他有些不自然:“你刚才说什么条件都可以?”
这些年里,他做生意时经常拿捏别人的短处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这事情他做惯了。可到了金碧这里,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渴望又像是不忍。
金碧点头:“是的。”
“那你有什么能打动我的?”海因里希面无表情,“不要提钱,钱我多得是。”
金碧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踩着高跟鞋嗒嗒的走过来。
海因里希心跳的很快。
她脸色有些苍白,解开大衣扣子的手微微颤抖,她脱掉了外头罩着的大衣,又解开旗袍领口的扣子,低声说:“我没有什么能打动你的,除了我自己。”
海因里希眸色渐渐转深,他突然抬手捂住了她的手。
金碧不知所措,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放下手:“继续。”
金碧脸色更加惨白,她被他那一下子打断,失了许多勇气。
她站在原处深深呼吸,掉了几滴眼泪,胡乱擦了擦,好不容易又攒了些力气,飞快的解开了剩下的扣子。
海因里希的呼吸越来越沉,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裳,她的身子洁白如玉。而她就站在他面前,瑟瑟发抖,触手可及。
海因里希试探着将手放在她的腰际,她狠狠一颤。
他又开始了不忍心,心里挣扎着,手却自由而放荡的抚摸着她的曲线。
她闭着眼睛,睫毛轻微的抖动着,让他联想起在森林里狩猎时遇见的走投无路的小动物。
他没有让猎物逃脱的习惯。
他终于说服自己,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走去。
对于海因里希来说,这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情*事。
他觉得自己与身下属于他的姑娘从肉体到灵魂契合得太完美了,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在欲望消退时,紧紧的搂着姑娘,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可怜自己。
金碧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大动静,只在海因里希动作有些失控时闷哼了两声。
海因里希从她身上翻下来,抬手抚摸她云雾一般柔软的黑发,刚想开口,就听到她小声说:“你会帮我的吧?”
这次她用的是中文。
他顿了顿,放下手:“会。”
她不再说话了,他看见一行眼泪从她眼角流到鬓边。
他凑上去,小心翼翼的吻着她的泪水,忽然一个翻转,再次压住她。
金碧一震,睁大眼惊吓而茫然的望着他。
他的眼中是无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他低声喊她:“金碧,金碧。。。”
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顺从勃*发的欲*望深深的吻她,再狠狠的占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