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艳人抬起一双泪眼：“为什么？”
因为爱。
但这句话无论如何不能在这时候说出来的，潘磊只能涩涩一笑，将她拥进怀里任她哭泣：“因为你们不合适，知道吗？你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醒一醒吧！拜托你，醒一醒吧……”
殷艳人伤痛地哭泣着，如果能突然醒过来，发觉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没有爱上那可恶又可爱的老头子，那该多好？
可惜的是，她的生命并不是一场梦。她也想将他从心底赶出，但是她做不到，如果能，又何必浪费这十二年呢！
第四章
“我认真地建议你放弃吧！再这样下去，你不被艳人打死才怪！而且她这几天心情真的很差，我劝你离她远一点。”
倩倩同情地看着倪俊杰，他好像打从进了群英之后，身上的各种大小伤口就没好过。有时候看艳人揍他，她真会觉得恐怖，好像艳人在中山装老伯身上所受到的怒气，全都发泄在无辜的他身上了。
“不不不，为什么要放弃？我觉得已经有点进展了！”
“你有毛病啊？！”倩倩怪叫：“她快要揍扁你了啦！你的计划行不通的，搞不好半路上就发生血案了！太惨烈了吧！”
“会吗？可是我真的觉得只要她能跟我出去，一定可以促进我们的感情。”他固执地回答。
“不会吧……”倩倩摇摇头：“你在坚持什么啊？”
“坚持我的爱情啊！”倪俊杰理所当然地回答：“难道你不会坚持你的感情？”
“我会，但并不是这种方式……”倩倩嘟起唇：“毕竟性命要紧……”
“安啦，她不会真的打死我啦，帮不帮嘛？”
“唉……”想起中山装老伯的托付，再想到下午中山装老伯就要离开……也许在这个关头让艳人离开台北也是好的。
倩倩想了想，权衡轻重之后点点头：“好吧，但是后果你自己负责哦！万一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别找我索命……”
“呵呵！你放心，绝对不会的！”
“是绝对不会发生？还是绝对不会找我索命？”
倪俊杰想了想，笑嘻嘻的：“两种都不会。”
“那就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她下来。”
倪俊杰点点头，一脸兴奋活似等着出去郊游的小学生！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说是坚持爱情，但是倩倩也说得有理，毕竟性命要紧……甩甩头，他又往好的方向想，殷艳人可不会对每个人拳打脚踢，她会这么对他，当然也表示他们之间的确有某种程度的交情对吧？呃……这算不算自我安慰？
不想了！总之他一定要不气馁地再试一次，他相信自己可以打动她的！一定可以！
就在这时候，倩倩已经带着艳人来到车子前。
“你先上车等我一下，我去便利商店买几瓶饮料。”倩倩低着头说道。
殷艳人瞪着那部车——这还叫做“车子”吗？简直是一堆破铜烂铁嘛！
倪俊杰的车是一辆国产的小吉普，车身原来的颜色大概是白的，不过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始的长相，车子身上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坑洞不说，连车门都凹了好大一块！这车子破烂的程度大概可以被测速照相却不用缴罚单……雷达恐怕侦测不出来这是一辆车吧……
“我为什么要上车？”
“刚刚不是讲了？一起去吃饭啊！潘磊在等我们了。”
“我可以开自己的车，为什么要坐这家伙的烂车？这车子还能跑吗？搞不好半路会散掉！”
“嘿！你可以侮辱我，但请不要侮辱我的爱车好吗？”倪俊杰立刻抗议：“它只是长相差了点，性能可是棒得不得了呢！”他说着，滑稽地指指自己：“就跟主人一模一样！”
殷艳人根本不理他，转头就走。“餐厅在哪？我自己开车去——”
“哎哟！你给我个面子嘛！”倩倩连忙将她拉回来：“都已经出来了何必再回去开车？晚一点我叫潘磊送你回来就好了嘛！”
见殷艳人不说话，倪俊杰连忙将车门打开：“上来吧！放心好了，死不了人的。”
百般无奈之下，殷艳人终于上了车，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我去买东西喔，等我一下。”倩倩说着，将车门用力关上。
倪俊杰满脸喜色，等倩倩走得稍微远一点之后便发动了车子。
“倩倩还没来。”
“我知道。”
“那你干嘛开车？”殷艳人开始发觉不对劲。这辆车子虽然是四人座，但是后面早已经塞满了垃圾，怎么可能再坐一个人？“快停车！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一个很棒的地方，我已经跟倩倩说过了，所以她才愿意帮我的忙。”
“什么？！你这是绑票！快放我下车！”殷艳人气得尖叫，不断捶打他的肩膀。“快放我下车！不然我要跳下去了！”
“你跳啊！”倪俊杰动作好快，车子转了几个弯已经转上高速公路引道。“这可是高速公路，你跳下去会被辗成肉酱哦！”他还笑嘻嘻的。
“你以为我不敢？！”
倪俊杰顿时泄了气。“我没有以为你‘不敢’。小姐啊！你行行好，给个机会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干嘛给你机会？你是个变态！谁知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搞不好把我做成人肉叉烧包耶！我还要跟你合作给你机会啊？”
“不会啦！厚！天哪，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把你做成人肉叉烧包？倩倩跟你是好朋友，难道她会害你？！”
“我绝对相信倩倩不会害我，但是我很清楚倩倩满脑子浪漫得要死的想法！你随便哄哄，她就随便听听，命却是我的！”
“你这女人怎么那么多疑啊？”他指指车后一个黑色行李包：“自己打开看看。”
殷艳人狐疑地瞪了他三秒钟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到后面去。这男人是把车子当成住家了吗？车上全堆满了箱子跟行李包。
她将那行李包拖到前座谨慎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要是想害你，何必花这些钱？”
说得很轻松，但是事实上内心深处却感到一阵阵心痛……真贵！真是要命的贵啊！他下个月得整个月都吃泡面了，呜呜呜！最惨的是这女人还不相信他，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想！
“这是什么？”殷艳人从行李包里抓出一双运动鞋、一双拖鞋、一套运动服——跟一套内衣裤。她登时绿了脸：“你不但绑架我，而且还要长期绑架我？！莫非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冤枉啊！”他惨叫。
“那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带你去你没去过的地方轻松一下而已！拜托！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还去百货公司被专柜小姐嘲笑！难道你就不能给点同情分吗？”倪俊杰挫败地嚷道：“我一番好心，你一定要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吗？！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运动鞋是名牌、运动服也是名牌，当然那套内衣裤光是看到牌子就知道所费不赀；这一穷二白的小器鬼居然会为了她花这些钱……
艳人不由得软了心。唉……也许倩倩说得对，何必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有奖品拿吗？
“唉……好吧……”
“你同意了？你愿意跟我去？”他欣喜若狂地叫。
“不然呢？你肯把车子开下高速公路？”
他摇头。
殷艳人白他一眼：“那我还有什么选择？只能说好了啊。”
“你绝对不会失望的！你真的一点也不会失望！我要带你去的地方美极了！是人间仙境耶！”
还人间仙境咧！
殷艳人不由得失笑：“好，你最好真的带我去一个人间仙境，不然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
“啊勒！”倪俊杰大笑：“接得真好！没问题没问题！咱们就等着看，看是你到人间仙境，还是我去人间地狱！”
****
送走了中山装老伯，站在机场偌大的落地窗前，涂倩倩沉默地注视着飞机起飞。
“怎么了？”潘磊站在她身后温柔问道。
“不知道……可是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倩倩迷惘地注视着愈飞愈远，终于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的飞机。“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潘磊的双手放在她纤细的肩上，微微苦笑。
“你也有那种感觉对吧？”
“嗯……”
“这次中山装老伯回来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倩倩叹了口气：“看他办事情的方式，我总觉得……他好像在交代着什么……”
“倩倩，他的年纪很大了。”
“我知道。”
想着，泪水竟然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想到她跟中山装老伯第一次见面的景象，想到他们在尾牙晚会上快乐地跳着舞，想着一次又一次一起喝酒的畅快……
“我们回去吧。”潘磊轻轻地拍拍她：“别胡思乱想。”
“嗯……”
倩倩抹去泪水，不由得责怪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虽然中山装老伯年事已高，但是他一直都很有活力、一直都非常健朗的！是她想得太多了。
只是，当她上车之后，仰望着蓝蓝的天空，心里为什么还是感到那么那么地悲伤？
难道她真的就要失去这个最棒的忘年之交吗？
****
“老J老J！收到请回答！”
倪俊杰打开无线电话，回道：“老J回答。”
“唷喝！出现啦！我们已经快到山谷入口了，你在哪里？”
“快要到了，你们要过河了吗？河水怎么样？”
“水位有点高，可能会有点小进水，哈哈！今天人不少，刚刚已经卡好几台在水里了。”
“你们技术太烂了啦！等我来！”
“收到，在渡河的地方等你！”
艳人挑挑眉：“很多人？”
“我们要去的是个很棒的地方，有温泉有山谷，泡过温泉之后再带你去看人间美景。”他笑着回答。“今天人比较多一点，还有一些其它的车队也跟来了。”
“你玩吉普车很久了？”
“还好，快十年了吧。”倪俊杰笑了笑，朝她眨眨眼：“你放心，我技术一流！”
殷艳人别开脸，对他那骄傲自豪的言语不予回应。没办法，谁教她是标准的都会女子！
说真的，住在台北十几年，她连阳明山都没去过几次，这种荒郊野外的活动对她来说十分陌生。她还以为玩吉普车跟玩赛车的意思差不多，都是把车子开到极速的玩命游戏呢！
可是倪俊杰开车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开车速度极慢，满脸的优闲，还不时对周遭的环境指指点点，活似个导游。
进了山谷之后满地都是石头，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有倒下来的枯树，有土石流冲下来的巨石、树根。
这种地形对艳人来说真是前所未见！这也算路？但倪俊杰毫不以为意，他开着车，慢慢地在大小石头间“爬着”，颠颠倒倒摇晃得相当厉害！
颠簸中的她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吸引住！
放眼望去一大片碎石子地，而山谷中间躺着一条银光闪闪的溪流。
这是“山谷”，她从来没有机会在都市里见到的风景！山谷两边悬崖上有着橘红色树叶的树木往天空攀伸着枝，偶尔翠绿、偶尔盛红，仿佛一幅风景画。
金色的阳光让潺潺溪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溪水很浅，坐在车上可以看到溪底的小石头，高低起伏并不明显，只是每次流动都令人炫目！溪流并不宽，却像一条有生命的银色河流，蜿蜒地穿越了山谷。
附近开始慢慢有人迹，几辆几辆车子跟随着，慢慢往前进，有的车子上带着全家老小、有的则是年轻的情侣，唯一相同的是车子速度都很慢，会车交流的时刻，驾驶眼前座的乘客都会跟来车笑一笑、挥挥手。
艳人愣愣地坐在车子上，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既新鲜又有趣！
“老J叔叔！”突然前方传来小女孩响亮的叫声。
不远处溪流横在他们面前，这一段溪流在山谷中切出一段深一公尺、宽五公尺的距离。几乎所有的车子都停在溪流之前。
“我们要溯溪过去。”
“溯溪？”艳人迷惘地重复：“要走过去？”
“当然不是，是开过去。”倪俊杰笑着下了车。
“老J叔叔？”最前面的几台车中，一个小女孩从车窗内探出了半个身子，不断挥手呼叫。
“小笨妹！”倪俊杰开心地迎上前去将小女孩从车窗里抱了出来。
夕阳金光中，倪俊杰笑着将小女孩举得老高，而小女孩对着天空快乐地笑着。
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透露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一种幸福的感觉。真像是电视广告……
艳人也下了车，她有点紧张、有点好奇，这环境对她来说如此地陌生！她不自觉地走到倪俊杰身边，发觉已经有一群人站在河边笑着聊天，因为等着过河的车子很多，所以他们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地聊了开来。
这时候倪俊杰那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发挥了作用，他太高、长相也太奇特，在人群中很难不注意到他。
她先是保持一点距离静静地看着，但倪俊杰很快将她纳入羽翼中：“这是艳人，我朋友。”
“你好你好！”一串招呼随之而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只能微笑着保持礼貌。
“很漂亮耶！死老J，有你的！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小姐愿意跟你出游！”
“就是嘛！他从来不带女孩子，我们都以为他没希望啦！这辈子只能娶他的爱车小吉星为妻，哈哈……”
倪俊杰居然也不反驳，只是一脸傻笑！
就在这时候，一辆车子被卡在溪中央动弹不得了。
“卡住啦卡住啦！”
“你往后开啦！”
“油门放轻一点，不要死命踩……”
男人们很快围上去，倪俊杰自然一马当先，他跳下溪水，很快走到被卡住的车子后面，只见他身手俐落跳上车子，不断地上下跳动，一边打着手势跟车主沟通——
奇怪了，这个季节的黄昏时间真长啊！金色的灿烂阳光还是那么地亮眼，照耀在倪俊杰身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旷野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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