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坐在上面,俯视三人,众仙渐渐安静了下来,停止了评论,我猜天帝该说话了。果不其然,天帝捋捋胡子,开始发话:“鬼君灼华,你忘了缎桑上次作乱被擒那次你答应本帝什么了么,今日当着众位仙家的面,你把那日的誓言再说一遍。”
天帝大人说起话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难看出锦渊身上的气场是从他身上继承来的,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趁机看了锦渊一眼,他低沉着脸,连眼皮都懒得抬
。
鬼君叹了一口气:“我承诺过,若是缎桑不思己过再度犯错,我必亲手,亲手……诛之。”鬼君紧咬着下唇,声音哽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据小神所知,缎桑此时应该在无间地狱静思己过,怎生跟妖王勾结,可是小仙记错了?”八仙中的钟汉离摇着扇子,摇摇晃晃的拉着其他七仙给他做靠山。
看来缎桑是个有案底的人。
二郎神接过话茬:“想是鬼君心疼儿子,不舍儿子受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吧。枉费我等如此信任她,看来也是个感情处事的人,白白叫我们相信你。”
天帝摆摆手:“各位仙家请息怒,灼华,你说该怎么办?”
鬼君神色颓废,痛心的看着缎桑,手将将要摸到他的头发,却猛地握成拳,朝着天帝跪了下去:“我愿带缎桑受一切刑法,他犯得错,都是我纵养的,天帝求求你,请你宽恕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鬼君真是护短的很,前日若不是朗朗替我挡了一掌,我现在怕是不能站在这里了。”锦渊嘴角轻笑,眼睛却冷若寒霜,不带一点温度。
这厮!我替他挡了一掌,难怪我不能说话,他们都没事。我抬眼看了花狐狸,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继续看,欺负我不能说话!
鬼君身形晃了晃:“是九……”
“九什么?”锦渊打断了他,脸上那虚假的笑意也被收了起来,“朗朗?”声音不大,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躲在柱子后,他竟然也能发现我。
我硬着头皮被花狐狸拉着从柱子后走出来,花狐狸笑的一脸奸诈:“朗朗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锦渊说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脸色越发的严肃。
我拿着手比划半天,他抿着唇脸色脸色铁青,我又奋力继续比划,锦渊突然一把将我拉进怀中轻言道:“我知道,为了我你受苦了,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他们好受。”
那一刻,我懵了!真的懵了!
我明明想说的是,是花狐狸硬要带我来的,我本想严词拒绝的,毕竟花狐狸灵力比我高,人家又受了伤,才被迫来的。
可锦渊明显没懂我的意思。
花狐狸笑盈盈的站在锦渊我对面,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我想他也没懂我的意思,否则他定不会笑的这般灿烂。
如此甚好,甚好。
天帝坐在上面,又捋了捋胡须,看着我眼中意味耐人寻味,我还是缩回锦渊怀中吧。
大殿下对着天帝拱拱手:“父王,依儿臣看,鬼君的确有护短的嫌疑。缎桑在此谋反,鬼君知情不但不报,反而囚禁君奕,若不是君奕机警,设计逃脱,好险没酿成大错。鬼君有错,错在教子不
善,知法犯法,至于他攻击三弟,也是护子情切,即使有错,大家看在她还是个母亲的份上,能不能稍微宽恕她一些。”
锦渊冷哼一声:“我是不介意她一掌打在我身上,无非受点伤而已,可朗朗是无辜的,若是轻易放过他们,叫我怎么对的起朗朗。”锦渊低头朝我温柔一笑,我便只能木讷的点点头。
“将缎桑打入畜道,受永世轮回之苦,三弟你看如何?”二殿下询问锦渊。
锦渊先看看我,我摇摇头这刑法太严苛了吧。锦渊道:“不妥。”
“那将他打入蛮荒之地,你意下如何?”这个更狠,蛮荒之地关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被打入此地的人,九死一生,还是算了吧。
“不好。”锦渊冷冷拒绝。
“那,朗朗姑娘觉得什么样的刑法,才能消你心头之恨?”大殿下转而问我。
这个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把我打伤,我的确很生气,可叫他们受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抬头看看锦渊,摇着头,让他拿主意。
锦渊抬手摸摸我的头,真是温柔至极:“既然朗朗心慈,我也不想再逼他们母子。”他转而看向鬼君,“鬼君,你可知错?”
鬼君眼神迷茫,有些绝望的点点头:“我愿接受一切刑法,哪怕是灰飞烟灭,我也无怨无悔,只求你们可以宽恕缎桑,他其实本性不坏,都是我没能好好教导他。”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又岂会妄动杀念。”天帝摆摆手,“我跟渊儿已经商量过了,灼华你身为鬼君,处事有失偏颇,可作为母亲,又情有可原。我们想,鬼君的位置,你该……”
天帝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我们都知道,他是叫鬼君自行退位。我看了眼鬼君,她眼中没有不甘不舍,有的只是一份释然和担忧,担忧他的长子,缎桑。
天帝还在继续说,这次是对缎桑说的:“缎桑,我知你事出有因,路是孟婆自己选的,你强求到头终究成空,你想帮她寻回的记忆,并不在鬼君手中,等那人出现,她记忆自会回去。我念你事出有因,愿以善化恶,我要你去凡间,去帮助那些死于非命人,完成他们未完成的事,帮他们顺利通过奈何桥,让他们不必在血池里受苦。你可愿意?”
缎桑和鬼君突然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天帝:“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天帝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表情,“我要罚你留在人间百年,且不能使用法力,只能以人的方式帮助他们,你能做的得到吗?”
缎桑显然还沉浸在震惊里,但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他对着天帝和锦渊微微鞠躬:“天帝和三殿下如此仁慈,是我误会你
们了。”他又对我拱拱手,“朗朗仙子,是我我无礼了。”
我指指喉咙,既然你知错了,那就快点帮我恢复说话的能力吧。
锦渊一掌拍下我的手:“你明天就没事了。”
缎桑望着我们笑的有些尴尬。
“朗朗。”天帝笑眯眯的看着我,“之前缎桑出手伤了你,我便给你一次报仇的机会。我让你督工缎桑三个月,这三个月内,他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听上去不错,我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头还没抬起来,就被锦渊一掌压住了:“父王,朗朗玩心重,法力低又不聪明,出了意外怎么办?”
这个锦渊就是欺负我不能说话,我哪里笨了,我奋力挣扎,锦渊却更用劲。
“渊儿,既然朗朗愿意,你又何必阻拦。”话毕还带着几分笑意,“渊儿,我还有一事要你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回学校事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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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黄泉路上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曼陀罗花只负责接引,我和缎桑守在奈何桥边,有太多人因各自的执念不肯过桥,可最终要不是被孟婆说服,要么就是不忍跳入血池受苦千年,心甘情愿跳入血池的少之又少。
我和缎桑很想帮他们,可并不是每个人都符合天帝的要求。
曼陀罗花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像极一个人为此奋斗的一生,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上了望乡台,总要落下最后几滴红尘泪。红尘过往,幕幕闪现在眼前,我和缎桑也会随之动容,可孟婆,依旧能带着微冷的笑意,给他们端上一碗碗孟婆汤。
孟婆说,今生无缘,何必强求,不若早些投胎,来生得个盼头。
我问孟婆,为什么她不肯轮回。
她迟疑了很久,迷茫的举着孟婆汤:“正是我懂等待的悲哀,所以我才叫他们别重蹈覆辙,那太苦了。”
孟婆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依旧不见一丝波澜。我不知道不到二十岁的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等着一个她已经忘了的人。
缎桑和我分守奈何桥两边,他更多时候是看着孟婆发呆,枉死的人很多,可真正需要我们帮助的并不多。
我大多时候都是看着那些人生时的过往,偶尔陪他们哭一哭。其实我,骨子里是个多愁善感的毒果子。
我们第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是一位十五岁的翩翩少年,他刚走到奈何桥边时,竟然想也没想就往忘川里跳。我伸手拉他,没能拉住,结果用力太猛,也跟着往下掉。我正绝望之际,腰带不知被谁拉住了,我回头,是花狐狸,他手轻轻一提,我就被拉上了岸。
我惋惜着看着那个落入忘川的少年,太突然了。
孟婆举着手中属于那少年的那碗汤,踌躇了一会,慢慢将它倒进了忘川中,我听见了她微不可及的一声叹息。
我看着那少年在血池里痛苦的挣扎,看着他痛不堪言的模样,我蹲在桥头问他:“值得么?”
他皱着眉笑了出来,虽然笑比哭还难看,他还是挣扎着弯了弯嘴角:“花开彼岸,我却到不了彼岸,我在死的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我要等他。”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却让我觉得那笑冷的刺骨无比。
孟婆重新端起另一碗孟婆汤,递给刚刚从望乡台走下的人:“过往种种,不过是浮生云烟,前世之人,来世未必再遇,千年苦刑,只换来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不若早些投胎,及早行乐。”
少年受着血池水的侵蚀,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吟,缎桑立在桥头,变出一本生死簿,翻到少年的那一页,手顿了顿。花狐狸瞥了一眼,也叹息道:“真是可惜!”
我刚想凑过去,缎桑却把书啪的
一声给合上了。我看不到书中的内容,便向花狐狸求问,花狐狸笑着摸着我的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都看了,还是什么天机。我想,花狐狸一定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我在奈何桥又守了三天,花狐狸所谓的天机没等到,倒是等到了锦渊。他一身黑衣融入了昏暗的地府,袖口用金丝绣着的龙纹,反倒熠熠生光。
我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他瞥了眼花狐狸,花狐狸乖乖拉着缎桑退后了十多步,锦渊又回过头看看他,花狐狸一转眼拉着缎桑不见了。他笑笑:“没什么,就是有些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什么?”我有什么好放心不下。
他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别离忘川太近,不准找孟婆讨水喝,不许碰曼陀罗花。”我揉揉耳朵,这些话在我跟缎桑下界之时,他就已经说了百八十遍了。
我举起手:“我知道啦,你都说了许多遍了。”
“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锦渊冷眼扫视我,“你真叫我不省心。”
我还不是为了救人么,锦渊神色不善的打量着正在血池中受苦的少年:“就是为了他?”
我狂点头,是的是的,就是他。锦渊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拦住一位匆匆前行的男子,那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下巴微微有些胡渣,眼中血丝密布。他走到奈何桥上,突然停住了匆匆步伐,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看的将将是三日前,那个想也没想就跳入忘川的少年。
拦住他步伐的不是锦渊的手,而是那个在血池受苦的少年。他眼中满满都是惊讶,微肿的眼泡掩饰不住他的憔悴,他虚晃着退了两步,锦渊伸手扶住了他。
“怎么会这样?”他回头问锦渊,更多却像在问他自己。
血池中的少年惨白的脸色有了变化,他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站在桥头的男子,他轻轻的笑了笑,张开嘴声音极轻:“哥。”
声音游离,眼神却紧紧盯着桥头落寞的男子,那男子听到他的身影,浑身一颤,他俯□就要往池里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早该投胎了么,你在血池呆着做什么。”他伸手想要把他拉上岸来。
缎桑突然出现,拉着他的手远离血池:“你要么过桥投胎,要么跳入血池。”他轻嗤一声,“你想救他,当初又何必害他。”
桥下的少年,脸色铁青,扑腾着想要上岸,手脚却被无形的桎梏住了。跳入血池的人,没有鬼君的准许,是不可能上岸的。
锦渊一手搭在三生石上,一手拉着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看着他微漾的嘴角,淡淡的笑,总觉得这幅表情似曾相识,只是记不起了
。
缎桑皱皱眉:“看在你情愿这血池受苦千年,也不肯投胎的份上,我就成全你,给你一个机会。”他手指轻轻一勾,少年便挣脱桎梏,被缎桑拉回了岸边,白衣胜雪,竟没有一丝血渍。
少年看着男子,缓缓吐出一个字:“哥。”男子浑身一颤,不敢直视少年苍白的脸,他撇过脸,一脸痛苦。
“哥,你为什么要杀我。”少年被血池水蚕食的瘦弱不堪,只是那张脸看上去依旧傲气十足。
“你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男子转过脸,冷若冰霜。
“告诉我!”少年一把抓住男子的前襟,虽然他比男子矮上半个头,气势却一点没削减,“为什么要杀我!”
“你难道不知道么?”男子轻轻一扳,少年手指的关节微微作响,他一用力,把少年的手从他的衣服上移开。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少年盯着男子的脸,一步步后退,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我哥哥,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那是我伪装出来的。”她冷笑着逼近少年,“不然你怎么会这么信我,怎么会毫无预备的被我杀死。”他轻蔑的看着比他矮上一截,稚气未脱的少年,“真没想到,你竟然跳下忘川,情愿在血池受苦,也不敢面对现实。”
“你骗我。”少年紧盯着他的双眼,扶着他的肩,“你知道么,为了知道真相,我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我甚至看都没看血池一眼,就跳到血池中去了,只是为了等你,哥哥。”
见男子不语,少年继续道:“我怕我会退缩,会害怕,我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可你就要告诉我这些么?”少年的泪水打在男子的手背,男子看着那滴泪在手背留恋,最终缓缓滑下。
我打量着哥哥又打量弟弟,只觉得两人关系很不一般,少年一直想要从男子躲闪的目光中找到,他所谓的真相,男子总是躲着少年探寻的目光。
锦渊戳戳我,指向花狐狸和缎桑,两人俱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男子被盯着烦了,拉着少年就往池里跳,缎桑凭空变出一条白练拉着男子:“我可以帮你完成未完成的愿望,既然跳下去是个错,你又何必重蹈覆辙,千年之后意念长存,方能轮回转世,你做的到么。”
男子撇过脸,眼睛微湿:“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我愿意陪他一起受苦千年。”
这两人,不正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