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素瑶哑言。她为他背门弃师跟了他五年,为他双手沾满血腥,不知造了多少杀孽,换来的却是他的不信任。他根本不会去想,她已给了她世间独一无二的真心,又怎么会骗他。
最终,素瑶还是答应戴罪立功去取藤花,不为其他,只为向辰逸证明,她没有对他撒谎。
素瑶想得入神,于淳修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她想,于淳修是妖,又长居昳幽林或许对藤花很了解,“你可知道这林子里有一种叫藤花的植物?”
于淳修恍然,“你是来取藤花的?”顿了一下,他又说,“你想也不要想,那藤花不是你能取得到的。”
素瑶想起辰逸告诉他的歌谣,路过溪水要闭目趟过,树上的藤蔓决不可触目。她没有听,休息时碰了树上的藤蔓,一只头上有角,身上有金光闪闪类似盔甲鳞片的怪兽凭空出现,伤了她。她记得,昨晚于淳修说过伤她的是未央兽,她问于淳修,“藤花与未央兽有什么关系?”
于淳修调笑道,“聪明,把事情都联系起来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素瑶沉默了一下,淡淡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于淳修开心地笑起来,“可是所有条件你都会答应?”
素瑶点点头,“只要力所能及。”
于淳修开心地拍素瑶的肩膀,“放心,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的。”素瑶转头看着于淳修拍自己肩膀的手,目光寒冽,吓得于淳修忙把手缩了回去。他清了清嗓子,正色又不失嬉戏之态,说,“藤花是上古神物,对人对妖甚至对神仙都有起死回生之效,而藤花比仙界蟠桃还要珍贵,万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果落,藤死。待下一次开花又得等万年,为此三界争相夺取,搅得天地间不得安宁。后来,那些臭老头,嗯,也就是你们凡人口中的上神,为了三界和平,在未央兽身上做了些手脚,令它与藤花相生相灭,若藤花被摘取,它也会损伤。所以呢,你想拿得藤花只能与它正面交锋,这未央兽可是上古神兽,你去只可能是送死。”
素瑶沉吟了一会儿,对于淳修说,“那你帮我。”话落,她眸子里他的身影蓦地消失,“于淳修?”
r》“你趁早死了这份心。”于淳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素瑶抬头看向屋顶,顿时想笑又忍住。于淳修蹲在屋顶,手中握着她的剑,身后九条雪白又大又长的尾巴左右摇晃。
素瑶知道于淳修是妖,却不曾想到他竟是九尾狐狸。以前在清池时,她曾听师父提过,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一个叫夸父的古神,开天辟地,将一片混沌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之后便消失于天地间,再之后,天地经过几番大战,分成了人、魔、神三界。而其中九尾狐族是最为特殊,虽为妖,却跻身神界,受到上神、上仙的承认和尊重。
素瑶冷笑一声,用激将法,“于淳修,你有九条尾巴还怕死?”
于淳修果然受激,跳下屋顶,收了尾巴,“谁说我怕死了?”
素瑶柳眉轻挑,“不怕死,怎么吓得尾巴都露出来了?”
“我,我这是给你看看我漂亮的尾巴。”于淳修涨红了脸,眉眼间竟一丝女子的娇媚。素瑶看得有些愣神,她第一次明白,为何形容美丽又带些邪气的女子,要用狐媚一词,她想,若他为女儿身,是定要倾国倾城的。
素瑶说,“帮我,我必取藤花。”
于淳修将剑拿在手中耍来耍去,“为什么?你得了不治之症,还是中了无解之毒?”
素瑶眸色黯了黯,低声道,“因为我需要藤花帮我证明清白,否则,我回去就是一死。”
于淳修说,“你可以留下来。这里好山好水,你可以活得很快活。”
言已至此,多说无益。素瑶一意孤行,于淳修不敢置信,“明知道是死,你还要去?你看看这里,清澈的河流,悦耳的鸟鸣,参天大树,空气清新,花香沁人,绝对不是那些尘世可的。”
素瑶默然。她在心中想,没有辰逸在身旁,景色再美又如何,她还是不会开心。她不知道,于淳修是懂读心术的。
简简单单一个想法让于淳修的心一下子就冻了,心外有火,雄雄地烧着,却又不能喷薄。他将剑扔在地上,“既然你执意寻死,那就去死好了。”
素瑶弯腰拾起剑。她看他眼睛里蕴着怒火,心里突然就生出愧意。她想对他说声谢谢,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她愣在原地半响。于淳修以为她改变主意了,心下欢喜,不想,她却转身离开,头也不回。他呆呆地看着那一抹桃红消失在树林深处,漆黑的瞳仁突然变成血红色。他回过身,漂亮
的银发无风自扬。他看着满满一庭院开得妖艳的桃花,只觉刺目,右手一挥,一院子的桃树霎时化作桃花雪纷飞漫天。
、第三章
素瑶进入了昳幽林深处,一路上,鸟雀的叫声越发的婉转。这一次,树上的藤蔓,素瑶小心避过,遇见溪水也闭目趟过。她终于达到了藤花的生长地。
未央兽趴在一片空地上,睡得正酣,鼾声震耳。素瑶试着绕过它接近藤花。在一步之遥外,未央兽忽停止了打鼾,眼睛似睁未睁。她急忙退后躲在一颗大树之后。未央兽鼾声又起。素瑶想起于淳修说的,未央兽与藤花之间有感应。一场恶斗无可避免。
素瑶抽出剑准备与未央兽正面交锋,一只手抓了她受伤的那只肩膀。她一惊,剑就挥了过去。疼痛让她眉头紧蹙。那人躲过了她的攻击,揽着她的腰,疾速退离了未央兽的领地。
“是你!”素瑶绷紧的神经松下来。看着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的银发下漂亮的面容,所有的恐惧迟疑都消失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她有些开心,一直冰冷着的脸浮现一丝笑意,“你来了。”
于淳修轻叹息一声。她轮回几世,他却没有。他终究是无法放任她不管。他将头瞥过一边,冷冷道,“这么高兴做什么?我只是来看你怎么死的而已,你可别想多了。”
素瑶浅笑,“好。”
“喂!”于淳修拉住她,从怀中拿出一竹筒,说,“拿着。我去抓鸟儿,你每只取一滴血,切不可伤了它们性命。”
素瑶接过竹筒。于淳修在林中飞快地奔跑,他把那些鸟雀揽入衣袖中再交给素瑶。素瑶小心翼翼地在每只鸟儿身上取一滴血,她的手抖得厉害,生恐伤了它们的性命。
她把盛有鸟血的竹筒送到于淳修面前。他瞟她一眼,看见她肩膀上有血渗出,抱歉道,“我刚刚将你伤口弄裂了?”他是气不过素瑶执意丢命也要取藤花,更气不过,她的心里是另外一个人,所以才在刚才故意抓她受伤的肩膀,也让她痛一痛。可是当他看见她肩膀处深的浅的血渍时,又难过得不得了。
素瑶摇摇头,瞥了一眼肩膀淡淡道,“不碍事。你要鸟血做什么?”
于淳修拿过竹筒手,解释说,“鸟血对未央兽来说就如同酒对你们凡人,明明是没什么好处的坏东西,可偏偏就是喜欢得不行。我用这鸟血诱惑它喝下,能降低它的感知能力,再加我的血进去,可让未央兽误以为我的血也有醉它的作用,让它不敢下口咬我……”他手指轻轻一动,一道血口出现在他食指上。他滴了两滴血进竹筒对素瑶说,“好了,你就等在这里。可不要试图过来,不然我就与未央兽联手把你做成它的点心。”
“可是……”
他截断她的话,“你若跟来,就自己去摘,看你能不能摘得
到。”
素瑶只得点头。于淳修去了很久。林子里明明一直是暖风习习,春鸟啾啾,她却觉似度过了春夏秋冬四季。待于淳修回来,他的嘴角带血,面色苍白。他靠着一颗大树缓缓坐下,阳光透过密密树叶,落下斑驳的影子。他的脸色难看得骇人。
素瑶慌了,忙不迭跑到他身边。她用衣袖,替他拭去唇边的血。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故作风轻云淡姿态,“你还好吗?”
他扬扬手中的木盒,嘴角扬起笑,眸子里却是痛苦和疲惫之色。她知道他一定伤得很重。
“没事,死不了。”他说。
千言万语在心中绕结成团,却一个字也吐不出。许久,素瑶诚挚地向他道谢,他却闭眼摇摇头说,“我用性命换取的东西,你用谢谢两字就可换得?”他顿了顿,凝了凝神继续道,“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虽然略有些意外,却也是在意料之中。素瑶问,“你要我拿什么交换?”
于淳修直直看着素瑶,许久,吐出三个字,“你自己。”
素瑶立起身,冷冷道,“不可能。”
于淳修冷笑着闭上眼,“你若不同意我的条件,大可以自己再去摘。如果你有这个把握一定能摘到的话。”
于淳修又说,“你若同意我的条件,还能带着藤花回去证明你的清白。你若自己去摘取,是定要命丧于此,到时候连那些臭老头都没法证明你的清白。素儿,你自己好好想想。”
已从腰间抽出剑的素瑶颓然跌坐在地上。她说,“你一早就有意留我在这里与你作伴,所以才编织了那个梦境。你自己孤寂,所以也要他人寂寞。”
于淳修说,“你留下来,你我作伴,又怎么会寂寞?梦里那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你笑得很开心。”
素瑶决然道,“没有辰逸在身边,我只会是一个孤魂游鬼。没有他的地方,对于我来说,无处成家。即便处在闹市中又如何?还是一样的孤凉。”
于淳修问,“他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
素瑶反问他,“你可曾对谁付出过真心?”见于淳修不答话,素瑶自嘲地笑了笑,“对了,我都忘记了,你是妖,长居深山,不食人间烟火,又怎会懂得世间的情为何物。”顿了一下,她又说,“以前在清池的时候,我也不懂。”
于淳修颓败地靠向树干,头微微仰着,眼睛空洞而没有焦点。良久,她听见一声浓重的叹息,“素儿,我可以给你一年时间。”
素瑶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女子,为什么偏偏是她。
于淳修只是沉默。
素瑶大笑起来,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徘徊得异常荒凉。她说,“听见没有?我的笑是这样的。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有银铃般笑声的女子,我哪里能有那么好的福气?”
素瑶带着藤花回到了叶城。藤花装在千年沉木盒中,于淳修特意叮嘱过,只有千年沉木盒才能保藤花盛开之容,未到用时切不可打开。于淳修还送给她一匹火红色骏马,说是比汗血宝马还要快还耐跑。所以她只花了五日光景就回到了叶城,比去时整整节省了一半的时间。
素瑶一进城门,便看见了一辆油壁轻车静候在城楼角落的一片空地处。黄顶白身,丝绸做的帘子很是显眼。赤王府总管赵怀立在马车旁,东西盼顾,似是寻人。素瑶驾马上前,赵怀面露喜色迎上,“素瑶姑娘,你可回来了。”
素瑶冷冷道,“你一直守在这里?”
赵怀头微低,语声恭敬,“爷担心姑娘,便让奴才每日守在此处。”
素瑶冷哼,“他是怕我跑了牵累他吧。既然如此,当日就不该保我戴罪立功。”
轻车直入皇宫,一重重宫门打开,红墙朱檐碧青琉璃瓦。素瑶撩开丝帘往外看,只觉这偌大的皇宫变了许多,以前虽也森严却更像奢华的庭院,如今看来却是一巨大的牢笼,困着她,锁着她。
赵怀没有被传召不得入宫,只好在最后一扇门处下了马车。内侍引素瑶往御书房行去。廊下起了凉风,乌云压城,似要下雨了。到了御书房,内侍说,“你就等在这里吧……”
没一会儿,皇上的近侍官九英出来了问素瑶,“藤花呢?”
素瑶从袖中拿出沉木盒,“未到用之前不可打开,否则就无药效了。”
“知道了。”九英接过木盒,“皇上说了,这藤花之效只记于古书,其究竟如何还有待考证,你先跪在这里,待藤花真的起了作用再起来。”
九英拿着木盒朝太医院匆匆而去。素瑶跪着。随着天际年初第一声春雷打响,第一场润泽铺洒大地,淅淅沥沥转急,雨水漫过碧青琉璃瓦,檐下垂落成一条一条小细注。
素瑶全身都湿透了,寒气四面八方地侵入她的身体,尤其是她的肩伤,因雨水的浸入,一阵阵抽痛。她的脸色苍白,唇色由红嫩转变成乌青。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辰逸,不去想为何她回来也有些时辰了,他却始终没露过面。
她低头看着雨水由她两侧急急淌过,双臂抱着肩膀,希望可以暖和一点。她正冷得微颤,无情的冰雨突然多情起来,绕了她从周围淌下。她惊喜,以为是辰逸来了。可哪知却是一场欢喜一场空,她眼间眉梢间的惊
喜随着雨水一起消失无踪。
她复低下头冷冷道,“于淳修,你来做什么?”
于淳修并未介意素瑶的不领情,“素儿,跟我回去。这里除了伤痛还能给你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在昳幽林会比在这里活得快活百倍千倍。”
雨水再没有垂打在素瑶身上,她感觉好了不少,却依旧冷得打颤。于淳修将身上的狐狸毛边青色斗篷解下给她披上。
斗篷有于淳修的余温,还有他特有的淡淡的白兰香气。素瑶裹了裹觉得温暖。她定了定神问于淳修,“你来是怕我毁约?”
于淳修表情不屑,“毁约?我怕你毁约?我只怕你一年后死了还来履行契约。我可不想要一个死人。”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缱绻柔暖起来,“所以,素儿,现在跟我走。那个人不会保护你,这皇宫不会保护你,可是我会……”
心里有东西,似春芽破土,蠢蠢欲动,却又带了一些寒凉。偏偏是她倾心相许的人不肯信她,不肯护她。远处急雨帘纱里隐约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穿着蓝色衣衫。素瑶认出来是那日被十五皇子欺负的少年。
蓝衣少年越走越近,素瑶让于淳修赶紧离开。于淳修却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除了她谁也看不见他。素瑶说,“你将伞拿开,不然宫里的会以为我使用妖术。”
于淳修不肯,“那岂不更好,这皇宫容不下你,我昳幽林可容得下你。”
素瑶恼了,眸色越来越冷,她直直盯着他,眼里细碎的芒刺令他感觉若再不拿开伞,她必定会做出他不愿看到的事情。
于淳修终于不情愿地将伞挪开,他眸子里的素瑶狼狈至极,比那日昳幽林里的她还要狼狈百倍。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空有一脑袋的主意和一身的能力。他扔掉伞,不顾素瑶惊诧的目光,任由雨水将他淋得与她一样狼狈。
蓝衣少年在两步之外停下,有些局促,还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