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淳修也蹲下,他替小白拭去泪水,声音恢复轻柔,“小白,我伤了素儿,从不敢奢求她还会记得我。我找她,只是想尽我所能护她安好、保她平安快乐。”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
,小白想起素瑶还在王府里等着她的药。
她抬起哭得似花猫的脸,抓着于淳修的手臂急急道,“素姐姐在墨国叶城的赤王府,修哥哥快带我去。不然素姐姐有危险……”
于淳修没有迟疑。他驾云的速度比小白快得多,只是眨眼功夫,两人就到了赤王府的门口。
小白迫不及待跑上前扣门,还是之前那小仆开的门,他问,“找谁?”随即就看见跟在后面的于淳修,立马将门打开,拉了于淳修就往降雪阁走,说“于师父,你上哪儿去了?府内找你找疯了,前脚赵总管才带了一队人出府寻你。你快跟我来……”
小白急急跟上。于淳修与小白心里比他着急的多,最后竟成了小白引路,于淳修拽着小仆走了。
于淳修与小白,一个是神,一个是妖,他们不使用任何玄术,疾行的速度也比凡人快得多。小仆几乎是跟在后面快跑。
到达降雪阁后,小仆直接瘫坐在地上,“我,我说,于,于师父……你,你这也走得……太快了。”他气喘吁吁。于淳修与小白根本没理他,径直入屋。
辰逸紧紧抱着素瑶。他瘦削的下巴轻轻靠在素瑶的头顶,手贴着素瑶的脸。素瑶的气息很微弱,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贴心的话。
于淳修撩帘的手僵在空中。小白从后推了他一把,“师父,快救救这位姑娘。”
辰逸这才注意到于淳修的到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蓦然生动,“于师父,你快过来看看瑶瑶,她本来好好的,我就喂她吃了一点粥……”
有碗的碎块和粘稠的粥散在地上,于淳修走至卧榻边,小白知道凡人注重礼节,先将素瑶的手抬起。于淳修瞥了她一眼,将食指放于素瑶的手腕处。
气息紊乱而又微弱,生气从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失。是未央兽致的伤侵了寒气所致。
于淳修装作诊脉,将一些灵力输入素瑶体内,稳了素瑶的脉息。之后需要用草药固元。用药是小白所擅长的,他收了手对小白说,“小白,去开方子。”
辰逸感觉到素瑶气息稳了,他放下素瑶替她揶了揶被子,“于师父,这边请……”
素瑶虚弱道,“辰逸,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于淳修心下明白辰逸要问什么,笑着道,“王爷是想问我素瑶姑娘的病情如何吧?待小白带方子抓了药回来,喝一次,已
无大碍,之后再悉心调养,不出一个月,就能痊愈。”
辰逸淡淡笑了笑,“这样就好。”
他却是不相信于淳修的。后来寻了机会问于淳修,于淳修再三确认,他才放下心。
小白熬好了药端回屋,准备喂素瑶服下,辰逸说,“给我吧。”他拿过碗,低头先抿一口,勺子送到素瑶嘴边,“瑶瑶,你不是说想去应龙雪山么,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
素瑶猛地抬头,她的脸还是虚弱的苍白,漆黑的眸子里却透出琉璃光彩,她笑了,“好。”
小白难过地看向于淳修。于淳修冷着脸转身走出了降雪阁。
小白跟出去,“修哥哥……”话落,眼泪也怔怔掉下。修哥哥和素姐姐都待她极好,任何一方难过,她也跟着难过。
于淳修笑着替她拭去泪,“又哭成了小花猫,叫人看见可要起疑了。我没事。”
为了方便照看素瑶的病情,辰逸命人将他们俩安顿在离降雪阁很近的四季苑。
傍晚,雾气降下,还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于淳修站在窗前,看檐下不间断的雨帘,不知在想什么。冷风一阵一阵地吹,这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最冷的一个深夜。
、第七章
素瑶的伤虽重,却因有于淳修日日将灵气输与她,再加上小白的药调养,七日之后就已能下床活动。之后,于淳修再没去过降雪阁。而素瑶睡前总是会听见如泉水一般清泠的琴音,伴她入梦,让她睡得
特别香沉。起初她以为是府外传来,后来才从小白口中得知,那是于淳修为让她夜晚能睡得安好而特意弹奏的具有安神定心作用的曲子。
小白说,“这曲子叫青云调,是中神苍青所作哦!你知道苍青是谁吗?”
素瑶摇头,她虽从师父那里听过一些关于神的传说,却从未听过中神苍青。
小白数着指头,“天上的神呢,分了东、西、南、北、中四国。而中丘国的上主,就被其他神尊为中神,苍青就是他的名字啦。”
素瑶对什么中神并不感兴趣。于淳修与她的渊源才是一直缭绕在她心中不肯散去的疑团。
她问小白,“于淳修是九尾狐妖,那么小白是小九尾狐妖吗?”
小白嘟着嘴说,“九尾狐不是妖啦,是天上的神,还是上神哦。像我这样的才是妖……也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我才能修成下仙。”小白一脸的向往,素瑶问她,“那么小白是白兰花妖吗?”
“是啊!”小白点头,“素姐姐,你怎么知道?”
素瑶浅浅笑了笑,“胡猜的而已。”话刚落,天边陡然扯出一道闪电,接着是轰隆作响的雷声响彻云霄,小白蓦地扑进她的怀里瑟瑟发抖。她轻抚着她的背脊,“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也怕打雷?”说罢,她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好似在梦里见过,她努力回想,却再也抓不住。
婢子阮儿匆匆走进降雪阁,她走上台阶,收了油伞放于门外,“素瑶姑娘,王爷说今晚不过来用膳了。”
辰逸已连续四天没有来降雪阁。这在五年来还从未发生过,素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便决定去看看。小白不允,“素姐姐,未央兽所致的伤最忌寒气,外面狂风暴雨的,若再受点寒气可就不好了。”
素瑶转头吩咐阮儿,“阮儿,将前几日辰逸送来的斗篷拿过来。”
阮儿应着从箱子里取出斗篷。小白惊喜地从阮儿手中接过,“素姐姐,这斗篷……”她顿了一下,脸上的惊喜也敛去不少,“这斗篷,真漂亮呀!”
素瑶唇边的笑意越发地深了,她让阮儿去准备晚膳,待阮儿离开后,她抚着斗篷上柔软蓬松的狐狸毛边说,“这是前些时候于淳修借我的,后来落在了宫里,我让辰逸专门寻回来,又收拾干净,想着还
给它的主人。”素瑶不动声色将斗篷朝小白推了推,小白讪笑道,“呵呵,修哥哥既然给你了,就不用还他了,反正他的毛多,再剪些毛做一件
就是了。”
素瑶拿过斗篷披上,“我也这样想。这件斗篷比我其他的斗篷都要保暖。有它遮着我的伤口,就不怕寒气侵入了。”
小白隐隐觉得素姐姐似已知晓之前的于淳修是她所扮,不敢再多说,却又不放心,便一同去了书房。
她们刚走至书房门口,一低沉男子的声音从里传来,“这几日,属下又重新请人检验了那几个宫婢和内侍的尸体,在尸体动脉处,我们发现了这个……”
小白敲门的手被素瑶拉住,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男人的声音,她是认得的,王府里的暗卫首领——穆曲,辰逸的心腹,曾与她一同出过任务。
接着是辰逸淡淡的声音,“这是什么?”
穆曲说,“属下开始也不明,后来属下父亲无意中见到,说是湘西蛇宗之物,他早年游历湘西时曾见到过。能驱使尸体,将死人变成活死人。”
“穆太医也看见了?”
穆曲的声音带了些许惊慌,“属下可以性命保证,属下的父亲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素瑶听见辰逸的声音略带叹息,“穆曲,你父子对本王忠心,本王是知道的。只是,这件事牵连甚广,知道的越少的人越安全。所以……”辰逸的声音蓦地消失,四周安静下来,只听见雨水打在瓦上、地上的嗒嗒声。素瑶与小白正疑惑,门打开,赵怀走了出来,立于门侧。小白吓得朝素瑶身后躲。偷听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素瑶也有一些难堪。
赵怀不顾小白抗议硬拉着她离开。辰逸将素瑶牵进房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冷着了吧?手这样凉。”他双手合握住素瑶的手,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暖手。她唇边不禁绽出笑容,那笑绕了几绕达到眸底,如三月的桃花般娇艳。
穆曲诧异。他一直以为,素瑶是不会笑的。在他的印象里,平时的素瑶就如水墨画里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人一般,淡得几乎没有存在感,而在她出任务时,又冷如寒冰,有时候她身上散出的寒意如凌厉
的刀锋,让他这个长年与兵刃为伍的人,都感恐惧。
穆曲轻咳一声。素瑶抬眼撞上他善意的笑,脸顿时泛起淡淡红晕。她不动声色抽出手,走至书桌边。桌上放着一方白布巾,巾上面有七八条小虫体积大小的死物,细看似乎还有蛇的鳞纹。
素瑶蹙眉,她问穆曲,“令尊说这是湘西蛇宗之物?”
穆曲称是。辰逸说,“瑶瑶,你识得此物?”
素瑶点头,“可这并非是蛇宗之物。”她拿起方巾平摊在手心,“这是莲蛇精气所化,是天狼教的圣物。能让使用者驱使死人。那日我去丽妃殿里时,那些婢子内侍应该是早死了。我当时就觉得哪
里不
对劲,却还是疏忽了。这是一个早就布置好的陷阱。”
穆曲说,“我也算长年走南闯北,却从未听过这样一个教派。”
素瑶转头看向辰逸,“天狼教的实力与清池玄门相当,乃一正一邪之分。”
辰逸闻言凝神沉思起来。六年前,他在雁荡山狩猎却遇敌国刺客袭击,身受重伤,被素瑶所救。后来得知素瑶是清池玄门中人,也是那个时候他见识了清池玄门的厉害。辰逸曾对清池的实力暗中做过估
量,若她们有心与朝廷作对,墨国只有倾国而出才有可能胜出,即便胜出,也会元气大伤,没个四五十年恢复不了。而现在,这个天狼教竟开始插手朝廷的,绝不可大意对待。
辰逸问素瑶,“你可知天狼教在何处?”
素瑶答,“与清池一处,雁荡山。”
穆曲说,“我曾无数次进雁荡山,从来没发现有这么一个教派。”
素瑶将手中方巾放回书桌,“穆大人,即便你带着全墨国的将士,将雁荡山铲平也不可能找得到的。”
穆曲黝黑的脸瞬间起了粉红,他将眼睛瞪似铜铃,正要说什么被素瑶抢先,“穆大人,素瑶绝无看低你之意。只是天狼教与清池玄门一样都是懂得玄术的,凡夫俗子不可能找得到。”
“哼!”穆曲不服气冷哼,“我从来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素瑶姑娘,你也是有本事之人,怎么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他一甩袖背过身。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从身后传来,“不是传说,因为我曾是清
池的弟子。”
穆曲不可置信,求证似的看着辰逸,“王爷?”
辰逸没理他,算是默认了。他问素瑶,“瑶瑶,可有良策?”
素瑶沉默。穆曲主动请缨,“王爷,属下可先去雁荡山探一探。”
辰逸容色淡然,挥挥手。穆曲是个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人,若不让他去,他自己还是会去。
穆曲走至书房门口又回过身来,“王爷,属下还有一件事汇报。”得到辰逸允许后,他接着说,“前日属下探进轩明殿时,觉得丽妃娘娘很不对劲。本来想细探一下,皇上却来了,属下只好离开。还有,十五殿下皇上也命人送到贵妃娘娘那里去了。”
穆曲走后,素瑶说,“等雨停了,我就进宫去看看。”
辰逸将她拥入怀里,语声轻柔,“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怕你问我,连降雪阁也不敢去。哪知你却寻来了,还学小贼在门外偷听。我这几日避而不见的苦心可是白费了。”
素瑶抬头,他瘦削的下巴落入眼眸,她伸手摸了摸冒出的胡茬,“你清瘦了。五年前我就说过,我会帮你,尽我所能。”
辰逸将素瑶
搂得更紧,“瑶瑶,丽妃不知何原因竟劝说了父皇不要再查此事。我要将它查个明白,只是想弄清楚这次你被陷害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还是巧合造成。这件事你再不许插手。”
素瑶没说话,反手环住辰逸。
两人在书房你侬我侬,于淳修与小白坐在房梁上,尽数看进眼中。于淳修面无表情从房顶穿出。他轻步走在房顶上,周身有一层薄薄的光圈替他遮挡了雨水。小白虽然还想继续看下去,可于淳修离开了,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了。她跟上于淳修,“修哥哥,你真的让素姐姐去冒险吗?那天狼教可与魔界有关系,素姐姐会有危险的。”
于淳修淡淡道,“我会护她安全……”
“可是……”小白还想说什么。
于淳修停了脚步,看着小白,吓唬她,“我告诉你,你不可插手这件事。人间秩序不可被破坏,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你若破坏了人间秩序,改了他人命数,苍青问责,我可帮不了你。到时候,连
南海龙王那笔帐一起算。罚你五十天雷算轻的了。”
从妖都下仙,再由下仙到中仙,这样一步一步修炼至上神,每过一阶都需要应劫,天雷是仙、神应劫中最轻的了,可是若让小白来受,半个天雷就能让她身形俱灭,永远消失在天地间了。
小白拍胸脯保证,“修哥哥,你放心吧。我绝不插手!”
、第八章
第八章
雨水打铜盆瓦罐上,叮叮咚咚。辰烨已将有的能盛水的容器拿了出来,却依然挡不住陈旧的殿落雨将殿内变成一片水洼。
“烨儿,你看母妃在雨帘里跳舞美吗?”宫装散发的女子拖曳着长裙,光着脚在旷寂的殿内舞蹈,轻盈似蝶。
她一边舞一边来到敞开的殿门前,朝拿着一小铜盆舀水出殿的辰烨说,“烨儿你说,你父皇会喜欢吗?”
辰烨放下铜盆,朝女子温暖一笑,“当然会喜欢。只是母妃这样光脚站在水里,若受了风寒,父皇该气你不爱惜自己了。”
“是么?”女子微怔了一下,辰烨拿了鞋来,女子温顺地坐下,任凭辰烨为她穿鞋,“烨儿,你快些将水舀出去。兴许你父皇一会儿就来了。待会等你父皇来了,我要跳仙蝶舞与他看。皇上最爱看这舞,当日他便站在桐花下,瞧着我说,碧琼轻梢,身盈似蝶……”她呢喃着,脸颊泛起红霞,恍然沉入昔年旧梦。
辰烨笑了笑,拿了铜盆埋头继续舀水。
父皇,父皇已经十五年未曾来过沉鸢殿。许早就将他母子忘了一干二净。十五年,他与母妃活得比宫内最低贱的宫婢内侍还不如,处处受人欺负,吃得是膳房预备的猪食。若不是苏嬷嬷的接济,他与母妃或早就饿死了。
外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