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是膳房预备的猪食。若不是苏嬷嬷的接济,他与母妃或早就饿死了。
外面传来轰隆的雷声,女子蓦地激动起来,指着殿外划破天空的闪电说,“烟花,烟花……烨儿,你看……”她激动得也不管地上是否还积着水,不由分说拽起辰烨的衣袖,踏过积水,来到殿外廊下,“天上好亮啊,跟皇上迎丽妹妹进宫那年的烟花一模一样,丽妹妹……”女子突然敛了笑,脸上只剩下恐惧和惊慌。
是疯病又要犯了。平日虽已痴傻,至少不会伤人伤己。
辰烨忙打横将女子抱进殿,拿了捆绳子将女子平稳地绑在床上。
女子睁大了眼,眼里全是惊恐,口中不停喃喃,“丽妹妹,我没有做过,我没有,我可以以死明志,我死,死给你看。”女子挣扎着,辰烨怕她咬舌,忙又拿了布团过来塞进她嘴里。
渐渐地,女子挣扎累了,安静下来。她睡过去,眼角还带着泪。
辰烨松一口气。小时候,他总是很怕母妃,每次母妃发病都是苏嬷嬷将她捆在床上,他就躲在殿内角落,瑟瑟发抖,彻夜不眠,怕母妃挣脱绳子杀了他。后来,他长大了,懂事了,才明白母妃只会伤害自身,伤害她人,却万万不会伤害他。
母妃再疯都是认得他的。
辰烨心里难过自责,恨自己不能减轻母妃的痛苦。他靠在廊柱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
的目光落在那见蓑草斗篷上。这是他那日送给帮他的那个姐姐的,前几日三皇兄派人还了回来。
身处废殿,却也知道宫内的形势。
皇上身体日渐不好,对裴贵妃的两子,大皇子辰渊,三皇子辰逸尤其宠爱。而大皇子醉心山水,喜乐逍遥,无心朝政,皇上便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三皇子身上,虽无正式立储君,却世人皆知,新皇非三皇子莫属。
母妃的病至此,皆因丽妃不许宫里任何人给沉鸢殿送药材治病,若有太医能给母妃看一看,母妃的病说不定能好。想及这里,辰逸拿了桌上的蓑草斗篷,走至卧榻边,抚着女子安静的睡颜说,“母妃,您还记得儿告诉您,有个好心的姐姐吗?儿听苏嬷嬷说,那位姐姐是三皇兄的宠姬,三皇兄很疼她,上次那位姐姐牵连进刺杀丽妃娘娘一事也只是在御书房前跪了几个时辰,儿想,若能求得她的帮助,说不定您的病就能有太医医治了,您也可少受些痛苦。母妃,儿就离开一会儿,您乖乖地睡觉……”
三皇子被封为赤王后便搬离了宫,要想见那位姐姐,只能出宫。辰烨在光明门的墙角处站了几个时辰,直到雨停了也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混出去,只好去求苏嬷嬷。
苏嬷嬷原是母妃的近婢,后母妃被废便去了丽妃身边伺候。他低着头匆匆朝轩明殿去。此时夜已深,若叫人看见他乱走,又得挨一顿板子。
轩明殿外围一排排灯笼,照得殿前一方土地通亮。往日隔五六十步就会有侍卫守卫,今日他一路走来,却一个人也不见,惟她细碎的脚步声轻响。
辰烨心里害怕,打起退堂鼓。反正这么十多年他与母妃也过过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冒这个险,若那姐姐不肯帮他,他该如何是好;若被丽妃发现他的企图,又要多生事端。辰烨停住了脚,脑中却浮现出母妃发病时的模样,心里一痛,咬咬牙又继续朝轩明殿走去。
轩明殿周围通亮,殿内却漆黑一片,他轻手轻脚想要绕过主殿,到宫婢住的偏殿去,却被殿内一团绿光吸引,他好奇地在纸糊窗上戳出一个洞,俯身朝里看。
一脸容陌生的女子坐在殿中央,周身围着一层薄薄的绿光,五六个婴孩般的东西浮在她的头顶上,不知在做什么。辰烨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突然那女子抬眼朝辰烨这个方向看过来,她的眼仁是绿色,眼白却是红色的。她似乎发现他了。
他恐惧地退后,张嘴想叫,突然一只手从他背后绕过捂了他的嘴,带着他飞离了轩明殿。
他看着自己脚下一片虚空,心脏几欲停止跳动。
他被带着来到一片树林。那抓他
的人放开了他,他全身的力气似乎全都被吓跑出离身体,他摊在泥泞的地上。
抓他的人蒙着面,伸手探了一下他的气息,然后说,“丽妃发现你了,你再不能回皇宫,有多远走多远。”
他听着声音熟悉,心中一凛,伸手抓住蒙面人的衣服,想要摘取那蒙着脸的布巾,剑光闪过。他的手凝在半空。蒙面人厉声说,“你想干什么?”
他想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剑又逼近了一步,他终于鼓起勇气,“姐姐,是你吗?”他看见蒙面人的眉头轻蹙一下,确定是那位帮过他的姐姐,心安下。他抓住蒙面人的衣袖,“姐姐,我母妃还在宫里,你帮我救救她,救救她……”
蒙面人不为所动,辰烨爬起来跪在她面前,不住磕头。虽然土地泥泞湿软,却也混着细碎尖利的石头,他的额头被碰伤,渗出血。
蒙面人从他身旁绕过。他反身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泪簌簌掉落。除了她,再无人能帮他救出母妃,丽妃原来是个妖怪,他怎么能留母妃一人在宫里,还有苏嬷嬷,他怎么能自己一人独活。
蒙面人甩开他。绝望渐渐淹没了他的心,他一擦脸上的泪水朝树上撞去,还没撞到树,他被一股气弹开。蒙面人走至他面前摘下面罩,确是素瑶。
她冷冷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膝下有黄金不轻跪,你倒好,两样做全了还自寻短见。”
辰烨心中又升起希望,他复跪下求素瑶救他母妃与苏嬷嬷。素瑶叹气,“你的母妃与苏嬷嬷我只能救一个。”
都是至亲的人,辰烨无法选。又哭起来,素瑶心烦,“我先救你母妃,你在这里等我。”
素瑶按着辰烨的指点来到了沉鸢殿。殿内寂静无人,她走进殿内来至卧榻前,辰烨的母妃安稳地睡在床上,素瑶动手解开女子身上捆绑着的绳子。背后却蓦地生凉,她侧身避过身后那一击。殿内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见是谁袭击自己。只是感觉对方体型很小。她一边躲着对方的攻击,一边从腰间拿出火折子。
哗啦一声,火折子燃起来。
素瑶抬眼,一双黑洞正盯着自己。素瑶吓一跳,那却是一个浑身乌黑的婴儿,只有眼眶没有眼珠,腿似筷子一般粗却很长。婴儿朝素瑶抓来,素瑶避之不及,手臂被抓伤。婴儿从房梁上跳下,腿又恢复了正常。
婴儿朝素瑶快速爬来。速度比当日于淳修夺她剑点她穴时还要快。素瑶不敢再多停留,她发现,婴儿攻击她时很避忌她手中的火折,她一踮脚,朝上跃,婴儿一弹朝上攻来,她趁机反身将火者插入了婴儿空洞洞的眼眶。
殿内
响起一声凄厉的嚎叫,如万针插耳,素瑶痛苦地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婴儿在地上滚了几滚不见了踪影。素瑶这才感觉好了些,她勉强背起辰烨母妃,离开了宫。
三人一起回到赤王府。
有婢子忙不迭跑去禀告辰逸。素瑶带着辰烨回到降雪阁,小白闻讯赶来,连外衣也没来得及穿。
经这一折腾,辰烨母妃也醒了,她好奇地四处看,像一个天真的少女。
辰烨哄着他的母妃,一回身刚巧看见进屋没有穿外衣的小白,立时羞得霞染双颊。小白却没在意,她焦急撩开帘子走进里屋。
素瑶坐在椅子上休息,小白走进嘟囔着道,“素姐姐,你怎么不吭一声自己跑去宫里了。”
素瑶瞥她一眼,“你偷听我与辰逸说话?”
小白讪讪笑了笑,低头却看见素瑶衣袖被抓成了五条,她挽起素瑶的袖子,手臂上五道乌黑的爪印立跃眼中。她脸色沉下来,回身看了一眼在帘外的辰烨,低声问素瑶,“素姐姐,你这是怎么伤的?”
素瑶回答,“是被一个婴儿抓伤的。那婴儿看起不像活物,全身乌黑,只有眼眶没有眼珠……”
小白急道,“素姐姐,快把剑给我。”
素瑶疑惑问,“怎么了?”一边将剑从腰上解下给小白。
小白拿着剑,闭着眼睛一挥,手却被人挡住。她睁开眼,却是辰烨拉住了她的手,他双眼红肿,“这位姑娘,你要做什么?”
小白盯他一眼,用玄术迷晕了他。素瑶撇转开头,也没问小白,任她削去了自己手伤处的那块肉。森森白骨,周边是鲜红的血肉。小白松了一口气,“幸好毒还没有扩散。”
素瑶却疼得额头渗了密密的冷汗,她将下唇咬得出了血。
小白眼中升起雾气。替素瑶包扎好伤口。素瑶有气无力地问她,“伤我的到底是什么?”
、第九章
小白却仰起头,她怕再低着头,泪就会不受控制滑出眼眶。她怪自己没有警觉心,修哥哥离开前吩咐她要好好照顾素姐姐。她明明听见素姐姐说雨停了就会进宫,却还是大意地睡过去了。若她跟去,虽无法打过婴鬼母,却至少不会让素姐姐旧伤还未痊愈又添新伤。
素瑶见小白一直仰着头,也跟着抬头看,却除了房梁什么也没看见,“小白,你在看什么?”小白吸了吸鼻子说,“没,没看什么。睡落枕了,仰头活动一下。”
“那伤我的东西你可认得?”
小白调整好情绪说,“按照伤口与你所见之物来看,应该是天狼教的婴鬼母。天狼教与魔界有关系……”小白蹲下拉着素瑶的衣袖,央求道,“素姐姐,小白求你不要再理会这些事。修哥哥有事离开,婴鬼母很厉害,我法力微薄无法护你周全,你会有危险的。”
言辞切切,尽是关心担忧之情。
素瑶说,“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小白你与于淳修帮我助却是没有缘由的。你们打心底不曾想从我或者辰逸那里得到什么。”
小白站起来,认真道,“当然不会想从你们那里得到什么啊,凡尘俗世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是没有用的。我与修哥哥帮你,可不掺半点假意,都是心甘情愿、真心实意的。”
素瑶浅笑,“我知道。”她刚站起身来。小白突然将她拉往身后,又一挥手,一片浓雾平地起。小白拉着素瑶迅速跑到屋外,经过厅堂时还顺手拽了辰烨。
辰烨不解,“两位姐姐,怎么了?”
小白与素瑶没空理他。辰烨见两人不住朝身后看,疑惑回头,借着廊下一点昏暝的烛光,他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婴儿在一大片白色浓雾里横冲直撞,似被困住了。
辰烨脸色蓦地惨白,手脚都不听使唤,任小白拽着他踏上云雾又掉下,再踏上云雾再掉下……如此反复。
小白急的额头冷汗涔涔,声音带着哭腔,“素姐姐,怎么办?我法力不够,无法带人驾云……”
素瑶说,“小白,你自己先走吧!”她从腰间取出剑,转过身,负手静静看着被困住的鬼婴。
“素姐姐,你要做什么?你打不过婴鬼母的!”
素瑶看也不看她,“打不过,却至少能为你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你快走……”顿了一下,她接着说,“也算还你两次救命之情。”
小白蓦地睁大眼睛,“素姐姐,你都知道了?”
素瑶急斥,“还不快走!”
小白看了一眼身后的云,拽着素瑶的手臂,朝云边推,“素姐姐,你先走!修哥哥走前吩咐我一定要护你周全,我即便拼个身形俱灭也要让你安全离开。”
若不用玄术,
只比功夫和力气,小白是及不上素瑶的。
素瑶闻着小白身上的白兰香忽夹杂了一股熟悉的奇异香,与她在竹屋那晚被迷的气味一样。她屏住呼吸。这时,鬼婴终于冲破浓雾,它首先朝辰烨而去。
素瑶甩开小白的手,持剑跃起,推开辰烨,自己生生吃了鬼婴一击。辰烨被鬼婴吓得全身不得动弹,身体直直躺下,头撞在地上晕了过去。
素瑶连着后退好几步,血沿着她的嘴角淌下。
“素姐姐!”小白忙跑过去挡在素瑶面前,鬼婴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无珠空洞的眼洞也似含笑,让人背脊生凉。
鬼婴张开嘴,却是丽妃的声音,“本宫这几年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你真那么专情,为一个男人生为一个男人死。没想到,这才与另一个男人认识几日啊,就肯为他卖命了。”
素瑶淡淡道,“我肯为谁卖命哪轮到你管?总不会为你卖命就是了。”
小白附和,“就是,与你何相干!”
鬼婴冷哼一声,“你肯为本宫卖命,本宫还看不上呢……”
素瑶低声对小白说,“鬼婴怕火,我前次就是用火折子逼退它的。待会儿我攻它,你趁机取了廊下灯笼里的烛火来。”
“在宫里是我小瞧你了,才会让你有机可趁,你以为,同样的招数我会上两次当?”鬼婴的声音冷冷响起。
素瑶看它一眼,推开小白,举剑攻了过去。鬼婴嘴边露出一丝冷笑,化作黑气,眨眼间将降雪阁内所有烛火灭掉。
降雪阁突然陷入深浓的夜色里,伸手不见五指。素瑶闭眼,用第六感感知周围。鬼婴的感觉突然消失,一团黑气绕上素瑶身体。素瑶在五年前被逐出师门时,玄术就被废,治剩下一身普通的武功。此刻对缠绕在身上的黑气根本无法躲避,黑气渐渐将她包裹。
素瑶动弹不得,黑气越缠越紧,窒的她无法呼吸。她眼前渐渐模糊,恍然间看见,辰逸在幽兰花丛中,笑若灿阳地对她说,“瑶瑶,我喜欢你。你跟我回去可好?我自倾尽一生,珍你若宝,护你安好。”
她一生孤苦,得师父收留免于饿死街头。
她只想活下去,可辰逸的出现,让她发现世上还有远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有辰逸的地方就是家,能威胁到辰逸的事或物都必须解决。她决不容许任何人伤辰逸。
素瑶使出全身力气喊道,“小白,快用火烧它!”
小白正愁鬼婴缠在素瑶身上让她无从下手,听见素瑶的话,毫不迟疑回道,“好!婴鬼母,看我不把你变成炭烧鬼母!”
鬼婴缠绕的动作明显一顿,素瑶趁鬼婴分神,从腰间拿出火折子。当火光亮起刹那,她轻轻笑了,“你
以为我真的想用烛火烧你么?若不引你主动上身,我又如何接近得了你?”鬼婴被火折子上的那一点星火灼伤恢复原形,凄嚎一声,迅速从素瑶身上退下去。
素瑶终于得以喘息。上次素瑶用火折子伤的是鬼婴的眼睛,让它恢复好几个时辰,这次却只伤到身体,鬼婴似乎并无大碍与小白斗起法来。可明显小白只能算是一个妖肉沙包。
素瑶起身拾地上的剑,准备帮小白,门处突然通亮,素瑶半眯着眼睛见辰逸负手立于降雪阁门处,“瑶瑶,躲开。”他手一扬,身后的侍卫将火把全扔素瑶这方来。
素瑶忙拉着小白躲离,鬼婴也灵巧躲开。
辰逸身后的侍卫马上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