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宫息夜叫她的声音后落灵很快地站起回过头,如同等待夫君回来后幸福的新妇,脸上洋溢满幸福的笑容。那样简单的幸福快乐,即便是以前尘记忆作为代价,也是难得又极值得的,谁又能说这不是件好事。
她先是朝宫息夜孩子般纯真的笑了笑,暖蓝色的眼瞳澄澈如大海,接着笑着看向屋子里比平时多出来的人,笑容便更加开怀了,明媚至极,干净得让雪凰都觉得现在的自己肮脏不堪。
她缓缓往前移了几步,看着落灵直出神,走近了,才有些颤抖地叫她出声,似是已经隔了千年万年,不敢相信又努力压抑着激动:“落灵姐姐……”
落灵看着她却还只是开心地笑,她的世界里如今只有简单快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雪凰能明白宫息夜封住她记忆的意图,只是,面对不了一张如此洁净的笑靥,自己是多么自甘堕落。如今的自己就像一条游走在血池里的毒蛇,仇恨是她生活的全部,还有什么脸面站在她的面前,再想到丹穴山上为自己倾注了无尽心血的爹娘,她更是永远无法面对,现在的这个自己,除了恨还剩下什么。
终于,雪凰再也看不下去落灵那张太过灿烂的笑靥,突然退了几步逃跑似的冲出了房间。只留下落灵后知后觉地疑惑起来,但表情还是恬静温和的。
宫息夜大抵猜出了雪凰是怎么了,十分担心她会出什么事,连忙交代了一声:“我去追她。”就匆匆转身走出去,但走了一半却又回过了头,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顿了一会儿后又只说出三个字来,“你放心。”
落灵含笑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便再没有什么牵挂,着急地追了出去。
大片大片血色的曼珠沙华中,隐着一个红衣的身影,同样的红色让人几乎不能发现她,那样唯一的鲜血一样的色彩,像是用人的血染出来的,耀目诡丽,又残忍凄艳。伴着无间深渊的空气里总也隐不住的不知哪儿来的血腥味,就更像是一片血海而不是花海。曼珠沙华太美,美到只有死亡这样的极致能够形容。
宫息夜在曼珠沙华里朝雪凰一步步走去,最后在蜷缩着的她面前站定,静静地开口叫她:“雪凰。”
雪凰在此之前竟一点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来,此刻慌慌张张地偷着敛容,将自己的脆弱尽数掩藏好,只露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站起来,平静至极:“你怎么不陪着落灵?”
宫息夜却如同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说:“其实到现在我才慢慢觉得,元昊当初的做法,让落灵到这里可能并没错,或许这样子,对她对我才都是最好。”他继续说,“只要她在我身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雪凰一听到那个名字就立即恨上心头,几步到他面前,冷冷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昊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不是真心想要杀你的?”雪凰的表情已变得十分冷冽,可宫息夜还全然不顾,气势不减,与之不相上下,继续说,“你现在的修为足以洞察天机,通晓古今,为什么就不敢重现当日场景看一看?”
雪凰被问得说不上话来,为什么不敢看一看?其实,她又哪里会感觉不到,也早就想过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误会,另有心机的人的一场阴谋。甚至于,已经早就隐隐感觉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若?o,那只不知什么原因恨她入骨的小九尾狐,连她就在自己身边都还不敢去问一问。
生怕,如果真相真的和她想的一样,如果真的只是自己弄错了,那时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让一个把仇恨当做活着的理由的人突然间知道那些仇恨都是假的,该是多么的讽刺无助,要让已经为了仇恨堕落的她如何去面对?她不敢,宁愿这样子恨着他也没有勇气去知道真相,与其说是吝于给他一个机会,更是自私地不想让自己崩溃。何况一切错都已经造成了,她早已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只有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头。好在,就算错也不会太久了,她和他约下的神魔大战在即,那时不管对的错的,真的假的,都会重归于天地初开时的干净。
雪凰沉默没有回答,宫息夜倒也终于没有再逼问,半晌,无间深渊里袅袅的丧音奏完一曲,她忽然沉沉地说:“我要当魔君。”
宫息夜的眼神当即变了一变,转过头来看着她,发现雪凰的表情十分镇静严肃又势在必得,但那不是对魔君之位的渴望,反而是漠然到了骨子里的平淡。他恢复平静并没有太多思考,更没有不舍得这个位置,静静地只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好。在我之前,这个位置本就是你五姐的,现在由你来当,是再合适不过的。”
第二十三卷(2)
第二十三卷(2)
很快就是无间深渊里魔君交接的大事,群魔本来就对雪凰有着说不出的畏惧崇敬,再知道了她是曾领导了神魔大战的上一位魔君的妹妹之后,更是尊崇不已,于是雪凰当上无间深渊新主就成了众望所归之事。再当她将即将发起新的神魔大战以后,群魔则更加兴奋了,从上一场神魔大战至今的千年中,仙界与魔界之间表面上的和平已经维持太久了,魔界宫息夜只让他们要和六界安好相处,渐渐遏制抹杀他们的魔性,可毕竟是魔族,好杀戮的本性怎么能够彻底根除。压抑了那么久,只是越来越难以抑制而已,他们渴望一场大战,血流千里,鬼哭狼嚎,这才是魔族最想要的,而不是把自己压制得像一条温顺的狗。
如此一来,交接仪式完成后,无间深渊中不久后便立即日夜都是群魔热切的操练声,拿出闲置许久的兵器,激动擦拭,等待着一场热血沸腾的战役。
大战前几天,雪凰一个人坐在房里望着窗外无间深渊的天空发呆,可事实上,这里又哪里有什么天空,到处都是被血色阴霾笼罩得沉闷的空气,望出去只有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如被巨大凶兽口中的血腥恶气弥漫。不管是丹穴山上的那片干净天空,还是九重天上的那片纯白天空,她都已经远离太久了。
关上了窗转到屋内发呆,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件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一样,匆匆跑到床头去找一样东西,几步走得慌张又失措,从寒冰玉枕下摸出一个玛瑙莲荷状的水柱,冰白细腻,光泽莹莹。握紧这只水注如同握着毕生最重要的东西,细细摩挲,连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早已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才珍惜小心地把它重新放回了枕下。
最终,忽才下定了决心,她必须还要去九重天上一趟,拿回一样本就属于无间深渊的东西。
亘古不变的九重天风光,仙乐在耳,洗濯人心,她听着却十分烦闷,南天门上几个天兵守卫实在太差,连她一个魔性最强的魔君进入九重天都察觉不到,这场神魔大战,再加上她即将要偷得的这样东西,魔界定是必胜无疑。
只是不知天君会把那样东西藏在哪里,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天君的寝殿陶养殿里碰碰运气找一找。
陶养殿里此时并没有人,雪凰庆幸了一下运气不错,就急忙到处寻找起来。可找遍了各个地方还是不见那样东西的踪影。
难不成并不是藏在陶养殿?雪凰犹豫了一下,想要在去别处找找,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脚步声远远传来。雪凰只得暂时先退回去,一个隐身术将自己藏到了墙上的一幅写意山川河流画里面。
进到陶养殿里的有两个人,天君和元昊。
就算明知对方看不见她,还是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当元昊将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到她藏身的这幅画上之时,雪凰简直就要误以为他已经发现自己了。就是这种一望无际的深邃眼神,如同能够看透人心,让她沉沦,一步步堕落成魔。可是她再蠢也只会是一次,从此以后她对他就只会有恨,其他的,什么也不剩下。
天君带着元昊走到了边上一架神龛旁,念了一句口诀,便只见原本设着神龛的地方竟凭空变幻出了一架萦绕温和白光的琴,凤凰之琴,玉石天丝为弦,千年桐木为身。
雪凰的视线立即被吸引,她要找的东西果然是在陶养殿,原来是藏在那里,怪不得,哪有神仙还在自己的房里设神龛的,是她一时疏忽大意,竟没想到这一点。
天君将凤凰琴展现到元昊面前,缓缓道:“如今朕将凤凰琴交托给你,神魔大战之时,仙界就全靠太子你来守护了。”
“承蒙父君抬爱,儿臣万万受不起。”元昊立即低下头推辞。但他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害怕担当大任,而是害怕,真的要和她兵戎相见的那一刻,自己欠她的已经太多,又怎么能再去面对一次,难道还要他狠下心杀她两次么,他不可能做得到。
“朕说你受得起你便受得起。”天君干脆把凤凰琴直接往元昊的怀里一递,让他不得不接下。天君道:“你在犹豫什么?朕知道,你曾亲手杀了雪凰,害她至恨之下一念成魔,让你对她内疚不已,不忍再向她动手。可是这一切,难道和她自己就无关吗?”天君叹了一叹:“凤凰一族虽是上古神族,可偏偏就是容易执迷不悟,当初的孔雀也是,现在又要重蹈覆辙。”
雪凰听着越来越气,不禁冷笑,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天君,居然暗里敢这样诋毁凤凰一族,枉他们仙界表面上客气礼遇,尊敬有加,背地里原来都是这样臧否人的。可是,或许他说的也没错,的确是自己参不透,悟不彻,一念成魔,给凤凰一族丢了多么大的脸,爹娘不知道为她要受六界多少的非议。
元昊已经无奈接下了凤凰琴,眼眸低垂,俊朗的面容陷在大片的阴影里。天君还是满怀希冀地看着他,等他像每次一样说出一个遵字。终于,他又深深垂眼,像是回答了无数次的那样,低头,回答:“儿臣,谨遵。”
天君满意地点了点头。元昊将凤凰琴收入袖中,告辞后便退出了陶养殿往长乐宫中去。雪凰想到又得和他打交道不由得怵了一下,可最终还是趁着天君不注意追了出去跟着,这一跟,便一直跟回了长乐宫。
长乐宫里四大佛教圣树,无忧树、菩提树、娑罗树、七叶树,万年长青,永恒不变,这是可惜,景还是旧景,人还是旧人,却都已经变了,谁又能和景一样永远不变呢,哪怕是神仙,也做不到如此。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进了这里之后便一直有些感慨,仿佛在清醒时看了自己曾经的一场大梦,直到反应过来后已经跟着元昊一直到了寝殿泠善殿。只见他气定神闲地一念口诀,顿时金光飞舞间就将凤凰琴变到了桌上,然后指尖缓缓抚过琴弦,似有如无地发出几个音节,便有间关莺语花底滑之韵。
此时雪凰已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唯恐他要是弹上一曲高山流水,自己便会再一次被那风姿打动,然后将恨意全部给抛诸了脑后也未可知。于是狠了狠心,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指尖一动,幻了一点能使人昏睡的紫红色瘴气出来。
接着就只见瘴气一点点萦绕了还尚未知的元昊周身,他疲惫又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一会儿后便无力地摔坐在了登上,正好倒在桌上,侧脸极其好看。
雪凰依旧不敢多去看他一眼,急忙拿上凤凰琴逃也似的离开了,殊不知这却是反而更加分明地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待她走后,倒在桌上的人竟缓缓地坐了起来,清醒得一点也没有因瘴气而昏睡的样子,看着原本放着凤凰琴的地方,悠悠无奈地叹了一句:“这本就是我欠你的。”
第二十三卷(3)
第二十三卷(3)
回到无间深渊以后,雪凰径直来到自己房里想要放好凤凰琴,可刚一出现到屋里,却正好看到若?o在她床头不知做些什么。听到有人来的动静,若?o惊得连忙做贼心虚地回头,一看见是雪凰,吓得将手一松,拿着的东西眼看就要掉落到地上。
雪凰看清那即将落地的东西后脸色突变,眼疾手快地幻出一道紫红的光把那东西给稳稳托住,然后收回了自己手中,牢牢地握紧查看。她已是气得面色微微泛红,双眼寒戾冰凉,检查完东西并没有什么损伤后几步上前,重重地甩了若?o一巴掌,用的力重到直让她跌坐到地上嘴角渗血。雪凰咬牙狠戾说道:“谁准你碰我的东西的?”
若?o却反而坦然地静了下来,并没有过分恐慌,她用手背若无其事地拭了一下嘴角的血,忽然又猛地站了起来,愤然怒道:“你打死我算了!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折磨我吗?我告诉你!但凡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要你死!”
“我等着那一天!”雪凰凄厉地勾勾唇角:“我活着,就是为了看你们一个个要如何来让我死。”她放慢语调,抬起一点眉:“但我偏偏,不随你们的愿。”
若?o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怪物,浑身发着抖,最后只从口里颤出了一个字来:“你……”
雪凰看着她,笑容动人,眼中漠然,仿佛一只正在玩弄老鼠的猫,是专属于胜利者的孤傲与不屑表情。
若?o害怕但又无助,如今的雪凰已经不是当初的雪凰,她冷漠妖邪,阴晴不定,折磨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就是个魔鬼!以看别人痛苦为乐,她恨不得她痛快一点动手杀了自己,自己连活着都不怕了,难道还会怕死吗?这样反而还能够解脱了。
她一狠心,闭上眼便将自己的毫无保护的光裸的脖颈迎了上去,她要让自己死,不就是刹那间的事吗?
偏偏这个时候门却响了,雪凰丝毫不停留地就转身走到了外间,在一张铺着雪豹毛皮的美人榻上躺下了,淡淡柔声道:“进来。”
便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走进来,不敢多看一眼多行一步,毕恭毕敬来到塌边,朝雪凰说道:“回魔君,青丘的九尾狐君求见。”
“哦。青丘。”雪凰若有所思道,有意瞥了一眼还在里间的人,然后才缓悠悠地对那小丫鬟说,“请进来吧。”
小丫鬟应了一声是便极乖顺地退了出去,雪凰懒懒地在美人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朝着里间的人高了半度声音冷嘲热讽地问:“你怎么还不出来?”
若?o在里间一听青丘九尾狐君几个字时其实就已经心惊了,她从没有想过还能见到他,若不是再听到这几个字,她也差点快要忘了,自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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