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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良药无心太苦口 （2）
叶翼接过，依旧搁在桌边，低下头只管沉默。瑾霜端起药递过去，叶翼接了依旧放回桌上，瑾霜还要端过来，叶翼伸手挡住，在她手心写道“叫心儿莫再费心。”
瑾霜嘻嘻呵呵道“你也别管了，不过是点滋补的药，你养活她长大，她还操不起这点心么，喝了吧。”
叶翼摇摇头。瑾霜笑道“你怕苦？不苦不苦，不信我喝给你看！”说着端起药来要尝。叶翼伸手夺过，摇摇头，依旧搁在桌上。
瑾霜没了辙，丧了气，撅着嘴嘟囔道“这可怎么办才好！你若要不喝，石心那丫头说得出做得出，要是不放我出去找玖哥哥，我可怎么办！”她向来大大咧咧，只管自己念着，却不想叶翼字字句句都听了个真切。
叶翼心里一痛，却是冷冷一笑，伸手端过药，一口气灌下去，碗交给瑾霜，写道“绝无二次！”
瑾霜见他喝了药，才一高兴，却见他说绝无二次，不由心里着急道“石心那丫头……”
叶翼只管强忍着心里的风起云涌，写道“我去和她说……”瑾霜看叶翼面色苍白，冷汗潸然，心里紧张，只管点点头，跑了出来。连撞上石心也管不得。
瑾霜才一出廊子，叶翼一口鲜血呕出来，连同刚才吃的药一并吐了出来。石心本是悄悄过来瞧瞧，看瑾霜面带惧色，回头听见叶翼在屋里吐的一塌糊涂，一步奔进去，叶翼还不住的呕吐，石心过去轻轻按他内关穴，叶翼却是一把推开她，石心顾不得，扑过来合身抱住叶翼，强按他穴位，叶翼这才止住呕吐。石心递过茶服侍他漱了口，俯下身子收拾地上的赃物，叶翼轻敲床畔，石心心里一凉，咬咬牙，抬起头来，叶翼在空气里画道“不要威胁你娘。”石心笑道“知道，是我不懂事了！”叶翼叹口气，石心接道“我知道爹爹一定是要吩咐我答应娘的事还要做到，我会的，小时候难得回来看一趟爹爹，爹爹总教我说人无信则不立，如今长大了没有忘记的道理！”叶翼沉默着，半晌伸手拉起地上的石心，认真摊开她手心，才要写字，石心巧笑一声，反手握了叶翼的手，笑道“我知道，你定然要说，不许再给你开药对不对！我不开就是了！”
叶翼叹口气，点点头，抽出手轻轻笑着在石心眉心一划，眨眨眼睛，尽是一副调皮模样。石心咯咯一笑扑进叶翼怀里，娇声道“我才不委屈呢！”
叶翼环手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慢慢笑开来。
石心倒是守约，自打此次果真不再想方设法给叶翼吃药，倒是回了悠然居，吩咐不要打扰，只管在悠然居安静研习药理，终日不出房门。
第七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1）
石心即已答应叶翼不给他用药，自然不能再想法子往饭菜里加药。想来她做了件赔本的买卖，瑾霜这个女人，难当重任，不但不能叫叶翼开怀，反添愁恼。
石心吩咐修竹带瑾霜回了西苑，这个女人留在东苑白白添乱。自己当下也回了悠然居。
茹雁接石心来东苑吃饭，进了悠然居的门，却是不见石心踪迹，寻遍悠然居也找不见人，只当是去了西苑，也不理会，过了一日竟还是不见，茹雁心知不对，急急赶到西苑，修竹反说自打在东苑分别再无相见。
茹雁到北苑南苑到处找，都说日前见过一次，吩咐了好好照看病人便没再见过。茹雁心里着急，索性发动丫鬟婆子一起找，只恨不得把整个山翻一遍。又不敢告诉叶翼，只怕叶翼的呕血之症加重。
叶翼虽是口不能言，但见众人忙忙碌碌，又不见石心过来吃饭，到底觉得不对劲。一连两日皆是如此，这日众人出去，他便也挣扎着推了车往悠然居来。
这个山头就叫悠然居，分了东苑西苑南苑北苑，中间向来石心住着，她倒是喜欢这个名字，索性把自己的住处也叫了悠然居。本来这座山头就大，他往日腿脚不便悠然居他也不过才来过一两次。
叶翼才进悠然居的门，便见一个丫鬟把头探进柜子里一递一声地喊姑娘，心里疑惑，只管进去，那丫鬟察觉有人进来，回身一看见是叶翼，腿一软直直坐了下去，结结巴巴道“叶……叶先生……”
叶翼心里疑云顿起，剑眉一蹙，伸手划道“姑娘呢？”那丫鬟撑着身子往后退几步，摇头道“不……不知道……”叶翼往前挪进一步，含怒盯着那丫鬟，那丫鬟看叶翼面色不善，哆哆嗦嗦道“姑娘……姑娘不见了……”
叶翼心里一沉，却听那丫鬟带着哭腔道“三天前茹雁姐姐就找不着姑娘了……又不敢告诉先生……”不待那丫鬟说完，叶翼已是一口鲜血呕出来，那丫鬟看见尖叫一声，拔腿就跑，边跑边哭道“不是……不是我说的……”
叶翼稍稍定定神，想到悠然居地势偏僻又是设有机关，外人没有山里的人接送断然是进不来的，石心不可能被外人所劫，既不是外人所劫，若还是留在山里，便出不了大差错，眼看天色尚早，自己虽与地势不熟悉，但慢慢寻找设或能遇见，也未可知。当下出来，看见道路，随意行走。
只说茹雁把这个山头都翻了个遍依旧不见石心踪影，一路心思重重，只管信步走着，也不看路，却不防撞上眼前柱子，这才抬头一瞧，却是书阁。
书阁里尽是石心去年离开灵阳子时带来的书，都是前些年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书，放在里面也就少有人看，门窗都落了灰。
茹雁心里烦闷，本是随意过去看看，不想轻轻一掀门，吱呀一声，门却开了，茹雁疑惑，掀门进去，看屋里纤尘不染，更是奇怪，才转过书架，便见一堆书乱七八糟堆在地上，足足摞了有半人高，心想这里不过是些医书，盗贼不可能盯上，而况有哪个盗贼把房子收拾这么干净偷东西的。想着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待走近了才看见书堆后露出一角海青的袍子，甚是熟悉。茹雁浑身一颤，足下发软，强撑着自己走过去，果见是石心睡着在书堆后面，地上犹是半个啃过的馒头，如今天气寒冷，馒头早冻得如石头般冷硬。茹雁捡起地上的馒头，忍不住哽咽出声。
石心一时觉得身上寒冷，又听有人在耳边嘤嘤啼哭，一线睡眼睁开，却见茹雁在自己身边哭的泪人一般，望一眼窗外却是巳时将近，该是叶翼午饭时刻，因疑道“你不在东苑收拾午饭，在这里哭什么？”
茹雁见石心醒来，先是一愣，随即一把抱住石心，却是哭的愈加厉害。
石心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下去，最后只剩下一抹苍青色的冷，她哆哆嗦嗦推开茹雁，直着身子往东苑跑去。虽心里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来，一下子飞过去，整个人却因几日未见天日，如今突然爆在太阳底下，有一丝眩晕。
但她只是飞奔，顾不得这些。
石心疯疯癫癫跑着，不妨前面走过人来，竟直直撞上去，哐当一声，两个人都翻了个跟头。石心也不看撞倒了谁，翻起身来就要跑，却被人伸手拉住。石心回过泪眼一看，那被她撞在地上，如今伸手拉住自己的人，不是叶翼是谁？
石心这才心里一松，心里的一腔着急便有机可趁地冒了出来，她也忘了拉叶翼起来，只管扑在叶翼身上哭起来，哭过半晌还是无语，来来去去只是喃喃叫着爹爹，叶翼看她难过，把她抱在怀里轻抚安慰。许久石心才安静下来，擦一把眼泪，破涕笑道“茹雁姐姐发什么疯，见着我就就哭，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当是爹爹出了什么事呢！”
叶翼拂着她的头发轻轻一笑，阳光一照，便见他眼角亮晶晶一闪。茹雁跟在石心后面追出来，眼见得这一幕，叹口气，勉强止住些悲伤，过去强笑着扶叶翼回去，石心屁颠颠跟在后头回了东苑，因想着瑾霜着急，倒把瑾霜从西苑接过来，大家一处待了半日。
经此一番折腾，叶翼虽不知事情详端，倒也猜得大概了，吃罢晚饭先着人送了瑾霜回去，单留下石心。石心拿眼瞥叶翼，他是面带微笑，安安静静坐着，满眼慈爱看着石心，就连石心这斜眼轻眺的模样都看在了眼里。石心揣度叶翼是知道了点什么事情，此刻不过等着自己坦诚相告。静静心吸口气，鼓足勇气抬头，先是讨好一笑，但见叶翼犹如没看见一般，心里忐忑，咬咬嘴唇道“我送爹爹进去吧？”
叶翼点点头。石心起身推着叶翼往里间走，没话找话道“今天撞到爹爹，没摔疼吧？”叶翼摇摇头，轻轻一笑。石心听见他笑的了然，心里越发不自在，几分委屈说不得，憋在心里发了酶般有浅浅的潮湿的气味。但照实说定然不可，撒谎她更是不愿，若是不说，叶翼定然也不会问，但她不知为什么原因，到底急着给他一个解释。
石心在里间点起一盏一盏烛火，依旧不知如何开口，定定立在最后一盏烛火前，把灯芯剪了又剪，拨了又拨，弄灭了再点一次，点亮了依旧弄灭，心思几明几暗千回百转。
叶翼静静坐着，不看书，也不思考，只是安静坐在那里，或是等着石心一个解释，或是没有，他依旧带着浅淡的微笑，眉头都不见皱一下。
石心终究叹口气回头道“我去弄点热水来给爹爹洗脚。”说着回身出去。
她若这就走了，日后定然不会有什么事情，叶翼不会追问这件事，也许还会记挂在心上，也许很快就忘记了这回事。石心望着窗外苍寒的夜色幽幽吐出一口气，但是她即便不给他解释，也是愿意留在这里的，她愿意陪在爹爹身边。
盆里滚热的水在空气里腾出一片热气来，扑在石心脸上，石心伸手去揩，脸上一层潮潮的水汽，她忽而觉得心里也是这么一层水汽罩着，只是怎么也擦不掉。石心低头只管轻轻按着叶翼脚上每个穴位，不妨眉心一凉，石心一怔，抬头却见叶翼微斜了身子，拿食指抵着她眉心，他依旧微微笑着，只是这微笑，无论如何也与之前那微笑不一样，隔着这氤氲的水汽，她也分辨的出这不同来。
她可以在之前他那般的微笑里挣扎抵抗，却不能在这样的微笑里继续镇定自若。石心呆呆看着叶翼，两行泪毫无征兆就流了下来。
叶翼从地上拉起石心，伸手要擦干她脸上泪痕，不料旧的还未擦干那新的泪水已然湿了石心半边脸庞。叶翼见此，低下眉眼，沉默着收回自己的手。石心不依，急忙抓住他要收回的手，只管哭了起来，半晌才道“我就是……就是……”她心里想着要说个谎，不料嘴里却照实说道“就是在书阁翻了翻旧日的书。”说罢自己也吓了一跳，解释道，有些日子没好好看看师傅教的书了，所以……所以……
叶翼含笑点点头，石心不甘心，凑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爹爹信不信我？
叶翼看她这般，扑哧一笑，拍拍她头发，点点头。石心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当着人家的面说了个慌，倒逼着人家相信。
石心安顿了叶翼，出来便是迫不及待往悠然居赶，茹雁赶来一把拉住，道“姑娘等一等！”石心看她言未出泪先下，心里明白她是为日间的事，因笑道“往常又不是没看过书，看几本书，你就难过成这样？”茹雁垂泪道“姑娘的心思，旁人不知道，我是看得清楚的……”石心一听，心里发慌，急急打断道“看清楚什么……”一问出口，自己先就懊恼了，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先自己着急得不成样子，可叫别人怎么想！
茹雁也是一惊，虽是这位姑娘年纪不大，但向来跟在师父跟前，最是讲究长幼规矩的，搭话插嘴是头一次，抬头见石心香腮微赤，晓得她是羞了，急忙笑着岔道“姑娘对叶先生是一片赤诚孝心，天地可鉴。可姑娘也该珍重些，您也是师父唯一的传人……”石心笑道“几年前和师父一起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看书的么，怎么现在就不成了？姐姐不要担心了……”说着拉着茹雁的手，倒替茹雁抹干了眼泪。
茹雁沉声道“那样的冷屋里，你又不好好吃饭……不如我把书搬过来吧，搬到悠然居，再给你派两个丫鬟，好不好？”
石心忍不住笑道“暖被温香哪是看书的光景，我那么被伺候着，只怕看三年也看不完那些书呢，再说我又等不及三年，你只管好好服侍爹爹，我叫修竹姐姐送饭给我，你总放心了吧！”茹雁叹口气道“罢了，修竹那丫头不成，还是我做给你，你不放心叶先生，我叫丫鬟送给你。”石心点点头，茹雁要送她回悠然居，石心愣是不依，照旧回了书阁。
转眼冬过，春风一拂，悠然居里便是是万紫千红时候，一派春光融融。
瑾霜原想着开了春便带石心去拾月洞给宝春看病，无耐石心成日在书阁忙着，到了春末，也不见有出来的迹象，自己就是进去找她她也忙的看都不看一眼，只作弄着她的药渣药末。后来倒干脆把药炉搬进了书阁，要久住书阁的样子。
转眼便是秋凉，瑾霜虽是心如火焚般急着要去见石玖，怎奈石心近日老是神情恹恹，倒似病了一般，她也不便就走，只得等着。
九月初，石心端了一杯茶到东苑，叫茹雁端给叶翼喝，只说是新制的御寒清神补气的茶，茹雁照实端进去，不一时出来，回说叶先生没说什么，照常喝了下去。石心伏在桌上，听见这话，展颜一笑，白眼一翻，竟是晕死过去了。
茹雁七忙八忙把石心安置在东苑，自己先诊了脉，倒是忧劳成疾，身子本来就弱，这次索性寒气入侵，病倒了。
叶翼见茹雁神色凄哀。前前后后地忙，也猜着了几分。自己挣扎着出来，见一个小丫鬟进了厢房，便跟着过去，到门口往里一瞧，果见石心躺在床上，双颊微险，脸色苍青，竟是异常消瘦，心里一痛，一口鲜血喷然而出。那小丫鬟听见身后动静蓦然转身却见叶翼苍白着脸色停在门口，赶忙过去从侧门推了叶翼进来，叶翼打发了小丫鬟，坐在石心床前，不觉心里一阵酸涩。
叶翼陪着石心片刻便见茹雁端了药进来，叶翼伸手要接，思及石心醒来见是自己又是一番折腾，倒与她的病不利，便收回手，苦苦一笑，转身出去了。
第八章 正义之士结同盟
却说拾月洞。
石玖与春节前后回来时宝春已卧床数日，也顾不得自己休息，吩咐下人去配药便急急赶往宝春住处。
宝春面色铁青，浑身筛糖般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