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桃花笑
作者：泡沫飝飛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仙儿 ┃ 配角：林邵印
、第 1 章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丝红光。
天将亮了。
我常常就在这个时候醒来。这是一天当中，我认为最美的时候，万籁俱寂，只有丝丝凉风，吹过我的身体的每一部分。我尽量地舒展着身躯，其实不想醒来，就这样睡去，在这样清凉静谧的时刻，长睡不醒。可是不行呀，我必须在每天的清晨醒来，开始一天的工作。我的工作很无聊，就是修炼。我也不知道修炼是种什么职业，我生来便要如此，并且知道修炼的结果有诸般好处，比如，可以变为人，可以长生不老，可以……唉呀，总之是太多了。可是我却只觉枯燥无味，干嘛要变为人？树就是树嘛。变为人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可以到处走动。长生不老又有什么好的嘛？天天看着这个世界，一直看下去？看上千年、万年、十万年……不闷死才怪。特别是对于可以变为人这一点，我尤其感到气愤，为什么有的生来就是人，而我，却为什么一定要通过修炼才能够变为人？
不过不满归不满，我仍然还是得日复一日地进行着这无聊至极的工作。因为没有选择，只得接受。我不过是一株桃树，一株四百八十年的桃树。
我生长的这座山，叫作青龙山。山名的由来我也不清楚，都这么称呼了，我却是在这里生长了四百多年，也没有见过一条青龙，甚至连条龙都没有见过。山既不高也不奇，看来也不像是个卧虎藏龙的所在，叫这样的名字简直就是欺世盗名。
大抵世事都是如此吧，名字只不过是一种代称，不一定有其实际的意义，又何必去深深考究呢？也用不着去想那么多，将一件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青龙山离楚城的中心武昌大概一百五十里，也算不上偏远。只因着没有奇花异石，山也无甚名气，也就一直少有人来。这倒也不错，耳根清静正好清修。
树类修行，是件辛苦又漫长的事情。
我们要得五百年功力，方可幻化为人形；要足足一千年，才可变作人并能够随意移形——这也是重要的一点了。若是法力不足，便仅仅只能幻形，仍动不得树身。看似没有什么，可如果变为人后一时没保护好自己的原身，而招致原身被损，那么就永远不能变回来，永远不能再继续修炼，只能做一个人并且法力逐渐消失，最终成为一个与常人无异的平凡人。这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因为我们修行的最终目标，并不仅是做人，而是成仙。
谁不希望数百年乃至千年的修为能够有朝一日脱胎换骨并且永世长生？
我觉得时间真是伟大。能够给予生命又能够剥夺，而万物在他的注视下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只有他，只有他永远不会消失。或许他正冷眼瞧着我们如此苦苦地求得不死，而依然不能与他比，谁又能长生长过时间？
在我的身边，还有三位姐妹。大姐有九百岁了，知道很多世事。另外两个妹妹，只有二百多年，还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我们在这个属于我们的世界里，继续着我们的生活方式，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我以为日子就会像这样子过去，平淡却又有着那么几份憧憬：想像着变成人以后的模样；枯燥中又有一些乐趣：看花开，听鸟鸣、数落叶、观飘雪……都是极其美丽又惬意的事情。人在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时，时间是过得非常快的，一转眼又一个十年过去。
我到了四百九十岁了。
那是一个丽日晴空的春日，正是我们花开时。
在这个山野，有着各种葱葱茏茏的植物，却只是我们四个，是不同的。
或许这也是上天的一种安排，根本也没有什么道理可循。有些人，生来便是异于其他。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命运”，命运安排，你无从选择。
我们的花开得灿烂。
一片娇柔的红，似云，似霞。不，不，不不，却远不同于云的艳丽与霞的媚俗，那一种红，是人间的颜色无可比拟形容的。我们本也不是人间凡物。
清雅的香弥漫着，飘出好远。引得无数的蝴蝶与蜂儿争相前来。真正是狂蜂浪蝶，熙熙扰扰。
一向人迹罕至的青龙山，这一日居然听到了人的声音。
上得山来的，是两男一女三个人。三个年轻人，衣饰讲究，却是满面愁容。
唉，人就是人。即便是来到这样的山野，也是那样地愁眉不展，定是为着一些做人的琐事烦恼了。
好不容易有人来，却是这般无趣，我不经兴味索然，看来，做人，也不一定就是件轻松快乐的事情。真搞不懂似我类者孜孜不倦求得为人一遭是为着什么？
我正在心里琢磨着，他们三人却就在我跟前停下来。
“文兄，咱们歇歇吧，这里的花开得真好。”那个瘦瘦的男子说。
还没等那个被称作文兄的人答应，女孩子就一口接过去说道：“好啊好啊，唉，我可真是累了。陪你们爬山真辛苦！这里的花开得这么美，歇下来吃点东西吧。”想来是这年轻的女孩子生性活泼，见到美景，又想歇脚，兴致立刻就好了。也不管他们意见如何，先就自顾自地一把坐在草地上，两只手交换着捶着小腿，一副疲倦慵懒的神情却也万分惹人怜爱。
那两个男了看到她那副模样，相视一笑，也就拣了个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
这青龙山上，常年少人光顾，因此树木郁郁葱葱。我们生长的这个小山头上，或许是因为我们修行的缘故，不似其他树木般藤缠刺绕地。周围的空地上绿草茵茵。
一胖一瘦的两个男子继续他们的话题。我心中好奇，就听了起来。
“林庄主，若思姑娘如果到了七月还不回庄，只怕武林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是呀。唉，这丫头，才十几岁，却古灵精怪地，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出来。此次居然跑到流花岛去大闹一番。流花岛与白云山庄这些年来一直都友好相处，被她这一闹，看来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收场了，毕竟五条人命啊。欧阳岛主念在韦庄主德高望重，只要白云山庄交出韦若思，并给流花岛一个合理的交待。可是至今，都不见若思的下落啊。”
“若思姑娘不是留下话来，说她一人做事一人当，到七月底，她自会在白云山庄，亲自给流花岛一个说法？”
“七月底？你想想，现在才三月份。她为什么要等到七月底？又为什么现在不露面？为什么跑到流花岛杀了人，却说让人家到白云山庄来得一个说法？况且，若思与欧阳岛主的宝贝千金烟儿，关系十分要好。整件事情，透着古怪。是旁人设计嫁祸于白云山庄也有可能。”林庄主愁眉不展，长长叹气，顺手从腰间拿出一个随身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
想必，这个叫若思的姑娘给他惹下了一个大祸端。
这也真应了人间的那句“女人是祸水”的话。我不明就理，也听出了是一场江湖的仇怨。
看来老天还真是公平，人人心中都有不平事。我类苦苦修行，为求得为人一场。而已得人身的，却又为着自己的种种俗事烦恼。为人为树都不是那么轻松。
或许只有时间最好，他不必担心，该在哪儿多一点，在哪儿少一点，在哪儿偷偷绕开，在哪儿悄悄逗留。因为这些都不可能，根本不用想。他只有流逝，只有向前。这竟也是没有选择的事情。
我忽然又觉得时间其实也是无奈的，他的一生原来也别无选择。
“哎，要我说呀，说不定就是流花岛想找白云山庄麻烦，骗走了若思姑娘，然后故意安排成韦若思大闹流花岛的假象。你想呀，韦若思武功再高强，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丫，流花岛多少高手？还能让她闹事？他们将她囚起来，别人找也找不到，到了七月底，白云山庄交不出人来，流花岛便落了口实，借机寻事。到时候，他想对白云山庄做什么，江湖上都不会有话说的啦！”那个姑娘似听不得他们那一个接一个的为什么，干脆将自己的想法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虹妹，可不能这样说，想那欧阳岛主，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是不屑做这样的布局的。虽说人家使的看家兵刃是流花镖，却也使得正气懔然。”胖男子一脸正色地否认，她那虹妹却丝毫不以为然，微侧着头挑了一下眉尖，道：“都像你这样想，这江湖可就不至于乱七八糟的了。和你们说话也真累，不理啦。哎呀，那边有一个好漂亮的蝴蝶，我去抓！”
话音一落，人已飞起。
累死了；读者大大们要沙发啊
、第 2 章
我都没看清，她已举着蝴蝶高兴得又跳又叫：“哈哈，抓到了抓到了！”
没想到，这看起来娇柔漂亮的姑娘，却有这般好身手。我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
咦，什么味道？浓浓地，醇醇地，飘了过来。
正寻思间，那林庄主道：“唉，你的漂亮蝴蝶抓到了，我的酒却没了。”故作无奈的表情和语调，听起来也不似责怪。女孩子开心得咯咯直笑，道：“林庄主，依剑虹看来，你并非嗜酒之人，那壶陈年佳酿带在身边也不过作为消遣之用。你看，这里如此美景，这些桃花都别有一番仙姿雅韵，朵朵迎风而绽，真是人间少有啊，可不像极有着绝世风范的美女？林庄主的酒，只当是敬美人了，这就是传了出去，还是一段佳话呢！”
“哈哈哈哈，朱姑娘这样一说，倒是我林某人今日幸得仙缘了。”林庄主开怀大笑。
我定神看了看，他的酒壶本应是随手放在身边，被那朱姑娘急急跑去抓蝴蝶时一带而过，不巧正倒落在大姐的主根旁。一壶酒，想必已是一滴不剩地全渗入了泥土里。这陈年佳酿芳醇无比，浓厚的香气经久不散。
久处深山，我并不知酒为何物，只觉那股香气扑鼻而来，熏人欲醉。
林、文二人仍在继续谈论关于白云山庄与流花岛的恩怨，我无心再细听。
什么是江湖我不懂，仇杀的血腥其实在哪里都有。即使是在这样的山上，即使我们日日修行，仍是不可避免地看到很多类似于弱肉强食的事端，像那天上飞得好好的老鹰，也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会虎视眈眈地准备向在地面上的小兔子偷袭，这本不关是与非的问题。还有那美丽的花蝴蝶，本来是飞得好好地，天天都用花粉将自己打扮得艳丽无比，谁曾想，美丽却成了它最大的悲哀！最终因它的美，而在一瞬间，便成了这突如其来的人手中的玩物。
人类，有了思想，有了更多的欲望，也就有了更多的理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许这远远不是我们树类能够理解的。
不想了，不想了。
酒香仍袅袅未散，我渐觉困意。也奇怪，平日清修时，不是这么快就来瞌睡的，也许今天是因俗人侵扰，而无法定心修炼，才至胡思乱想而困意袭来。管它的，反正修行不是三两天的事，且先睡它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时，已是夜半。
春夜仍有重重寒意。
一弯新月悬在幽深的天上，繁星万点。青龙山在月色下，如笼着一层薄雾一样，凭添几分诗意。我原来从没有留意过，天天看在眼里的景致，在夜色中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可惜呀，静夜正是好梦时，谁又会在此时，来到这座冷清的山头，与我共赏这如水般月色？正忧戚间，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是大姐？难道大姐有心事？
正想问，大姐却先发话：“二妹，原来你也没有睡着。”
“是呀，我刚醒。听到大姐叹息，大姐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二妹，你我天天在此山上，不知人间岁月。虽然没有俗世烦恼，可又何曾有过什么快乐可言？”大姐幽幽叹道。
“难道你一直不快乐吗？我们一起寒暑相伴，这几百年来，朝夕共处。世上又有哪些能够如此？至少我们可以日有所精进，逐步消去俗根而得慧身，这与我们所闻所见的平凡比起来，与俗世间的名利爱恨比起来，岂不是极大的幸福吗？”我觉得大姐似乎变得怪怪的，平日里，她是我眼中的智者。近千年的修为使她冷静沉着，气定神闲。她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常让我心生钦羡，可是，可是她今天居然告诉我，她不快乐！
我也只有默然了。或许我也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我不过只有四百多年的功力，修为造诣与大姐不可同日而语，我甚至，并不知道所谓的俗世烦恼与快乐到底是什么。
“静吟乖月夜，闲醉旷花时。还有愁同处，春风满鬓丝。前人的诗句今日想来，更添苍惊意味。二妹，我已烦了这深山清修，有的时候，真很想感受一番人间岁月。”大姐的幽怨有增无减。
“大姐，你马上就可以了呀。再过百年，你已是千年身。到时，就能够去到人间，领略另一种你所向往的生活。”我只有试着安慰。
“百年？百年的时间，太久了啊。以我现在的功力，应该也是可以去到人间。即使再过百年，亦不过如此，我们终属异类，而百年后的人世，也早已什么都不是现在这样子了。”却没有想到，我的话更添了她的惆怅。唉，难道人一变起来，就是这么快？这么地不可理喻吗？百年对于我们来说，也不过是一小段岁月而已。大姐怎么如今这般悲天悯人起来？
“大姐，你已是近千年功力，再得百年修行，就能脱却凡骨了，到那时候，神形合一，再去人间，岂不更是万无一失？”
“不，不能等了，二妹。再过百年，他也老了，他早进入下一个轮回，我怕到时候，已认不出他来了！”大姐急急地说。
“他？谁啊？”我觉得莫名奇妙，朝夕相处几百年来，并没有听大姐提到过那个“他”是谁。
“白天的那个林庄主。二妹，你难道没听他说，今日幸得仙缘？我与他的缘，就此已是注定了。我要去寻他。不能等了，百年太久，我不愿错过此生！”大姐说到此，言辞忽地温柔起来，全然一副娇媚小女子的神情。
“听大姐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可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说，怎么就当真了？大姐你是数百年的修为，怎么竟为区区一个凡间男子，抛却前功啊？”我愈发奇怪起来，这林庄主依我看来，无甚特别，怎地如此让大姐心生凡念？啊，难道是因为，那瓶酒？那陈年佳酿的烈劲让大姐千年清修的心也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