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轻地缭绕在塔里,人已不知去向。
风世尘没有动,只有一个声音在心里撞击。
木星峰,逍遥派的总堂,神殿庄严肃穆,门口摆放一对铜塑的巨鹤,昂首啸空,展翅欲飞,一派仙家之气,惊世脱俗。神殿内供桌之上,三清神像高高在上,其下诸天神像依次排列,檀香缭绕缥缈,幔帐、华盖、幡、幢、吊灯等装饰之物应有尽有,更加增添了神殿的威严与肃穆气氛。
神殿里摆放着许多椅子,却只是在中间位置坐着寥寥几个人,但就他们便足以改变当今天下的格局。正中端坐的乃是一身青袍的昆仑山逍遥派掌门青龙,他的左边是一位黑瘦的老和尚,长得没有想像中的慈眉善目,而是凶悍无比,来自天台山,是菩提寺的监寺济法大师,代替方丈师兄济世前来昆仑,右边则是峨眉山妙云道姑,她手里的拂尘细长雪白,而对面一个鹤骨仙风的道人却是玲珑门的掌门逸远真人,他面色凝重,隐有哀伤。
青龙道:“逸远师弟,对于昨日贵派逸清师弟惨遭不幸,是我逍遥派的疏忽,我在此向你赔罪!”
其实这根本与他无关,逸远是知道的,早在他没下山之前,黑水弟子已经向他禀告了逸清下山的消息,他深知师兄的性子,也明了他和白玉蟾之间的关系,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道:“青龙师兄无需如此,这和贵派并无关系。怪只怪我当年的一念之差,收留了他,以致铸成如今之错,为同道带来大难,我愧对天下之人!”
青龙道:“逸远师弟不用自责,当初之事你也说过了,就是换做我,也会收留他的。可是昨日之事,说不定内有乾坤。”
逸远道:“青龙师兄不用安慰我了,事到如今,那么多人亲眼所见,证据确凿,弑师已是事实。我已经下令逐他出师门,今后若是遇见他,大家无需顾虑,尽可放心除魔卫道!”
青龙道:“这未免有些轻率了。”
逸远道:“青龙师兄多虑了,现在正魔大战在即,我们还是商量应敌之策,以防突变。”
青龙道:“这次邪魔围攻昆仑,实在是蓄谋已久,各位不辞劳苦前来援助,我替逍遥派三万弟子以及天下苍生感谢大家!现在各派前来支援之人已经接到任务,在外受令行事,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济法道:“敌人行踪隐蔽,至今不见动静,不知在搞什么鬼!倒是昆仑山下聚集了一群乌合之众,噪着要上山来了,我们不得不小心。”
青龙沉吟,道:“那也是个问题,这帮人鱼龙混杂,说不定会有魔国人混在其中。我也曾派人打探过,但是并无异样的人。”
妙云道:“没有异样才是最可怕的,如今谣言传说满天飞,怎么能没有一些怪人出现呢?单凭一群三教九流之徒焉敢直闯昆仑山?”
青龙忽然问道:“他们说过什么时候上山?”
济法道:“今天卯时上山,现在已是辰时,应该已经到了半山腰。”
忽然有一名逍遥派的弟子进来禀告,乃是青龙的三弟子齐英杰,道:“报告师父,上山的人流消失一半,不知去向!”
青龙脸色登时变了,勉力镇定下来,道:“你赶紧去传我命令,命人全力搜寻,务必弄清楚他们的踪迹,第一时间回来复命。”齐英杰领命而去,青龙面色并不好看,严肃凝重,道:“看来情势不妙,魔王这只老狐狸已经把我们可能用的防御都想到了,我们现在只有撤回外面的人,在神殿周围设防。”
济法道:“那怎么行,我们一旦撤退,不但暴露目标,而且敌人会乘机进攻,横行无忌,我们损失将无法统计!”
青龙道:“现在没有办法了,魔王龟缩几百年,苦心经营布局,我们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以前,可是他时刻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就凭这一点我们已经很被动。如今我们的布防想必他已知道,已如同虚设,没有威摄之力了。”
济法担忧地道:“可是我们退回,士气受挫,敌方则士气高涨,没开打就输了。”
逸远道:“我觉得还是撤退为好,我们可以利用地利,魔国不一定那么快就能知道我们的情况。”
济法道:“那么多人撤退,动静之大,怎么能掩人耳目!”
青龙道:“我倒是有个计较。我们全都出去,各个山峰转一圈,在那个时候命那处山峰的人撤退。”
济法道:“可是我们出去,神殿由谁人守护!”
青龙道:“不用守!”
妙云道:“好计较!空城计!”
青龙道:“魔王素来多疑谨慎,我们就利用他这一点。现在他十有八九已经知悉我们的布防,为何不大举进攻,就是因为他多疑。”
济法道:“如果他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呢,那不是反受其乱么?”
青龙道:“战争就是一种冒险的赌博,没有人能事先知道结果,我们就豪赌一场,这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办法。”
济法道:“好,那我们现在就着手撤退之事。”
土星峰,青龙立在最高的一处岩石之上,身后是济法等人,他望着不远处的死亡谷,悠悠地道:“这已是最后一处地方了,一切比想像中的顺利,我反倒觉得不妥。”
济法道:“那不正好么,人马已都撤走了,我们还是回去神殿布置吧。”
木星峰方向忽然喊杀之声大起,一道碧芒飞来,萧楚雪白的衣裳上血迹斑斓,喊道:“师父,不好了,神殿被袭击了!”
几道光芒风驰电掣往神殿而去。
昆仑山山腰,五个人缓缓而行,一和尚一乞丐,一孩童一少女,还有一个年青人。孩童头扎双髻,手中提着一坛酒,边走边喝,不是一寸草还会是谁?
和尚在左边跟着一寸草,道:“我说你这个小屁孩,真是人小鬼大,我都跟了那么久了,不看僧面总该可怜我的双腿,你就说说这酒用了什么秘方,怎么那么好喝?”
一寸草理都懒得理他,右边的乞丐则道:“我说你这胡涂和尚太糊涂,怎么说话的,一寸草小兄弟慈悲心肠,知道我肚里酒虫作怪,一定会帮我治疗的,对不对?”他拍拍一寸草的肩膀,嘻嘻笑道:“你悄悄地高诉我你这酒是这么弄的,我乞丐自从喝过一次之后,其他的酒喝起来老是没有味道!馋死乞丐我也!”
一寸草倒是把酒坛递给他,道:“你不是馋了么,喝一口。”
乞丐接过来便喝,胡涂和尚喊道:“胡礼乞丐,你真没礼,怎么正事没办好,一个人就喝开啦,还喝,留些给我!”冲过去要抢,胡礼乞丐已经跑到前面,他便在后面追,两人围着三人在转圈子。
年青人对少女道:“菁菁姑娘,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何当初那么多人一起上山,现在都跑得没影了呢?还有逍遥派怎么也没有人出来阻拦?”
菁菁道:“原来秦公子也看出来了,这的确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胡涂和尚穿过她身边道:“连我胡涂和尚都懂的问题你们居然都不明白!”
菁菁赶忙追问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指点!”
胡涂和尚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折杀我也!那些人不过是冒充进来的!”他已冲到前面,胡礼乞丐却折了回来,道:“我也知道答案,第二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好了。逍遥派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啦!”
菁菁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旁边的秦星晨突然道:“你看!”菁菁举目远眺,只见山顶上光芒闪烁,喊声震天……
木星峰,神殿,人山人海,除了几大派弟子外,还汇聚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修道小派。众人刚退回神殿,还没有来得及安排下一步的行动,神殿四周突然涌现出一大群人,居然就是昆仑山山脚下的那群“乌合之众”,众人心里鄙视他们,可是轻蔑的笑还没出来,那群人已经开始进攻,冲杀,拼命!远山深处,又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攒动,潮水般汹涌逼近。
片刻间的惊慌失措,正道中人恍然大悟,奋起抵抗,神殿里白虎玄武朱雀并二十八宿以及门下弟子和正道中各门派的首领纷纷出来。白虎扫视现场,碧血横飞,光盖日月,对面一株苍松之下站着五个人,泰然自若,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杀气,杀气中又有霸气。
白虎穿越人群来到他们前面一丈处,站定,道:“几百年了,你终于出现!”
中间一个鬓角微霜,却目蕴精光的男人嘴角挂着微笑,道:“总共三百年三个月零三天,我终于可以得见故人,实乃幸甚!”
玄武从后面冲过来,喝道:“你就是魔王?”他这一喝,立即引起不小的慌乱。
那男人点头示意,笑吟吟地看着他。
玄武怒道:“甚么故人!邪魔外道,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说完立刻出掌,白虎想拉都拉不住。
魔王旁边一位黄衫老人不见如何动作,已腾空而起,截住玄武,在空中开始激烈的战斗。黄衫老人乃是魔王手下三大护法之一,排行第三,大护法和二护法就是站在魔王身后的两位,另一个美得妖媚的女子则是骊姬,站在魔王身侧。
半空中,玄武身形旋转,步法依八卦方位而循环转换,掌风变幻莫测,三护法全身隐在黑气之中,出招极其古怪妖异,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白虎对魔王道:“想不到你处心积虑,等的就是这一刻。”
魔王道:“当年拜你们师兄弟所赐,我走的时候就说过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没想到这一日来得那么迟!”
白虎道:“魔剑幽冥也是你的一个阴谋吧?”
魔王道:“当然是!我本想让你们下山去,可惜没有想到几百年过去,你们已经没有当初的冲劲。那种驰骋天下的壮志已经被岁月磨平。”
白虎道:“所以你就再次布局,散播谣言,说昆仑山有地龙,然后派你们的人混在人群中潜上山来?”
魔王道:“是,可惜你只猜对一半。我们是光明正大地上山,混在人群中的不过是一小部分,只不过中间分散了,为的是引你们撤销岗哨,我们大队人马好畅通无阻。想不到一切那么顺利,几百年了,你们对我的了解还停留在三百年前!”
白虎道:“想不到你如此兴师动众,为的就是报当年之仇。”
魔王道:“你还以为我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么,你错啦!”
白虎道:“难道不是?你为了报仇,居然弄得天下一片混乱,生灵涂炭!”
魔王道:“你哪里看见我们杀害手无寸铁的人了?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伪君子,自称什么名门正派,追杀我国中人。我偏不信天下没了你们,就会乱成一团,我偏要试试,保证在我统治之下,比你们繁荣昌盛千倍不止!”
白虎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自己的权利欲望。再说,你永远也做不到。”
魔王道:“哦,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反败为胜?”
白虎道:“战争才刚开始,你未必就赢。再说,就算我们都死了,你一样无法征服天下正道人心。”
魔王昂首,哈哈大笑,道:“灭了你昆仑,我看还会有谁敢与我作对!”
白虎道:“好,我倒要领教你的能耐,看看这三百年来是否光长野心!”
魔王右手一招,密密麻麻涌来的黑影井然有序地摆开,摆成阵势,进退自如,攻防紧密衔环。相反地,正道那边,由于刚退回来,还没有布置,各方人聚集在一起,调度不起来,被围攻得一塌糊涂,就算再多的人也经不起敌人地围攻。
白虎看到情势之糟,喊道:“大家镇定,不要慌乱!”可是哪里有用,当下决定,擒贼先擒王,仙剑“鱼肠”出手,白芒浮动,攻向魔王。
魔王微微一笑,道:“白虎就由我来应付,你们负责把其他人解决掉。”人升到空中,手里握着一柄石质的长剑,周身缭绕着浑浊的烟雾,黑中有黄,黄里有红……
那是他三百年来一直在苦练的“杀生剑”。魔国有一个大火山,自古以来从不停息,火山口附近有一温泉,温泉底下有一种毒石,昆虫,飞鸟甚至人畜接触它就会中毒,很快死亡,叫“杀生石”。因为靠近火山喷火口附近,被从火山口喷出来的各种有毒气体浸熏,千百万年积累下来,毒性猛烈,被魔国人奉为魔石。魔王三百年前冒险入温泉地底,采出一块巨大的杀生石,着手修炼杀生剑。
白虎鱼肠剑白芒如矫龙出渊,翱翔于九天之上,在魔王周围穿插,魔王并未如何移动,仅仅身体旋转闪动便已化去了白虎的攻势,手中的杀生剑并无多少出击,他从容地道:“三百年来你道法果然进步神速,但是比我想像中的还差了那么一些。不知青龙老头是否也似你这般不思进取!”白虎道:“青龙师兄的道法日进千里,哪是你所能比拟的。要不是你心中害怕,怎么不敢和他正面交峰,只会使用阴谋诡计!”
魔王道:“那再好不过,等我把你们都收拾了,再找他算帐也不迟!”
白虎道:“莫要猖狂,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虚空踏步,风起,云涌,天际闪电划过,雷声隆隆,五道闪电破开云层直落下来,聚在鱼肠剑剑锋之上。
“五雷正法!”魔王喊道。
“以我之气合天地之气,以我之神合天地之神!”白虎口中念念有词,闪电聚成一束耀眼的豪光,风呼啸,雷惊吼,鱼肠挥落,移山填海,威力绝伦。
五雷正法,逍遥派密技之一,讲究人身是一小天地,小天地皆与大天地相符相应,其头象天,足象地,四肢象四季,五脏象五行,其精气神无不与天地相通相感,修习到最高境界可感天地之变化无穷,御自然之力以为己用。
魔王小心谨慎,杀生剑向天,登时混浊的烟雾滚滚冒出,气味浓烈刺鼻。豪光从天而降,灼热非常,无所畏惧地冲入浓烟之中,浓烟蓦地向天腾起蘑菇状云彩,包围豪光,白色的光芒仿佛进入无底的黑洞,消失在黑色的空间里,无影无踪。惊雷阵阵,闪电纷纷,却总是无法穿透烟雾,忽然,烟雾散开,像冲击波一样扩散,白虎一阵头晕眼花,鱼肠剑表面宛如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白芒几乎被遮蔽住。魔王身子如箭,长驱直进,杀生剑裹在浓烟里劈落下来。白虎鱼肠剑暗淡无光,却依旧顽强地举起,横格,浓烟把他包裹,隆,白虎落到地上,摇摇晃晃退了几步方才站住,脸上蒙起一片黑烟。
魔王浮在半空,哈哈大笑,杀生剑再次斩下,一道紫色光芒从身后来袭,杀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