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杏仁捧着药进了先生的房间,先生已经接近弥留,神智大多时候都不清醒。他昏迷时,牙关紧咬,药都喂不进去。只有难得的清醒时,才能给他喂药,而每当此时,一直守在先生身边的玉夫人却总有事离开。这倒让杏仁有了更多接近先生的机会。
先生说话已经越来越艰难,所以大多时候,杏仁仅仅是默默的给他喂药。今天吃完药,先生精神好了很多,忽然话多了起来:
“亭亭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是只要你真心待她,她回报你的将是火一样的热情!”
“如果亭亭找到一个可以信任又能保护她的人,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有一天,亭亭怨我恨我,你千万不要替我解释。”
“杏仁,我死后,你就是我在这世上的影子,你要代我陪伴亭亭。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陪伴她。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安慰她。如果她太过任性,可能伤到自己时,你要用尽一切方法阻止她!”
杏仁坐在一旁听着这些话,用力的将嘴角的肌肉往上扯,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由于用力过猛,以至于回到房间,嘴角一时都无法恢复平常的样子。当她离开先生,打算回房间时,无意中却看到玉夫人站在一棵树下望着先生的房间的后窗落泪。
虽然早有准备,但一觉醒来,听到仆人告诉她,先生昨夜去世的消息时,杏仁还是眼前一黑,泪在大脑感到悲痛之前就已经冲破了眼眶。几乎没有任何考虑,杏仁就想往先生的小楼奔去。但是,岳平一把拉住了她:“李姑娘,你现在不能露面,要是让夫人看见了,就前功尽弃了!”
李杏仁这才清醒过来,是的,先生已经死了,从此后,她就是先生的影子,要完成先生交给她的使命,陪伴夫人,劝导夫人,保护夫人!一想到保护夫人,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杏仁的脑子一下冷静了下来。先生的交待在她耳边响起:“海天阁的人你不能完全信任!”“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帮亭亭!”“形势的凶险却更加超出我的意料!”。。。。。。
在海天阁,李杏仁亲眼看到金露和楚辞,金临水来到先生的灵堂。
对金露和先生之间的恩怨,杏仁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在杏仁心里,金露和一个冷血的魔鬼没什么两样。但当她亲眼看到金露抱着先生自绝时,杏仁的心颤抖了。权力的顶端终是抵不上那一个人。金露——这个女人到底是魔鬼还是情痴?杏仁看不懂!但是,她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很多。金露可以在先生离开她整整十五年后,依然选择了自绝。那么玉夫人呢?先生,我现在才知道,你留给我的,是这样艰难的一个任务。
随着师父出家,陪伴她,安慰她,保护她。几年来李杏仁默默的完成先生的遗愿。
几年来,杏仁真的把玉夫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看着如此美丽的师父为了心爱的人甘心红颜伴青灯,杏仁心中十分矛盾。她不希望师父真的忘了先生,但又不希望师父一直沉浸在失去先生的伤痛中。万般无奈中,杏仁甚至想过就这样陪着师父,师徒两人相依相伴到老。
遇见楚辞,杏仁的心再不受自己的控制,越是这样,她的心就越矛盾。若是师父没有找到归宿,她又怎么能放心离开师父。
先生,若你真的在天有灵,能帮我一回吗?
92
“咚咚咚”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而且敲得这么急?
坐在窗前吹箫的乐逍遥没有动。桌上放着行李。明天看参加了亭亭的大婚大典之后,他就会马上回天翼帮。一切到了结束的时候。这京城,从此就是他的伤心地。此时不管是谁来,乐逍遥都没兴趣理睬。
敲门声越来越急。乐逍遥的箫是没法吹下去了。皱眉放下箫,他还是不愿去答理门外的那个人。这种伤心时刻,他只想一个人呆会。
“咚咚咚”“当当当”门外的人已经开始发狂的拳打脚踢。乐逍遥终于怒了,一把打开门:“谁?”
门刚一开,一个人就冲了进来。乐逍遥本来愤怒的声音忽然变成惊讶:“亭亭,怎么是你?”
玉亭亭一脸的泪水吓住了乐逍遥,一把抱住她:“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啦?”
怀里的亭亭在发抖,但却不说话。乐逍遥心像被放在油锅上煎熬,可是无论他怎么问,玉亭亭就是不说话。
乐逍遥再三的安慰,他实在想不明白,最近亭亭一直很高兴,明天就是她与金勇成婚的日子。今天本来应该要屋里准备做个幸福的新娘子的亭亭却哭得如此脆弱。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乐逍遥手足无措时,怀里的玉亭亭慢慢止住哭声:“宋长月是谁?”
轻轻抚摸她秀发的手一涩,乐逍遥低下头,正看到玉亭亭抬起头,那双泪眼深不见底。
玉亭亭把乐逍遥的袖子当丝帕,抹去了脸上的泪:“我吓着你了?”
乐逍遥轻轻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问我这个问题。”
玉亭亭的鼻尖因刚才的哭泣而泛红:“从穆朗山回来后,我好像开始记起一些事来。可是就是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让我忘记了。可是今天晚上,我去找杏仁,听到杏仁和楚王爷说到一个叫宋长月的人。”
乐逍遥皱眉:“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你不要想得太多。”
玉亭亭一把推开他,脸因愤怒而发红:“你也骗我!”
乐逍遥看着玉亭亭,脸上全是惊诧:“亭亭,你都记起来了?”
玉亭亭坚定的点点头:“没错!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我是谁,我以前干过些什么,我记得以前的大多数事。虽然有些还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起我和长月之间的种种往事。”
乐逍遥心痛地看着玉亭亭轻蹙的眉尖,好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神情。看着她这么难过,乐逍遥宁可她永远不要记起以前的种种,握住玉亭亭的手,乐逍遥的声音有他自己都陌生的柔软:“亭亭,你何必如此执着。该忘掉的就忘掉吧。”
玉亭亭看着桌上乐逍遥收拾好的包裹:“你为什么急着要走?”
乐逍遥有些不自然的一笑:“我又没什么事。该回家了而已。”
玉亭亭看着他,慢慢道:“我也想回家。回海天阁去!”
不敢相信的看着玉亭亭:“你别开玩笑,明天就是你成为金吉皇后的日子。等你大婚后,要想回海天阁,可以让金勇陪你回去啊。”
玉亭亭摇摇头:“我就是不想大婚才会想在这时离开的。我记起了长月,我不能嫁给金勇。”
乐逍遥道:“可是,大婚已经安排好了。你怎么能这时候离开?这段时间,你不是很开心吗?”
玉亭亭面色痛苦:“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我忘不了长月。无论如何,长月都是我生生世世爱着的人。这对金勇不公平。他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对不起他!我不要后半辈子都在对他的愧疚中度过。”
乐逍遥道:“可是和金勇在一起时,你很开心啊。宋长月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
玉亭亭落泪:“可我就是难过。你带我出城去吧。我现在没有武功。城门已经关了。我只能找你帮忙。”
乐逍遥苦笑:“亭亭。”
玉亭亭带着哀求的眼神让乐逍遥不得不弃械投降:“好吧!”
乐逍遥答应了玉亭亭,当即没有一点耽误,带着玉亭亭出了京城。
晨星黯淡,东边的天空,数条红线慢慢地显露出来。原本黑沉沉的树林渐渐可以分辨出树木俊秀的身影。而远处隐隐约约的零星民居,已经有了鸡鸣狗吠之声。
乐逍遥手里提着包裹,回头看着慢慢挪步的玉亭亭。
玉亭亭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衣,晨风中,裙边翻飞,如一只振翅的白鸽。乐逍遥问道:“走了一夜,累了吧?”
玉亭亭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口中道:“没关系。”抬头再看看天,轻轻道:“天就要亮了!”
乐逍遥道:“我们半夜出城,不能带马匹出来。这一夜,你一定累坏了。我们到前面看有没有车马。”
“不知今天的大婚会怎么样?”玉亭亭小声的轻喃了一句,虽然声音很小,乐逍遥却听得清清楚楚:“你还在牵挂这件事?”
玉亭亭抬起脸,神色中全是挣扎:“我不想伤他。他对我太好了。”
乐逍遥望着天边越来越亮的那团光,眼睛眏出红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只是你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玉亭亭盯着路旁的一棵小树:“我要回去!”
乐逍遥并不很意外的看着她:“你决定了?”
玉亭亭下了决心,眼中不再是迷茫:“我要回京去。我不能总是不为别人考虑。〃
“可是现在天已经亮了。我们现在离开京城已经很远了。恐怕来不及了。”乐逍遥面有忧色。
玉亭亭也皱着眉:“我知道,但我回去,总比不回去好。”
见她下了决心,乐逍遥也不再多说:“那好吧。我带你马上回京!”
就在玉亭亭下定决心的同时,平疆王府已经乱成了一团。杏仁早早起身,就去玉亭亭的房间,想要帮师父打扮。虽然师徒以后也会常常见面。但这样的大日子,做为师父的亲人当然要早早过去看看。
还没有走到玉亭亭的房间,却见一群盛装打扮的人已经走了过来,有仆人向李杏仁行了个礼:“李姑娘,来迎亲的大人们已经到了。还有给皇后娘娘打扮的嬷嬷们也来了。”
杏仁点了点头,冲几位皇宫里来的嬷嬷行了一个礼,那几位嬷嬷连忙还礼。面前的李姑娘虽然谦和,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李杏仁温柔地一笑:“我正要去见皇后娘娘,你们跟我来吧。”
轻轻敲了几下门,门内没有应声,李杏仁道:“师父,我进来了。”推门而入,屋内哪里有玉亭亭的影子。只在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那套皇后的凤冠霞帔。金光闪闪,富丽非凡,那冰冷不带一点感情的光,刺得杏仁头发晕,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又一次,师父任性的将所有人的希望狠狠的践踏在地。不顾所有希望她幸福的人的期望,不顾九泉下先生的不安,也不顾深爱着她的皇帝的痛苦与尊严。还可能连累很多人。
今天是大婚的日子,皇家的仪仗马上就要到王府门口了。到时不见新皇后上轿,这若是平常人家,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虽然楚大哥位极人臣,皇帝不至于太过为难于他。可是本来好好的一场大婚,一方面是为了师父的终身,另一方面也是装点天下一统的太平气向。可以说皇家无小事。师父的这次任性,可能引起的严重后果怕是她自己都无法想到的。
李杏仁不敢再耽误,急急冲出房门。脚刚一踏出房门,脑子忽然清醒了过来,立即收拾起脸上的慌乱,笑嘻嘻地对门内道:“师父,你等一等,我马上去拿你最喜欢的百花头纱。”回头对守在门口的嬷嬷和丫环们道:“你们谁都不要进去。皇后娘娘没打扮好,不让别人进去。”
未来皇后娘娘的脾气大,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当即不敢造次,连声道:“是!”迎亲的嬷嬷道:“还请姑娘跟娘娘说说,大婚的礼仪很多。娘娘还要早点装扮。不然就赶不及吉时了。”
李杏仁轻笑:“大人放心好了。皇后娘娘怎么打扮在皇上眼里都是最美的。只要她开心,皇上是不会在意的。我会催着娘娘,很快就能收拾好。”
说完话,李杏仁出了院子,一脱离宫里来的人的视线,杏仁再也耐不住,提起裙子,拨脚就跑。
跑到接近前厅的转角处。李杏仁上气不接下气的拉住一个正要去奉茶的仆人。那仆人一见李杏仁跑得脸都白了,一头是汗,不由吓了一跳:“李姑娘,出什么事了?你病了吗?”
李杏仁摇摇头,焦急地问道:“王爷是不是在招待迎亲的大人们呢?”
仆人点头,将手中的茶盘举高:“是啊!我就是去给大人们奉茶的。”
李杏仁喘口气道:“你快去,将王爷叫到这里来,我有事要跟他说。千万不要让那些大人知道了。”
李杏仁的身份虽然没有明说,但平疆王府的人心里都清楚。不敢怠慢。仆人答应着一溜小跑地走了。
背倚在墙上,李杏仁手按住跳到嗓子眼的心。不一会,楚辞匆匆赶来,一见杏仁的脸色,楚辞就知道出事了。但他是见过大风浪的人,面上并不惊慌,用眼一瞄身边的手下:“你们去招待把外面的客人们。”
等其他人都走了。李杏仁这才急急地对楚辞道:“楚大哥,师父她,又跑了!”
其实杏仁还没说话,楚辞看她的神色就已经猜到了七成,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深皱起了眉头:“没想到玉夫人还是那么任性。这几天准备婚事,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失踪。”
李杏仁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我陪她聊天时还是一切正常呢。她只是再三问我太子怎么不回来。好像她很希望太子能出现在婚礼,为她弹奏曲子。其它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楚辞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正在苦苦思索,杏仁忽然打了一个颤,惊道:“对了!难道是师父记起来了什么?”
两人目光一接,都觉得心中一寒。玉亭亭这回很爽快的答应了金勇的婚事,是建立在她完全忘记了过往。所有人见她如此开心,也怕她想起自己失去武功的事实,就也对她的过往一字不提。如果她迟不迟,早不早,恰恰在这个关键的时间想起了以前。按玉亭亭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情,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楚辞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这样,这事可就麻烦了,道:“不能让皇帝在天下人面前出丑。我必须阻止大婚进行。”
李杏仁道:“来不及了!宫使已经登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百姓也得到了消息,都在皇宫外等着一睹皇家盛典的风采。此时取消大典,皇家的脸也丢得一分都不剩了。”
楚辞看着面露惊惶的杏仁,不由心痛,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先想一想。玉夫人现在没有武功。如果没人帮忙,她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王府的。在平疆王府有谁能帮她离开呢?”
眼前一亮,那个人名已经呼之欲出。楚辞镇定地道:“乐公子武功高强,带着玉夫人趁夜离开京城并不难。我马上派王府高手去寻他和玉夫人。不管怎么样。今天的大典必须正常进行。这对安定民心非常重要。”
楚辞的镇定安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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