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一直在问我是凭什么,如果我诚实的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感情的事情就是非此即彼,没有为什么’,那你肯定觉得我在敷衍你,”何天莲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我还是说点你听得进去的吧。你看,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你喜欢他,为他做很多事来让他知道你的喜欢,可你只是用各种方式试探你在他心里是不是有特别的位置,然后享受这种暧昧的特殊待遇。可是你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只不过是一直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期待由他来走向你……你连一点被拒绝的风险都不愿意承担……”
卓清雅的心里被狠狠的一撞,一种哀伤的痛感渐渐从心脏向四肢蔓延。
她想,是啊,连一点被拒绝的风险都不愿意承担,这样的你,凭什么期待别人奉上真心。
“好了,我觉得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残忍了,接下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恕不远送了,”何天莲真是懒得再跟她废话,起身离去时还是礼貌的告别,“听说你要去国外进修了,那我还是祝你一切顺利吧。就这样,再见。”嗯,最好还是再也不要见了。
何天莲走后,卓清雅呆呆的坐在空无一人的会客室里,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很多事。
想得最多的是自己跟何天莲的不同。
何天莲不怕被拒绝,对人对事的神情总是坦然无畏,而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死死护着自己的心。
何天莲不怕别人的攻击,面对自己的挑衅也觉得这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可自己却把她当成一个对手,心惊胆战的担忧着她可能随之而来的还击。
何天莲在罗煜城面前总是进退得宜,而自己总是得寸进尺。
何天莲是镇定自若的,而自己早已经濒临疯狂。
……
果然,比什么,都是她输。
现在她终于肯承认,是的,她输了,而且,一败涂地。
卓清雅失魂落魄的走出何氏大楼,冰凉的空气刷过她脸颊的泪痕,一直冷到心里。
她就那么一直走着,走了很久,久到暮色降临,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时候是下班高峰期,路旁的出租车招呼站前已经排起了队,她呆呆的站上去,跟在长长的等车队伍后面,等待有一辆车来带自己回家。
是呀,一个人不管走得再远,最终还是要回去的。
就像她此刻这样,胡搅蛮缠一通后,还是两手空空,只能回到最初那样,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那个叫罗煜城的人,从很多人嘴里辗转听到关于他的喜怒哀乐,只是那其中,却再也没有一样和她有关。
就这样,回去吧。
排在卓清雅前面的年轻女人拿着手机压低声音讲电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直打断她的思绪。
最后,卓清雅被迫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无力的转头看着身旁的广告牌。
那女人还在讲电话,压低的声音里有隐隐的火气。
“……夏明远,咱们从小在一个地方长大,也不是今天才认识,我能不了解你?!就你那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能有什么和善的想法?”
卓清雅不想继续被噪音打扰,正想往后退两步,却在听到那个女人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时顿住了。
“……就是因为何天莲什么都没跟我说过,我才更提防你!”
卓清雅悄悄的往前靠了一步,仔细的听下去。
“……你去年一回来就找我要何天莲的电话号码,我猜你就肯定没安好心,所以才不告诉你!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回来,也不想问你回来干什么,因为我太了解你了,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你想干嘛……没有?没有才怪!没有你跑何氏去掺和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帮着人跟她打对台!我告诉你夏明远,虽说你俩都是我的朋友,可关于你俩的分手,我坚决认为那完全是因为你吃饱了没事发神经,她是受害者!”
分手?夏明远?何氏?打对台?
卓清雅的眼神一闪。
“……信你我就是白痴!你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的,前途一片大好,要是无所图谋,回来干嘛,啊?你想怎么样?扳倒何天莲你心里的气儿才顺?!你真当她欠你的啊?我再跟你说一次,你俩四年前就分手了,而且还不是好聚好散那种,所以从那以后你俩就该谁都不认识谁!懂吗?不、认、识!”
卓清雅相信,自己是撞上何天莲的某些秘密了。
那个姑娘越说越愤怒,到后来简直没在注意控制音量了。
“……你知不知道她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啊?从前我俩上下铺,我很清楚她是一个多开朗的姑娘,后来这几年见了我,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同学聚会从不参加!除了她那几个发小,她几乎都要与世隔绝了!知道为什么吗?就你伤的!夏明远,我这么跟你说吧,做为见证人和旁观者,我一直都不觉得她欠你,一点都不。”
这姑娘也真是个心直口快的,噼里啪啦上来就爆,一番话说得,让卓清雅都能把整件事理出个大纲来了。
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此刻电话那一头这个叫夏明远的人,是何天莲学生时代的男朋友,后来因为什么原因,何天莲把人给甩了,所以这人就去了外地发展。
现在人家回来找何天莲报复了,混进了何氏,貌似还卷进了何氏的内斗,而且还是跟何天莲打对台的那一边。
这可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不但具有观赏性,还给观众留下了充分互动的空间。
卓清雅凉凉一笑,继续凝神倾听。
“……好,就算当年是我嘴欠起的头,把话说给她听了,可那不是你的原话吗?我之所以会告诉她,就是因为我觉得她好得很,没必要接受你施舍似的将就和勉强,她值得最好的幸福。你眼瞎心盲,不见得全世界男人都跟你一样白痴!看,这不就出现了个罗煜城嘛。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这就叫‘人善人欺天不欺’……”
那姑娘终于排到一辆空车,一边讲着电话一边钻进车里走掉了。
罗煜城的出现,终于成全了她该得的,最好的幸福,是吗?
卓清雅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也等到了属于自己的空车。
她坐在车里,失神的想,也许应该去见见那个叫夏明远的人。
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对吧?
39
39、第 38 章 。。。
卓清雅为了搭上夏明远这条线,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这是个网络时代,很多事情,X度一下,你就知道。
夏明远,何氏百货下任董事长竞选人何正一的私人智囊。
身份确认以后,事情就更好办了。
经过一番周折,卓清雅到底是把夏明远约了出来。
夏明远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坐在对面的陌生女人,窗外明亮的冬阳凉凉的透过落地窗铺进来,在她的脸上形成了半面阴影。
卓清雅端起杯子的动作有细微的颤抖。
半晌的沉默之后,卓清雅扬起头,整张脸暴露在阳光里,像一朵褪色的花,苍白,萎靡。
“也许夏先生会觉得我很奇怪,突兀的找上素不相识的您。”
夏明远双臂横抱在胸前,笑容淡薄而疏离:“严格说来,应该说只是素未谋面而已,您现在对本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算是陌生人,之前这段时间里,您在报纸上占了不少版面。卓清雅,H。E设计部的集体出走的领头叛将,几年前设计师新秀大赛上斩获多个奖项的超级新人王。我有点不明白,一个声名远播的人,和我这个无名小卒会有什么交集的必要。”
“声名远播?呵,不如直接说臭名远扬吧。”卓清雅自嘲的苦笑。
看吧,她就是这么愚蠢,居然让自己走到这种地步,随便是个人都能把自己新近落下的那点黑底儿如数家珍。
果然离开这个城市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继续无知无畏的待下去,大概只会更清醒的发现,这里再大,也已经没有她的立锥之地了。
“难道卓小姐是想找我做专业咨询,探讨如何使您的个人形象洗白反转?”
夏明远本身任职的公司就是专门做针对商界的危机处理一类的工作,俗称商界消防队。不过他们不单只专注商业行为,也可以单独为个人形象的提升做整体规划。
卓清雅摇摇头:“我的人品已经被我自己的愚蠢败光了,并不打算再做无谓的挣扎。”
“那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了。”夏明远从她的神情语气里都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例如他照镜子的时候常常会看到的那些,茫然,焦躁,疯狂。
卓清雅镇定了心神,缓缓的开口:“我听到了一个故事,急于和夏先生分享。”
“愿闻其详。”夏明远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何天莲在学生时代有一个男朋友,她在毕业前甩了对方,最后那人只能黯然退场,远走他乡。现在,那人回来了,带着从前的记忆和这些年的成长,重新站在何天莲的对面,并且站在了与她对立的阵营。
他回来复仇了。
夏明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很久之后,才重新挂上浅淡的笑意:“我也不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我知道,你毕业以后一直在外地发展,可谓是风生水起,前程锦绣。去年却突然回来,就在何天莲结婚的消息见报以后,”卓清雅喝了一口咖啡,才继续说,“现在你又搅进何氏的内斗,大张旗鼓的和何天莲打对台。整件事情很明显不是吗?你就是回来报复的。”
夏明远不置可否,只是再次挑眉问:“那不知道卓小姐找到我的意思是?”
“你明白的,只是非要逼我亲口把话说出来,”卓清雅放下杯子,手还在抖,“我们联手,扳倒何天莲,就这样。”
“如果我真的是回来复仇的,那这种事一定是在台面下运作才更符合我自身的利益,和你联手,多一个人在我身边,却也多了一个人知道内情,我能得到什么助益?”夏明远直视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你也说了,在台面下运作更符合你的利益,所以有些事你是不方便自己亲自出面的。有个人站在前面帮你打头阵做替死鬼,能让转移对手的视线,减轻你的压力,让你可以腾出更多的空间做你要做的事。”卓清雅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向谁推销过自己。
夏明远笑了:“卓小姐就那么确定,我一定会跟你合作?”
“你我合作,符合我们双方共同的利益。”
“这么听起来,卓小姐显然已经是有周全的考量了,”夏明远右手微曲,指节敲击着自己的左臂,“请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卓清雅被问得茫然了。
“我……不知道。”
她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郁结的怨气,不做点什么来宣泄,就没办法安然的走向重生。
可是心里又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焦灼的跳跃,一直在弱弱的说“不是的,不是的”。
到底“不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夏明远认真的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半晌,很突兀的笑了。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是回来报复的,”那笑容和刚才不同,真诚许多,有些怜悯,有些同情,“可是我并不打算扳倒何天莲。因为另一件事你猜错了,当初是我刻意激她说出分手的,所以,我心里那笔帐并不会记在她头上。她不欠我。”
卓清雅脸色惨白的抬头,看着他起身而去。
原来,最惨的不是身败名裂,而是连最后的疯狂没有机会被成全。
夏明远背对着她的目光缓缓的走进初冬的阳光里,任冰凉的空气把唇角的笑意冻僵。
第一眼看到卓清雅,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现在终于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因为她正在慢慢的走上他曾经也走过的心路历程。
愤怒,痛苦,受伤,焦灼,疯狂,急于宣泄,在正常人看来绝对是不可理喻的神经病,可自己就是鬼打墙似的,怎么也走不出来。
那段日子真是很难捱,可是熬过去以后,就会清醒很多。
这个过程,谁也帮不上忙,只能由当事者自己在心里横冲直撞,直到血肉模糊,筋疲力尽。
又或者,突然间一个醍醐灌顶,为那些心情找到一个正确的出口。
而夏明远自己,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清醒了。
对何天莲,他的心情是歉疚和抱憾,却没有恨。
他有什么资格恨她呢?明明是他伤了她。
他回来,确实是要报复,只是他要报复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
“现在要怎么做?上头一直在等我们回话,那边说了,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夏明远拿着手机,在何氏百货的办公大楼前驻足,抬眼打量着这幢二十层高的建筑物,眼神里是猛兽扑食前惯有的那种澄定精光:“不要急,现在主动权在你们手上,越沉得住气,能得到的就越多。”
“可条件总归是要提的吧?闹这么大可不是为了上新闻。”
看到有三个人从大楼里走出来,夏明远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冷冷的哼笑一声:“条件当然要提,但提的时机非常重要,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只会白白浪费掉已经占到手的先机。”
“那好吧,等你消息。”
电话挂断,夏明远沉着的往前走,在大楼门口和那三人碰个正着。
狭路相逢啊。
虽然夏明远卷进何氏的内斗已经很深了,可他是作为何正一的私人智囊参与其中的,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还是一直尽可能的在避免跟何天蓝一方做正式的接触。
于是,这场不期而遇其实是双方作为敌对阵营后第一次面对面。
何天莲没什么话要说,见他对自己点点头,也颔首以对。
喜喜从来没见过夏明远本尊,所以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们一群好友耳熟能详的“何天莲滴初恋男友”,于是带着不明真相的微笑,安静的围观。
“何总经理,下午好。”夏明远伸出一只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何天蓝的眼睛。
这可是红果果的挑衅啊。
何天蓝不甘示弱的伸手回握住他,用了同样的力气:“夏先生,回来找副总述职吗?”
夏先生?何氏有几个夏先生是有资格直接找副总述职的?
喜喜眉梢一抖,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何天莲的表情。
不过她注定是要失望的,何天莲好歹在何天蓝手底下被磨练这么久,这种小场面还是很压得住台的。
“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述职,毕竟我的身份算是非官方的黑户,”夏明远笑笑,“副总只是想找我谈谈,关于国资百货大楼的事。”
早知道是你小子搞的鬼的,居然还敢大张旗鼓的自爆!
对方毫不掩饰的嚣张挑动了何天蓝的神经,让他忍不住凉凉的嘲讽:“想来何正一也说不出什么好心情的话了。助手如此高效,还充分积极的发挥着主观能动性,只不过,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