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穿吧,”,舒康道,从鞋柜挑了赵西安最常穿的平底鞋,“得带上一双,防止你喊累,”。
以往,每次穿着高跟鞋信心满满地出门,不等走到电梯口,赵西安便会慌里慌张地回去换鞋,“要是路上摔了可不得了……”
“舒贝律,走了,”。
舒康说上了幼儿园不能再叫小东西“贝贝”,不利于孩子独立,还容易滋长娇惯的坏风气。
赵西安说我儿子可乖,那都不用担心,再说你起的什么名字,跟贝律铭似的,上建筑艺术课的时候,觉得那都是贝贝设计的,很搞笑。
舒康说,贝律就是宝贝要自律的意思。
赵西安哦了一声。
穿了高跟鞋的赵西安身高直逼一米八,走在路上特别吸引人眼球,比舒康只矮半个头。路人羡慕一家三口,却不知道舒康的胳膊快被赵西安掐断,“嗷……”
赵西安稍稍松手,撤开一手,变成单手挽着舒康的手臂,走几步发现居然很趁手,“很趁手啊……”,她满意地看着舒康的胳膊。
舒康无语地笑。
开学典礼之后舒贝律很快地交到一起玩的小伙伴,与赵西安料想的不一样。
“我记得我那会,我爸妈一走我也就跟着走了,一边走一边哭,”,她看着舒贝律的小身影道。
“女生跟男生不一样,”,舒康搂着她的腰离开,再刚强的女生总是比男生多愁善感些,毕竟两者无论是身体构造,还是激素分泌都是不一样的。
送走小东西之后,舒康计划来个二人约会,“你想去哪里?”。
“哦,去美术馆吧,”,赵西安道,“有个同事,是我前辈来的,想追我,我说我要结婚了,他不信。”
“真的?”,舒康问。
“当然是真的了,我给他看戒指,他说是我戴着玩的,”,想起当时的情形,赵西安呵呵呵地笑,真就跟乌龙剧一模一样,两人各说各话,“而且下午有个展览,我也有出一点点力……”
舒康笑。
两人在外面吃过午饭,走去的美术馆,展品早已经陈列好了。
“小安,”,一位戴着白手套的男子上前打招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西安,似乎舒康就是空气,“你不是请假了吗?”
除了长得磕碜了点,身高体型什么都跟舒康差不多。
“我带我,我老公过来参观,”,赵西安晃晃跟舒康交握的手,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她的确是不解风情,够直来直往,“这下你该信了吧,我们月底结婚,你要不要来?”
舒康目睹着男人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不由得联想起中餐厅老板还有赵西安的几个同学,心里万分庆幸。
“哦……那,那再说吧,你们随便看看……”
“说这么直接?”,舒康问,“不怕他以后找你麻烦?”
赵西安皱眉,“会吗?不会吧,他不是那种人,我觉得他挺通情达理的。”,说完她兴致高昂地给舒康讲解各个展品,结合历史、人文、审美,又是说得头头是道。
一个好的鉴赏家不仅是一个好的艺术家,还得是个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当中的学问很深。
舒康很少看着展品,目光一直停在赵西安身上,她伸出去的手指、比着的手势、回忆的神情、红润的嘴……好像慢动作,甚至还有了配乐。
“……”,赵西安突然不说了,稍稍撅嘴。
“啊,抱歉……”,舒康道。
赵西安出了一口气,“算了,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走吧……”。
“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一直在看你,”,上了车舒康解释道。
“你看我干什么?”,赵西安问,“看我漂亮?”
舒康笑,“你不这么觉得吗?”
“再漂亮都有老去的时候,等我满脸皱纹,你还会觉得漂亮吗?”,赵西安问。
“会,等你老了,也是个漂亮的老太太,”,舒康道。
“你那是哄小女孩的话,”,赵西安道。
舒康依旧笑着道,“但你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过去的小女孩。”
赵西安也笑着看舒康,心说,哈,就让你赢一回。
一切都按照舒康料想的那样进行着,虽然速度极慢,但全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用担心突生变故,因为对赵西安足够了解,足够安心。
这几天他揣度着如何自然地邀请赵西安睡一张床,此前两人一直分两间房睡,想也知道赵西安不会让舒康靠近。
赵西安一直陪舒贝律睡在儿童房,床不大,反正容不下一个舒康。
“在画什么呐?”,舒康问。
画布上分明是他们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场景,赵西安对着照片画的,用了稍稍夸张点的色彩,很摩登的感觉。
“……”,赵西安斜眼看他,沾了黑色颜料准备往画布上涂,对准了舒康的脸颊。
“哎,别,”,舒康笑着拉住她的手,沾到了一点颜料,说不上来什么颜色,青灰色带着点柠檬黄。
赵西安抽手,舒康没让她如愿。两人对峙,赵西安坐着,舒康站着,很安静。
“你干嘛?”,赵西安皱眉看他,疑惑地问。
舒康笑着抿嘴,不好意思地用扶额,顿了几秒,双手握着赵西安的手,认真地问,“我能请你一起睡个午觉吗?”
“……”,赵西安仰头看他几秒,眨眼,低头看画布,抿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要勉强,直接拒绝我也没什么的。”,舒康道。
赵西安笑,搁了画笔站起来,大方道,“睡个午觉而已嘛,走啊。”
那天赵西安第一次进舒康的卧房,里面摆设很简洁,颜色温和,床很软。第一次进男人的卧房,赵西安感觉心里有些异样,可能是拘束,她也说不清,坐到床头,转头看到舒康放在床头的书还有相框。那是赵西安的独照,舒康在工作室门口偷拍的,只有一个侧脸。
“为什么放这张?”,赵西安问,趴床上够到另一边的相框,是赵西安跟舒贝律的合照。
“那时候我总在门口偷看,你可能不知道,”,舒康笑着把相框放回去,有些尴尬地坐在赵西安旁边,“觉得很美。”
赵西安抿着嘴,扭头认真地鉴赏照片,不得不说,照片上的女人很寂寞,但又自强,而且很有距离感;但和舒贝律的合照又笑得很温暖,很亲近的样子,就是个彻底的小女人。
“你都看些什么书?”,赵西安问。
舒康倾身拿床头的书,一手搁在赵西安身后,一手则在身前,将她包在怀里,若是一个转头就能亲上。但是舒康没有,只是温润地笑,把几本书一一展示给赵西安看。
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赵西安觉得,探讨哲学、宇宙还有心理的,在她看来,光是读序言就头疼。
赵西安点点头,把书放回去,翻身上床,躺在右侧,合了眼睛习惯性地朝右边侧躺。
舒康轻手轻脚地躺上去,摊开薄被披在两人身上,慢慢地搂住赵西安。像是嵌在一起,赵西安在他的怀里,从后脑勺、背、臀、大腿,就连膝盖窝、脚后跟都轻柔地相碰着。
这样的进展让赵西安觉得很舒适,不担心舒康突然侵略性十足地提出过分的要求,这还是磨合阶段。
或许磨合着,哪天赵西安主动给舒康一个拥抱,说一句“我也爱你”,自然地朝他撒娇。
这是一个值得细细感受的过程,无法一蹴而就,庆幸的是舒康能感受到,赵西安的每个今天都比昨天更在乎舒康。
“笃笃笃”,俩人原本都不困,聊了几句日常琐事才睡着,没想到一觉睡到傍晚。保姆敲门,提醒舒康接舒贝律放学。
“知道了,”,舒康道。
在他的怀里,赵西安伸了个懒腰,随即又懒懒地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地抱住了舒康的胳膊。
“宝贝,起床了,”,舒康抱起赵西安。
外头保姆原本打算走的,一声“宝贝”吸铁石似的把她给吸回去,两眼放光地趴在门上偷听,可惜之后什么都没听到,却被开门出来的赵西安跟舒康抓了个正着。
“哎呦,我刚刚头有些晕呢,年纪大了……”,保姆苦恼地揉着脑袋,麻溜地闪开。
赵西安睡得脑袋疼,头脑暂时一片空白,木讷地穿鞋,沉默地跟着舒康出门。
两人一走保姆阿姨就狂欢起来,夺起电话霹雳巴拉地拨了舒妈的号,一脸迫不及待,“喂?舒姐,我跟你说,贝贝就快有弟弟妹妹啦,真的,真的,哎呦,可甜蜜了,呦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婚礼将近,赵西安敏锐地发现,舒妈对自己越发热情,那眼神里的东西可有内容了。
终于,扯证那天,舒妈语重心长地说,“赶紧给贝贝添个妹妹,有儿有女,其乐融融……”
听了话,舒康看赵西安,赵西安看地。
“跟小安一样,从小学画画,打扮地跟个小公主一样,哎呦,”,舒妈一个人激动地攥拳,一脸神往的看着天,她一直羡慕有女儿的人家。
回了家赵西安就专心给那完成的合照做最后的保护工作,绝口不提“有儿有女,其乐融融”的事。
“这挂哪里?”,舒康问她。
“不知道,”,赵西安看他,“客厅?哦……”,客厅已经有了一副水墨画,加上现代化有点诡异。
“卧室?”,舒康问。
“哪个?”,赵西安问他。
虽然一起睡过一个午觉,但是晚上舒康再暗示时,赵西安还是毫不犹豫地踏进了舒贝律的儿童房,甚至颇感搞笑的,给站在卧室门口的舒康投了个鄙夷的眼神。
“出门左拐第一间呐,”,舒康笑道,那是他的卧室,将来会改为他跟赵西安的。
“……”,赵西安抿嘴笑,眨了下眼睛,扭头给画喷保护油。
舒康给她理耳边的几缕乱发,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抚着赵西安的脸、下巴跟脖颈。
赵西安低头笑。
从舒康的角度能看到她咬着下唇,很轻地咬着,害羞极了。看她清澈的眼睛,随风而动的发丝,自然随意的举止,难以想象这个女人曾经历过些什么,她的人生轨迹、情感、际遇如何扭曲回环,几经艰难,终于又舒展出最美好的样子。
“我爱你,”,舒康搂着赵西安,轻声说。
赵西安还是笑,褪去厌恶、烦躁、排斥,在这个初秋的下午,当她亲手完成全家福之后,只想紧紧抱住这个男人。他有着古树一样强健的臂弯,深潭水一样的幽静与细腻,懂得取舍,进与退游刃有余,智慧、自信又谦卑。
但“我也爱你”这四个字,赵西安始终没说出口。
跟舒康意料的一样。可当赵西安回抱的时候,舒康却已经眼圈泛红,足够好了。
他们的婚礼完全遵循传统,但穿着的是西方的黑西服配洁白的婚纱,接亲、塞红包、撒喜糖等一个没有省。
赵西安提前一天回了老家,虽然在临市,走高速也得两个多小时。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把喜庆的婚礼当成公事在办,尽管赵西安不愿离开舒贝律跟舒康,还是被不知道谁硬塞上车。
“跟妈妈再见,”,舒康把舒贝律抱到车窗前。
小东西捧着赵西安的脸“么么么”地亲,“妈妈还回来吗?”,他红着眼睛问。
赵西安道,“当然回来了,”,随即有些懊恼地看着舒康,小声道,“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啊。”
“随他们高兴吧,”,舒康道,捧着赵西安的脑袋亲一口,“注意安全,明天见。”
赵西安抓住他的手,直到车发动了才松。
随着舒康跟舒贝律消失在街尾,她渐渐明白,或许为了给相爱的人有长途跋涉来相见的体会,分离时的牵挂,赴会时的激动与期待,那种欣喜、心脏砰砰跳的感觉,大约只有在这时候才能这么新鲜又纯粹。
第二天天还没亮,迎亲的车队便出发了。没几分钟赵西安被叫醒,从头到脚洗干净,换上婚纱,坐在镜子前,化妆师和室友帮她化妆、打理头发。
室友是个好姑娘,担当了赵西安的伴娘。
赵西安很感激她。
室友说,感情就是养出来的,有了室友跟伴娘的契机,慢慢就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九点不到外面突然热闹起来。
舒康到了。
赵西安激动地跑开门,立马被一帮人拦住,捧着花在门后着急地等。她从没如此渴望见到舒康,这大概就是依赖与眷恋了吧。
门开的那一刹那,赵西安几乎是一秒不差地看到了舒康,困在人堆里,他费力地转头看向赵西安,把手伸给她。
终于,在赵西安眼里,也出现了舒康的慢动作。
“别闹了,别闹了……”,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散开。
赵西安扑到舒康身上,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脖子。
舒康顺势把她抱起来。
若是加上个阿宝色,跟偶像剧也不差多少了,室友荡漾地想,她很羡慕。
酒店里舒康的亲友已经恭候多时,许多人是第一次见赵西安,或许对新娘评头论足也是婚礼暗地里的习俗,但任人刁钻地挑刺,也只能感叹一声,舒康真好命。
舒贝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他是花童。
一切都正常进行着,如同起起伏伏,兜兜圈圈的流水线,总在计划内。直到司仪问,“新郎有什么话要对新娘说吗?”
舒康拉起赵西安的手,用缓慢的语速,低沉的声音说
每个人生来都是情感残缺的一半,直到遇见将它填满的另一半,在那之前我们不断地寻找、匹配,或是等待,然后拒绝、淘汰跟排斥,经历过感情的起伏,见识过昙花一现、忍受着孤独与寂寞,最后怀疑、怨恨、封闭。
直到遇见对的人,她如同出生的婴孩一般,躺在我残缺的另一半,将她纯净善良的心灵扎根,沐浴着阳光,呼吸着空气,慢慢成长。
而我如同被惊醒的野兽,收起所有獠牙与尖爪,将她揽入怀中,如获至宝,忘记纷争与怨恨,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小心地触碰爱的嫩芽。
她睁开了眼睛,惊慌地看着我。
我缩回爪牙,问,我叫舒康,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这时候赵西安的眼泪已经留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舒康泛红的眼睛,就觉得鼻酸)
她躲了起来。
我追随着,注视着她,直到爱的嫩芽抽出第一片新叶。
我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告诉我,她叫赵西安。
我问,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她再一次躲了起来。
我追随着,陪伴着她,直到爱的嫩芽分出第一条枝杈。
我问,你喜欢我吗?
她没有说话,笑着拥抱了我,很温柔。
我又问,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吗?
她想躲开。
但是我已经紧紧抱住了她,这一次她再也躲不开。
直到爱的嫩芽变成爱的大树。
我再一次问她,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起奔赴未知无尽的旅途,你来吗?(说到这里,一直哽咽着的舒康停了几秒,他吸吸鼻子,狼狈又浪漫)
她说,那就走吧。
我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