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还真不知道。届时的天下,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宫女儿走进来:“媛湘姑娘在吗?懿妃娘娘召见。”
媛湘的心微微一惊,懿妃召见,又有什么事?
她整理了心情,朝小宫女走去:“我懿是媛湘。娘娘召见可有什么事?”
小宫女微笑着回答:“娘娘只说让姑娘去一趟,并没有说什么事。”
媛湘点了点头,心中有一丝狐疑,也有些担忧。“我马上懿去。”她和聂兰交待了两句,便和宫女一起走了。
媛湘依然惧怕懿妃。这个女人的眼神有一股狠厉,让人难以忽视。上次叫媛湘去她宫里,媛湘就吓得不轻,这次又是为什么?
和上次一般,懿妃又让她足足等了一刻钟,才让宫女进来传唤。甫一进到厅堂,媛湘就吓了一跳。
因为懿妃手中玩弄着一支匕首。
一支非常眼熟的匕首。
懿妃拿着它张望,静静地若有所思。媛湘欣欣然行礼:“参见娘娘。”
“免。”她的目光缓慢地瞄向媛湘,“你来了。赐坐。”
媛湘道:“不敢。我站着就好了。不知娘娘叫媛湘来,有什么指示?”
“指示没有,就是想问,皇上急巴巴地把你叫到跟前去做什么呢?”
媛湘便说了煮茶始末。“看来皇上对你很是倚重呢。什么茶这般好喝,也给本宫来一杯。”
“若娘娘不弃,媛湘自当从命。”
懿妃慢悠悠地说:“那什么薰衣草,本宫这厢也有,只是都拿来做香囊的。不能喝的罢?”
“嗯,要选上乘草,才能制成草茶。御茶坊中便有,娘娘若需要,媛湘去煮一些来。”
“去吧。可得快些。”
媛湘只能回耳房煮了茶回懿妃的宫殿。懿妃搅了搅茶,皱起眉道,“一股子怪味,皇上怎么会喜欢?莫不是放了什么吧?”
媛湘心一惊,连忙道:“娘娘明鉴。耳房中人手众多,媛湘一举一动皆有人监视着。如何能在茶中放什么?”
懿妃微微一笑:“本宫没说你放了奇怪的东西,怎么如此激动?不会真的有什么玄机吧?”
媛湘白了脸颊,“请娘娘明鉴。”
懿妃本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此时忽然把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媛湘被她的动作吓得不轻,手脚麻痹,心怦怦直跳。
“舒司仪的胆子有些儿小呢,一惊一乍的。”
媛湘心中低呼,谁经得起她那般吓啊?嘴里却道:“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故而胆子小些,请娘娘包容。不知是否茶不合娘娘的胃口?并不是所有人都习惯薰衣草的味道的。”
“偏偏皇上就喜欢了。”
媛湘垂下眉眼,危机感顿时袭来。看来懿妃在怀疑她。越是如此,媛湘越要表现得镇静,“每个人有不同的口味,正如太子殿下,懿和无情般不喜欢薰衣草茶。若娘娘想喝别的茶,媛湘去再煮一壶便是。”
“不必了,”懿妃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听说你是舒丞相的女儿。”
媛湘轻声回答:“是。”
“还听说,你是被收养的?”
媛湘的心一突!懿妃去调查了她的身世,是么?“是的。”
“怎么被收养的呢?”
媛湘说道:“我家中穷困,因添了弟弟,父母只能将我卖了。幸而被相府管家买着。”
“哦,被相府这样的好人家买去,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媛湘点点头:“是。”
“又怎么被收入养女呢?”
媛湘一一说了。心中暗想,懿妃是在和她核对身世呢?想听听她嘴里说出的错处,好揪她小辩子吗?
“如此传奇的身世。”懿妃说道,“本是进宫选秀,却因为出疹子没有被选上。后来被皇后娘娘留在宫中……瞧瞧,比说书还巧呢。”
媛湘连忙跪在地上:“媛湘惶恐!皇后娘娘留我在宫中,我也着实出乎意料。”
“惶恐什么?”懿妃的语调很慢,她的脸上还带着笑,“你若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感觉惶恐?”
媛湘低头叩首:“娘娘怀疑媛湘动机不纯,媛湘自然惶恐,求娘娘明鉴。”
懿妃的嘴角带着笑,“本宫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说本宫怀疑你动机不纯。你是在心虚罢?”
“媛湘不敢。”
老实说,这一刻媛湘真的有些儿恐惧。不管她有道理还是没道理,在后宫这样的地方,很容易就让你百口莫辩。多少人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便捷,大约就已经枉死。面对她的是什么命运,她不知道。
但如果莫名奇妙就死了,她,不甘心。
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走进来,在懿妃耳边说了几句。懿妃便立刻提高了音量,狠狠瞪着媛湘,“你现在求饶还真是求对了!足可见你动机不良!来人,把这个贱人拉到耳房去!”
第22章 山雨欲来(1)
媛湘高呼:“娘娘,我没做错什么事,你何以要捆绑我?”
“证据确凿,你抵赖也没用!”懿妃目光冷咧,掠过宫女的脸,“把她带走!”
媛湘有一种即将要死的悲凉感。她原以为自己足够豁达,面对死亡也不会害怕。但原来,她会。
脑海闪过无数可能。如果她真的就死了,怎么办?
如果真的无力回天,那就死吧。
也许死了,就解脱了。不知道死后是不是真的有轮回?如果有轮回,她的爹和娘,已经轮回了吗?他们会等着她吗?
把死亡的种种恐惧在脑海中演练一遍,她就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她不抗也不拒,挣开宫女的手,“我自己走。逃也逃不掉,你们就省点儿力气吧。”
她们面无表情,“那就好,走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把她押入耳房中。动静太大,以至于许多宫女太监都跑出来看热闹。他们虽然不敢指指点点,但媛湘已经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他们的鄙夷。
聂兰从耳房中跑出来,见如此阵仗,不由得脸色吓得苍白,“怎么了这是?”
媛湘朝她摇摇头,眼神无辜。
这时候,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内务府的人,并几个太医。媛湘被团团围住。
懿妃身边的一个宫女高声道:“皇上病得突然,久治不愈,懿妃娘娘怀疑有人蓄意毒害皇上,故派奴婢来耳房查明!谁知,果然在茶格中找出一包砒霜!”
媛湘大惊失色。砒霜?如果懿妃有心要陷害她,她真是插翅也难逃了。
聂兰摇头道:“不可能,怎么会有砒霜?每天我与媛湘都要清理检查茶叶的,她若藏了砒霜,我不可能不知道!”
媛湘心中一阵感激。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恨不得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聂兰却能挺身而出,这份心意,太过难得。
那宫女睨了聂兰一眼,“那就是说,你也是同党了?”
聂兰急得满脸通红,被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敢接口,毕竟事情可大可小,她还有父母兄弟,对皇帝下毒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媛湘说道:“你所谓的砒霜,在哪里?”
那宫女打开抽屉,拿出一小包粉末,打了开来,“看看,不是砒霜是什么?”
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每个人都看着媛湘,包括聂兰。她不敢相信媛湘会私藏砒霜,但如果证据确凿,她只能叹一声识人不淑。
媛湘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那宫女柳眉倒竖,声音尖锐:“笑什么?”
“这位姐姐,你真的见过砒霜吗?”媛湘缓缓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包,“见着白色的,都觉得是砒霜?那太医院中,四处都是毒药了!”
媛湘托着粉末走到懿妃面前,“娘娘,看清楚了,这个粉末,是为茯苓霜,有安定滋补之功效,而并不是你们所谓的砒霜。”
懿妃愣了愣,随即笑道:“是嘛,秋兰,你也忒不识货了。”
那个叫秋兰的宫女被这么一击,登时急了,“刚才奴婢分明……”
“刚才她一直都在这里,”聂兰望着秋兰说,“故而茶格子中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都在这儿。媛湘放着的就是茯苓霜,是你自己弄错了吧。”
“我,我……”秋兰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憋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懿妃轻描淡写的,“原来是个误会,既然是个误会,那便罢了。秋兰,还不和舒司仪道歉?”
媛湘神情很淡,目光拂过懿妃的脸,“岂敢?查明了真相就好,免得无辜的人受连累。”
懿妃朝她笑道,“你说的很是。是秋兰办事不力。”她的目光像尖刀划过秋兰的脸,秋兰整个人瑟瑟发抖,连忙跪到地上,“娘娘饶命!”
“不中用的奴才,留着也没用。”她甩身就走,几个宫女搀着秋兰出去了,耳房之中,瞬间安静下来。
聂兰迎上前,满脸怒容:“他们太过份了。”
媛湘轻轻一笑,“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说。”
“但懿妃如此对你,你不生气?”
“气,但又如何?我们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喜欢给颗糖就完了,不喜欢一条命恐怕也搭进去。”想到秋兰,媛湘觉得恐怕她以后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
聂兰轻轻地叹了一声,“所以说么,皇宫里看着新鲜,有多少事多少委屈无处诉说。你家里头能够给你做主的,何不就出宫去了?今儿是没人给你做了手脚,倘若那包茯苓霜真的有人悄悄换成砒霜,不但你没命,只怕也要连累家里。”
媛湘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
然而她觉得自己又有点因祸得福。经过这一次,恐怕她的嫌疑会大大降低。
及至傍晚,钟习禹突然来了。想必谁和他说了今日媛湘的风波,他神情焦虑:“懿妃无是生非,委屈你了吧?”
媛湘说:“我没做亏心事,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只要真相大白还我公道就好了。”
“现在可还执着非要留在宫中当个女官?”
媛湘轻快地道:“留啊,为什么不留?我若在深闺中,哪里能见到这么精彩的戏法呢?况且我还是这出戏的主角儿。”
“你,”他叹气,“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你。”
媛湘点头:“你确实不懂我。”
钟习禹沉默了。媛湘隧又问道:“寻医的事可有进展?”
“暂时没有,还没有人揭皇榜。”
媛湘心想,皇帝虽然不至于暴、政,却有一个暴、政的父亲。老皇帝苛刻于民,新皇帝上位也讨不了好处;虽然没有太剥削百姓,但也不得百姓的心。一个不得人心的皇帝,多半不会有谁愿意进宫替他治病。
钟习禹交待道:“懿妃素来是个厉害角色,以后离她远一点,莫要让她抓住了错处,她可是一点儿事都要弄得满城风雨的人。”
她当然也想离懿妃远远的。其实,她觉得很奇怪,她没有在懿妃露过几次面,懿妃为何找她麻烦?
她根本不足以成为懿妃的威胁,懿妃又为何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难道……不,不可能。媛湘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四年前她误伤国舅,后来她进入相府,身份大翻盘,懿妃应该不可能认识她才对。
第22章 山雨欲来(2)
钟习禹和她说:“万一下次再遇到什么情况,叫人到东宫去找我。好歹我是太子,不管是谁,都要让人几分薄面。听见了么?”
媛湘淡淡地应了声嗯。钟习禹看着她不冷不热的冷淡样,心里隐隐生疼。他的好意有什么用?她是如此无视于他。他真的不能理解,他就真的那么讨她的嫌?
“那我走了。”
媛湘送他出来。等他走了,她在耳房中坐了会儿,就想看一看皇帝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
白天虽有妃嫔川流不息地来探望,到了夜里,便孤零零的了,偌大的寝宫也只有几个宫女陪在身旁。
曾经揽再大的权势又怎么样?一旦病倒,人人都各怀鬼胎,算计着自己的小利益去了。就算是帝王,在生病的夜深人静,不是一样落得无人陪伴么?
皇宫之内岂有真情?对皇帝好,那不过是为自己谋筹未来。现在皇帝眼见只有出气的份儿了,谁还会惦记着他?
几个宫女也在打瞌睡。媛湘进去,没有惊动他们,径自走到龙船旁边。
前一阵子还神采奕奕的人,眼下脸色蜡黄,瘦如削骨,脸颊深深地凹进去,瘦得惊人。
媛湘带着复仇的使命而来,现在,她即将手刃仇人了,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快感!
这个皇帝,他在给她爹订谋反罪,害他们家支离破碎,他有没有感到过一丝后悔?夜深人静,他是否感到过一点愧疚?
媛湘不知道,现在这个灵魂已死的皇帝,也给不了她任何答案。
她忽然的,就心灰意冷,对自己深深地厌恶起来。她就算弄死了皇帝又怎么样?
她父母谋反的罪名不能平反!冤屈耻辱不能洗掉,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死而复生!
而她,现在双手却沾上了鲜血!
一股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对皇帝,她甚至感到心虚了。
不!这个念头很快被她赶出脑海。皇帝令她家走向灭亡,她的复仇理所当然,她没有错……她自人催眠着,脚步虚浮地逃出皇帝的寝宫。
她害怕自己一旦有愧疚的情绪,很快就会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能这么想,他们苏府所失去的一切,都是皇帝害的啊!
但是,她给的报复已经够了。皇帝就算能好起来,也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正常,他会颤抖,肌肉不受控制,他会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对于一个九五至尊,这样的惩罚,也许比死更令他痛苦。
所以,她够了。
或者,她也该离开了。
这是她突然间冒出来的念头,可这个念头却让她迷惘了。出了宫,她能干什么?回相府?
面对她的还是嫁人。会是嫁给谁呢?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总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她害怕成为第二个沈绢莹。
不回相府又说不过去。毕竟,他们抚养了她四年。
她幽然叹息,不论怎么说,先出宫再讲吧。离开她带着目的而来,索然而归的皇宫。
夜里,皇帝突然病情加重,昏迷不醒情况堪忧。太医院的御医束手无册,皇后哭喊连连,几个大臣倒十分镇定,商议着该怎么办。
直至天亮,皇帝又缓过劲儿来,眼见着死不了了,却只有进出气的份儿。又过了几日,皇帝病情仍然没见好转,太医们皆说此病怪异,见所未见,恐怕只有听天由命了。
媛湘听说皇后召集大臣商议让钟习禹登基一事,媛湘心中更加索然,觉得越发没有留在宫中的必要了,就差人去找程泽雪,让她进宫与自己见一面。
然而等了几天,都不见程泽雪来。
难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禁暗忖。
静悄悄的夜,玉圆殿安静地可以听见不远处小泉水的叮咚声。媛湘坐在院子里,大伙儿都去睡了,她睡不着,在圆桌边望着天上半圆的月,静静的出神。
耳边忽然有了声音,媛湘看向声音来源,看到夏茉走到她身边。她神色自若地坐下。
媛湘说:“你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