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琼道:“我也是,恐怕比你还乱。”
严慕飞没有说话。
金玉琼一叹又道:“李后主有句词儿:‘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如今我在病中,还不知道要病多久,所以我并没有感到离愁,可是那另—个愁字令人……怎生了得。”
严慕飞心弦为之颤抖,道:“姑娘,病躯虚弱,你劳累了一天,该歇歇了!”
金玉琼美目一闭,摇了摇头道:“我是有点累,但还不至于累得没力气说话,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也希望你明白一点,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
严慕飞心头一震,道:“姑娘……”
金玉琼美目一睁,淡然而笑,道:“再说,我药还没喝呢,能歇息么?”
严慕飞道:“那倒不要紧,姑娘尽管闭目养神,如果睡着了,到时候我会叫醒姑娘的。”
金玉琼摇头说道:“不,我不能睡,我睡不着,恐怕今夜要辗转反侧难成眠,两眼圆睁到天明。相信你也是一样,我心里乱得很,要不把它说出来,只怕今后……”
住口不言。
严慕飞道:“姑娘,理了它会更乱的,不理也罢!”
金玉琼道:“那怎么行,难道你要我这辈子……”倏又闭上了口。
严慕飞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金玉琼美目一凝,又道:“恐怕你这时候一定在这么想,没想到好心却惹来了这大麻烦跟烦恼,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
严慕飞忙道:“姑娘,我没有这种想法!”
金玉琼道:“那你为什么叹气呀!”
严慕飞摇头苦笑,道:“姑娘,处在这种情形下,任何人都难免叹气的。”
金玉琼道:“你仍是不知这该怎么办?”
严慕飞道:“是的,姑娘。”
金玉琼道:“你呀,亏你还是个男人家呢,原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刚才仔细想想,觉得我只有一条路,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现在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严慕飞轻轻地“哦!”了一声。
金玉琼缓缓垂下螓首,道:“我是个女儿家,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至今仍是个姑娘家,我跟你在一间房里独处过一夜,也倒在你怀里走了大半天路,更穿过你的衣裳,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严慕飞苦笑说道:“姑娘,难道你不觉得这有点……”
金玉琼截口说道:“我知道,这近乎荒唐,也过于草率,你我萍水相逢,认识也不过一日夜,可是我能有别的选择么?你说?”
严慕飞没有说,他能说些什么,事实上人家说得不错,人家确是别无选择,尽管事出无奈,情景特殊,可是人家毕竟是位姑娘家啊!
金玉琼又道:“也许……这是缘,这就是缘份,我跟你有缘是天意。”
严慕飞道: “姑娘。”
金玉琼抬起了头,美目凝注,那柔光,那深情便是铁石人儿也难以抗拒,她轻轻说道:
“你听我说,我只有这种选择,也心意已决,至于你……那要看你怎么办了。你要我,我就跟你,你要是不要我,我也有自己该走的路,我只等你一句话了!”
严慕飞暗暗叫苦,他简直是难到了极点,迟疑了半晌,方始一整神色说道:“姑娘,面对你跟你这份情意,我假如说声不要,那是违心之论,自欺欺人……”
金玉琼美目一睁,惊喜地道:“你……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要我?”
严慕飞道: “容我告诉姑娘一件事后,再请姑娘做决定!”
金玉琼讶然说道:“要我做决定?我已经……”
严慕飞道:“请姑娘听过这件事,再经三思之后再说!”
金玉琼诧异地望着他道:“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严慕飞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曾经说跟个朋友在赤壁有约……”
金玉琼道:“这我知道,怎么样?”
严慕飞道:“她跟姑娘一样,也是个姑娘家。”
金玉琼“哦!”地一声道:“原来她……她也是个姑娘家。”
一顿,接问道:“是个姑娘家又怎么样呀?”
严慕飞道:“她是我的红粉知己,跟我有同心之盟!”
金玉琼又“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是告诉我你已经有了一个了,是么?”
严慕飞微微皱了皱眉,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金玉琼道:“她,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严慕飞道:“她是个武林奇女子,绝代红粉,巾帼奇英……”
金玉琼道:“噢?原来也是个……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严慕飞道:“姑娘,屈指算算,恐怕有十几年了。”
金玉琼一声轻呼道:“这么久了,你跟她还没有……还没有成亲?”
严慕飞道:“还没有,姑娘。”
金玉琼道:“那为什么呀?”
严慕飞道:“姑娘,因为种种原因。”
“种种原因?”金玉琼道:“却是那些原因,我可以听听么?”
严慕飞迟疑了一下,把原因由头至尾说了一遍,从当年辅太祖说起,一直说到目前为寻太孙之事。
静静听毕,金玉琼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道:“原来你还是位王爷呀!”
严慕飞道:“姑娘,我没有把这头衔放在心上,你我之间也最好别谈这些。”
金玉琼微一摇头,道:“我对你又多认识了一层,功在朝廷,名重武林,原来你是……
我爹说的没有错,看来这是我的福份,我几生修来……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我敬重你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可并投有把你那官衔放在,心上。”
严慕飞道:“姑娘,你本不是世俗女子。”
金玉琼道:“我敬重你,因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我更……更爱慕你,因为你是个盖世的大英豪。”
严慕飞道:“姑娘……”
金玉琼微一摇头,截口说道:“你,胸襟如海,忠义天生,为抗敌而无视美色,辜负美人情意,为友义而小视江山,拒绝黄袍加身,颠沛流离,慷慨悲壮,侠道典范,真男子,真丈夫,可是我要大胆批评你一句,你忍心辜负人家的情意,让人心碎肠断,悲苦十多年,锦丝生华发,娇靥生皱纹,青春逝去,年华辜负,未免过于狠心。”
严慕飞苦笑说道:“姑娘,以前我不以为然,如今我不敢置辩,固然,对别人我做的很够,可是对她,我始终是歉疚的!”
金玉琼道:“你能这样说,多少她也值得安慰了……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有着这么一段过去,听了你的叙述后,我对你更……”
严慕飞心头猛然一震,她也适时住口不言。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又开了口:“她,她叫什么名字呀?”
严慕飞道:“姑娘,她姓卫,叫卫涵英,武林人公送美号‘冰心玉女’!”
金玉琼道:“玉女已经够了,更何况有颗冰心?她必然很美,也是个孤傲高洁,像……
像株雪里寒梅,对不对?”
严慕飞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
金玉琼道:“我真希望见见她,最好她现在就在眼前……”
美目一转,道:“你说完了么?”
严慕飞道:“我说完了,姑娘。”
金玉琼道:“你的意思是……”
严慕飞道:“请姑娘三思!”
金玉琼嫣然一笑,如花朵怒放,道:“那么我告诉你,有这么一个伴儿,是我的福气,是我的荣幸,按情按理,我都该居小,我也情愿……”
严慕飞心神一震,忙道:“姑娘,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并不是这么个用意……”
金玉琼道:“那你是什么用意呀?总不能前后颠倒,本末倒置,让她居小哇?你能这么做?我能当么?”
严慕飞摇头说道:“不,不是的,姑娘,我的用意只在让姑娘知道我已经有了……”
金玉琼道:“我知道了,我也情愿居小……”
“不,姑娘。”严慕飞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该先取得她的首肯,征得她的同意。”
金玉琼轻轻地“哦!”了一声。
严慕飞不安地道:“姑娘知道,我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已经负她很多了,我不能再……”
金玉琼微一点头,道:“我不是个不明理的女儿家,我也认为该。”
严慕飞忙道:“谢谢姑娘。”
金玉琼淡然一笑,道:“那倒不必,你放心,万一你没法取得她的首肯,她要是不同意,那是我自己福薄,跟你无缘,我会马上离开你俩的。可是我要先问问你,你自己的意思是……”
严慕飞道:“姑娘,蒙姑娘垂青,能得姑娘为伴,那是我的荣幸!”
金玉琼微一摇头,道:“是谁的荣幸谁知道,我不希望听你这么说,只要你说声愿意要我就够了,在见着卫姑娘之前,我就是你的人。”
娇靥一红,垂下了螓首。
严慕飞一阵激动,脱口轻唤道:“姑娘……”
金玉琼突然抬起螓首,娇靥上犹带三分红晕,道:“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严慕飞道:“什么事?”
金玉琼道:“这件事,让我自己跟她说。”
严慕飞—怔,道:“这……”
“这什么?”金玉琼道:“你认为你自己好启齿,好张口么?”
严慕飞道:“固然,由姑娘自己去说,我该是求之不得,可是……可是我怕她万一……
姑娘不知道,她外柔内刚。”
金玉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万一我说不好,她会迁怒于你?”
严慕飞窘迫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
“看你!”金玉琼倏然笑道:“还没成亲呢,就怕的这个样儿,难道说你这须眉六尺昂藏躯,还怕一个女人不成?”
严慕飞摇头说道:“姑娘,那不是怕,是不忍。”
金玉琼微一摇头,道:“个郎体贴,她令人羡煞。”
严慕飞皱眉叫道:“姑娘……”
金玉琼微一摇头,道:“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你放心,唯有女人最了解女人,我会见机行事,知道该怎么说,绝对比你说得委婉做得好就是,行了么?”
严慕飞道:“看来我只好答应姑娘了。”
金玉琼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跟你到赤壁去,不成,我马上走,成了我也马上走,我不能耽搁你的正事,我在姑姑家等你。”
严慕飞道:“好吧,姑娘。”
金玉琼皓腕一抬,美目凝注,道:“行了,我的心不再乱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离愁可言了,来,扶我躺下。”
严慕飞犹豫着走过去接过了那只皓腕,然后扶着她轻轻躺下。
金玉琼犹不舍地抽出了那股欺雪赛霜的玉手,道:“坐啊!”
严慕飞答应一声坐了下去。
他这里刚坐定,伙计已端上一碗药走了进来,近前陪笑哈腰,道:“客官,药煎好了,请趁热喝了。”
严慕飞摆手说道:“好,谢谢你,请放在桌上吧!”
那伙计忙答应着,把药放在了桌上。
严慕飞道:“你请忙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自会招呼的。”
那伙计答应着走了。
伙计走了之后,金玉琼在严慕飞的扶持下喝了那一大碗苦药,喝得她连皱黛眉,模样儿娇煞人。
她还不至于身子发软,可是她就把整个儿娇躯躲偎在严慕飞的怀里,那碗药也喝了老半天。
喝完了药,严慕飞道:“姑娘,你……”
金玉琼娇眉一扬,那娇嫩的脸蛋儿差点碰到严慕飞的下巴,她娇慵无力而又有点媚意地道:“你……我没名字么?”
她吐气如兰,两张脸距离又是那么近,严慕飞为之一惊,忙向上抬了抬头,道:“玉琼,你可以睡了。”
金玉琼姿势不改,轻轻问道:“你呢?”
严慕飞道:“我……坐在灯下陪你!”
金玉琼道:“你这是存心……不要,我才不要你看着我睡呢!那样我睡不着。”
严慕飞道:“那,我去找伙计要间房去。”
“也不行!”金玉琼道:“我害怕,万一再掉只蝎子下来怎么办?”
严慕飞强笑说道:“不会了,你看,这家客栈……”
金玉琼娇躯一拧,在他怀里揉了一揉,偎得更紧,道:“不要,我要这样睡……”
严慕飞忙道:“玉琼,这……”
“这什么?”金玉琼道:“这有什么关系,我愿意跟你,你也愿意要我,等于定了名份,名份既然已经定了,我人都是你的了,还怕什么?”
严慕飞着了急,忙道:“玉琼,话不是这么说……”
金玉琼道:“我这样才能睡得着,你忍心离开我?”
严慕飞道:“玉琼,我固不忍,可是……”
“可是什么呀?”金玉琼“嘻!”地一笑,忽然坐直娇躯,抬手掠了掠云鬓娇媚地说道:
“你瞧,急得那个样子,逗你玩儿的,你肯我还不肯呢!人还没嫁给你呢,万一她要是不答应,那不害苦了我?行了,阁下,你旁边坐着去吧!”
严慕飞松了一口气,忙站了起来,摇头苦笑,道:“玉琼,你也真是,这么大个人了……”
“多大呀,我的爷!”金玉琼道:“男人家没娶妻,五十也算小孩子,姑娘家该也一样,你我之间,开开玩笑也不伤大雅呀!”
严慕飞没再说话,摇摇头,坐在了椅子上。
金玉琼缓缓躺了下去,一双美目紧紧地盯住严慕飞,半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慕飞,你让我敬佩!”
严慕飞微愕说道:“什么?”
金玉琼道:“坐怀不乱!”
严慕飞一怔苦笑,摇头说道:“玉琼,人非草木,所持者唯一礼字耳!”
金玉琼道:“世上的男人,可不是每一个都像你。”
严慕飞笑了笑,道:“玉琼,天色不算早了。”
金玉琼道:“一个人枯坐没意思,你不希望我陪你多聊聊?”
严慕飞摇头说道:“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歇息。”
金玉琼没亲何地道:“歇息,歇息,你就只会叫我歇息,好吧,我听你的!”
闭上了美目,随即她了睁了眼,道:“谢谢你!”
又闭上了美目。
三十来岁的一个姑娘,竟然像个淘气的孩子,严慕飞摇头失笑,他把身影往后一靠,随也闭目养起了神。
屋里,很静,很静。
房外的夜色,也宁静得出奇。
只听见灯花偶爆,别的再难听到声息。
金玉琼起先还隔一会睁眼偷看一下,可是没多久,她就不再睁眼了,她睡了,睡得很香,很甜,很放心。
在“玉龙美豪客”的陪伴下,她还怕什么,休说是一只蝎子,就是来一只吊睛白额虎她也不怕。
她是太累了,难怪,女儿家哪个不娇柔,何况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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