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收敛了笑容,微微叹了一声道:“可是……我们也就该分手了。”
照夕这才突然觉出,不由也顿时一愣,这十天来,他和老人之间,真是建立了深厚的友情,虽然他一直是以“老仙师”来尊称他。
可是老人却并不像一个严师般待他,有时候,二人的相处,就像是二对极好的朋友。
所以照夕甫闻此言,不由吃了一惊,他怔怔地看着老人,现出无比的依恋之容。
老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也不要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在想,这几天我们能够在一块……这是天意……我已经非常满意了。”
他脸上含着适意的微笑道:“你的出现,却正好为我解决了一些凡世之上的未能遂心之事……在你来说,你也学到了一些在武林中,难以得到的功夫,真可说是相得益彰。”
他微微皱了皱眉道:“至于你那个师父,你却要时时提防着他才好。此人手狠心辣,江湖上无人不知,你虽是他的弟子,可是他如知道,你背叛了他,他决不会饶你性命。
怎么他都是你师父,所以你要谨慎对他,我已给你说过了,你可从蓝江身上下手,如能设法使他夫妇重新和好,那洗又寒自会对你宽容。说不定蓝江的力量,能改变他的劣质……这岂不是一件完美的功德?”
照夕点头称是,老人遂笑了笑道:“自然,光凭口说,你是难在奏效的,我可以设法帮助你。”
照夕惊疑地看着老人,老人却慢慢走到了石桌前,拉开了一格石屉,由内中取出一具黑光铮亮的小葫芦,摇了摇,发出一阵金石之音。
他点头笑了笑,递于照夕道:“你收下这个!”
照夕不由惊道:“老仙师!这是什么?”
老人笑道:“我叫你收下,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照夕惊疑地把这小葫芦接到了手中,打开了盖子,看了看,只见是半葫芦黑亮的小药丸,芳香之味上透鼻梁,不由奇道:“这是药么?”
老人点了点头道:“这是我练制的名为‘小还丹’,因收采不易,仅仅制了这么一点。我本人因练婴耗了许多气神精血,全赖这小还丹滋补,功能起死回生……对你今后用处太大了。”
照夕不由愣道:“可是你老人家今后莫非不用了么?”
老人笑摇了摇头道:“我如今元婴已成,功夫大进,是用它不着了,你收下吧!”
照夕道了谢,放在身上,老人却皱眉问道:“你不是说那蓝江,因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么?那么这种东西,却是对她大为有益,我想只需七八粒,也就可使她复元了。”
照夕不由又惊又喜,当时笑道:“那么弟子如见到了师母,岂不是马上就可令她复元了么?”
老人笑道:“自然可以了,只是你却要留意,这夫妇二人,一向都是诡计多端,我赠药给你的意思,是想你能以它消除你本身的危险,你明白么?”
照夕不由突然大悟,当时点了点头,老人这时拉开了抽屉,却又由其中取出了一口长剑。
照夕只一眼,已觉出此剑非凡,那是一口形式极为古雅的长剑,通体上下约有二尺五六寸长短,一色的墨绿。
老人抚视着这口剑,良久,才叹了一声道:“此剑随我身边,已过了七十年了,如今……”
他叹了一声,猛然递过道:“你拿去吧!”
照夕不由大惊,当时跪地道:“弟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受你老人家如此厚赠,这万万使不得,你老人家还是收回去吧!”
老人微微一笑,单手外探,照夕竟被隔空提了起来。他笑道:“你不要过不去,我既赠你,你就收下,否则我反倒不乐意了。”
照夕仍不敢去接,老人长叹了一声道:“此剑剑名‘霜潭’,为我少年时游华山时,无意自一旧石铺中收购而来。那时此剑隐于一黑绿长石之中,可笑卖石人,不知是件宝物,仅把它当一块好石头来卖,我却以极便宜的代价购得。”
老人笑了笑,又道:“据吾师说,此剑仍是汉朝人莫方子所铸,一度为大将军霍去病所有,南征北讨,仗它立了不少功劳。后来献于皇上,皇上视为珍宝,日日悬挂身边,爱抚不已,故有诗句如:‘圣上弃美人,一意抚霜潭’之说,随后帝死,此剑就没有下落了。想不到千年之后,此剑竟落到了我的手中,这也是天意。”
他嘴角含着爱怜的浅笑,在谈论到此剑过往的历史时,不由轻轻抚摸着这口剑,好似回忆到昔日汉帝使这口剑的情景。
他以拇指轻轻按动了一下剑匣上的一粒明珠,这口剑“锵”的一声脆响,自然地跳出了三寸剑身,一时青光耀目难睁。
照夕不由惊叹了声:“好剑!”
老人随着展手,把它抽出了鞘子,微微带出了一串极为精细的龙吟之声。
一时这间石室之中,就像闪动着一道青蛇一般,只见青光闪闪,剑气森森,微一晃动直如青河倒卷,冷气逼人。照夕几曾见过这种宝刃,当时直惊得目瞪口呆,老人在掌上把玩了一会,遂插入了匣中。
他郑重地递于照夕道:“这口剑,就当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你要好好地保存着这口剑。”
他长叹了一声,感慨地道:“当初我得这口剑时,自己也曾写了两句话,封于鞘中,你不妨遵照而行。”
照夕小心地接过这口剑,真是惊喜得无以复加,闻言问道:“仙师那两句话,可肯赐告,弟子亦便遵行。”
老人笑着,用手在这剑鞘一面一按,只见翻起一面空鞘,只见他探进二指,向外一抽,抽出了一条黄绸带子,笑递与照夕道:“你拿去看看。”
照夕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只见绸上龙飞蛇舞的书写着两行字,细认之为: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照夕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连称是,老人嘻嘻一笑道:“我如今功成在即,赠剑于你,另当别论,可是你却要谨守此言,不可将此剑落于他人手中,否则,你当誓守此训。”
照夕连连点头道:“是!是!”
老人这才又把那黄绸子接过,置于剑匣之中,又把剑递于照夕,才道:“我为了避免外人觊觎此剑,特制了这个绿鲨皮剑鞘,可是外形仍不可掩。明眼人一看即知此剑不凡,所以为慎重计,今后你应再以布套一个把剑套好,这么就方便多了。”
照夕这时一面答应着,一面小心地把剑系于背后,老人似乎了却一桩心事。
他叹息了一声道:“我本想,这口剑留着,就藏于此洞中,留赠今后有缘人,却没想到有缘者即是你……哈!天意真是奇妙万分咧!”
照夕不由问道:“弟子有何缘分,仙师又怎知呢?”
老人呵呵一笑道:“在你初来之日,这口剑已不像往日一般安静了,它夜中曾三次惊我。”
说着,眯着眼笑道:“第一次,是你初被困之时,这口剑无故出匣,响了一声,是我推算才知;第二次,是你在洞中意欲误采元丹之时,此剑又无故响了一声,所以我才以琴音扰你,随后你不服,竟再次误采,此剑二次示警,我才专心观察你至今。”
他笑了笑,道:“你说,这不是天意如此么?所以自那时起,我才决心,把此剑赠你。”
照夕听得如醉如痴,由是心中,更把这口剑爱如性命一般。
老人又叹了一声道:“此剑昔年在江湖上曾饮了不少恶人魔头的血,只是杀机太重。
前数日我私窥剑气,知道来日尚会层层血腥,只怕这些,都要应在你的手中,你要切记,宝剑虽是杀人利器,却不可以妄以伤人。”
才说至此,那口剑竟在照夕背后,发出一声低鸣,无故出鞘半尺。
老人陡然以手掩口,失态的“哦”了一声,遂张目向照夕道:“你可听到了?”
照夕吓得忙把剑解了下来,果见剑锋已出匣半尺,剑气眩目。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摇了一下头道:“它竟不以老夫之言为是,出声制止,由是看来,只怕来日江湖中大难不了啊!”
说着连连挥手道:“快收起它来!快收起它来!我真怕看它,这是天意,我也无能为力了!”
照夕傻傻地把剑合好,才又背在背上,心中自是惊奇不已。
他虽听过古剑通灵之说,却是只听传闻,尚不曾见过,想不到今日,竟自目睹,自然是又惊又喜,由不住心中通通跳动不已。
老人这时显然为了这口剑,弄得不十分愉快,他那两道灰白的眉毛,微微向下搭着。
默默地坐在石椅之上,停了一会儿,才抬起了眸子,对照夕点了点头道:“你也该走了……时候不早了。”
他微微说出了这几句话,目光又合了拢来,照夕不由几乎想掉泪,他讷讷道:“老仙师,我以后还能来看你么?”
老人眼睛也没睁开,只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们缘分已尽了。”
照夕不由顿时怔住了,想不到一分钟之前,尚对自己有谈有笑的老仙师,此一刻竟自冷漠至此?不由几乎冷僵在当地了。
他动了动嘴唇道:“仙师对弟子大恩,弟子今世不能报,来世亦当报之,仙师你……”
老人只是是频频地摇着头,眼睛也不睁一下,以至于照夕的话不得不中止。
他失望地叹息了一声,老人却是连连挥着手,意似令去。
照夕不由一阵心酸,当时跪在地上,对他叩了三个头,抬头看时,老人竟已垂首不语了。
他安详地互握着手,出息均匀,已自行功入了定了。
照夕只好含泪站了起来,想到老人这几天,对自己的不厌教导,以及赠送自己这么珍贵的礼物,无异是恩同再造,却在临别之际,连受自己一声谢,也掩耳不闻,真是令人感怀伤心。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却见老人头顶青光闪闪,方自惊异,却见一小人自老人头顶探出半个身子,正是老人所练元婴。
这小人对着照夕看了看,这次却是面现微笑,他举起一只小小的手,往地道洞口指着,口中就像初生的小儿般,“吱吱”直叫。
照夕知道是老人令自己走的意思,他虽然心中不舍就去,可是又怕打忧了老人练功,只好重重叹息了一声,一时泪流满面道:
“老仙师珍重,弟子去了!”
说着对着那小人深深打了一躬,只见那小人却也对自己合掌连揖,意似歉让。
到了此时,照夕也只好走了,他转过了身子,方走了两步,却闻得那小人口中连叫,不由忙回过了身子,奇道:“仙师还有事嘱咐么?”
却见那小人,很快的由老人顶门一跃而出,再一跳已到了石几之上,双手却抱着一物连跳不已。
照夕这才恍然大悟,看清了,原来那小人手中所抱之物,竟是老人所赠的那个葫芦,不由忙笑道:“谢谢老仙师。”
说着遂走上前去,小人见他走过,忙放下葫芦跳向一边,口中吱吱直叫。
照夕取过了葫芦,突然忆起老人说,内中小还丹有养婴之功。
当时不由拔开塞子,倒出一粒,双手递上小人,诚意道:“老仙师可要受用一粒?”
那小人不由双手在头上摸来摸去,似乎又伸手又害怕的样子,照夕知道他是害怕,遂把药放在桌上,退后了几步。
这样那小人,果然大喜过望,只一跳,已过来,把桌的丹药取过送到口中。
照夕再看石椅上的老人,脸上却蕴起了一丝笑容,自知不便多留,遂又跪谢了一番,这才毅然起身走向壁边,扶梯而上。
回头却见那小人,已坐在石桌上,分着两腿,仰着头正在看着自己,似乎很新奇的模样。
照夕笑了笑,才伏身爬入地道而去,他心中这一霎时真是感慨不已。
暗思老人,如今几乎已炼到了半仙之身,一待元婴长成,即成仙证道,将立万年不朽之身。这是何等福分自己,不知哪一天才能有些成就,也许一生一世,仍是一个俗世的凡人而已。
想着真是感伤不已,他一面在地道里钻左钻右,背上的长剑,时常碰击着青石,发出锵锵之声,他不自禁想到了这口剑,心中禁不住也笑了。
本来他一直遗憾着,没有一口好的兵刃,听师父说,兵刃种类虽多,可是合手合意者却少;而多少年来,自己也只醉心着得一口好剑。
洗又寒虽也赠过他一口剑,可是那是一口较一般为好的剑而已,要是和这口“霜潭”
剑比起来,那简直是有天壤之差。
他一路爬着,脑子里仍由不住欣喜欲狂,不知不觉已到了自己室中。
一切就绪之后,他又坐在石床之上,心中想道:
“老人曾说过,我有十天的牢狱之灾,如今就要出去了,也不知灵也不灵?”
想着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再者他又想到了丁裳,自己只顾夜夜学武,却不知她这几天来过了没有?要是她果然来过,一定奇怪我上哪去了?要是她真要问起来,我却是如何回答她才好呢?
想着心中不由动了一动,方在思索应对之话,忽觉得洞顶有一阵细小的铁锁响声,接着又是一阵石块磨移之声,照夕不由抬头注视了一会儿,果见一人影闪动着,遂听到了丁裳的声音道:“管大哥……管大哥!”
照夕忙道:“是裳妹么?我在这里!”
丁裳口中哦了一声,奇怪道:“咦!你怎么又回来了?”
照夕不由笑道:“我一直在这里啊!”
丁裳小声道:“前天我来,怎么你不在呢?”
照夕因念及老人所嘱,不敢轻易泄露,当时只好撒谎道:
“谁说我不在,大概我在石头后面睡觉吧!”
丁裳闻言,将信将疑的转着一双眼睛;不过她确也想不到还会怎么了,当时只眨着眼睛道:“奇怪……我叫了好几声,你没有听见么?”
照夕赔笑道:“都怪我不好,我怎会睡得这么死呢,所以今天我都不敢睡了。”
丁裳这才相信,遂笑道:“我看你,这十天好似精神还比从前好些了,倒像不当一回事似的,真怪?”
照夕不由心中一惊,暗忖:“我的天,我真太大意了,这哪像一个被关的人哪?”
这么一想,不由马上作出了一副苦笑道:“你倒真会开玩笑,我真恨不得想死了算了!”
丁裳才娇笑了几声道:“你不要急,我只是逗你的。”
她说着,忽然声转小道:“今天,我奇*书*电&子^书就是来救你的,我已和那位申屠雷兄约好了,你怕不怕?”
照夕不由暗惊老人神算果然不假,因笑道:“我怎会怕呢?高兴还怕来不及呢!”
丁裳小声道:“好!我已想好了点子了,等一会儿那负责看你的人就要来了,你只管假装叫肚子痛,缠着他,我就到他房里去偷钥匙,要找不着,干脆就把他拿下来,逼着他给你开门。”
照夕连连点头道:“好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