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差不多了!”
丁裳抚着嘴笑了笑,以手掠发。
“按说我可以放你走的,只是……”
照夕苦笑。
“我知道,我走了你师父定会怪你。”
丁裳嗔笑。
“算你聪明,可是却委屈你了;不过,顶多一天,师父也会放你下来的,其实你……”
她说着脸色微微一红,把到口的话又忍住了,照夕长叹了一声,他很清楚鬼爪蓝江所要自己回答的问题,只要自己允许了和丁裳之间的婚事,那么立刻就可博得蓝江的欢心。
但是,这是照夕最感头痛的问题,他的固执几乎令人听来可恨;可是他的钟情,却也是令人可敬的。他常常这么想:“雪勤固然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可是我却不能对不起她,我要用真实的行动,来证实我对她的真诚!”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想法,常常把自己变得坚强起来,甚至有时候会逆已行事。也因为如此,使他深深对丁裳抱着惭愧之心。
因为一个只是“受”而不“给”的人,内心是不会平安的。
照夕痴痴地看着丁裳的脸,淡淡的月光,似乎把她的脸映得更白更嫩了。他痛苦地道:“裳妹!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可是我心里很痛苦,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你安慰。”
丁裳微微笑着。
“你现在不要再想这些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怪你,我也不再抱怨我自己,因为我知道你的内心,远比我更痛苦!”
照夕欣慰地点着头。
“是的!是的!”
丁裳怔了一会儿,才道:“光顾得给你说话,竟忘了给你吃东西了,你肚子一定饿坏了。”
她说着掏出了个油纸包,内中是温温的荷叶裹着的几个包子。照夕也不客气,遂即狼吞虎咽地吃着,丁裳又把身上一个装水的皮囊给他;然后双手环挽着,仔细地欣赏着他吃东西的样子。
照夕把包子吃完了,又喝了十几口水,精神这才恢复了过来,不由给她闲谈了些别后情形。丁裳听得津津有味,又把自己别后情形,也讲了些,二人正自喁喁私语,谈得来劲的时候,却听得一阵隐隐的铃声,像是由地下传出来一般。
丁裳忽然站起身子,急道:“糟糕!师父练完了功夫了,在叫我呢!怎么办呢?”
照夕怔了一下,又苦笑了笑。
“还能怎么办呢?我只好再吊起来吧!”
说着自动地把两只手伸出来,丁裳皱了皱眉,现出又怜又借又不安的样子,照夕就笑道:“没有关系了,我精神已恢复过来了,吊一夜绝无问题,好在天也快亮了。”
丁裳眼圈红红的。
“那么!只好委屈你了!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求师父放下你来。”
照夕含笑点了点头,丁裳才抖开红绳子,替他把双腕按前状捆了上,身子纵起来把另一头绑好,照夕就又吊了起来。
这时候地下铃声,较方才响得更厉害,丁裳慌忙忙地向他招了招手,就跑进去了。
照夕等她走了之后,心情较从前更不安定,他真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局面,可是也不能一辈子吊在这里呀!他很担心鬼爪蓝江现在就来,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师徒出来。
四周的环境是那么的静,这荒山古洞之中,尤其是静得可怕。
管照夕在空中思潮起伏,想到未来,更是心烦气燥。尤其是年纪轻轻,负了一身的感情债,什么债都好还,这种债可是偿不清。愈想愈伤心,愈伤心可又由不住愈要想,正是“剪不断,理还乱”!窗口飞进了数点流萤,一闪一灭地在他眼前流动着,秋虫的鸣声,更给这冷清的秋夜,带来了单调!照夕感伤之余,不禁又是长叹了一声!
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口,照夕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留长须的老人。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那老人仿佛对着他摆了一下手,叫他不要出声,跟着似用缩骨术,猛地向内一翻,轻飘飘已经落在了地上。
照夕不禁吃了一惊,暗忖道这老人好纯的功夫,这时那老人已站在了他的身下,照夕身边立刻响起一阵蚊子鸣叫似的声音。
“小哥!你不要急,我救你下来。”
照夕乍听这人口音,觉得甚是耳熟,不由仔细向他盯视了两眼,顿时大吃了一惊,心道:“哦!怎么会是他?”
原来这人正是月前,他在冀省旅舍中,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个骑驴的老人,他不由一时怔住了。
这老人向他龇牙笑了笑。
“老弟!你不要说话,要是给蓝江老婆子听见了,连我也是惹不起她。”
照夕见他说话时,只嘴皮微微动着,心知他是用的“传音入秘”的功夫,声音只及于自己,第三者是无法听到的,不由放了些心,同时更可知老人内功之高了。当时也用传音入秘功夫,对老人道:“你老人家是怎么来的呢?怎么会想到来救我?”
老人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谈这些话的时候,让我先放你下来再说。”
他说着,猛一长身,已腾身而起,单手一托铁环,以二指轻轻一拔,已把绳扣解开,管照夕一提丹田之气,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老人随之而下,又把照夕双手解开,连连挥手。
“你快走!快走!”
照夕不由皱了一下眉。
“老人家,你老大名是……”
老人急道:“我是生死掌应元三,同你师父都是老朋友,你快走吧!”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慌忙行了一礼,生死掌应元三急急挥手。
“你们的事,我都清楚,我很爱惜你一身功夫,也很同情你,所以才伸手管这个闲事,你放心走就是了!”
照夕仍然讷讷。
“可是……可是丁……丁……”
应元三忽然笑了笑。
“我知道,你是不放心丁裳,怕她为此受连累是不是?”
照夕点了点头,应元三很高兴地用手拍了他肩一下。
“丁裳也等于是我的记名弟子,你放心,我不能害她,你走之后,我自给蓝老婆子说,你是我放走的,那就不关丁裳的事了。”
照夕不由大喜,方想就走,忽又心中一动,忙又向生死掌应元三道:“前辈请稍等,弟子有一事相托。”
他一面说着,遂用手在身上摸着,突然大惊失色。
“糟了!我的东西丢了。”
生死掌应元三嘻嘻一笑。
“什么东西丢了?”
照夕脸色惨白。
“是一个葫芦,里面有药,唉!一切都完了!”
应元三忽然由身上摸出了一黑光净亮的葫芦,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是这个不是?”
照夕忙一把拿了过来,一面张大了眸子。
“怎……会到你那里去了?”
应元三缩了一下脖子。
“哼!自和你北京别后,我又何尝一日离你左右。要不是我老头子先给你收着,早给蓝老婆子搜去了。”
照夕面色一变,顿了顿才道:“弟子正是要托你老人家,转赠蓝老前辈此‘小还丹’十粒,此药是雁先生所赐,蓝老前辈如果服下,宿疾立可痊愈。”
应元三本不在意,闻言后忽地张大了眼睛。
“什么?你说什么?”
他紧紧地抓住照夕一只手,拉到了一边。
“雁先生?小还丹?这是真的么?莫非你对那乌头婆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照夕点了点头。
“雁先生虽不是弟子授业恩师,却也对弟子有授艺之恩,这小还丹,也是他老人家亲手所赐。”
应元三张了嘴,轻轻地念道:“天啊!天啊!”
照夕也不管他惊异的样子,当时由葫芦中倒出十五粒丹药,收下葫芦,双手送上。
“老前辈如此厚爱,弟子无以为谢,这小还丹素有起死回生之效,今赠上五粒,尚乞笑纳;另十粒,请代为转赠蓝老前辈,略释前渎。”
应元三嘻着大嘴,接过了药,摇头笑着:
“好小子!我要早知道是小还丹,我干脆就留下不还给你了。”
他又拍了照夕肩膀一下:
“你放心走吧!保险她对你感恩不尽,你快走吧,这边都有我呢!”
照夕本想再见丁裳一面,可是一来当着应元三面,这话不好意思出口;再者,见面只有令她伤心。他想了想,只把牙一咬,对应元三道:“既如此,弟子去了!”
应元三含笑道:“你快走吧!你还要办大事呢!”
照夕当时也没有想到,应元三所谓的大事,是指的什么;只朝他行了一礼,转过身子,轻而易举地翻出了石窗之外。
应元三看着他的身子,不由感叹了一声,他惊异这个少年的一身功夫,看来绝不在自己之下,由是益增爱赏之心。
等到一切安静后,生死掌应元三才大大咳了一声,朗声道:“蓝老婆子快出来,你吊的人跑了!”
果然他的大嗓门惊动了屋里的人,只听得蓝江一声怒啸:
“何人大胆!徒儿!快扶我出去。”
生死掌应元三口中这么说着,其实内心,对这个老婆婆,真是存有畏心,此时闻言,哈哈大笑。
“蓝老婆子休得口出不逊,是老朋友拜访你来了!”
话未说完,已见暗淡月光之下,走出了两个人影,一个年轻的姑娘,睡眼惺忪地搀着一个形容憔悴的老太太。那姑娘正是生死掌熟识的丁裳,至于鬼爪蓝江,应元三却因为数十年未见,乍看起来,已有些不认识了。
他依稀记得当初的蓝江,尚是中年时候;而今日的蓝江,竟会变得如此瘦削可怕。
乍看之下,生死掌应元三不由大吃了一惊。
他后退了一步,见蓝江也正以一双既惊又怒的眸子看着他。他不由呵呵一笑:
“蓝老婆子,用不着这么厉害地看我,莫非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么?”
蓝江本自暴怒,闻言之后,强忍着怒气,冷笑了一声:
“什么人大胆,敢在我老婆子面前油嘴滑舌,再不报上名字,我可要无情了!”
这时丁裳才认出来人是谁,不由忙上前一步,弯身道:“我当是谁那!原来是你老人家!”
应元三嘻嘻笑道:“好孩子,你可比你师父有礼貌多了!”
蓝江怒目视向丁裳:
“他是谁?你怎么认识他?”
丁裳惊讶道:“师父,他就是你老人家曾告诉过弟子的一位前辈,他老人家就是生死掌应元三啊!”
蓝江身形震了一下,口中“哦”了一声,脸色立刻缓和了些,可是仍然不带笑容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应大侠,几十年不见,我们都变了样子,莫怪我老婆子都认不得你了。”
说到这里才淡淡一笑:
“请恕方才失礼了。”
应元三也笑道:“好说!好说!都怪老夫来得唐突。”
蓝江马上皱了一下眉:
“应大侠午夜来访,可有何指教么?老身这几年身子可不大得劲,招待不周,尚希见谅。”
说着一双闪闪瞳子,连连眨动着。应元三知此姥为武林中最为难惹人物,一生之中,从未见她说过一句软话,今日突然向自己如此客套,决不是好兆。
“蓝姥姥,你就少挖苦我几句吧,老夫就是天大胆子,也不敢午夜到贵府撒野,实在只是为了我一小友,托办一件事。”
他笑着搓了下双手,鬼爪蓝江立刻嘿嘿一阵冷笑,她把手中铁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冷冷道:“应胡子,你这句话,还算回得知趣,我正要问你,我吊的人,可是你放走了?”
应元三耸肩一笑。
“蓝姥!你先别急,听我说了仔细,你就知道了。”
他才说到这里,忽听得蓝江一声沙吼,跟着她人已如同疾风似地卷到,同时觉得当头“呼”地一声,蓝江铁杖已当头扫下,应元三不由大吃了一惊。
鬼爪蓝江盛怒之下,只以为应元三有意上门欺人,所以不分青红皂白,猛地扑到,举杖就打。
她虽然身体不灵,可是这多年坐练之功,已使身子可略为行动,这一扑进,竟是快如旋风。生死掌应元三不由大吃一惊,因无防之下,想跑也来不及了,慌忙之下,倏一伸双手,噗地一声,抓住了蓝江的杖头,一面大声道:“好家伙,咱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这一下要是打死了我,岂不问心有愧?”
蓝江冷笑道:“你若以为我老婆子好欺侮,应元三,那可是你大错了。我今日虽是筋骨不便,可是咱们不妨来较量一下身手,看看我怕你不怕?”
应元三嘻嘻一笑。
“姥姥!这你可错了,老夫岂敢如此放肆,唉!你先请放下家伙,好好坐下来,听我说一说可好?”
蓝江冷笑。
“那管照夕小畜生,究竟是你放走的不是?”
应元三叹了一声,结巴道:“你先坐下好不好?”
他又看了一边丁裳一眼。
“你这孩子在一边看热闹是不是?还不把你师父搀过去坐下来。”
丁裳心中正想着照夕的事,闻言后,忙去搀蓝江归坐,鬼爪蓝江哼了一声,才松了手。
“谁要你送人情,我自会坐下,你只把实在情形详细说来,若有一字虚言,应元三,你可……”
应元三把铁杖向地下一丢,一边摆手道:“你放心,一定叫你们师徒都满意。”
这时蓝江已就坐,狠狠盯着他,生死掌才又咳了一声。
“事情是这样的,老夫和我那位小友管照夕,乃是路上交的朋友。因为这小朋友,很在一身武功,人又正直,老实说可比你我当年厉害得多了。”
蓝江厉声插口道:“我也不是问你这个,你也太啰嗦了。”
应元三皱了一下眉,做出一付忍气的样子。
“好!好!姥姥!你的脾气可是得改一下,这不是对付老朋友的态度呀!”
蓝江正要发作,应元三已接道:“我就直说吧,我那小友因与人有约,事不宜迟,非去不可,所以我放他去了。”
才说到此,见蓝江头上白发向上一耸,应元三忙怪叫道:“喂!你先别发脾气,他与你徒弟的婚事,可包在我老头子身上,一待他那事情办完了,我决可令他们结合,这一点你就不要急了。”
蓝江冷哼了一声:
“我才不希罕呢!”
她口中虽这么说着,脸上神色却大大和缓了,丁裳也半羞半喜地低下了头,只是用脚尖在地上划着。生死掌应元三把师徒二人这种样子看在眼中,不由宽心大放,当下嘻嘻一笑:
“蓝姥!要说这孩子,可是用心真好!”
他边说边自探手入怀,鬼爪蓝江哼了一声:
“小畜生太放肆了,我岂能轻易饶他。”
应元三这时已伸出了手来,他嬉皮笑脸道:“姥姥!这是我那小友,临走之时,托我赠给你的一点小意思。”
他说着遂张开了掌心,立刻这石洞之中,散出了一股异香。蓝江倏地双目一张,猛然伸手就抓,生死掌收手更快,蓝江抓了个空,不由微怒。
“这是为何?”
生死掌应元三眯缝着小眼一笑。
“姥姥!这可是雁先生独有的‘小还丹’,可不是一般丹药呢!”
蓝江猛然一呆,她讷讷道:“小……还丹……雁先生……”
应元三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