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大事去矣!
他又不甘心束手就擒,诸般证据皆对他不利,百口莫辩。胡绣绿已咬定了他,笑如来一群落网贼也不会饶他。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在酷刑之下,他即使是铁打的金刚,也难逃大劫。
因此,他横定了心,早晚是死,死就死吧,拼了!
情势一紧,只等中州一剑一声令下。
中州一剑的心情,比任何人更紧张。崔长青如果存心拼命,在场的人,得可能有不少垫崔长青的棺材背。他曾与崔长青较量过,知道利害,刚才四剑齐聚行雷霆一击,结果四个人全被震退剑阵瓦解,目下虽有荆山四毒出面,但双方全又一举之下,崔长青必将全力一搏,将有几个人送命。神鹰护卫被疑犯所杀,那还了得?不但他脱不了责,地方官府大人以下,遭殃的人不知其数,后果不问可知。糟的是崔长青仅是涉嫌人,劫宝犯的同谋已有多人落网,万一查出崔长青并未参与的确证,岂不更糟?诬良为盗的罪名已经吃不消,枉死几名护卫更是罪不可恕,谁也脱不了身。
他心中为难,不得不慎重从事,不敢遽然下令,说:“崔兄,在下保证你获得公平的审判。”
“哼!你算了吧。那位铁面推官,在下已经领教过了。所谓铁面,这绰号并不光采,比酷吏强不了多少,在下不敢领教。你作不了主,你的保证比镜花水月同样靠不住。”崔长青朗朗而言,理直气壮。
中州一剑精明老练,仍图说服,笑道:“崔兄,既然你不是同谋,你没有什么可顾虏的,笑如来几个共犯已经落网……”
崔长青哼了一声,抢着说:“在下于陕州,勒索了笑如来两千五百两银子,他恨死了我黑衫客,不拖崔某下水才是怪事。”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
“清浊相混,便无分清浊了。再有胡绮绿那贼女人含血喷人,我黑衫客死定了。”
“不然,咱们正在捕拿主犯……”
“主犯摘星换斗阳奇已经死在金剑茅家附近,死无对证。”
“还有伏牛四霸,他们都是自命不凡的人,不会诬攀,你必须信仰我。”
“伏牛四霸同样恨在下入骨,更靠不住。”
“崔兄,你不要小看了天下人,你以自己的心,度他人之腹,未免天刚愎武断了。”
“在下看得一清二楚,错不了。”
中州一剑心中一转,转过话锋问:“崔兄,胡绮绿为何要诬告你?”
他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又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无可奉告。”
“她恨你,定有原因。”
“当然。”
“既然你有难言之隐,在下不好迫问。她要你死,你如果死了,她岂不如意了?你死了不要紧,亲痛仇快,死得不清不白,合算吗?”
“这……”
“投案之后,你有的是机会。”
“决不投案。”崔长青叫。
“你年轻,你……”
“花言巧语打动不了我。”
“你……”
“给我几天工夫,办完事,在下必定投案。崔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抱歉,在下无法方便。”
“那就不必说了,上吧!”崔长青冷冷地说。
“崔兄,三思……”
“这是在下的唯一希望。”崔长青斩钉截铁地说。
中州一剑下不了台,绝望地徐徐升剑,沉声道:“崔兄,你已迫得在下别无抉择了。”
“在下不怨你。”崔长青冷冷地说。
剑尖升至眉心高,已完成进击的准备。
其他三位剑客,也同时升剑。
荆山四毒冷然注视,蓄劲待发。
四周其余的护卫,—神色一紧。
恶斗,触即发,生死关头到了。各走极端,双方各有顾忌,看谁敢抢先发动。
书房窄小,不管任何一方抢先发动,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双方又不愿落到同归于尽的地步。
所有的神鹰护卫,皆神色肃穆严阵以待,包括荆山四毒在内,沉默地候命发动,处处皆显出是受过严格训练服从尽职的人,只知听从主事人的命令行事,没有个人的意见,江湖人所缺乏的就是这种气质。
中州一剑左手的剑尖徐徐上伸,要下令进击了。
外面,突传来沉喝声:“站住!反抗者格杀勿论。”
接着,洪钟似的嗓音震耳:“关中林寿,请见中州一剑周护卫。”
中州一剑收剑,向同伴们沉声道:“好好看住他,他如有异动,立即出手搏杀。此地由吴护卫全权负责,我去看看。
关中电剑林寿的声威,在江湖确是名传遐迩,武林无出其右,声誉之隆,不作第二人想。中州一剑刚出书房门,两名护卫已带了八位男女到了门外。
领先的电剑林寿年约半百,脸圆圆一团和气,脸色红润,修眉入鬓,虎目神光炯炯,身材修伟,神色雍容。从表面上看,决难看出他已是五十出头的人,倒象三十上下的壮年富家子弟。穿的是青袍,未带任何兵刃。他后面,是北丐、笑判官、林白衣……两位女的,一是紫云姐妹的褓姆三姨,一是蝎娘子。
中州一剑上前行礼,笑道:“林兄侠驾不期而至,未能派人迎近,恕罪恕罪。”
电剑林寿回了礼,呵呵大笑道:“客气客气。呵呵!兄弟来得鲁莽,周兄休怪。”
“岂敢岂敢,在下正有事请教,林兄来得正好。”
“是的,听说小女曾经在贵地放肆,兄弟特前来向周兄道歉。”
“岂敢岂敢。为了令爱的事,在下甚感困惑,林兄此来,正好澄清此事?”
“理该如此。当然,在真象查明前,兄弟歉难立复,周兄请谅。”‘“那是当然,相信林兄当会慎重处理。”
“请问周兄。小女目下在何处?”
中州一剑将那天道上拦截的经过说了,最后说:“令爱独自乘乌骓走了,迄今尚充消息。”
一电剑林寿的目光落在书房内笑道:“周兄,兄弟有一不情之请,尚请俯允。”
中州一剑笑道:“林兄客气了,有何需要在下效劳之处,但请吩咐,决不至令林兄失望。”
“兄弟想与周兄讨份人情,借用崔长青三天。”
中州一剑眉心紧锁,一阵迟疑。
电剑林寿笑道:“周兄,这件事崔长青确与百万金珠有关,但他并未伸手。兄弟从陕州开始,便一步步调查他的行踪,不仅崤山抢劫与他无关,而且事发当日他已离开崤山百里外了,不知周兄是否已经调查了?”
“在下也知道他是冤枉的,但有证人一口咬定他是同谋。府衙存了案……”
“那女人叫胡绮绿,她是崔长青的死对头。”
“可是。官府……”
“呵呵!如果周兄肯鼎力相助,而兄弟又敢以身家性命担保他在三天之后投案,届时证人齐集,是非自明。”
“这……”
同时,兄弟将领全力协助,追回金珠谅无困难,据兄弟所知,珍宝目下尚未远离洛阳,不难追出线索。”
中州一剑大喜,击掌三下欣然道:“一言为定,一切仰仗林兄了。”
“请周兄信任我。”
“林兄武林至尊,在下当然绝对信任。人交给林兄了,告退。”
“兄弟多感盛情,容图后报。”
人的名,树的影,电剑林寿出面,—场眼看要两败俱伤的恶斗,皆大欢喜地收场。
神鹰护卫撤出,崔长青上前行礼道谢。电剑林寿向外挥手,笑道:“小兄弟,此非说话之所,至客店一叙。”
崔长青摇头道:“大叔请先走一步,晚辈尚事待办,而后……”
“呵呵!你要办的事,是向宅主人讨陆二的下落。”
“咦!大叔怎知……”
“老朽已来了两天,你的事老朽略知概况。”
“哦!但不知陆二……”
“宅主人是陆二的朋友,陆二的绰号叫一阵风,目下老朽已请人查陆二的底他们在巧布疑阵,引你入伏,一明一暗,你吃亏自是意料中事。目下宅主人已逃遁无踪,近期不可能获得他的线索了。”
“难怪晚辈一而再碰钉子。哦!令爱……”
“我知道,玫丫头明天使可赶到。其实,这件事你大可不必穷紧张,你根本不用担心笑如来攀诬你,他们都是些敢作敢当的亡命汉子,四肢发达,心智简单,禁木起三盘两问,便会和盘吐出原形毕露。贵友龙策客带了几位朋友,沿你与红娘子所走的路径追踪,如无意外,明日当可与玫丫头一同赶来。走吧,到客店再说。”
巧的是电剑也落脚在东关的中州老店,可知这位大名鼎鼎的武林豪侠,消息确也灵通。
已经是三更天,众人毫无倦意,在房中品茗细谈。中州
一剑颇为自信地说:“崔小兄弟,老朽已管了这档子闲事,到达洛阳之后,便听到风声,目下正等候各地朋友传送消息,务必在这三天,追出百万金珠的下落来。这件事你当然得合作,可否将遭遇的事说来听听?”
崔长青沉吟片刻,苦笑道:“这件事,晚辈不知该如何启齿。总之,熊耳山的巨寇劫取了这笔金珠,晚辈也无意中卷入旋涡。”
“你没参与吧?”
“晚辈协助红娘子取得缥缈浮香。当然事先并不知她是红娘子,只知她叫吉绛姑,是在陕州结识的人。到底她是不是红娘子,迄今仍是一个谜。”
“不久便可知道了。”电剑林寿含笑接口。
“吉绛姑带了两位侍女,一叫冬梅,一叫春兰,三人在金剑茅家布下浮香阵,杀了阳奇夺获金珠。晚辈遇上出了家的飞云神龙者前辈,救了夺魂金剑一门老少,不齿吉绛姑的为人,馈然与她分手。自始至终,晚辈不曾沾过这批金珠。”
“我知道你与这批金珠无关。”林白衣接口。
他长叹一声,说:“要说完全无关,那是欺人之谈,如果我不助吉姑娘取得缥缈浮香,吉绛姑不可能夺得金珠。”
电剑林寿沉思久久,笑道:“目下咱们知道的是,崤山行劫金珠的人是熊耳山贼,却又被红娘子……不,暂且叫她为吉绛姑,吉绛姑黑吃黑取得了金珠。我们可以这样说:吉绛姑从贼人手中夺回金珠,杀了熊耳山的贼寇,将金珠送交官府,她不但成为英雄,也可获得重赏。小兄弟,能找得到吉绛姑,便可劝她将金珠交给官府……”
“那是不可能的。”崔长青苦笑道。
“老朽出面……”
“没有用,那女人美如天仙,心如蛇蝎,百万金珠在手,怎肯拱手送人?”
“小兄弟,你只要把她的行踪一一说出,老朽自会查出她的下落,动以利害,晓以大义,她会交出来的。”
崔长青不住摇头,坚决地说:“抱歉,晚辈不能说。”
“你……”
“晚辈虽不齿她的为人,但不能忘义出卖她。”
“可是,你……”
“同时,她的金珠并非是劫来的。”
“但你已脱不了身,何必……”
“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他顽固地说。
“她是江湖上臭名远播的红娘子百里春……”
“但晚辈只知道她叫吉绛姑。”
电剑林寿苦笑,耸耸肩说:“你这人真不可理喻,目下……”
他淡淡一笑,抢着说:“晚辈决不让大叔为难,三天内晚辈办完一些琐事,再亲至府衙投案。大叔—代豪杰,义薄云天,慨然州身家性命相保,隆情厚谊晚辈没齿难忘……”
“崔小兄弟,你说这些废话简直浪费口舌,谁欠谁的思与情,目下皆不需提出清算,要紧的是,咱们该如何洗雪你的冤屈,你必须帮助我们……”
“抱歉,大叔,晚辈无法相助。”他坚决地说。
“你该明白……”
“晚辈并不愚蠢糊涂,只是但求心安而已。仇姑娘知道晚辈与胡绮绿之间的恩怨情仇,为了这件事,晚辈内疚于心,无日或忘,内心之痛苦,不可名状。因此,晚辈决不做再做自己亏心的事了。”
“电剑林寿又好气又好笑,说:“好吧,我不好勉强你,你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说破了嘴也说不清,当局者迷,怪你不得。这样好吧?这三天中,你不要到处乱跑,以免妨碍官府的缉凶大计,也可免除咱们内顾之忧,怎样?”
“可是,晚辈要查出血花会的……”
“这件事由仇姑娘替你办,她的江湖经验比你丰富,误不了事。”
蝎娘子接口道:“兄弟,凡事决不可操之过急,急必偾事,我已托了不少朋友打听,一阵风除非上了天,不然决难逃出我的掌心,放心啦!”
崔长青不再坚持,苦笑道:“好吧,一切听凭大叔安排。”
“就此说定,天色不早,你们早些安顿,咱们几个做长辈的,还得出去办事呢。”
林白衣本来希望与崔长青同房安顿,以便照顾。但崔长青拒绝了,他心中苦闷,心事重重,希望独自安歇冷静地思索。
他在前院要了一间上房,辗转不能成寐,愈想心愈烦,直至五更将临方沉沉睡去。
恶梦连连,他梦见自己被上了手铐脚镣,跪在公堂下受刑,胡绮绿象个魔鬼,指着他尖叫:“是你!是你!你这负心强盗,你是劫宝杀人的贼,不但劫宝,也偷走我的心……”
他惊醒了,冷汗澈体。
房中黑沉沉,万籁无声,但耳畔中,似乎仍可依稀地听到胡绮绿的尖叫声:“你也偷走了我的心,我的心……”
他拳头握得死紧,手心全是汗,腻腻地,心中烦躁地暗叫:“你哪还有心?你的心早就卖给魔鬼了。”
想起胡绮绿恩将仇报的丑恶嘴脸,他又气又恨。可是那负疚之心,令他恨不起来,狠不起来。
他深深吸入一口长气,强定心神入睡。
刚闭眼,明窗传来了轻微的声息。
身在危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的警觉心极高,猛地一惊而醒。
果然不错,有人在熟练地撬窗,当然不是猫鼠,是个并不笨的贼。
夜风飘然,窗开了。
一个黑影犹如灵猫般窜入,在窗台下稳住,蹲下,倾听。
淡淡的脂粉香入鼻,是个女贼。
女贼终于移动了,向床前摸索而来。
火折子突然亮起,女贼一惊,伸手急拨抓来的大手,急叫:“崔爷,是我。”
他熄了火折子,不悦地说:“冬梅,你好大的胆子,你来做什么?”
来人是吉绛姑两位侍女之一。冬梅假近他,笑道:“崔爷,来找你呀!”
“哼!你带了剑。”
“唷!我不带剑,碰上公人,岂不束手就缚?”
“我以为你是来灭口呢?”
“崔爷笑话了。”
“你快走吧,我不愿见你。”
“崔爷,我家小姐……”
“不要提她,我与她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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