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
三天,等待的时间似乎十分漫长。
一天过去了,两天……
元都观的人至龙角山逐处发掘尸体,而崔长青却带了蝎娘子,悄然抄小道扑奔平阳。他知道夺宝的事余波荡存,沿途可能有变,因此昼伏夜行,绕走响水河奔向府城。
四更天到达城外。算期限,已经逾期三天。
他处处小心,认为白天不宜办事,两人便在城外找到一座无人的土窑,埋头大睡。
午间醒来,蝎娘子在他怀中睡得正香甜。他想:“这位毒如蛇蝎的姑娘,想不到却是性情中人,为了乃妹,不惜冒杀身之险前往夺宝,谁说她毒如蛇蝎?”
蝎娘子已恢复健康,但脸颊仍显得有点苍白,蜷倚在他身旁相侵而眠,呼吸平静得无忧无虑。
异性的气息直往他鼻中钻,他想起了绮绿,那一而再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不由幽幽一叹,不自禁地伸手轻抚蝎娘子的秀发,自语道:“可怜的姑娘,你与绮绿的命运有点相像,但你挑得起放得下,你是个勇敢的女人。”
蝎娘子突然醒来,捉住了他的手,冰颊涌上一抹红霞,有点失措地问:“兄弟,你说什么?”
他摇摇头,苦笑,久久无语。
蝎娘子噗嗤一笑,说:“是笑我轻佻,不知羞与你相拥而眠,确是令你不安吗?”
“胡说!”他笑喝。
蝎娘子幽幽一叹,大胆地轻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兄弟,说真的,久走江湖,我一个二十五六岁曾经沧海的人;要说心如止水,那是欺人之谈。”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苦笑道。
“哦!兄弟,你说我们相处多日,象不象一对患难相共的恩爱夫妻?”
“胡说!”
“其实,我们比夫妻还要亲近,还要比夫妻更相互关心……”
“你……”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她娇媚地说。
“好吧。”
“你放心,我不会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你这位可亲可敬的人同行,虽同安共枕,我却感到泰然,毫无绮念,只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似乎你只是个可以完全信赖能护我的大哥哥,一个无邪的幼年玩伴。我想,如果你要我去跳河,我也将毫不迟疑地含笑跳下去。”
“哦!我真值得你如此信赖吗?”
“是的。因此,我相信男女之间,并不是除了爱便是恨的感情极端,而另有一种奇异的纯情存在。”
“呵呵!你得小心,这种想法最危险,男女……”。
“哦!兄弟,我不管你是怎样想,总之,你我这十余天相处,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她偎在他怀中说。
他摇摇头,说:“可怜的姑娘,但愿这是真的,但这说明了并不是你所谓奇异的纯情在作怪,而是感恩之心在作祟。如果我没安好心,只消略加挑逗,你……”
“兄弟,你不会的,是吗?”
“我……”
“兄弟,我想,胡绮绿……”
“我不要提起她。”他烦躁地说。
“你们在互相仇恨……”。
“我并末恨她,只有深深的自疚。”
蝎娘子挺身而起,粉脸因激动而通红,神色凛然,爆出一串激怒的火花:“你自疚什么?你吃的苦还不够?这件事,到底谁有罪?你……”
“求求你,不要说了……”
“我要说,不说清楚,日后不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别人。”
“什么?我也害了别人?”
“是的,你会害了别人。你年青,日后,你得成家,你得找个伴侣。而这件事,却永远成为你的梦境,成为心灵的重病,你是个挑不起放不下的人,试问你那未来的伴侣,将如何……”
“我不要成家,我要生在江湖,死在江湖……”
“你更错了,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竞如此作贱自己,未免太不值得了,你对得起你自己吗?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你需要朋友的忠告和协助。她目下正在消遥快活,见一个姘一个,而你……唉!兄弟,你好可怜。”
崔长青不住苦笑,意念飞驰。绮绿与双枪艾文琮在马上的亲呢情景;出现在他的幻觉中。绮绿与栾三姘居他虽然不曾目睹,但幻觉中依然十分清晰。
接着,前情依稀。
金顶山胡家的厉险,被迫的激情孽缘。
桥上的金枪贯体,绮绿要杀他的尖叫。
追杀,逃避……
“我为了什么?”他突然大叫。
蝎娘子一怔,讶然叫:“兄弟,你怎么啦?”
他的目光,从幻觉中回到蝎娘子身上。
他并未完全摆脱幻觉,伸虎腕抱住了她。
蝎娘子先是一愣,接着恍然笑道:“兄弟,是我,是完全信赖你的仇萱。”
他苦笑,说:“我想,我会听你的话。”
她亲呢地亲了他一下,说:“好兄弟,不是去想,而是去做,彻底除去心中不必要的自疚,去寻找你终生的幸福。象我,我并不认为我这一生已经毁了,我并不怨天尤人。人,总该有他自己的主见,有他自己的追求幸福和权利的。”
他也在蝎娘子的额上亲了一亲,由衷地说:“是的,萱姑娘,我祝福你。”
她爽朗地笑,说:“兄弟,你是第一个衷诚祝福我的人。”
“我会永远为你祝福的。”
“我也祝福你。”她欣然地说。
“谢谢。”
两人取出干粮,蝎娘子一面进食,一面将血花会解州总秘坛的虚实一一详说。两人食罢休息,娓娓清谈等候日落西山。
平阳附近并末下雨,入暮时分繁星满天。
水利池旁的大宅中,入夜便杳无人迹,戒备森严。这处元都观三子与外界接触的秘宅,警备已加强了数倍。
两个黑影在二更时分,沿池旁小径大踏步直趋院门,引起了一阵猛烈的犬吠。
距院门尚有十余步,路旁的树后闪出一个黑影,沉声问:“什么人?这是私人宅院,不许接近。”
走在前面的崔长青止步说:“是我,游神关彦在吗?”
“你是谁?”黑影追问,语气微愠。
“黑衫客,蝎娘子。”蝎娘子接口。
黑影大惊,扭头便跑。
“站住!”崔长青沉喝。
黑影跑得更快,向院门狂奔,竭力大叫:“有鬼!有鬼……”
蝎娘子笑道:“这家伙疯了。”
崔长青却不以为然,说:“他没疯,而是以为咱们已经死了。”
一面说,一面向院门走去。
“嘭!”院门开而又合,重重地关上了,在外仍可听到里面的惊叫声:“什么鬼?你胡说八道……”
“是黑衫客和蝎娘子鬼魂出现。”
“胡说!”
崔长青不再往下听,在门上踢了两脚叫:“开门!鬼上门来了。”
里面先是一静,接着有人叫:“老天!鬼!果然是黑衫客的声音。”
“嘭!”院门被踢开了,两人大踏步而入。
厅门大开,抢出五个人,灯光外泄,照亮了院子,也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老天!’’有人惊叫。
两人向厅门闻,五个爪牙骇然急退入厅,如见鬼魅,快惊疯了。
“砰!”崔长青丢下背囊,大声叫:“快叫关彦出来见我。”
蝎娘子接口道:“派人去叫元都观三子来,快!”
两人坐下,五爪牙方神魂入定,伯鬼的念头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伯人的恐惧。一名爪牙惶乱地说:“两位请稍候,小的即派人去请。”
一名大汉上前奉茶,手抖得利害,茶溢杯外惊惶失措,脸色都变了。
崔长青心中不忍,说:“在下与仇姑娘活得好好的,不是鬼,你们不要怕。江湖人如果怕鬼,就不用混了,是吗?”
他并不知,爪牙们不仅是伯鬼,且另有原因。
坐候不久,崔长青突向蝎娘子低声说:“仇姑娘,气氛不对,你感到有异吗?”
蝎娘子也说:“不仅感觉到了,而且预感到凶兆……”
话末完,崔长青伸手将她拖倒,“砰”一声大震,他在倒下时将沉重的八仙桌踢得向侧上方飞起。
“得得得……”一阵暴响,强劲的暗器在一声机簧震鸣中,暴雨般射在八仙桌上。
厅柱所挂的四盏明灯,突然全都熄灭。
同一瞬间,崔长青在躺倒前发出了一把飞刀。
厅顶建有承尘,飞刀贯入承尘内。
“哎……”上面有人轻叫。
厅中漆黑,在旁守候的三名爪牙,已拔兵刃抢出厅外,向屋顶跳。
蝎娘子滚身而起,正待向外冲。崔长青一把拉住她,说:“不必了,人已走远啦!”
爪牙们空手而回,重新掌起了灯。
“你们熄灯的手法倒是利落呢。”崔长青激赏地说。
一名爪牙接口道:“习惯成自然,崔爷夸奖。”
承尘上出现一个五寸大的圆孔,显然藏匿在承尘内的人,是从圆孔中向下发射暗器的。
崔长青的飞刀,也把承尘射穿了一个洞,显然已把偷袭的人射伤了。
众人察看桌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沉重的八仙桌,桌面厚有四寸,木质坚硬,通常要两个人,方可将搬动,一张床可用一两百年。
七枚龙形八寸长针,射入桌面只留半寸针尾在外。地面五寸厚的方砖,有两枚龙形针没入四五寸。
蝎娘子一惊,摇头道:“这恶贼的百毒龙形针好霸道,可怕极了。”
崔长青拔出一枚细察,不时放至鼻端轻嗅,问:“你认识这个刺客?”
“认识。”
“是天威四圣的人?”
“不是,是血花会地煞坛坛主夺魄神针郭天容的百毒龙形针,用百毒九龙筒飞射,一发九枚,亦可逐一单发,除了他,不会是旁人。”
崔长青剑眉轩动,冷笑道:“好啊!他们竟然找上头来了,好,好。”
“咦!你怎知道上面有刺客?”蝎娘子讶然问。
他指指地下破碎了的茶碗,说:“茶中有倒影,恰好被我看到洞口出现。”
“好险!”
“怪事,他们怎知我会来?这是不可能的,但竟发生了。”他不住嘀咕。
“除非他们早已在此等候了。”蝎娘子说,
门外有人大叫:“三位仙长驾到。”
两人安坐不动,目迎元都观三子。玉虚子领先入厅笑道:“果然是两位施主,可喜可贺。”
崔长青抓起背囊,往三妖道脚前一丢,说:“这里面有百余斤原石,约可琢磨出三四百件上品翡翠玛瑙宝石。天威四圣皆已授首,贵观的心腹大患已除。宝石亦替你夺来,价值数万两银子。咱们五个人去,只回来了两个人,已经达成你的心愿,咱们的事,你也该交代明白了吧?”
三妖道暗暗心惊,但不现词色。玉虚子推下一脸奸笑,说:“那是当然,请坐下谈谈,请坐。”
玉清子坐下笑道:“两位辛苦了,可是逾限四日……”
蝎娘子手急眼快,突然劈胸抓住玉清子的衣领拖起,厉声道:“放你的狗屁!你们说过的,不管咱们此去成功与否,你们都成全我们,这与逾限无关。咱们毙了天威四圣是在十天前,不幸受伤甚重未能及时赶回,这算是逾期?你说!”
玉清子冷笑道:“放手!好没规矩。”
“哼!你……”
“别忘了令妹还在咱们手中。”
蝎娘子气愤,放手叫:“今晚你们如果不将舍妹交给我带走,元都观必定成为尸山血海。”
崔长青也说:“在下今晚必须将吴老太大祖孙带走,快将她们送来,在下不能久等。”
“放心啦!施主少安毋躁。不过,这几天……”
崔长青脸一沉,厉声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今晚,你们听清了。”
他的目光落在厅外,冷电四射,一字一吐地说:“快把外面的埋伏撤了,在下能手刃天威四圣,能锄除金甲神,你们这些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不够在下磨刀。你们听清了,今晚,五个人的事,你们必须完全交代清楚,不然,休怪崔某反脸不认人。”
玉蜂子大怒,猛地一掌劈出叫:“你好狂……”
崔长青手一抄,扣住了来掌,大喝一声,将玉蜂子摔飞两丈外,“砰”一声跌出厅门,晕头转向。
玉虚子大骇,总算大开眼界,看到了年青人的真才实学,只惊得心胆俱寒,起忙陪笑道:“施主请息怒,在情在理,贫道也将成全你们。来人哪!去把吴大嫂请来。”
“舍妹呢?”蝎娘子叫。
“好,把仇二姑娘也带来。”
崔长青接口道:“还有,铁金刚的侄儿,极乐僧的师门舍利珠。天猴有何事物在你们手中?说。”
玉虚子心一慌,不假思索地说:“天猴是贫道的知交好友……”’“哦!原来如此,他倒是忠心耿耿哩!”
玉清子向外走,说:“可惜他不幸……”
蝎娘子迎面拦住,冷冷一笑阻止他出厅。
玉清子想乘机溜走,却被蝎娘子拦住了,不悦地问:“你想干什么?”
蝎娘子阴森森地说:“玉蜂子已跌出门外,他一个人办事足矣够矣。你,未交代清楚之前,暂勿离开。”
“哼!你不想令妹受到伤害吧?”
“谅你们也不敢。”
“哼!你凭什么?”
“凭你们不敢冒险,本姑娘已看穿了你们。”
崔长青也说:“我黑衫客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在江湖上混十分重视道义。在下替你们尽了力,你们如想推三阻四另生枝节,在下只好放手干了,希望你们放明白些。”
玉虚子奸笑道:“崔施主,请勿以小人之少,度君子之腹……”
“你们是君子吗?”他冷冷地问。
“施主……”
“如果你们是君子,在下想不出你们如此推三阻四的理由。”
玉虚子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施主有所不知,血花会在两天前……”
“血花会的地煞坛主刚才来过了,桌上的百毒龙形针还在呢。”
“贫道的人已经凛报了……”’
“血花会是冲在下而来的。i,
“对,他们向贫道索人,掳走了吴姑娘……”
崔长青大惊,一把揪住玉虚子的衣领,隔桌拖近厉声叱:“什么?你混蛋!你们已经保证吴娟姑娘的安全,如今却说吴姑娘被血花会掳走了……”’
门外抢入吴老太大与小欣姑娘,吴老太大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叫:“崔爷,请……请救救娟个……娟儿。天哪!……我好命苦……”
崔长青如遭雷击,向玉虚子大吼:“说!你这混蛋,怎么回事?”
玉虚子脸无人色地说:“血花会倾巢而至,胁迫贫道将你交出,贫道怎肯?被他们掳走八个,吴姑娘不幸也在八人之列。那位天罡坛主临行,勒令贫道三天后将你交出,至赵曲镇交换人质,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