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苏的声音有些哽咽:“阿玉……”
“我挡在你前面,我与儿子挡在你前面!你若死,我陪你!我不要再与你分开了,弗苏,再也不要!我不知我究竟犯下了什么罪孽,会让我的姻缘如此不顺。但是这一回,我会在克死你之前将我自己先克死!弗苏,我不要再做寡妇了,我宁愿死,也不要再做寡妇!”
我拔出剑来指向对面,“放马过来罢,先从我跟我儿子身上碾过去,再去与我夫君决斗!”
“阿玉!”弗苏捏着我的肩膀:“不会,我说过的,你不试一试怎么会知晓?我不会让你再变成寡妇,你要相信我才是。所以……所以……乖乖地跟儿子在这里等我回来!”他捧着我的脸颊,轻柔俯下触了触我的唇:“就一会儿,我就回来。”
我眼前忽然一阵白蒙,困意便袭来。我下意识地明白发生了什么,手指还勾在他腰间的佩环上:“弗苏……你若丢下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接着便渐渐没了意识,靠着他身边的山石逐渐睡了过去。
一阵山石崩裂的轰鸣将我惊醒。我抬起头,见着不知大战几百回合两人已经杀入云霄去。身后围堵上来一排排精炼的天兵,我见了大喊道:“你们竟还愣着!还不去相助!也不来叫醒我!”
“阿玉……”舅舅策马站在阵前:“太子设了玄机,不许我们前去。”
“不……不……”我不断地揉捏着疼得要裂开的头颅,眼泪簌簌落着,垂着头,不敢再去望一眼战事。什么叫作绝望,什么叫作无助,这一瞬全都铭刻于心了。
刀光剑影之后,一段残破的衣片落了下来,搭在我的小臂上。我挣扎了许久,才睁开看了一眼:白色!白色的衣襟!我捏着那衣片颤抖着双手合十地望着头顶,祈求着,祷告着,哪怕要我万劫不复,只换弗苏的平安!
徐徐,兵刃之声近了,火光中坠下两人,接连交斗到泽面,而后终于分开,皆躺倒在地上。
“弗苏——!”我见着他浑身的血渍,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抱着他:“不要!不要啊——!”
舅舅见状,立即带兵跟着冲上去将夙离围起。
我拭着他伤口中流出的血液,魂丢了千次万次,不断地磨砂着他的手掌输给他真气,口中除了唤他的名字再也不会喊别的。
“阿玉……”他的眼睛闭着,唇轻轻开启。
“我在!我在!你说!我听着呢!你慢慢说!我都永远听着呢!”
“你说,给孩子取名……取名叫……叫什么好呢?”
“我……”我的脑子稀里糊涂凑了一个:“叫大壮好不好?!我们儿子很厉害,他陪着我,保护我,一点都不畏惧,很像你!”
弗苏的唇角渗着血红:“大壮……是个姑娘怎么办?你怎么知晓……知晓是个儿子?”
我流着泪去给他擦拭着源源不断地血污:“姑娘也叫大壮好不好?不然等你好了,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弗苏淡淡笑着不说话了,我趴在他心口使劲儿的哭使劲儿地摇晃,终于,他轻轻咳了口血,艰难地睁开眼睛笑着望着我:“阿玉,你说的,说的对……我们……我们就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就在一起了……”
他的眼睛默默地闭上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的心在我的脸颊下面冷了,我的心,痛地忘了哭。
“玉……玉儿……弗苏死了?”
被神戬天剑围攻的夙离烈喘着最后的气息:“他死了?!”
“您回来啦……我等了您很久……”
“我变成女子了,想第一个给你看……我……我很喜欢你……”
“我知晓你要成亲了……我……我很难过……但是我……我不会伤害她的……”
“我没有叫狼去咬她……也没有叫熊去咬她……我什么都没有做……”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求求你……”
“我没有偷改姻缘谱……没有……”
“我只偷做过一件事,就是昨夜偷偷亲你了……那现在给你亲回来好啦!”
……
“他死了么?玉儿!”
夙离依旧唤着,而我抱着弗苏,忽然间觉得云开雾散:“他死了。”
“哈……哈哈……他死了!他死了!弗苏死了!死在我前面!”
夙离咆哮着,侧过头看着我,他的鬼面被弗苏劈断了,脸上千沟万壑都在淌着血,笑道:“我胜了……到最后,都是我胜了!”
我回过头去望着他,夙离仍躺在那里,用最后一口气支撑,见着我,原本笑意盈眶的表情瞬间冷却:“阿玉……你……”
舅舅上来扶着我的肩膀,“阿玉,阿玉!我们马上带弗苏回去!阿玉……你……”
湿冷的风吹过我额前耳后的乱发。
“阿玉……你耳后的那颗痣,不见了……”
殿下,这一次,我真的回来了。可是你呢?你在哪……
、昆仑前传(上)
开天辟地混沌之时,天海交界有座仙岛,岛曰昆仑。昆仑岛上最初千沟万壑,尽是被自然鬼斧神工成各式各样怪异磷石。几万年过去,这些磷石渐渐合成一体,化为神峰,号昆仑仙山。
又过千百万年,闲情逸致云游四海的三位上神来到此处,见云雾缭绕,山峰耸立,谷内涓涓细流,百花幽香,山鸟飞鸣,好不乐哉!遂携家眷挚友,举世安家于此地。史称昆仑三神。
始于玄巫八年,往来于昆仑仙岛的仙人神人越发众多。昆仑三神便推选出其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晋封昆仑帝君,统领昆仑仙岛。
玄巫一百七十年,昆仑帝君与老友叙旧饮酒归来,雅兴四起,于昆仑山山顶手载一株碧萝藤蔓,视为自己“娇妻”,成日悉心照料。三百年后,藤上缔结两株果实,一青一白,皆为玉质。
受天地日月精华,两株同胞果实化为人胎,成了昆仑帝君的一对双生儿子。邻岛有小国名灏晔,与昆仑仙岛世代交好,巧合是国主也有一女乃是由逍遥仙藤所化。两界便许下亲事,且等他们长大,由昆仑太子迎娶灏晔国公主。
沧桑千载,昆仑两位王子日渐成熟俊朗,英姿勃勃。帝君赐名:青珣,弗苏。次子弗苏生来天资聪颖,无论修行仙法或是琴艺剑术,皆位于兄长青珣之上。且难能可贵是他性子谦和不失勇谋,善良不失果敢,于是便被昆仑帝君册立为太子,将来继承昆仑衣钵。
斗转星移,至六界归一,天帝即位,轩辕初年。羽族凤凰一氏迁徙至昆仑仙岛,中有一小女,顽劣不堪,时常违背爹娘训诫,悄悄潜入仙神一族,偷瞧世态纷纭。久而久之,习得了个吧伎俩,能变飞沙走石,能化小子丫头。
这一日,小凤凰偷看人家生火做饭,被那香气馋得忘了族规门禁的时辰。待到她想着飞回家时,已经快到夜晚。怕被爹娘骂,小凤凰只得可怜兮兮地落在一处枝头,巴望着家的方向叹息不已。夜色愈浓,她的肚子越咕咕叫地厉害。
她飞抵的这户人家大抵非富即贵,因这住所的院落楼阁皆是富丽堂皇。小凤凰里外打量了一番,见着院中有不少晾晒的梅子桃花干。饥肠辘辘的她便偷偷地飞下去,落在那梅子干儿前,衔住了一口便猛地吞下去果腹。
殿中忽然有几个玩耍的孩童发现了她,小凤凰情急之下顾不得再多吃一点,又扑腾着飞回了树梢。那些孩子凑过来争相围着树唤道:“点灯来瞧呀!这是只凤凰!是凤凰!它在偷吃我们的梅子干儿!”
小凤凰嚼着自己的花羽毛,害怕地又向更高的地方躲了躲。可是树下围聚的孩子越发多了起来,他们燃着各式的灯笼,争先恐后地举起来照在她身上,想将她一探究竟。还有胆子更大的几个男孩子,丢着许多小沙粒跟石子去砸她,看看能不能令她飞下来,好见见凤凰展翼的模样。
被砸得痛了,小凤凰万分委屈地扑棱开翅膀抵挡,这一抵挡,将几个小石子砸了回去,砸伤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孩子。这下子当即引得那几个小孩子哭闹不已,呼喊着有凤凰伤了人。
于是几个大人走了出来,有的安慰着孩童,有的训诫树上的小凤凰。小凤凰可怜巴巴地流着眼泪,想要飞回家去,却发现不知何时爪子被方才的石子磨破了皮,这会儿是疼得移不动了。
人群里正有人准备使仙法将小凤凰打下来,却被一袭白袍的男子拦下,并走到树下唤道:“你可还能下来?”
小凤凰紧紧攀附着树干,垂头望了一眼,哎呀,这个男人生得真好看!可惜了他跟那群坏孩子是一伙儿的!于是她便高傲地别过头去不理他。
树下的男子轻轻笑了,抚着一个小鬼头的发髻道:“方才他们伤了你,我代他们与你陪个不是,现在你可以平安离开了。”
那群孩子中间有人嚷道:“弗苏哥哥,怎么能放过它!我们将它捉来看看,娘亲说凤凰可是神物,养在殿中岂不是更吉祥?况且它也会伤我们呐,还偷东西,是只坏凤凰!”
小凤凰一听,更加恼羞成怒,便趁众人都在问询那白衣男子之时,拼力俯冲而下,想用尖利的喙去啄那小娃娃的脑袋。孰料那男子眼明手快,将小孩子向身后一扯,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小凤凰重重地咬伤了腕子。
汩汩血流滚落在男子白如暮雪的衣摆,小凤凰吓呆了,人群涌了上来,口口声声要定她的罪。几个侍从将小凤凰捉住,并押入天牢。待她重见天日之时,才知晓自己当日咬伤的男子竟然是昆仑太子弗苏。
昆仑帝君命人送弗苏太子前往西海大泽疗伤,命下令严惩凤凰一族,命他们永世不得成仙。
被迁离昆仑岛的凤凰氏族,日夜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小凤凰自从知晓此祸因她而起,为了不让族人受连累,就义无反顾地飞回昆仑岛去向帝君求情,可惜,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赶了出来。
没有被坎坷打倒的小凤凰四处采撷果子花朵,用喙含着飞去大泽送给静养的弗苏太子。起初,她只是远远地将叼来的东西摆在很远的地方,然后捏着爪子来来回回蹭一蹭,确认殿中的弗苏看得到,再讪讪地飞离开。再后来,见着四周没有外人,弗苏也没有伤害她,便胆子大了点,叼到弗苏修养的殿阁门外,抑或是窗台。偶尔见弗苏瞌睡,她还会趴在一旁偷偷看一会儿,嗯,越看越觉得好看。
有时弗苏坐在屋中看书,算着她该衔来山中的甜果子,便会体贴地将窗扇打开,欢迎她来。偶尔还会与她说上几句话,也会用温润的嗓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可惜小凤凰张嘴只能吐出依依呀呀的声响,弗苏听不懂,也就作罢。只是小凤凰心中却是闷闷不乐,她好希望能与他说说话。自从将他咬伤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打骂自己,总是看他笑着,还会细心地为她将尾翎子上的灰尘拂去。
久而久之,小凤凰的心思渐渐变了。她不再单是为了赎罪才来看望弗苏太子,还因为……她很想很想看见他,很想听见他笑着唤她“小凰”。
弗苏见她来的次数越发频繁,笑道:“不必如此辛苦,我知晓你的歉意,定然会去与父君求情,你便无须再来了。”
小凤凰听见了,独自黯然悲鸣了许久。太子一点都不希望看见她,却不知自己早已钟情于他。她对着泽水望了一会儿,自己这副凤凰的模样,无论怎样也不能陪伴在他身边,该要如何是好呢?
因为弗苏的求情,帝君最终赦免了凤凰一族,恢复了凤凰的仙阶,准许它们来昆仑仙岛安居。
天晴气朗,弗苏推开窗扇,见着小凤凰嘴中叼着枚桃树枝,远远地搁在了泽口。他想唤她,却见她向他看了许久,似是在与他道别。良久,她便旋身飞入云端,徒留那已经扎根的桃树枝,在西海滋滋生长,千年,万年。
弗苏自此再也没有见过那飞离的小凤凰。回到太子寝宫后,不经意间,他会负手立在院中的那株桃花树下,看着手臂上的咬痕,怀念那冒冒失失地小凰。
如梭的光阴,冬去春来,几百个春秋过去。当太子府邸外的荷塘冒出新蕾,荷杆上满捧的露水孜孜不倦地兜洒去弗苏的桌台,化作颗颗珍珠。
弗苏散朝早归来,见着池中一株新生的荷花努力地弯着腰杆偏向他的窗扇,想将自己的露珠送给他。他轻咳一声,那荷杆便奇迹似的归位不动。
于是弗苏浅浅莞尔,默默地在心中一唤,好久不见,小凰。
、昆仑前传(中)
白日里弗苏前去朝堂议事,荷杆顶着大大的花苞便歇息打瞌睡。待到弗苏归来,她便难掩喜悦之心,尽情地为心爱之人袅袅起舞,传送荷香。年年岁岁,弗苏生得越发成熟稳敛,器宇不凡。直到一日,弗苏出门久久不回,小凤凰左等右盼仍是不见其归,担忧地簌簌落泪,生怕是再也见不得。
昆仑三神中的灼月上神前来岛上贺喜,恰巧经过太子府邸,听着隐幽有仙物啜泣之声,便化作个雕木老翁,入得门来,见着是个元神为凤凰,现下化成朵嫣红莲花的小姑娘正立在池中偷偷抹泪。
于是便乐道:“如今连这花儿都要成精,想必也是为了我侄儿要成人了而欢喜罢!”
“讨厌的老头儿!”小凤凰拭着泪,撇着嘴巴嘟囔了一声,怪他打扰自己担忧弗苏。
“哈哈哈哈!”灼月不怒反乐:“这顽劣的鸟儿!不去潜心修行,竟然动了这心思,想必是个痴情的主儿!”
小凤凰这才仔细打量起他,耐着性子乖巧唤了声:“老爷爷……你知晓我是凤凰,想必道行一定不浅。那……那你可知这屋子的主人太子殿下去哪里啦?我等好久……肚子也有点饿,可是见不到他我不放心,也吃不下东西。”
灼月听她言语率真,便道:“你可是喜欢弗苏太子?”那荷叶慢慢闭合,似是这凤凰正在害羞。灼月明了,捋着白胡子道:“那可惜咯!你尚是个花身凤凰元神,太子可是仙人,你要如何与他匹配?且今日小老儿我来赴宴,便是为了太子与邻国公主联姻之事,你哟,怕是没有机会喽!”
“你说什么啊!”荷杆晃来晃去表达不满:“不会的……殿下才不需要什么邻国的公主,他不会娶她!我……我多努力,我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个真正的女子,可以匹配的上太子的女子……我……”
“哎唷!这雏鸟好不知羞!”灼月走上前来伸着拐杖戳戳她的莲蓬:“人家公主都进门来了,你还在这里痴心妄想!怕是你连如何变回凤凰都不知晓,何谈修行成人?我弗苏侄儿的妻仙定要找这世间最优秀的女子来结亲,可不是一株贪吃爱哭的荷花!”
“我……我……我不贪吃!也不爱哭!”小凤凰说着说着又要抹眼泪儿了:“可是我……我只会笨笨的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