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怒:“你干嘛不找杜蘅陪着你,你们俩不是一对么!”
相思淡淡道:“杜蘅会累着的。”
白薇:“……”她也是人,也会累的好不好!
没办法,只能白天补眠。
相比之下,杜蘅和长卿两个男人就清闲多了,于是邀上沈慕飞一起饮酒赏月。
无视掉黑暗中飞来飞去的白色影子,这天夜里还是很清净的。
摘星居三楼雅间,杜蘅看了看窗外稍有残缺的明月,已经月下掠过的一道人影,嘴角抽了抽,扭头给长卿和沈慕飞斟满酒,笑道:“难得沈门主请客,今日定要尽兴而归了。”
沈慕飞苦笑:“区区一顿酒菜,杜蘅先生说笑了。”
长卿翻白眼,服了这两个人,吃顿饭有什么好寒暄的。
杜蘅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沈门主当初为何突然遣散龙庭门呢?”
沈慕飞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想起什么,微微一笑道:“在下无心江湖中事,当初成立龙庭门也是两个义弟提议,再继续经营下去也是无益,不如趁早结束,随心所欲做自己想为之事。”
杜蘅点头:“沈门主胸襟开阔,的确不适合被束缚在。”
沈慕飞不答,却听杜蘅继续道:“只是如此以来,整个江湖的形势也就转变了。”
沈慕飞眼睛微眯,看了过去。长卿举至唇边的酒杯也停住,眼睛扫过去,就见杜蘅勾唇一笑。
“这江湖原有三大势力,呈三足鼎立之势,形势稳定。可现如今龙庭门瓦解,星辰宫被削弱,至尊阁独大。平衡之势既然已被打破,武林必将大乱。可是前段时间各个门派受掌门失踪一事的影响,元气大伤,尚未完全恢复,所以这场乱无形之中便被化解了。但是——若至尊阁趁乱打击的话……”
另外两人闻言,沉默下来。
长卿突然道:“秦风若是一统江湖,有的是办法,为何还要娶婷儿。”
杜蘅摇头:“他娶婷儿,恐怕不是为了一统江湖,而是为了稳住至尊阁。至尊阁是他与朝廷安插在江湖上的江湖上的重要棋子,单靠汴蒙是稳不住的。他想保证在离开的这段时日的周全,就只能娶婷儿。”
沈慕飞一顿:“你的意思是……”
“当初我送婷儿离开药王谷之际,曾发现在药王谷周围有人暗中监视,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秦思远的人。他定然是调查过婷儿,也知道婷儿跟某些人的关系。”杜蘅看向两人,“你们可知,何为一石三鸟?”
沈慕飞目光一紧。
“秦风娶婷儿,便是一石三鸟之计。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娶了婷儿,不知可以让婷儿在他死后作为未亡人镇压一方,还让西方天阁与北方天阁牢牢归顺至尊阁,而南瑾的南方天阁向来与西方天阁关系密切,自然也不在话下,有了这三大支柱,区区东方天阁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天。而今婷儿又在他手里,只怕林阁主他们,也不敢轻易妄动吧。”
一时间,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再说王泠皙当日被赶出定北侯府后,一路心思恍惚,不觉间就回到了神兵山庄。王夫人一听二女儿回来,赶紧就将人带进去。
而王庄主,只是一直沉着脸。
王泠皙好连日奔波,心情很不稳定,直到被安置在床上仍旧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王夫人看着心疼,又是端茶又是喂药。
王泠皙却一把将药碗推开,恨恨道:“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娘,秦风明明是我的啊,明明是我先认识的,她怎么能抢走他呢!”
王夫人脸色一变:“泠皙,秦风是你姐夫,不可再胡言!”
“娘,王婷她都快死了,她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已经不能让秦风幸福,为何还抢走他!”王泠皙嘶嚎起来,“让我陪着秦风多好,至少,至少我们还有一年的幸福,秦风他也是喜欢我的……”
“胡说什么,莫要咒你姐姐!”
“我说的都是事实,她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王泠皙凄惨地一笑,“她的报应……”
王庄主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知道再也瞒不过王夫人,只得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不等听完,就昏了过去。
不多时,定北侯秦思远的信使来到,说是请庄主携家眷过府一叙。而同时,至尊阁的暗探也带着杜蘅的书信到了。
厚厚一封书函,王庄主看完,整个人已经被气得发抖。当即将书信摔在王泠皙跟前,冷冷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年迷恋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收拾好,明日动身去洛阳,老夫倒要会一会这个定北侯!”
时光弹指即逝,中秋将至。
神兵山庄一行人也在八月十四那日到了,阿紫一下马车就嚷着要见王婷。王泠皙竟然也在,只是换了身平常姑娘家的衣裳,面无表情。王夫人很是憔悴,一直被王庄主扶持着。
管家将几人引至景苑,让他们在正厅等候,命丫鬟上了茶后,自己去后堂找秦思远禀报。
彼时秦思远刚给王婷喂完药。
王婷有手有脚,只是看不到,况且萍儿也在身边,这种事当然不想假手于人,却仍是被秦思远软硬兼施地强行喂了药。
秦思远闻言,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王婷,微微一笑,扭头对管家吩咐道:“本侯这就出去相迎,婷儿身体不适,待会儿我会亲自带岳父岳母让庄主过来看你。”
王婷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秦思远到了正厅,跟王庄主一番寒暄自是不必说,只是王庄主面色不善不想与他废话,王夫人从看见秦思远开始就头疼地站在一边,脸色痛苦。
阿紫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晃着腿,听两人絮叨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我姐呢?不是说来这里就能见到姐姐吗?”
秦思远这才抽空去看阿紫,笑道:“阿紫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缠着婷儿呢,莫要着急,马上就能见到你姐姐了。”
阿紫一歪头,好奇地看着眼前戴着奇怪面具的人道:“你认识我?”
秦思远失笑:“自然认识,我是你姐夫啊。”
阿紫撇嘴:“可是我姐夫已经去世了啊。”
秦思远淡淡一笑,却不再言语。而王庄主闻言,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而王泠皙一直都站在一边,痴痴地看着秦思远,眼神复杂。可是秦思远,由始至终都未理会她,直让她的心越来越冷。
秦思远把几人带进后堂王婷的房里后,就离开了,留下他们一家人独处。不多时候,命人将秦若风也送了来。
阿紫看见王婷,就大叫着扑了上去:“姐姐,阿紫好想你啊!”
王婷吃力地抱住阿紫,摸索着她的头发:“姐姐也想念阿紫,想念爹娘和神兵山庄啊。”说着,放开阿紫仰起头,空茫地双目看着前方:“爹娘,女儿眼睛不便,请恕女儿无礼。”
王夫人心疼地坐到床边,未语泪先流:“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啊……怎么就这么命苦。你还瞒着娘,你爹都给娘说了,你中了剧毒,快、快要……你当初为何不告诉为娘的,你怎的这么傻,能瞒得住多久!”
王婷凄楚一笑:“女儿想的是,能瞒多久瞒多久,可以的话,就瞒您一辈子。做人儿女的,不能让父母安心,是为大不孝。”
王庄主看了半晌,等王夫人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那个秦风还有秦思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靠在门口处沉默不语的王泠皙,闻言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王婷。
王婷嘴唇微抿:“父亲从何得知?”
“定北侯差人送信上门,信里一笔一笔写的清楚至极,还有杜蘅先生,也让人传了信儿,都说秦风未死,秦风就是定北侯,让我小心提防着!”王庄主有些气急败坏,“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你就由着他骗你,由着他将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你还是神兵山庄的大小姐么!”
王婷苦苦一笑:“女儿也没办法啊,如今受制于人,况且定北侯只手遮天,女儿区区一介江湖草莽,自是敌他不过。倒是父亲,为何要来洛阳,父亲明知这是一场鸿门宴。”
王庄主冷笑:“我王龙岂是胆小怕事之辈,我得看看我女儿如今是否安好,看看那个人敢对我女儿怎么样!”
王婷淡淡一笑:“父亲放心,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一切的一切,从我开始,就由我来结束。”
即便鱼死网破,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五十一
阿紫再不懂事,也听出几人话里的意思了,而且见王婷双目无神毫无神采自然也瞧出些端倪来,不由拉起王婷紧张地道:“姐姐,你生病了么?治不好了么?姐你的眼睛又是怎么了,你看不到阿紫么?阿紫在这里,你再摸摸阿紫。”
说着仰头殷切地看着王婷,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王婷顺从着摸摸她的脸,轻轻拍拍她的头,淡淡笑着:“姐姐没事,大夫说很坏就好了,阿紫莫要再担心了。”
阿紫顺从地点点头。
王婷这才抬头,问道:“泠皙,是不是也在?”
王庄主点头:“在的。”
“爹娘可否回避一下,我想跟泠皙单独谈谈。”
王庄主夫妇互视点头,领着王泠皙出门去了,临走前还把房门关上。
屋里安静下来,王泠皙仍旧站在门边静静地盯着床上憔悴的王婷,眼神复杂。
王婷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冲着她的方向微微一笑:“泠皙,过来坐。”
王泠皙依言走了过去,却不坐下,而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王婷,淡淡道:“有话就说吧。”
王婷脸上的笑意散去:“事情的经过,你可是都明白了。”
王泠皙点头:“有一个叫杜衡的人,给父亲送了信,信上写的很清楚。我……也都了解了。”
王婷点头:“杜衡口才出众擅长文墨,若是他执笔的话,凡事都能理清楚。”
王泠皙默然。
“那么泠皙,你打算怎么办?”王婷毫无神采的双目直直盯着王泠皙的方向,却似有洞察一切的力量,深沉而悠远,“泠皙,你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你可想知道,秦风为何要与我成亲,而我又为何答应了?”
王泠皙的手猛地攥紧,然而不等她回答,王婷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当年,秦风随你来到神兵山庄,我与他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后来有一日他过来跟我说,你向他表明了爱意。他告诉我,他其实也喜欢你,只是恐怕不能给你幸福,因为他,身中剧毒不久于人世了……”
她顿了顿,并不理会王泠皙的反应,继续道:“我当时并不知他是在骗我,想着自己也中毒了生死之期未定,就帮他这一遭吧,也顺便让妹妹断了对他的念想,另觅一段佳缘。泠皙,没想到你会那般冲动,竟然将我与秦风咒骂一番后离家出走,你这性子,是我始料未及的。”
王泠皙嘴唇微抿,却不说话。
“我也是嫁到了至尊阁才知道,他有个侍寝的丫鬟已经怀有身孕,他遵从当初成亲时的约定,只待我是上宾,从不越雷池半步。半年后,那丫鬟生下了若风,难产而死。一年后,秦风就毒发身亡了。不应该说,变成了秦思远。”
“泠皙,秦风当年不止骗了我,也骗了你。他当年诈死,骗了所有人。泠皙,不必再心存念想了,你就当你曾经深爱的秦风已经死了吧。你才多大啊,就天天被情爱所困,以后的路可怎么走下去?”
王泠皙冷笑一声:“别把我当孩子,我已经十九岁了,分得清是非黑白,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年的确是我任性,落到今日的地步全是我咎由自取,是我眼拙不识人。”
王婷低笑一声:“十九岁的确不小了,可是在我跟爹娘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泠皙,你也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便莫要再蹉跎了。也该为自己今后做打算了,别再让爹娘给你操心了。闯荡了江湖这么久,也该收收心了。”
王泠皙却不回答,只是道:“顾好你自己吧!”
王婷也不反驳,沉默了许久,突然低声道:“泠皙,忘了秦风吧,因为这世上早已没有这个人了。”
以后,也再也不会有了。
王泠皙走出王婷的屋子后,王庄主夫妇看了她一眼,就和阿紫秦若风进屋了。
王泠皙沿着小路慢慢走着,脸上淡淡的,眼神也有些迷茫。
她记起多年前,自己跟着几个师兄去闯荡江湖,遇上了丰神俊朗的秦风,只一眼就被他吸引,从此再也放不下。后来知道,他是至尊阁的少阁主,正是一带青年才俊,如今也在游戏江湖。
便把人带去了神兵山庄,家里人都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偏他不知。
之后将心意告知,那人当时只是沉默,过了两日突然去找父亲提亲,可是要娶的竟是她姐姐王婷!而王婷竟然同意了。王泠皙当时只觉得心胆巨寒,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竟然暗度陈仓!她王泠皙成了整个山庄的笑柄!
她恨恨地看着王婷出嫁,没有一个丫鬟肯陪同,身边只带了萍儿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半年后,王婷抱着秦若风回山庄省亲,这下子就连父亲也变了脸色,只半年就将孩子生了这意味着什么,昭然若揭!
她狠狠掴了那个无耻的女人一巴掌,愤然离家!
而王婷,由始至终都未解释过。
秦风是我的,是我的啊!明明最先遇见的也是我,最先爱上的也是我……
直到三日前,她心底仍旧是这样想的。可是那一封信,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将她长久以来所有的信仰全部打破。
她被利用了,她和王婷都是被利用的。
那个人,没有心。
她一直恨着的,其实是最关心她的;她一直爱着的,却是最无情的。
王泠皙从来都是敢爱敢恨之人,此刻却也迷茫了。
究竟是何为真实何为虚假,何为真情何为假意。
王泠皙踩碎脚下的一截枯枝,呆呆立在假山旁,看着不远处那立在海棠树下的身影,熟悉却也陌生。
秦思远似乎也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身看来,掩在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勾起,客气死道:“原来是王二小姐,思远有礼了。”
王泠皙呆呆地看他半晌,忽然张口道:“秦风……”
秦思远笑意依旧:“二小姐记性真好,秦风正是本侯以前的名字,而如今,本侯是秦思远。”
王泠皙脸色一白,淡淡道:“你是想,将过往一切都抹去么?”
“存在即是事实,本侯从未想过抹去什么。”秦思远看着王泠皙,“只是,本侯更珍惜眼下罢了。”
你是要把我们之间撇的一清二楚啊,秦风啊秦风,你当真如此无情!
王泠皙嘴唇微颤,却仍强装镇定:“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
秦思远敛了笑意:“是二小姐太过偏执了。”
“呵呵……哈哈哈哈……”
王泠皙闻言却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直笑的泪花四溅。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狠狠蹭掉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