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义薄云天的老人,在沉重的精神打击下,几乎一厥不起,久久,方在司马英的推拿下苏醒。
司马英知道老人家的心情,他将自己的打算说了,请老人家不必声张。当然,他并未将到雷家堡的事说出,只说出重建天心小筑的事。
鬼手天魔知道自己无法回天,凄然走了。
第二天,美潘安带着一群老小到了云南县,在县城西门分手。司马英和萱姑娘,拜别了众人。挥泪而别,走上了他俩人预定的茫茫天涯路。
在一行人离开鸡足山脚小荒村时,远远地已有人盯上了梢。
司马英和董姑娘走南门。南下无量山,开始第一段艰险旅程。后面,有人远远地跟上了。
且表表赵州城内昨日所发生的变故。
赵州,也就是今天的凤仪县,位于洱海的最南端,是一座富裕的大城。
在洪武十五年二月,曾改名赵喜州。最后仍将喜字去掉。
这座州,只管了一个县,这个县便是东面的云南县(今名祥云县)。
这个县在赵州加上“喜”字时。划属大理府。因为它本身原称云南州,在改州名时缩小成县。
但中间隔了一个州,大理府管辖上有了问题,只好在两年之后,正式划归赵州管辖。
赵州距府城仅有三十里,近在咫尺,可见这座州城必定够富裕,足够称“州”的条件。
论城内建筑的宏丽,它不如大理府城。论富裕与市上的繁荣,大理府城只有甘拜下风。
大东门一带直至城中心,是商业区的繁华所在。
东大街右侧有一条小巷,转角处是一家“和兴米行”,小巷叫连坊街,巷子里有和兴米行的后门。
和兴米行铺面大,两层楼,三进院,二、三两进院,都有侧门开在连坊巷。
午后不久,一群神秘客人进了连坊巷,闪入三院的侧门。一群人匆匆忙忙,声势汹汹。
进了院子,踏下院阶,领先的高大蓝抱怪侠,向在厅口恭迎的六名大汉吼叫:“程总管消息如何?老五可有消息?”
吼声急躁,气虎虎地,一面吼一面踏入大厅,“砰”一声颓然坐倒在大环椅上。
大厅宽敞,布置得十分华丽,不像是米行的内厅。人坐下了,原来是雷堡主。身后,是风云八豪,四海狂生,还有八名中年大汉。
老六伏虎掌气息奄奄,被老八飞天秃鹰扶持着。
恭候着的一名大汉,上前行礼禀道:“武当的老道人太多,目前下手不易。”
“目下到了何处?”
“已到了小云南驿。刚才有信鸽传来屠龙剑客五爷的手书,说下手救人不易,请示堡主可否命程总管送阴狼章爷早早上路?”
“砰”一声,雷堡主一掌拍在第桌上,暴躁地叫:“不行!阴狼章迪在堡中虽无多大建树,但却是咱们的兄弟手足。而且他并未招供吐露口风,怎能送他早早上路?传书老五,不惜任何代价,必须救出章迪。”
“是!属下这就着信鸽通知镇南州的弟兄转告五爷。”
雷堡主神色一弛,向飞天秃鹰说:“将王兄弟扶入内室,且最好的金创药调理,一条膀子洗清了老六的嫌疑,王兄弟功在本堡,请安心调治。”
怪!伏虎掌怎变成姓王了?
断了膀子的老六伸手一抹,将虬须抹掉了,原来是假的,说道:“堡主神算。属下一条膀子算不了什么。六爷今后可放心了。”
雷堡主在赵州和兴米行内院中,吩咐手下传信镇南州。转告程总管和屠龙剑客,务必尽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拯救被武当门人带走的太行山阴狼章迪。
同时,交代好好调理丢掉了一条左膀的假伏虎掌姓王的弟兄。
这次鸡足山大会,他一事无成,平空杀出了风尘三侠的老二老三。不仅功败垂成,也几乎泄了底。
雷堡主心里面焦躁,向雷江大发雷霆。
四海独生并不怕他的父亲,冷冷地说:“爹,你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我?畜生!你竟然无耻到割我的靴子,趁我不在……”
“爹。李姑娘是我先定下的,是你抢我的人,哼!先自问你自己做得该与不该……”
“胡说!”
“别生气,反正人都未到手,再计较只有多损元气,何不听听孩儿所打听到的一些消息?”
“呸!你爹又不是死人,后来的事瞒不了我,用不着你来表功。哼!那些老匹夫又岂奈我何?”
“爹,阴狼章迪并不如爹所想的忠诚,八成儿是他泄露的口风。如不送他早走,不堪设想。”
雷堡主正在沉吟,四海狂生又说:“知道本堡内情的弟兄,为数不多,章迪便是其中之一,不然张三丰岂能咬定是爹在暗中主持?”他用右手一挥,做了个扣弹暗器的手势,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再不速行灭口,悔之晚矣!趁现在还来得及。”
雷堡主淡淡一笑。突又叱道:“你给我滚回山西,以后再弄手脚,我卸了你的狗腿。”又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带伏虎掌前往,不许活着过镇南州,秘密些,用司马英的飞刀吧!”
四海狂生拂袖便走,冷冷地说:“少管我的事,我不回堡,我要一游江南花花世界。”
四海狂生气冲冲地走了,带了已装了一只假铁手的真伏虎掌吴霸,匆匆离开了赵州城内。
雷堡主等四海狂生出了门,大叫道:“酒,取大壶来。”
手下送上一大壶好酒,他咕噜吃喝了近两斤,向旁坐下的天罡手问道:“天雄,咱们一共死了多少弟兄?”
“十九名。”
“交代下去,每人的家属拔发白银五百两安家。那些老匹夫们呢?”
“已盯牢了,但……”
“用不着下手,他们可怕!注意他们落单,一个个收拾。圣医下落如何?”
“那老狐狸不见了。”
“落魄穷儒呢?”
“在云南县城落脚。堡主,咱们必须铲掉他。”
雷堡主目中杀机怒泛,低声说:“不急,但快了。”
“如不早除,祸患无穷。”
雷堡主站起了,仍低声说:“时机未到,不宜操之过急!关照弟兄们一声,这两天暂且松懈休息。记住,不许在赵州活动,大理府油水足,可以松散,找快活去吧!你辛苦了。这两天不用找我,三天后咱们动身。”
他大踏步进了二院门,花厅中有五名穿黑大褂的中年人,其中两个正是经常在他身畔出现的大汉。
这时,他们换上了大褂,变成了殷实的生意人。
五人起身请安,他向一个中年人低声说:“请替本堡主安排一次与贵主人的约会。”
中年人摇头,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禀堡主,家主人目下确有要事……”
“这怎么行?本堡主的事十万火急。”雷堡主暴躁地大家吼着道:“不行,我非要见他不可。”
“家主人已留下话,说是请堡主放心好了,没有人会发现其中的隐情,不必放在心上。”
雷堡主切齿道:“王八蛋!他坐收渔利,却要本堡主担上恶名,他却若无其事一般。哼!他会后悔的。”
中年人也神色一正,说:“家主人也曾说过,堡主必定心中不快,着属下转告,请堡主千万以大局为重!别忘了双方的誓约,目下两人塔下了一条破船,休戚相关,希望能同心协力,同舟共济。”
雷堡主暴跳如雷地道:“你告诉他,他根本就没有诚意衷诚合作,故作神秘,诡计多端,坐收渔利,却没把本堡主放在眼下。哼!本堡主要求他多会面,不必再暗中指使;惹得雷某火起,揭开来拉倒。”
说完,气冲冲地转回后厅,向一名下人叫:“去,找一个女人来,还有酒菜。去他娘的!”
“以前,他不死我难安枕,如今,他两人不死我更寝食不安。王八蛋!现在又加上一个竟能和张三丰拼成平手的小畜生,我的处境愈来愈恶劣艰难,我好恨!”
由于心情焦躁,加上另有外人在场,这位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堡堡主,口语粗鄙得与他身份极不相衬。
他进入内间,再扭头向天罡手说:“天雄,留意那些江湖群雄,有利用价值的人,多加留意笼络。务必记住我的话,你们也该着手培植自己的江湖潜势力,也许你我分手的时候不远了。”
“堡主,你……”天罡手惶然叫。
雷堡主摇手止住他往下说,低沉地道:“天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好自为之。金银你们可以大量动用,不必告诉我。”
说完,奔入内间,留下天罡手在厅中发愣。
风云八豪中,目下的八个人全在,但其中有四个人是化身。
天罡手将四个化身支开,厅中只留下他、地煞星钱森、黄河神蛟郑章、飞天秃鹰王斌。
他神色凛然,沉声道:“主人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鸡足山之会,咱们虽未完全成功,至少已增六大门派与司马英的仇恨。主人为何会有情绪反常之象?怪事!咱们受主人知遇,理该替主人分忧,诸位可曾发现其中原故?”
飞天秀鹰低声道:“小弟冷眼旁观,可能是为了司马英的事,尽管咱们不知主人与司马英之间的结怨经过……”
“八弟,不许妄评主人的是非。”天罡手低喝。
“是,老大。”飞天秃鹰点点头答。
地煞星钱森鬼眼一翻说:“据我看,八成儿是为了落魄穷儒那王八老狗,他竟敢公然向主人叫阵。太不像话了!王兆富兄弟冒充老六,本该在与司马英交手时,用手抓剑留下胳膊的,他落魄穷儒凭甚么敢出头行凶!今后,咱们风云八豪的名号招牌不砸自破。打狗看主面,狗被打了,主人脸上无光,主人怎受得了?”
黄河神蛟怒形于色,“砰”一声一拳擂在木桌上。说:“咱们风云八豪先收拾他,我也受不了啦。”
天罡手伸手虚拦,说:“轻声,不可惊动主人。落魄穷儒那老狗在江湖声誉甚隆,侠义门人朋友极多,咱们……”
“咱们不管他甚么侠义门人,宰了那王八蛋。”地煞星抢着接口。
“好!咱们分四个人找他。”飞天秃鹰磨拳擦掌地说。
天罡手略一沉吟,说:“主人叫咱们痛快两天,咱们何不乘机前往?那老狗功臻化境,可能朋友众多,要去,咱们风云八豪全算上,安排一次决斗,好好剥他。”
“好!那老狗在云南县城,咱们快些赶上老六,并知会和程总管在一块儿的老五,至迟明日晚间下手。”地煞星兴高采烈地叫,他想起在清江翡翠阁被撵之仇,正是好机会,难怪他雀跃不已。
“好!咱们这就准备。”天罡手斩钉截铁似的断然低吼。
四个人商议停当,决定不告诉雷堡主偷偷下手,找落魄穷儒算总账。
两天中,三十里外的大理府,连出了好几件神秘奇案,有几户从前段氏王朝的官宦人家,竟然全家神奇失踪。男女老幼平白地失踪,家中的财物,被搬走得干干净净地,又下落不明。
那时,人口移迁制度极严,如不事先向官方请得路引,寸步难行。
但这几户人家,竟然在夜间搬迁一空。
据官府查明,可能是有计划的逃亡,因为除了笨重家具之外,没留下一件值钱的物品。
后来,铸有大理府银号印铃的金银,在湖广河南一带发现。
而雷堡主东运的侍从行囊中,藏着的珍宝却未被人发现。
这就是雷堡上让手下在大理府痛快两天的结果,谁能查出他们这群宇内英雄所造的孽?
司马英和萱姑娘从南门出城,迤逦南下。
在县城他们已问清了道路,购置了行囊以及入山必须的物品。
萱姑娘仍穿了男装,在路上比较方便些。
司马英的飞刀,已经在兵器店里补充停当,这儿的飞刀长了两寸,而且有血槽,他没有时间定做,只好马马虎虎凑合凑合。
他老谋深算,预计三五天之后可转回,留下了十两银子定金,打造他趁手的四寸小飞刀四十把。
这儿有一古径南下,经过蒙化府,从府南的澜沧江巡检司分路。
左一条小径通景东府,无量山便在府面群山之中。
右一条进入顺宁府,沿澜沧江右岸南下,直达千里外的车里军民宣慰使司,然后出国直通八百媳妇(国名)。
这条路上,除了军使往来之外,便是蛮夷出没的蛮荒,猛兽盘据的巢穴,靠近各处卫城,尚可找到一些汉人的踪迹,其他的便是无尽的崇山峻岭和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是花花世界中的恐怖地狱。
生息其间的人,除了争取生存的苦斗,永远不知世间尚有诡诈、罪恶、阴谋等等人吃人的奇事异闻。
按理,他俩不会在蛮荒中遇上凶险,他俩并不需要和蛮人争地争食,只是两个单纯的过客。
但事实却相反,凶险随时都在等待着他们。
过了安南坡巡检司,踏入蒙化府地境,麻烦来了。
古道羊肠,从山林中婉蜒升降,山林间鸟语花香,空气清新,人行走其中,浑然忘却外面的罪恶花花世界。
小径绕过一座山腰上的飞崖下,远远地,便听到如雷水声,转过崖下,两人讶然的惊叫。
小径已到了尽头,对面是一座奇峰,一条山藤编造的藤索桥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迎风摇摆不定。
长约有十丈左右,宽仅两尺余,两侧没有扶拦,稀稀疏疏地,桥面铺设了木板,但随时有一脚踏空的可能。
下面,是深有三十余丈的深壑,壑中一条溪流,怪石丛布,溪水飞珠溅玉向下狂泻,人往下看便会感到头晕目眩。
对岸,一个缠头赤足,穿短衫短裙的蛮人少女,背了一个藤背箩,竟然若无其事地急行而过。
桥不住款摆,令人望之动魄惊心,替她捏一把冷汗。
桥在摇晃,桥头系在大树上的藤结,也发出吱格吱格的尖鸣,胆小朋友不吓得趴下来才怪。
两人替少女耽心,所以惊叫出声。少女也看清了对面出现的两个汉人,一怔之下,站住了。
乖乖!人一止,桥晃得更凶,走这种藤桥,如果停下来,委实惊险万分。
“露笑脸,不可吓坏了她。”司马英说。
两人露出笑容,闪在一旁。少女心中一定,重新举步,像个凌波仙子,有韵律而轻快地过了危桥。
在桥头,少女居然向他俩人一笑,用不太生硬的汉语说:“不要向下望,胆子小最好别过去。”
说完,恶作剧地一笑,扭头便走。
司马英一脚踏出笑道:“这位姑娘好顽皮。”又扭头向萱姑娘说:“我先走。”
他不敢用轻功掠走,桥不住摇摆升沉,如不趁势举步,便会踏空,做这种桥的人真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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