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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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情有声音-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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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的小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在她背后急刹住。胥小柯扭过头,看见姐姐煞白的一张脸,累得根本直不起腰,气喘得一声大一声小,听着都觉得可怜。从小胥未梅的体育就不好,跑步从来都不及格,跳远仰卧起坐的成绩都烂得惨不忍睹,唯一擅长的就是踢毽,可以翻出各种各样的花样。她总是一个人在家里的练功房中自己踢。
可是那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个人的游戏。
“你来啦。”胥小柯伸手捋了捋头发,轻声说,“真快。”
“小……小柯,你快……快下来。”胥未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敢轻易地走上前。小柯坐在半人高的台子上,上面没有一根栏杆,稍稍往前一挪就是让人眩晕的高度。
“林衍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不是说了么,”胥未梅又惊又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组织答案,“他不是!”
“姐姐,你说……我到底哪一点不如你呢?”
“你哪里都比我好,好太多了……你先下来好不好?”看着小柯的身体在上面动来动去,好像高台底下不是深渊而是平底,胥未梅的一颗心脏都快跳出来。
“是哦,”胥小柯偏着头,唇微微撅起来,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那样对未知的问题充满困惑,“那就奇怪了,他为什么偏偏看上你?”
“为什么会看上你呢?”对着夜空,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因为过去多认识的几年时间么?因为时间的关系,才选择了你对吧?”
“我早该感觉到的。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笨吗?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不愿意相信自己等了那么久,挑了那么多人,结果还是选错了。”
胥未梅没有说话,天色很黑也看不清表情。她们自幼年时生命开始彼此交错,后来更因为家庭的变故无法分离,可这仍是第一次,她听到自己妹妹对自己倾吐心事。
就好像普通人家相亲相爱的姐妹,面对面躺在同一张小床上看着对方的眼睛,妹妹的眉皱起来好像天都塌了:“怎么办哦姐姐,我好像喜欢上谁谁谁了!”
可是这不是姐妹之间的亲密交谈,她知道的。这是此生小柯对她的,最严厉的诘问。
胥小柯的腿继续在半空中晃荡,细瘦的小腿好像风中摇曳的细藤,脚下穿的平底鞋差点甩出去,她弯腰去抓,全然不顾身体的平衡。胥未梅被吓得惊叫起来,却见小柯已经穿回自己的鞋,坐在高台上,回头看她的时候眼神说不上是轻蔑还是嫌恶。
“我为他写了整整一本日记,不停想我家太穷了啊,我没有漂亮的衣服啊,怎么样才能配得上他呢?为了妈妈的医药费我曾经给一个混蛋陪酒,可是那晚林衍把我送回家,我都觉得自己脏极了,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于是我又觉得好煎熬,要在母亲和林衍之间摇摆挣扎。爱情就是为难,大家说的没错。”
“我今天去找林衍,想跟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啊,你耐心等等我,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可是,为什么是你呢?”胥小柯终于哭了,不是细细的啜泣,而是全然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为什么你要存在呢?你要和我抢妈妈还不够么?妈妈已经死了啊!我在这个世界上还剩下点什么呢?你统统都霸占了。因为认识的时间长一点,他就喜欢你了吗?那我跟你换好不好?我用我剩下的命给你换从前那些时间好不好?”
真糊涂。时间怎么可以交换,就像过去用不可追回一样。只有生命,可以用来挥霍放弃。
胥小柯的手轻轻一撑,来不及看到最后脸上的表情,整个人像只折了翅膀的燕子猛然坠落下去,胥未梅的嗓子中终于爆发出了尖利的叫喊,她的头脑像被人用铁锤猛地敲打,下意识狂奔到高台边,在那里她看见了自己妹妹坠落的最后一瞬。
砰地闷响,爆炸开来的惊叫声仿佛巨大的气流从大街上层层穿透而来,就要惊破她的耳膜。她的双手紧紧抓在高台上,上面似乎还有,小柯坐过的余温。
她扭头开始不顾一切向下飞奔。
这一生她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双脚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太急太快每次都像要倒栽下去,楼梯间的白炽顶灯发出毫无温度的光亮,眼睛所到之处都是惨白惨白的一片,一级一级的楼梯阶好似没有尽头,三两步跨完,又是另外一段,一模一样的水泥阶梯,一模一样的楼梯间木门……她脚步慌乱,好似奔跑在被诅咒的时光里。
不知跑了多久,汗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突然刹住,顿时心跳的声音鼓动着耳膜,像是有千万颗心脏一同扑通扑通响彻在整个空间。
真是蠢透了。她一把推开楼梯间的门,奔向电梯间,这时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下到第六层了。
医院的停车场,是胥未梅永远不会忘记的噩梦。
她看见小柯的身躯以一种诡异的造型扭曲着,手脚不成比例的弯曲,看起来像是没有骨头的章鱼,她看不见她朝下的脸,只看到尸体下面飞溅开来的血,汩汩从身体各个部分不断涌出,慢慢盈满路砖的暗槽,染透小柯的外套,牛仔裤……她的头发垂在血泊中,变成一绺一绺。
像是有人借了个望远镜给胥未梅,她的视力突然好得让自己惊惧,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电影镜头缓缓在眼前拉过,无限放大放大,缓慢至极。
有人被吓得飞窜,还有大胆的已经围了半圈。胥未梅慢慢的,麻木的走过去,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她的脸是惨白的,唇是惨白的,全身好像都在瑟瑟发抖,筛糠似的,快要走到小柯身边的时候竟然踉跄了一下,猛地跌坐在地上。撑在地上的手马上沾满了鲜血。
小柯的鲜血。都还是热的,热得那么烫手。
于是她看见了,看见了小柯微睁的双眼,没有完全闭上,嘴也张着,好像有多少还没说完的话。血从七窍中继续渗出,整张脸都是殷红的,像是戴上了鲜血浇铸的面具。
那么丑。
要是小柯知道这种死法难看得会让人做噩梦,还会选择跳下来么?
她突然剧烈的呕吐起来,肠胃里好像堵了很脏的东西,怎么吐都不够。可是她明明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饭,胃里空得难受,就好像每次坐长途汽车,吐了一路,最后呕出黄色的胆汁。
她再也走不出来了。
从这以后,不知有多少次她在噩梦中惊叫着醒来,梦中的小柯从楼顶一跃而下,破碎的五官,扭曲的身体,血液染红了黑夜,染红了医院,染红了整个大街……变成触目惊心的一朵殷红的花。
她跌坐在血泊旁。没有哭也没有笑,她只是心中有些话,甚至想要伸手碰一碰死去的妹妹,要对她讲。
纵然是林衍拒绝了你,你却到死都不舍得伤害他。所以,所以你把噩梦留给我了。
就像当初徐阿姨,不忍心告诉你她已经并入膏肓的真相,所以求我千万千万保住秘密,好像忘了其实我也会害怕。
你们都一样……都是一样的。
都一样自私,一样残忍。把我一个人抛弃在这个世界上。
我难道,就不是家人么?
胥未梅呆呆坐着,风吹干了她满额的汗水,撩起她凌乱的头发。警察赶来时搀起了她,例行公事的问句:“死者是你什么人?”
“我妹妹。”她站起来,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眼。留在记忆中的,只有满目的红,和倒在血泊中的胥小柯。
“你们……都一样啊。”她喃喃。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机械地走在路上,步子太沉了,肩膀也一样,好像有人放了几十个沙袋在身上,全身都要耷拉下去,埋进泥土里。她盯着地面,脑子里突然变成空白,不记得过去,不记得将来。满手都是血,她用外套使劲擦使劲擦,可是它们都干涸了,如同大片大片的胎记。
夜真黑啊,好多个晚上没有月亮了吧?
可是有一小束光落在她的脚边,就好像是萤火虫停下来。她抬头看了看,是路灯光从细小的树叶缝隙中投射下来。
她突然再也走不动了。身躯好像再也承受不了生命陡然压下来的重量,眼睛疼得好像再也睁不开,整个人疲倦得一丝力气都没有。强大的痛苦终于攫住她的心脏。
她朝地上重重倒去,闭眼前脑海中只剩这样一束光,它穿越过时光的隧道而来,曾照亮她的青春,她的生命。
林衍,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第 50 章

林衍看了看表。深夜两点了,人还没有回来。
楼道里阴仄仄的,因为堆了太多废旧的东西显得更加狭窄,这层的声控灯坏掉了,漆黑一片。
她是不是也曾这样孤身坐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黑暗吞没了她的身影,然后渐渐等到天发白?
他突然从心底里感到疼痛。她实在太可怜了。对爱人抱有同情其实算是一项大忌,这样一来他们会觉得你是好心多余爱情。
可是林衍没办法止住这样一种怜惜,还有愤怒。他愤怒命运都给胥未梅安排了些什么,愤怒她的家庭都给她带来了什么,她是个好女孩啊……孝顺父母,性格温柔,该有的优点她有了,该受的苦的苦她已经受够了。世上作恶的人那么多,偏偏她来承担痛苦。
号码一遍又一遍拨出,根本打不通她的电话。
那也没关系,他就一直等着。她总会回家的。
想到这里,林衍的思维突然顿住,整颗心像是被突然浇了一盆凉水。这还是她的家么?她还会回来么?还回来干什么呢,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回忆,惨烈又痛苦的回忆。
正想着,楼道里突然响起脚步声,有点踉跄,却又像猫一样轻。
他猛地站起来。
胥未梅也看见他了。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么黑的情况下她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轻声道:“是你啊。”
看到她的一刻,林衍所有的耐心都跑了,那种就算耗一生一世也没关系的好脾气化为生气和焦灼:“你上哪儿去了?”
她笑了笑,手机屏幕的灯光照亮了消瘦的脸庞,她低下头找钥匙,根本不看他:“出去了啊。”
他简直恼怒了,一把将她拽上来,这时突然闻到她身上薄薄的酒气,像一剂迷香无声缭绕。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这一刻都忘了一路上不停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安慰她,一定要好好劝她”这样的自我提醒。他的鼻尖都要触到她的:“这么晚不回来,你居然去喝酒?”
她将头避开一点,像是嫌恶这样的距离,手向前一够,“咔嗒”一声,门锁就打开了。她这才转过头来,正视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林衍感到她微微用力像是要挣脱开来,气得冒烟。他是怪兽么?还是仇人?胥未梅你的脑子是烧掉了吧?
“你……”他的话没有说完。
“不要等我了。林衍。”胥未梅垂下头,将钥匙揣进包里,“不要等了。”
“你说了算吗?”他气得都要笑了,“我们俩的事情,说一声不等了就算了?”
“上次在警察局,我说的什么你都听清了对不对?”
上次在警察局。
胥小柯自杀的夜晚,他在警察局找到她,不,准确的说是一间休息室,她躺在床上,周围是一圈人,据说是亲戚。
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她,这么多人她却仍像是孤独的,好像长长的时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呆在冷冰冰的屋子里,盖着被子,没有睁开眼睛。
那一刻他想伸手轻轻摸一摸她的脸颊,亲一亲她的额头:“没关系,我来了。”
他推门而进,她的亲戚们转过脸来:“你是谁?”
“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叫林衍。”
闹哄哄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家面面相觑,他知道他们都很疑惑。既然你是他的男朋友,为什么她继母死的时候没有来帮忙呢?为什么她妹妹自杀了你那么晚才来呢?
是啊。胥未梅,为什么你家里每次出事都忘了及时通知我,为什么都不要我帮忙呢?
林衍慢慢走到床边,就在同时,胥未梅缓缓睁开眼睛。
她好像还是不能从方才小柯坠楼的噩梦中醒来,刚一睁眼就用双手盖住眼睛,手指发抖。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警察推门而入:“醒了?”
她点点头。
“能做笔录了吗?”
她点点头。穿好鞋踩下地,走路的一瞬间有些趔趄,林衍抱住她,她轻轻推开,跟着警察出门。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他。
“作孽哟!”亲戚们摇摇头,先回去料理后事了。一个人的葬礼变成两个人的葬礼,他们都明白这个家算是完了,仅靠胥未梅一个女娃是不可能完成的。
林衍在警察局大门口等,终于看到她走出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像个小猴子,一点都不好看了。警察局的大门在她的身后显得沉重而雄伟。她穿了一件很薄很薄的毛衣,头发很乱,冷峭的空气中瑟瑟发抖,手里拎着一件外套却没有穿。
他快步走上去,发现那件外套上都是斑斑血迹。他着急地看了看她,发现她身上没有伤口,才恍然明白那都是胥小柯的。
突然喉咙里就有些哽咽。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难过。就连外公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哭而不能的心酸。
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搂住她肩膀的时候她的骨头甚至硌得人的手发疼。
她垂眼看了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干裂的嘴唇吐出几个字:“谢谢……下次还你。”突然又摇摇头,“不,不会有下次了……林衍,我们不见面了。”
这样几个字,像青天白日里的惊雷,不,比惊雷更甚,简直是直接被判死刑。他扶住她的手顿了顿:“什么?”
“是我们逼死她的。”她抬起头,眼神涣散,里头像是有层层大雾,“我们害死她了。”
这就是胥未梅的理由。在林衍看来,这是多么可笑的理由。可是她果真再也不见他了,他在楼下等她,去工作的地方找她,她都躲着,好像真是下定了决心一辈子不见了。
现在更好了,她学会晚归了,学会借酒浇愁了。
她退开一步,一把推开门,将屋内的灯打开。明明是春天了,屋子却好像还是很冷,林衍跟着走进去,客厅里有两张黑白遗像,一对母女,并排放在饭桌上。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包掉落在地上也懒得捡,径直走进卧室,找出他的外套:“这是你的。还给你。”
她转过身,用手揉了揉了额角,嘟囔了一句“有点头疼”,说完就要往卧室走去,好像全然忽视屋子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林衍紧抿着唇,神色阴沉。他突然张开双手抱住她,将她紧紧抱在胸前,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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