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察言观色的人后背生汗。
他现在的表情,无论是听你说话还是静默深思,眼睛惯于微垂,平静得没来由让人紧张。偶一抬眼看过来,眼中精光四射,逼迫得让人无措但又无处遁形。
总有例外。
肖瑾关上门,走过来,也看着他,没坐下。
这副举止完全是她助理的那一套。
“在外面混够了就回来帮家里做事。多跟你大姐二姐学学。”这个男人不论在公司还是家中,一贯的强势而专制。
“有他们给您使唤就够了,不少我一个。”
脸色立马难看,其实之前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皱眉,他不习惯跟你多费口舌,“你大姐二姐也有不懂事的时候,现在就听话很多……”语气尚算平和,但如果看他的眼神,会让人发冷。
“我不是她们。”肖瑾也以平和语气回过去。
眼神同样的不退缩。
一老一小的对视着,也对峙着。
老的动了气,“有些结果非得要吃些苦头才接受,亏我还以为你能看得远些,没想到也是个蠢货。”
肖瑾对于评价一向不较真,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就好。“吃苦头和接受结果没有关系,”该不接受了仍不接受。至于所谓的苦头,“关起来?打断我腿?”说出来连自己都想笑。
“打残废了,我宁可养着你!”
“你得打服了,才有可行性。”话一出,再加上淡然处之的态度,老的已经怒了。
他现在的地位,和积攒起来的威严,让他受不得挑衅。
不服从和乖顺,对他来讲,就是挑衅。
书房门被敲响,犹如及时雨,瞬间将几乎已经凝固了空间打破,“爸,郭伯伯一家已经来了。”大姐的声音。
肖瑾打开房门,大姐没进来,因为老爷子已经站起身,走出来。路过肖瑾时,扔下一句:“27岁了,你已经没有了幼稚的权力。”
肖瑾还没等张嘴,大姐已经拽了她的手,带有暗示性的晃了下,让她安静。携她一起随着下楼。
肖瑾扯了扯嘴角,勉强算笑。她自己的事,她自己说得算。
客厅里,见了那一家三口。
家境对比,算得上门当户对。
双方当事人也算般配,年纪相当,都出国留过学,拿了学位。
肖瑾瞄了眼那个叫郭鹏的,长得还行。坐相倒是老实,但眼神不稳。跟不够使唤似的,瞧完房子的布置格局,又开始挨个打量人,瞅到肖瑾时,肖瑾已经完全没兴趣的找借口溜进厨房问阿姨要吃的去了。
其实她没吃早饭。
不一会儿大姐也跟了进来,客厅与饭厅相连,她站在饭厅随时瞄着客厅的动向,一边跟肖瑾聊天,“老三,你觉得怎么样?”
“嗯。”肖瑾随便应了声。
客厅的聊天持续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其实彼此本来就很熟,只不过用正式的方式走个形式而已。
然后一行就去了丽苑酒店。
订的贵宾包房并不太大,以郁金香图案壁布装饰的墙壁上,几幅欧式乡村油画,简单不失雅致。除了壁炉之外,烛台和水晶吊灯让整间包房在华贵中,透着让人轻松的明亮与舒适。
一顿饭下来,除了得到几句夸奖,吃了些食不知味的东西,还有那XX出品的普洱茶,喝得肖瑾胸闷气短,有些打不起精神。
快结束时,肖瑾去了厕所。当她跟大姐打电话,以完成任务的语气说到“我回去了”时,她已经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上。
一到家,手机在衡量了几分钟后,关机了。
客厅的电话线拔得也很痛快。
躺到床上,吁了口气,幸福!
据说,一个百万富翁和一位老农的理想都是有一天能在自家的花园里无忧无虑的晒太阳。此刻,肖瑾就觉得她在自己家的花园里,晒得昏昏欲睡。
向安说,一个人的寂寞,不全是因为孤单,而是你的得失悲喜没人愿意了解和分享。
肖瑾知道,向安的寂寞,只要一个人愿意分享就够了——李扬。
肖瑾当时还深沉的想了想,说也许吧。
她自记忆以来,身边就没多少人围绕。
就那么一两个,特简单。
也不知道相遇过的别人会不会记得她,即使记得,她也不知情。
她似乎天生不愿往人堆里聚。觉得与自己无关。
每当她看着一帮人由团结、要好,再到内讧、散伙,甚至仇视。
觉得当个局外人其实挺幸运的。
记得小时候,有次奶奶与邻居骂架,奶奶这边就一个,人家光女的就冲出来四个。肖瑾站一旁瞅着。她其实是着急的,想,如果大姐二姐在身边,加上母亲,算上奶奶,五个人呢。
双方骂累了才停。虽然四个对一个,但用的时间和喷出的唾沫,每个人的量都挺均衡的。
收工后,奶奶骂肖瑾是个没良心的,说怎么就任奶奶被人欺负,都不帮奶奶骂一句呢?
肖瑾本想说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觉得不妥,说我害怕啊,幸亏她们只动口不动手,不然,奶奶你就吃大亏了。
奶奶撇嘴:敢!我巴不得她们动我一下呢,正好讹她们个一年半载的上医院伺候我去。
后来,记不太清了,好象大人们没什么事了,孩子们反倒继承了仇恨,邻居家的几个崽子们专门来堵肖瑾,烦不胜烦,告老师不管用,而奶奶也骂不过人家。
当时奶奶家养了一条狗,拴在院子里,立起来几乎比肖瑾高一倍。有天,肖瑾至今也想不起用了什么借口,就把这几个家伙全都请到了自家院子里,然后关好了门,放了狗……如果那天下午有人正好经过她家门前,可以听到十分慌张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哭爹喊娘的嚎成一片。
邻居没有给奶奶讹她们的机会,却由肖瑾将这个机会无私的送给了她们。
邻居全家出动,气势汹汹的站在院子里,将几个萎靡不振、勿自抽泣的孩子推到面前,翻出血淋淋的伤口给奶奶看,讨说法来了。奶奶恨不得以头抢地,满院子追着打肖瑾,“你个作死的,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晚上关上门,奶奶捶胸顿足,“这回不好算完哟……你个败家子。”
肖瑾颇为大方的给出办法:“问我爸要钱!”就像在饭店吃完饭,喊手下的人去付账一样。不等奶奶发疯,一溜小跑的去厨房偷拿包子去慰劳立了大功的狗去了。
深夜睡觉时,肖瑾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奶奶还在给她打着扇子,勿自絮叨着,“熊孩子,胆大包天的……幸亏是咱家的狗,要是别人放狗咬了你……”
人能念着的,就是个情分。
元旦总的来说,休息得不错。
当然,李扬很有意见,说肖瑾你就这么干吧,有能耐这辈子你都没有需要别人的地方。
他和向安堵到她家门口敲了半个多小时的门,都没给开。
这人以后还能搭理她不?
其实当时肖瑾真不在,她去超市准备上班后的口粮去了。但说出来,人家也不信。
这年头,实话不好糊弄人!
每天的工作,仍是不咸不淡的打发着。
年终报告一份份都交上来了,唯独缺四姐那货的。
内线电话打过去,没多久,就送了过来。
他也没多坐,估计挺忙。问肖瑾,“带你出去玩啊,免费的。”
肖瑾摇头,“没时间。”
不死心的争取,“好地方,吃住一条龙,经销商请客,也不去?”
看来地方不近,等同于旅游。“咱们的年会也要开了。”
“咱们那叫什么啊,跟流水宴似的,集合到酒店里,吃一顿就完了。”说着,不耐的问:“到底去不去啊……想对你好点,还不领情。”
肖瑾作出遗憾的样子,以“感激”的语气说:“谢谢噢。”
霍思杰就走了。
好象不知什么原因,他也没去。
倒是那份年终报告,让人匪夷所思。因为老总随便扫了下,说除了日期与几个数据不一样,与去年的如出一辙。
其实就是将去年的拿来改了几个地方,交了上来。
不用多说,去年的,应该是借鉴前年的。四姐这货还真是物尽其用。
年会那天,允许部分人带家属。
于是会场上,除了能见到老总夫人,还有好几个半大的孩子跑来跑去。
下午两点开始。
企划部选了两个年轻的帅哥美女搭档做主持人,简单的开场白后,老总第一个被请上去进行讲话,不外乎是,对上一年的工作进行回顾总结,以及新年度公司的展望及工作目标规划与部署。
讲了十分钟。
肖瑾觉得她在以后再给老总写演讲稿时,应该更精减些。
宣布被评为优秀员工的名单中,部门的主管几乎人人有份儿。肖瑾也占了一个名额。领奖仪式中,主持人挨个让发表获奖感言,轮到肖助理时,发现她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回去了。主持人不放过,要求其回到舞台上讲两句,肖瑾摆手,“他们已经讲得很全面了,我没什么好补充的。”
也就不了了之。
晚会开始,各部门准备的节目,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总之节目一完,掌声的伺候。
霍思杰与肖瑾离得不远,就是管不住的去看她。瞄着她白皙的侧脸,稍微往下,便能看到露出一截粉嫩的脖颈,想象着唇贴上去温润细腻的触感,心中一热。竟好似真的做了般。
她今天穿着几乎与上班时无二,短款修身小西装,配了套裙,坐在那,偶尔转过头微笑着与旁边的人交谈,或在老总及夫人说什么时,偎过去一些做倾听状,然后轻轻点头,眉目一片灵动。
她一笑,霍思杰就中邪了般,跟着全身酥麻,觉得那笑是专门对着他的。
他好象,是中了邪了。
晚会进行当中,有个互动节目,就是将公司的中高层人员喊上台,十人人一组,每人发一张卡片,每张卡片上有一个管理层名字,以不记名方式,互相进行评论和提一个问题,或者想说的话,总之祝福几句也可以。
第一组,肖瑾就被叫到台上,十多个人,包括吴可唯,一排站在那,每人拿了张卡片。肖瑾打开,看到名字,眉毛条件反射的扬了扬,看到别人都开始写了,略一沉吟,握笔刚想写,又打住,谨慎的重新握了笔,将字体临时改了。
然后,主持人全部收回来,开始当着公司全体员工念:“呀,第一张就拿到评价咱们肖助理的,其评价内容是:漂亮,知性,不可爱……呵呵,”主持人笑,继续道,“嗯哼,听好了,问题来了:如果一个愿为你放弃整片森林的男人追求你,你会同意吗?”
下面立即一片起哄声。然后目光闪闪的望着台上的肖瑾。
肖瑾原本微笑的表情一凝,皱眉很为难的道:“可……我不想放弃整片森林……真是抱歉!”
下面大笑连连。
又念了几个,都写得很刁钻不留情面,问的问题甚至囊括了性生活和不和谐,一夜几次郎。
很快到了霍思杰这。主持人先迅速浏览了一遍,扑哧笑出声,交到另一个主持人手里,也乐得说不出话来:伟大的泡妞阶级革命专家,久经考验的流氓同志,持之以恒的骚扰主义战士,常年活跃在女人堆里首当其冲的引领着419风向标……霍经理的一生,将是光灰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无数空虚、寂寞、纯洁、势利的女同胞们或怀念、或唾弃的一生。
以上。
作者有话要说:没什么想说的 !
、重在参与
抽奖环节,肖瑾的目光在笔记本与数码相机来回睃着,又看向床上五件套,觉得后者比较适合她。
也只是看看。
她这手气,用奶奶的话讲,就是个重在参与的主儿。
小时候流行实物抽奖,就是将那些奖品诸如轿车、彩电、冰箱等东西按等级摆在搭好的台子上,每个奖品都喜气洋洋的戴着朵无比鲜艳的大红花。这种用实物说话的视觉效果,比现在只标注中奖数字的彩票更刺激人的眼球。
也是两元一张的奖券,类似于刮刮乐,一般中了几百块钱以上东西的,立即便有一串鞭炮噼哩叭啦的响起,那个喜庆劲儿,不次于过年。
然后,围观的人,被带动得,瞄瞄台子上的大奖,唯恐晚了一步被人抽走,迅速的伸进兜里去掏钱。两块钱,换一件东西,跟空手套白狼似的,都觉得,可以一试。尽管抽时,每个人都谦虚的说着就当玩了。但刮之前的紧绷,和刮完后的泄气,落差之大,等同于从天上掉到地下。
奶奶拉着肖瑾,用力往里挤,“阿瑾,快来抽一张,我家阿瑾最有福气了。”一张两张不算完,一气儿抽了十来张,连袋洗衣粉都没中。
每年都有一两回这样的事,肖瑾都重在参与了,与无数个不幸运的人坚定的站在了一起。
奶奶有些恼,问阿瑾怎么回事?
肖瑾很无辜,说我也不知道啊。
奶奶说,再抽。
肖瑾抽了,不中。
奶奶怒,说这什么破玩意儿?一拉肖瑾,说走,回家!
第二年碰上这事,还来。
肖瑾表示压力很大,二三十块钱买点啥不好啊,就这么打水漂了。但奶奶很坚持,执意的要用两块钱,在肖瑾身上弄出辆车来……
有梦想总是好的。
此时,坐在人群当中,看着台上那些奖品已被幸运家伙瓜分的肖瑾这样总结。连吴可唯都中个了手机,而捧着个慰问奖——公仔玩具的肖瑾,一时感慨万千。
晚六点整,晚宴开始。
老总携夫人上台致祝酒词,并引领着与大家干了一杯。
宋会计拿眼偷瞄身旁、脸上阴晴不定的霍思杰,低气压连累他都有些坐立难安。急着解释,“那卡片上对你的评论,可不是我干的,我发誓。”
“我知道。”霍思杰说。
“不过总结得真挺——嘿嘿,”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上进的优秀男青年的——反面教材!宋会计被目光盯得立即转换成讪笑,推了他一把,“大家都觉得好玩,就图一乐,你较什么真啊?有点不淡定啊兄弟。”
是啊,他较什么真啊。霍思杰的目光不由得去寻找一个、他最近习惯并愿意停留的着陆点:看到老总走到她面前,与她说些什么,而她一如往常的微笑着,不时的点下头。老总夫人甚至亲近的拉起她的手,不知谈着什么,哈哈笑出声来。然后有几个过去敬酒的,老总以一杯分为几口挨个的回了。
宋会计也不落人后的颠颠去表现,忠心可表的敬了一杯,酝酿好的长篇大论没等吐露五分之一,看到后面继续赶过来的人,只得倒地方。回来刚落座,霍思杰忽然凑近问他:“你要是女的,喜欢我这样的吗?”
靠,喜欢你的女人还少吗?面对一下子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脸,宋会计相当有负担,向后微仰拉开距离,“哥们我是男的。”
命令道,“想象一下!”
“……想象不出!”基础条件不是一般的有缺陷。
“日!”霍思杰有点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