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宇斗然一震,嗫嚅着道:
“紫琴……你何出此言?少兄对你之心……唯天可表……”
万紫琴别过头去,冷冷地道:
“连你真正的身份都瞒着我……可见你这人巧言令色,心口不一!从今以后,咱们的友谊就此结束……”
岳家宇嘴唇抽动,有满腔衷曲,竟因过份紧张、悲痛及惊疑,而不知从何说起。
他以前未对她表白真正身份,绝不是怕她泄露,事实上他们之间的情感,已经达到心灵相通的境界,任何误会都不足以破坏!
他虽是聪明之人,却因对男女间之事不太了解,更不知古往今来,被情所害之人,不胜枚举。
若把这“情”字比作小舟,似极恰当,舟能带人,亦能覆人,一不小心,必定遗恨终身!
岳家宇终于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恳切地道:
“紫琴……我们不能冲动……必须平静气和把话说明白,少兄对你若有一丝不诚之意……我将不会善终……”
万紫琴伸出双手,状似阻止他发此重誓,但后面白琬的动作和表情,又使她改变初衷,硬着心肠,忍着无边的痛苦大力摇头道:
“我们已经完了………希望今后遇上……不必再如此称呼……我心已死……虽千言万语……也无法改变……”说毕,全身瑟索颊瞟,一侧面疾奔而去。
岳家宇象掉落万丈冰窖之中,面色惨厉,心如刀割,愣一阵,终于又追上去,道:
“紫琴……难道你就不愿听我解释一下么?”
万紫琴芳心已碎,回头厉声道:
“话已说尽,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岳家宇有如冷水浇头,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年轻人火气总不免暴燥些,沉声道:
“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理由,折磨自己!”
万紫芳低头狂奔,不一会就没于林木之间。
岳家宇怅立在夜风之中,抓着头发,状似疯狂,白琬这时也十分痛苦,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她现在虽是胜利者,却感觉隐忧重重,两手空空,甚么也未得到。
她觉得万紫芳虽然也没得到他,但她的伟大牺牲,却永植在她的心中,今生今世,永远无法磨灭。
“宁哥哥……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苦……这等事不可勉强呀……”
岳家宇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些什么,向前踉跄奔去,心中一片空白,由于失意,使他对一切都感到绝望。
白琬跟在后面,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念头使她自己也暗暗吃惊不已。
但一个念头只要产生,要想忘记或改变,极为困难,在这情形之下,自然会产生一不做二不休的意念。
于是她偷偷变了方向,向万紫琴的方向疾追而去。
岳家宇此刻魂不守舍,当然没有发觉,奔出三五里路,纷乱的心情逐渐平息下来,回头一看,不见了白琬,不由大吃一惊,心道:
“我必须贯彻初衷,把白琬亲自交到恩人吴明夫妇手中……”
他疾掠而回,喊了数声,空山寂寂,只有他那急切朗凄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着。
岳家宇长叹一声,道:
“我岳家宇有一身血仇,可不能被女人消磨了志气!白琬目前的身手不在我之下,谅不会遇险……”
夜风中突然传来一阵步履声,似乎有人慌张地奔行,急不择路。
岳家宇闪于一块石大之后,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踉跄而行,娇呼喘喘,不时回头察看。
岳家宇不禁暗自哼了一声,原来这女人正是“小桃红”谷妙,显然被人逼得走投无路。
“小桃红”的身影刚刚消失,后面又传来纷杂的的步履声,不久出现了四人。
正是“大头翁”宫保和,“绝望之谷”中两个老者和“粉蝶太子”曹典。
这四人轻功都比身怀六甲的“小桃红”高出多多,不一会就追上了她。
岳家宇心情极坏,乍见这几个人,差不多都是仇人,暗暗切齿道:
“既然送上门来,我不会再留情!以泄心头之恨!”
“小桃红”一看跑不了啦,只得坐在大石上喘息,只闻“大头翁”沉声道:
“谷当家的请放心!我等绝无以多欺少,杀你之心,只是奉命送来三粒药,请谷当家的服下,打掉腹中的累赞,实是两便之策……”
“小桃红”冷冷地道:
“这是谁的主意?”
“大头翁”冷漠地道:
“当然是那位盟主身前红人的主意,谷当家的何必明知故问!”
说毕,掏出一个小瓶,瓶中装了三粒红色药丸,道:
“谷当家的乃是独来独往惯了之人,一旦生下婴儿,实是不便……”
“小桃红”冷冷地道:
“本人第一次怀孕,最初确感不便,也曾有打掉之意,但本人思之再三,实是不忍,你等若是无法回去交持,就把我杀掉算了……况且,本人即将临盆,此刻打胎,九死一生,与其残害小生命而死,就不如让我们母子一道死去……”
岳家宇心头大震,切齿心道:
“一个女人怀了胎,别人竟逼她打胎,这真是一件令人发指的怪事,想不到象‘小桃红’这等荡女,在这紧要关头,竟也发挥了伟大的母爱……”
只闻“粉蝶太子”曾典轻佻的耸耸肩,道:
“谷当家的请放心:此药乃是名医所配的打胎之药,万无一失,况且谷当家的若生下此婴,腰身变粗,还有那……”
“小桃红”啐了一口,道:
“曹典,你的狗嘴打不出象牙来!你妈妈生你之时,也曾想到生你之后,腰身变粗,以及那……”
“粉蝶太子”阴笑道:
“在下乃是一份好意!因为谷当家的虽当不惑之年,却有如三十许人,若因这小东西断送了前程,实在划不来……”
“小桃红”厉声道:
“住口,你们要动手就快点!老娘二生受尽了男人的玩弄和欺骗,再也不信你们的话!哼!老娘知道他的鬼心眼,打掉孩子之后,仍想玩弄于我……”
“大头翁”沉声道:
“谷当家的可要放聪明点!我等若是用强,你迹是逃不过这一关的!”
“小桃红”粉面一寒,双手放在大肚皮上厉声道:
“老娘要死,还用不着你们动手:只要双掌一吐力,我娘儿两个,马上同归于尽!”
“大头翁”面色一变,对三人道:
“这件事十分辣手,三位有何高见?”
岳家宇冷峻地道:
“在下到有个主意——”
四个魔头悚然回头,见是一个年轻人,同时狞笑道:
“盟主曾连下三道‘黑星令’捉拿你!死活都行,你小子自投罗网,也是天意——”
岳家宇轻蔑地道:
“其中还有两位,素昧平生,请报上名来。”
“大头翁”使个眼色,首先发动,大头一晃,劈出一道罡风,其余三人同时扑上。
岳家宇失意之下,杀机大起,一上手就是刚刚研成的五招绝学,两臂大张,疾拍三掌,身悬半空,划了个半弧,踢出七腿。
别看他以此学对付“蛇魔”那等高手仍非敌手,但这四个人物却差多了,乍感岳家宇每一掌一腿,都不可抗拒,大吃一惊。
但四人谁也不愿先退,挤死攻上,岳家宇暴喝一声,象一头巨豹, 划一周,猛切十一掌。
“蓬蓬蓬”!四个高手各中一掌,身子飞出两丈之外。不顾内伤,爬起来落荒而逃。
岳家宇切齿道:
“今夜一个也跑不了……”
他正要去追,突闻“小桃红”尖叫一声,立即止步,只见她倒地乱滚,显然即要生产。
现在岳家宇要杀他,真是易如反掌,但是,“小桃红”刚才的—席话感动了他,仇,固然要报,但在她肚中的小生命何罪之有?
他望着打滚尖叫的“小桃红”,急得直搓手,不知如何是好?孩子到底如何生法?他一无所知。
“小桃红”痛得一身大汗,岳家宇也急出一身大汗。
只闻她喃喃地道:
“岳少侠……我已知道……你就是岳家之后……咱们之间有深仇大恨…………假如你要杀死我的婴儿………这也是报应,因为本人昔年也曾参与杀害岳家的婴儿……你就赏我一掌吧……”
岳家宇不知如何回答,抹去脸上的汗水,道:
“你快点生孩子吧……不知要痛好久才能生下来?”
“小桃红”怔了一下,忍住肚中绞痛,望着岳家宇颤声道:
“岳少侠……你难道不想报仇……”
“啊呀……”她又痛得面孔扭曲,豆人汗珠布满了额头,她忍着巨痛,不再翻滚,自动撕开了下衣。
她的嗓中发出“咯咯”之声,好象在用力,面色惨白,混身猛抖。
岳家宇心道:
“想不到生孩子如此痛苦……”
他别过头去,不忍观看,停了一会,听到她长长地叮了口气,“拍”地一声,立即传来婴儿啼叫之声。
岳家宇转过身来,只见她已为婴儿捏断了肚胺,撒上药粉,用衣衫包了起来。
血水流了一地,谷妙面如白纸,她接着婴儿,在夜风中发抖。
“象她这种人,也有伟大的母性!我岳家宇岂能不谐……”岳家宇脱下长衫,大步走近,接过婴儿,包了起来。
“小桃红”惊愕了一下,最初以为他要害死婴儿,继而见他一脸怜悯之色,把婴儿包起来,极度的感佩,使她泪下如雨,道:“恩公……我谷妙千死万死……也报不了你的大恩……”
她突然尖叫一声,又痛得倒下……悲声道:
“我的肚子痛死了……”
岳家宇焦灼地道:
“孩子已经生下……为何还痛?”
谷妙呻吟道:
“也许……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岳家宇苦笑一下,不敢看她,停了会,果然又是一声儿啼,回头一看,又白又胖,小腿疾踢,嗓门很高,似也知道自己是苦命之人。
岳家宇接过来,用长衫包起来,心道:
“假如再生一个,那就糟了……”
抬头一看,谷妙奄奄一息,面无人色,污血流溅,仍礼不停地淌着。
岳家了大吃一惊,道:
“这是怎么回事?”
谷妙喃喃地道:
“恩公……因为刚才奔行太久……流血过多……又因野外有风……缺乏药物……我已经完了……恩公不杀之恩……已使我感激涕零……不敢奢望托孤……我死之后……请恩公把我们埋在一起……谷妙来生定衔环结草……报此大恩……”
岳家宇此刻真有“湿手插在麦缸里”的感觉,惊急万分地道:
“婴儿的父亲住在那里?”
谷妙微弱地道:
“他……住在……河南开封……北部……庄院极大……他就是盟主的宠信……”
她的头突然偏过去,断了最后一口气,一个作恶一生,突然痛悟前非之人,往往会有这等悲惨下场。
山风呼啸夹着尖锐的儿啼,四周的一切,都笼罩着愁云惨雾。
第十五章
岳家宇埋了谷妙的尸体,真是感慨万千,白云苍狗,世事多变,想不到今夜亲手埋了仇人,还要暂时担任褓姆之责,将两个婴儿送到开封。
看看两个浑浑噩噩的婴儿,真是一筹莫展,不禁回忆他自己昔年在吴明怀中,历尽艰险,九死之生之景况,心道:
“为了这两个小生命,只得尽快赶到开封了……”
他把两个婴儿捆在背上,改变方向,向西疾行,奔行了两天,也仅走了一半路程。
第五天来到豫境,但距开封仍有五六百里之遥。
初生婴儿两天内不饮不食,但到了第五天,却不禁饿渴而啼。
而且如果其中一个啼叫,另一个就被惊醒,一齐啼泣,弄得岳家宇手足无措,因为这等婴儿,只能吃奶,其他食物根本不能吃。
“到那里去找奶呢?”他急得团团转,眼看天色暗下来,暮色苍茫,鸦吵阵阵,令人发愁。
前面是一座稀疏的树林,树林的那边,好象是个小镇,岳家宇只得向林中走去。
两个小家伙“哇哇”猛叫,小手抓着他的衣领,感觉力量很大,岳家宇又急出一身大汗,心道:
“如果饿死这两个小生命,还不如让他们死在谷妙身边好些!”
只见前面有一辆小型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老妪,轻轻抽着马车,车子缓缓而行,迎面而来。
小车驶到岳家宇面前,只闻车中娇滴滴的声音道:
“停车……”
老妪一勒马缰,车子停住,只闻车中的女人道:
“山野中那来的儿啼之声?”
老妪道:
“启禀小姐,是一个年轻人背着两个婴儿……”
车帏掀开一缝,车中女人似在向外窥探,柔声道:
“问问他是否有困难?”
老妪皱皱眉头,似感小组多此一举,却不得不从命,立即沉声道:
“小子,这两个小孩可是拐来的?”
岳家宇微微一怔,道:
“老人家别误会!这两个婴儿的妈妈,生下两婴后死去,在下适逢其会,不忍见这两婴儿饥寒而死,只得代为收留,送到婴儿的父亲处!可是在下忽略了一件事,这婴儿出生五日,尚未吃奶,在下筹莫展……”
车中“噗嗤”一声,似在暗自发笑,立即柔声道:
“李嬷,问问他这婴儿的生父住在哪里?”
岳家宇肃然道,
“婴儿生父是开封郊区首富,据说有一片极大的庄院……”
车中女人道:
“李嬷,到附近镇上去找点米汤来,越快越好!”
老妪瞪了岳家宇一眼,口中嘀咕着,疾奔而去,看她的奔行法,车中的女人,必是一位女流高手,岳家宇抱拳道:
“谢谢姑娘帮忙!不然的话,在下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车中女人道:
“请问小侠贵姓?”
岳家宇道:
“在下姓岳……”
车中女人柔声道:
“请进来吧!”
岳家宇肃然道:
“不必了,谢谢姑娘的美意!”
车中女人道:
“外面风大,婴儿着了凉可不是玩的……”
岳家宇只得走到车边,掀开车帏一看,天哪!他心中嘶喊着: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少女了!古之四大美人,西施,昭君,飞燕,贵妃,被誉为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究竟如何?未曾见过,但眼前这位,却是活生生站在眼前。
少女见岳家宇怔怔地看着她,掩口微笑道:
“上来呀!我脸上又没有花……”
岳家宇自知失态,俊脸羞红,进入车中。
这车子很小,本是供一人乘坐,如今坐两个人,不免肌肤相接,只感少女吹气如兰,身上幽香阵阵。
而他自己,由于近几天背着两个婴儿,日夜赶路,汗臭熏人,一身泥垢,不由歉然道:
“在下身上极脏,真是万分抱歉!不知姑娘贵姓?”
少女温柔道:
“我叫纪露露!你把孩子放下来吧!”
岳家宇解开孩子,纪露露立即接了过去,娇笑道:
“很好玩嘛!只是刚生下的婴儿并不好看……”
岳家宇心道:
“真是说风凉话!要是叫你背上五天。恐怕就不好玩了……”
他连忙接过一个,道:“可别让他弄脏了纪姑娘的衣衫!”
纪露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