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公子在前驰行,他们仍然跟在后面哈哈戏笑,因为公子过处,香风扑鼻,使那些富家女黯然失色。
象这种庙会,本是青年男女争奇斗研之处,于是那些便轿也都跟着白马,向前涌去。
马上的公子一路驰去,相距寺门尚有十余丈,突见前面一个残废少女,腋下接着两根钢拐,迎面挡住。
这少女美极了,只因双腿残废,使她的美丽,与她的体型十分不调和。令人不得不诅咒造物者对她太过残酷。
显然,她的双腿无法着力,几乎全凭双拐代腿。因此,双腿虽然着地,但全身力量十之八九都落在腋下双拐上,不免令人叹息。
马上公子微微一愕,连忙勒马,岂知双方相距太近,待白马被勒住,前蹄已经扬起,如果落下,必定踏到那残废少女头上。
“姑娘快闪开……”马上公子大声嚷着。急忙用力一勒马头,
想使白马转个方向。
哪知那少女卓立不动,丝毫不怕,而且一脸冷漠之色。
白马前蹄悬空,绰了个方向,总算未伤到人。那公子吁了口气,不由微怒,大声说:
“你想找死?为什么不闪开?”
那少女冷冷地道:
“闪不闪开都是一样。本姑娘未惊惶,你倒是脸色都变了。”
马上的公子不愿和她一般见识,知道残废之人,性情都有些怪诞,却不免喃喃地道:“唯小人与女人为难养也!又为男人增加一个口实……。”他催马缓行,想自少女一旁过去。
“慢着!”那残废少女撤出一根钢拐,以拐头弯把一勾马缰,那白马竟无法前行,痛得低嘶了一声。
这一下四周之人更加起哄,因那些纨槽子弟本就妒嫉这位公子,如今有人给他眼色看,大为痛快。
马上的公子也不禁暗吃一惊,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尴尬的人丛,按下心头的之火,沉声道:
“姑娘你要干什么?”
那少女冷冷地说:
“虽然生得象个女人,却是无赖男人,这地方也可以骑马乱闯么?”
公子的脸又红了,他本想说出刚才那些无赖男人起哄,但一想又不便对她说,只得抱拳道:
“在下实在因为身有急事,使姑娘受惊,尚请原谅……”
“这还差不多。”那少女冷冷一笑,撤回钢拐道:
“看你的身手,也必是武林人物,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必能知道……。”
那公子见她如此无礼,本想教训她一顿,怎奈四周的贪婪月光,都在他的身上溜来溜去,使他十分不安、只得忍下,道:
“不错,在下正是武林中人,但你所打听之人,在下未必知道!”
少女道:
“我找一位很年轻的侠士,年纪和你差不多……。”
公子微微一哂,心道:
“连姓名都不说,我又不是包打听,真是岂有此理……”他一挟马腹,冷冷地道:
“在下很少在江湖中走动.所以姑娘所找之人,在下不识……”
他总算摆脱了那残废少女,来到庙前,只见旁边一个极大的席棚。乃是寄放马匹和车轿之处,立即把马拴好,向庙中走去。
“噢?好热闹啊……”他边走边看,那重重的大殿,富丽堂皇的壁画、宝相庄严的佛像,以及各式各样的红男绿女……
“天地虽大,要去找他,实在因难,看来刚才那少女的办法,倒也可行,必须多方打听,只是她问询的方式不对……。”他穿过两重大殿,香烟缭绕,磬声盈耳。肃穆的气氛,使他焦灼的心平静下来。
来到第三重院落,这里有两个大厢房,只闻左边厢中人声吵杂,猜拳敬酒之声不绝于耳。
“这必是一些消闲份子,在此饮酒取乐,我可以离去了!嗨!宇哥哥……你在何处啊……”
而且厢房中传来女子娇笑之声,公子皱皱眉头,向内探头一看,嘿!大约有七八桌,每桌上都有几个浓装的年轻女人,一看那骚首弄姿的神态;就知道绝非良家妇女。
而且所有的男人一身黑色衣装,黑袍、黑裤、黑鞋、黑袜,一个个都是太阳穴高高隆起,眼神充足,分明武功都有相当造诣。
“这必是什么帮会!”他正要回头,突见一个女人向他招手甜笑道:
“这位公子慢走,看你风流倜傥,必是一位文武兼备之人,刚才本姊妹出了个小酒令,无人能答上来,公子何不参加一试……?”
那公子笑笑道:
“在下不学无术,何当得文武兼备之誉!实不敢当众献丑……”
“公子太客气了。”那女子大方地道:
“公子莫非顾及身份,不愿与吾等……”
公子连连摇手道:
“姑娘切莫猜疑,在下绝无此意,只因量少易盈,而又胸无点墨,恐失姑娘厚望,败了各位的酒兴,是以……”
“不必客气了!还请入座!”
公子抱拳道:
“不必了!在下就此谢过!姑娘的酒令,不妨说出来听听,但在下毫无把握!”
“好吧!”那女子嫣然一笑,指着其余九个女子道:
“本姊妹十人,树帜金陵秦淮河上,颇有薄名,乃赢得‘秦淮十钗’之名。庸粉俗脂,粗枝大叶,自难当此雅号,公子您别见笑……。”
“那里,那里!”公子笑笑道:
“十位姑娘天香国色,艳惊四座,莫要太谦了……”
那女子十分贴熨,道:
“刚才小女子的酒令是,以本姊妹十人为题,请在座贵客从一到十连贯起来,成一首宝塔绝句!”
“哦!”公子不由暗暗点头,心想,“由此观之,这‘金陵十钗’,姿色虽是平平,文事方面可能颇有根基,倒不可小视她们了……。”
他微微一想,抱拳道:
“在下不避现丑之讥,勉强其难,珠玉在前,自不免赔笑大方,若不能贴题,尚请包涵……”
他朗朗吟道:
“大姐不如二姐娇,三寸金莲四寸腰,买上五六七盒粉,打扮得八九妹妹十分娇!”
甫自吟毕,掌声雷动,那些黑衣男士,也不禁一齐动容,刮目相看。
公子抱拳道:
“献丑,献丑!在下告退了……”
“公子留步!”刚才出题的女子站起来道:
“公子是真人不露相,此等捷才,世所罕见,正可比美古人之‘倚马可待’!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公子暗暗犹豫了一下,道:
“在下姓纪名路!”
“呵!纪公子,真了不起!如此盛会,机会难再,少女不揣冒昧,还想再领教一次希望公子不吝珠玉,以广见闻……。”
此公子非别人也,正是被岳家宇误伤的纪露露,已被老叫化治愈,因思念岳家宇,乃支身巧扮男装,出门寻找岳家宇。
纪露露心道:
“她分明想考考我,看来考不倒绝不罢休,我又非才子,今夜恐怕真要现丑了……。”
她苦笑一下,道:
“纪某刚才不过勉为其难,信口胡诌!若再出题,势必现丑!”
那女子媚笑道:
“公子太谦了,公子满腹经论,何惧一两个小酒令……”
她娇声道:
“请纪公子再由十到一,连贯起来,成一首七言绝句!”
纪露露微微一愕,不由心中作急,想起宇哥哥的文思,深信他若在此,必能不假思索地答上来,就在这时,身后“笃”地一声,似是拐杖着地之声。她回头一看,竟是刚才拦路的残废少女。
只见她微微一哂,道:
“姑娘刚才的小令,本姑娘颇愿一试……。”
那女子上下一打量,见她双腿皆残,颇有轻视之意,但立即笑笑道:
“好极了!姑娘有此雅兴,小女子极表欢迎,若答不上来,要罚酒十杯啊……?”
残废少女冷冷一哂,道:
“如果答上来呢?姑娘是否照饮十杯?”
女子不由一怔,其中一个黑衣男人大声道:
“你若能答上来,在座之人多陪十杯!”
“好!”残废少女不假思索地道:
“十九夜月八分光,七姊从良嫁六郎,睡到五更四三点,二人相好同一床。”
甫自吟毕,掌声乍起忽落,十个女子和所有的黑衣人士都楞住,一齐向那残废的少女望去。
而纪露露也不禁大为心折,深信刚才自己即使能答上来,可能也没有这样工整,也不由吃惊回头,不得不另眼相看。
那残废少女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转过身去,冷冷地道:
“酒是你们自己的,喝不喝是你自己的事……”
“笃……笃……”第二次钢拐落地,她已站在二重大殿的石阶之上。这其间的距离,大约在十五丈左右。
纪露露心中一动,立即跟了过去,并未立即答话,尾随出了寺门,解下白马,暗暗跟着下了栖霞山。
这时已经三更了,明月在天,虫声“卿卿”,远远传来山上喧器之声,更显得山下的幽静。
纪露露相距二三十丈跟着,只见残废少女进入一道山坳之中不见,她急忙加快脚步,转过山坳,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那残废少女两拐柱地,瞪着一双冷厉的眸子,狞视着她,冷峻地道:
“狗贼!你跟着我干什么?是不是以为本姑娘好欺负?”
纪露露连连摇手,道:
“姑娘千万别误会,其实我也是……”她想说出自己也是女儿之身,转而一想,无此必要,继道:
“在下只是十分景慕姑娘文思敏捷,因此跟踪而来,以便……”
“住口!”残废少女切齿道:
“你空有一副英俊的面孔,却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淫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企图么?”
她嘿嘿冷笑道:
“本姑娘自离家之后,一路总是有一些登徒子,跟踪窥伺,以为本姑娘好欺负,所以死在本姑娘手下的,有五七人这多!小贼纳命来吧……”
两拐点地,凌空飞起,拐声“嗡嗡”,向纪露露当头压下。
纪露露还真不敢轻视,一拍白马,低叱声中,闪过五拐,展开“掌仙”纪晓岚的掌法,打将起来。
两人身手相差无几,纪露露虽然略高一筹,却因空手对长兵刃,吃了大亏,而残废少女虽有兵刃在手,也因双腿皆残毕竟不灵。
因此两人各有所长,也有所短,绝学尽出,竟以性命相搏。
七八十招过去,纪露露大声道:
“喂!你到底要找哪个少年侠士?可不可说出错别字来?”
残废少女闷声不响,重重拐浪,有如排山倒海压上,几乎完全不着地,有时足尖略沾地面,也是稍沾即起,全凭两拐点地,凌空搏击。
第四十一章
然而,一个残废之人,利用双拐搏杀,还要当作两腿闪躲瞬挪,自是较易消耗体力,百十招下来,那少女已是娇呼喘喘了。
纪露露实在不忍下手杀她,却因她骂她太苦,不能不给她点颜色看,一轮急攻之后,突然施出一式“三星在户”。
这一招三掌相连,一气呵成,乃是纪晓岚的三绝招之一,非同小可,那残废少女本已力竭,自信接不这一招,在呼呼掌风中动作一慢,“啪”地一声,被击中左腰,摔在三丈之外。
但纪露露并未趁机下手,却跟踪而下,站在对方身边沉声说:
“世上坏人虽然很多,毕竟还有好人!你出口伤人,不分黑白,我本应给你吃点苦头,姑念你是肢体不全之人,不必与你一般见识……”
说毕,吹着口哨,招来白马就要离去。
那残废少女仍然躺在地上,厉声道:
“小贼你留下名来,待我找到岳大哥,一定找你算帐!”
纪露露冷笑道:
“好吧!你还是去找你的岳大哥吧……”
“喂?”她突然心中一动,止步回头道:
“你找岳大哥?”
残废少女大声道:
“快滚吧!小贼,我岳大哥哪一样也比你高明,论人品俊逸英挺,不象你一副娘娘腔,论武功,哼!你给他提鞋,也会嫌你指头粗……。”
纪露露点点头道:
“我信你的话,不知你那岳大哥叫什么名字?”
残废少女冷峻地道:
“他叫岳家宇……”
纪露露大大地一震,瞪目不知所答,呐呐半天,才醒过来大声道:
“他在哪里?快说!”
残废少女冷峻地道;
“我若是知道他在哪里,怎会受你欺负……”
纪露露心中升起一丝嫉意,听对方叫的那么亲爱,分明己非泛泛之交,可是岳家宇从未对她提起此女。
“莫非是同名同姓之人?”纪露露重新走到她的身边道:
“你那岳大哥是什么样子?”
残废少女冷笑道:
“好小贼!我知道你没安好心!设若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向他暗中下手,我绝不告诉你……。”
纪露露故意显出色迷迷之态,冷笑道:
“你该知道,此处渺无人迹,设若我对你施暴,你……。”
残废少女斗然一震,持拐站了起来,小心戒备,厉色道。
“小贼,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哼!可没有那么容易?”
纪露露哂然道:
“刚才那一招,不过是三绝招之一,许是第二、三招施展出来,你此刻大概要任我摆布了……”
少女骇然退了一步,冷峻地道:
“你敢动我的念头,我叫岳大哥剥你的皮,再说,你真要动手,必要时我会自绝也不让你得手!”
纪露露暗暗点头,心道:
“倒也是个贞节女子,只不知宇哥哥怎会认识她?他们是何关系……?”
她心中盘算着,立生一计,冷冷地道:
“据我所知,岳家宇已有两房未婚妻,你和他接近,恐怕要白欢喜一场!”
残废少女大声道;
“你胡扯!我岳大哥不会认识你这种人……”
“哼!”纪露露道:
“你以为我是说谎么?笑话!我和岳家宇乃是极好的朋友,七天前我们还在一起?”
残废少女惊楞一下,道:
“说说看,他是什么样子?”
“他么……剑眉星目,隆鼻阔口,身材颇高,脸上带点稚气……”
“啊……”少女大声道:
“不错呀!他在哪里?”
“你找他有何事?”
“不要你管!”
“那好!不管就不管!那我也不告诉你!”
“奇怪!我岳大哥乃是一个君子,他怎会交上你这种轻狂朋友?”
“我轻狂么?嘿嘿!我看你才轻狂呢!一个少女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一个年轻男子,而且蛮不讲理……。”
“你胡说!”少女有点急了,大声道:
“我只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岳大哥这个人,因为看你的身手不俗,而且年纪又和岳大哥相仿……。”
“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是他的朋友!但你却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告诉你?”
少女一双大眼睛疾转一阵,冷笑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爹爹失踪,我妈妈被人打伤不治而死,我哥哥追敌而去,也一去不返……”
她哭了!而且十分伤心,纪露露十分不忍,立即伸手去擦她的泪痕,道:
“姑娘你别悲伤……”
“滚开!”少女抡起一拐,差点击中纪露露的前胸,厉声道:
“小贼,你若真是岳大哥的朋友,就该规规矩矩,站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