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谷中兰道:
“徒儿为了师祖血仇,自管不计任何危险达到目的,但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以便引起他的疑心……”
那妇人道:“为师当然知道,不过……”
谷中兰道:“师父有何教谕?不妨言明!”
妇人肃声道:
“孤男寡女相处太久,可能发生情感,所以为师希望你及早完成使命!”
谷中兰道:
“师傅放心!徒儿岂能对仇人的门人发生情感?”
妇人冷冷地道:
“年轻人知道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感,乃是极难捉摸之事,有时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对某个人产生了情感,也许自己还摸不清……。”
谷中兰道:
“徒儿心坚愈铁,师傅自管放心好了……”
妇人道:
“并非师傅多疑,突因那小子生得太俊,年轻女人十九着迷!嗨!也许和他爹爹一样……”
谷中兰道:“师父你好象和他的上一代颇有……”
妇人哼了一声,道:
“关于这件事,我也不必瞒你,昔年师傅姐妹二人,同时对那小子的上一代产生了感情,只因对方师门与你师祖有仇,所以你师祖力加阻挠,终未能结合,想不到如今翻脸成仇,而杀死你师祖,必是奉他师门之命,而为师设法杀他,也是不忘师门临终嘱咐,这种手段虽欠光明,但他能不仁,为师亦能不义,况且除此武学之外,任何武功也非仇人的敌手……。”
谷中兰道:
“原来还有这一段渊源,那仇人昔年既与师父有交情,只因师祖反对,未能结合,按理说师傅守身如玉,芳华虚渡,情意之厚,可以感天地而泣鬼神,那仇人如非坏人,似也不会下此毒手!”
妇人凄然道:
“以他的为人,自是恩怨分明,但苦师门有命,迫他下手,则又当别论!”
谷中兰道:
“徒儿知道了!必将尽速完成师命,到预定地点去找师傅!”
妇人道:“好徒儿!师傅没有看错你!我走了……”
宋象干立即追回正屋中门后,自门缝中向外望去,只见窗子启开一缝,飞出一条黑影,昂首挺胸,掠出四丈,站在后面墙上。
宋象干仔细望去,此妇看来不过三十五六,身材及面貌极为动人,昔年定是一位美人胚子,就在这时,那妇人已经消失在墙外。
宋象干不由心头大震,听她们师徒交谈,虽不知道她们的仇人是谁?也不知道谷中兰在此的企图为何?但有一点则甚朋显,谷中兰过去所说的话,完全不实。她并非在西藏拉萨附近幽谷中坐化了而复活,那完全是一片谎言,她有师傅。
“这妇人所说的‘那小子’是指谁?莫非指的义兄岳家宇?如果是指他,那就是义弟之父岳家骥的仇人了!岳家骥乃一代大侠,即使师门与谷中兰的师祖有仇,而岳家宇与谷中兰之帅,昔年曾有一段不平凡的情感,岳家宇岂能下此毒手?”宋象干大为庆幸,不管怎样,今夜不虚此行,最低限度,已知谷中兰的身份诡秘,义弟仍被蒙在鼓里。
“但由谷中兰之师的口气听来,她的为人似乎极为正派,虽然企图以不太光明之法报仇,却深为内疚,但又无他法可想……”
宋象干改变了主意,不必再找白琬,立即回房,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了,他想:设若那妇人所说的仇人确是义弟之父,那么,他们所希望得到的武学必是“鹤形八掌”。既然谷中兰身负绝学,又何必向义弟偷艺?
“对了!”宋象干心道:
“‘百草大仙’必是谷中兰的同伙,旨在盗取义弟的‘鹤形八掌’事败而不得不杀死‘百草大仙’,由此看来,白琬的猜疑十分在理了,现在可以证明,谷中兰的武功,并不高于白琬,当然更不如义弟,她现在已获得七招‘鹤形八掌’,只差一招,必定于近日内加紧设法获得。”
突然,窗外一个人影一闪而没,那是因为天上有淡淡的星光,影子虽淡可瞒不了末象干这等高手。
他轻轻下床,掠出门外,只闻白琬的房门上传来轻微的“哗剥”之声。
只闻白琬低声道:“谁?”
谷中兰的声音道:“是我!我是谷中兰,白妹妹睡了么?”
白琬道:“睡了一觉,谷姐姐有事么?”
谷中兰低声道:
“愚姐为了岳郎掴你耳光之事,十分抱歉,无法入睡,想和你谈谈,既然白妹睡了,我就………”
白琬道:
“谷姐姐慢走!我不想睡了!咱们谈谈也好!”
房门启开,白琬在里面道:“谷姐姐请进!”
谷中兰站在门外未动,低声道:
“咱们挑灯夜谈,难免打扰别人睡眠,何不到附近走走,也别有情趣……。”
白琬道:“好极了!谷姐姐请稍等,我穿件衣衫……。”
不一会,二人联袂自后门走出,掠出墙外。宋象干不敢怠慢,急忙板着墙头向外一看,二女携手漫步,向一片树林走去。
宋象干心道:
“白琬自学了金佛上的心法及武功,武功倍增,莫非谷中兰要动她的脑筋?”
“不!”他又否定了,因为谷中兰的武功和白腕相伯仲,似乎犯不着学她的武功。
那么,谷中兰深更半夜邀她外出,确是因为睡不着?
宋象干已知谷中兰的身手并不高,暗暗跟着,进入松林之中。
第五十章
宋象干隐于一株大树之后,只见谷、白二女坐在一块大石上,喁喁而谈。
白琬道:
“谷姐姐,你喜欢岳大哥么?”
“当然!”谷中兰道:
“琬妹这句话问得很奇怪!姐姐若不喜欢他岂能……。”
白琬肃然道:
“小妹不是这个意思,就以小妹来说吧!我也很喜欢他,但却不能爱他!”
谷中兰微微一怔,道:
“琬妹,你这论调很特别!姐姐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呢!我认为喜欢和爱是没有分别的!”
白琬摇摇头道:
“谷姐姐,你错了,过去我也这样想,但我现在发觉,爱与喜欢截然不同,在本质来说,喜欢是消极的,而爱却是积极的,在理论上来说爱是盲目的喜欢却是理智的……。”
谷中兰“格格”笑道:
“这倒是新鲜词儿,你说说看,怎见得喜欢是消极的,爱是积极的?”
白琬道:
“就以小妹来说吧,正因为我喜欢他而不是爱他,所以过去曾经做出很多对不起他的事,在表面上看起来,那是因爱成恨,事实上那不是爱,真正的爱,确是盲目的,没有理由,没有企图,只是为了爱而爱他……。”
谷中兰微微点头道:
“这理论太深太玄了!我还是不太懂!”
白琬道:
“假如姐姐对岳大哥的情感,只用‘喜欢’二字形容之,而不用爱,那么,你可能不爱他,因为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他会不计一切,绝不会斟酌词句上的轻重,更不计别人的答理,因为她爱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谷中兰答道:
“如果白妹妹的看法确实正确,愚姐可以断言,你也爱岳小弟!”
白琬道:
“何以见得?”
谷中兰道:
“你不是说爱是积极的么?爱情既然大过一切,就不会计较其他微不足道的小误会,那就是一种伟大的牺牲,希望被爱,而使对方快乐,一切为对方出发点,达到无我境界,这才是真爱,就以琬妹数日前义妹万、纪二值妹妹来说,那时你不但恨极了岳小宇,自是更加妒嫉万、纪二人,恨不得她们马上死去!因此,任何人想不到你会出手救她们……”
白琬点点头,道:
“事后想起来,我自己也莫明其妙!”
谷中兰道:
“这也许就是爱的力量,在那刹那间,你的爱发生了伟大的力量,你想到了岳小弟,而非对万、纪二女慈悲,你知道,假若万、纪二女因残致死,岳小弟也活不成,你为了爱他,不使他绝望,甘愿做出使自己痛苦之事!”
白琬微微一笑,道:
“小妹爱不爱他,仍不清楚,但谷姐姐的见解,都比小妹高明得多!”
谷中兰道:
“所以说,我的所谓‘喜欢’是爱,我们都犯了一种毛病,对王阳明学说:格物致知,仍不太了解,也就是说知其,而不知其所以然。”
白琬道:
“谷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爱既是盲目的积极的,甚至于是没有理智的,会不会趋于偏激?”
谷中兰道:
“愚姐不懂你的意思!”
白琬道:
“比喻说吧,我过去曾时时刻刻想陷害岳大哥及万、纪二人,那也能算是爱他么?”
谷中兰道:
“爱的反面就是恨,也就是两个极端,男女之间的情感达到某点就是爱,不爱就是恨,绝对不会不爱又不恨……。”
白琬道:
“世界上有没有以爱作幌子的人?”
谷中兰微微一窒,道:
“那应该是有企图!”
白琬道:
“在那种情形之下,他们之间也有爱么?”
“这……”谷中兰苦笑一下,道:
“这个我就不会太清楚了!”
白琬道:
“假定一个女人很爱某一男人,但因某种原因,也不敢爱,而且必须服从另一个人的命令,对爱人朦骗,或者是做出更坏的事来,这是不是真正的爱呢?”
“这……”谷中兰肃然道:
“白妹妹,你这个问题很奇特,我无法解答……。”
白琬道:
“我不过问问罢了!其实世上未必真有这种人,因为爱就是牺牲,凡是对爱人有害之事,不论是谁的命令,都不该接受,但是?假如是我……”
谷中兰道:
“你又怎么样?”
白琬道:
“就以我和岳大哥之事来说吧!假若我真的爱他,再假如他是家父母的仇人,父母要非暗算他,我……我也不知应该怎么办?”
谷中兰道:
“白妹妹,这问题太复杂我们谈点别的吧!”
白琬道:
“不,我必须把这件事谈出个结果来,谷姐姐,假如是你,你应该如何?”
“我?”谷中兰摊摊手道:
“这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白琬道:
“我是假设的呀!万一发生了,你将何适何从?”
谷中兰道:
“这很难说,还要看双方到底是何仇恨?如果那仇恨确不易解,假设我是那个女子,只得放夺爱人,也放夺父母的报仇命令,找个地方隐起来,永不出世!”
白琬点点头道;
“我的见解和你一样,假如是我,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白琬美目一转,续道:
“谷姐姐,你怎知岳大哥真的爱你?”
谷中兰微笑道:
“岳郎为人坦诚,他若不爱我,表面上即可以看出来,因为他不是巧言令色之人。”
白琬晒然道:
“谷姐姐,你恐怕要失望了!我且问你,假若岳大哥真的爱你,他会不会时时暗中监视着你?”
谷中兰不由一震,道:
“不会吧!岳郎乃正大光明之人,他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白琬冷笑道:
“这就很难说了!据小妹所知,岳大哥现在正在左侧方,三丈外的一株大树之后隐伏偷听!”
谷中兰突然回头,向那大树望去,道;
“愚姐仍是不信!”
白琬哂然道:
“这简单得很,那株大树,不过一围之粗,谷姐姐只要在一
丈之内,全力推出一掌,就可以震断,树后是否隐伏马上可以证明……。”
谷中兰心想,白琬和岳郎仍是貌合神离,此刻似想离开,我不妨试试看。
谷中兰哂然道:
“姐姐不信岳郎是那种人……”她说着话,却掠近猛推一掌。
“咯嚓”一声,大树折断,向后倒去,就在此时,一条人影一闪而没。
谷中兰不由“唉”了一声,正要去追,白琬早已到了她的背后,伸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按,谷中兰立即倒了下去。
白琬接住了她的身子,把她放在地上,冷笑一声,道:
“番婆,你虽然诡计多端,却瞒不了我白琬!”
谷中兰被拍中穴道,能听能看,就是不能说话,不由暗暗叫苦。
白琬冷声说:
“我白琬过去所作所为,无不令人唾弃,但我爱岳大哥,虽然废了一腿,仍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知道他的困难还多,我要尽一切努力,帮他完成复仇大事……。”
她蹲下来摸着谷中兰的面颊,道:
“我不否认,你的美别具一格,虽是蓝眼睛红头发,却没有一般番婆陷目、耸鼻及大嘴的缺点!最初,我非常妒嫉你。因为你获得了岳大哥的爱情,使我万分不堪,就暗暗跟踪,当恶鸟伤人时,你竟袖手旁观,那时我已经开始怀疑你,后来又发生‘百草大仙’偷艺之事,而你竟不问皂白,杀死了他,我已确定你必有企图,昨夜邀你动手之下,才知道你并不高明,而且必是‘百草大仙’的同路人,只可惜你们操之过急,仅获得七招‘鹤形八掌’而事败!”
宋家干这时又暗暗掩回来,隐在草丛中望去,心中大为惊异,也极为佩服白琬的机智,只是他相信,白琬并未发现谷中兰的师傅今夜曾到店中。
白琬道:
“我现在解了你的穴道,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她在谷中兰肩头拍了个下,立即又把右掌贴在她的灵台穴上,道:
“快说,你编造谎言,欺朦岳大哥,是何人唆使的?”
谷中兰默然不语,白琬冷峻的道: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谷中兰道:
“你当然敢!但我深知你爱岳郎,而岳郎又深深爱我,你在未禀明岳郎之死,你不敢杀我!”
白琬冷笑道:
“那可不一定,刚才岳大哥已经听到我们的话,他此刻,还不现身,足知他并不关心你的死活!”
谷中兰冷冷地说道:
“我相信刚才那条黑影绝非岳郎。”
白琬厉声道:
“你说不说?”
谷中兰道:
“你要我说什么?”
白琬切齿道:
“要我教你么?你这阴险诡诈的女人!”
谷中兰冷冷一笑,说:
“你不教我,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白琬杀机大起,冷峻的道:
“岳大哥对我的印象已坏,今生不可能挽回,我杀了你也不会再坏些,似认命了吧……。”
就在她正好要下手之时,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传来,已经到了她的身后。白琬本已发现宋象干跟着她们,但此刻欺近之人是否宋象干,她不敢断定,说不定是谷中兰的同路人。
在这紧要关头,她以为也可能是岳家宇,所以又不敢杀死谷中兰,就在她犹豫之间,后面一道指风已经到了她的肾门穴附近。
她急忙闪身回头,发现来人正是宋象干,而他正以眼神示意叫她躺下。
在这刹那间,白琬心念电转,猜出宋象干的心意,立即出手逾电,向宋象干的气海穴上戳去。
在此同时,谷中兰就地一滚,站了起来,而白、宋二人同时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分明各自戳中了对方的穴道,这可以说是很少见的事情。
谷中兰怔了一下缓缓走到两人身边仔细打量两人的神态,哂然一笑道:
“白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