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宏想了想,不解道:
“可是,关於“琵琶三绝”之秘,只有神箫翁一人知道,而他已丧失记忆。并且,神箫翁是朱兄与毒美人无意间发现的,只是当时你们并不知道是他而已。後来你师父赶到,凭那支铜箫和箫声,才断定他就是神箫翁。
可是,当朱兄清醒时,老少四人均已不知去向……”
朱丹接口道:“照我的判断,很可能是我昏倒时,我师父跟毒美人动上了手,她的武功绝对敌不过我师父,迷药又出不了手,只好眼睁睁看著我师父将神箫翁,及那绿衣女童掳走。”
他顿了顿,继续说:
“毒美人自然不会甘休,可能是一路追去,一直追出了城外。而神威镳局方面的大批人马,大概是在十里亭附近发现我师父他们,仗著人多势众,打算捡个现成的便宜,强行拦截下神箫翁。於是,我师父一怒之下,就大开杀戒了。”
韩宏点了点头:“朱兄的判断极有可能,但毒美人的尸体并未发现,她又上哪里去了呢?”
朱丹道:
“韩兄别忘了,“终南七煞”虽三死一伤,他们只要有一人活著,就不会轻易罢手。毒美人自知不是我师父对手,即使一路追踪,也不敢轻举妾动。
可能她追踪到十里亭附近,见我师父大开杀戒,力毙拦截的好几十人,就更不敢现身了。但她仍不死心,大概是继续一路追踪,或者去通知其他的三人了……”
他今天的精神很不济,一口气说到这里,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韩宏见状,忙劝阻道:“朱兄,你先休息休息吧!”
朱丹却强自振作一下道:
“没关系,韩兄不用耽心。昨夜我也会想过,为什麽近半年多以来,长安城里会如此太平无事?刚才听了韩兄听到的消息,才想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师父掳了神箫翁祖孙,一定早已远离长安,说不定是回太行山去了。”
韩宏不得不佩服朱丹的判断力,一切分析得有条不紊、合情合理,就像他亲眼目击似的
幸好朱丹功力已失,否则他定会跟毒美人一样,不到黄河心不死,绝不会轻言放弃。
朱丹与许俊都是练武的,但两人截然不同,一个是志不在为官,野心勃勃,只想成为武林第一人。
而许俊则是一心向上,但求学以致用,能为自己的前程开创一片美景。
如果朱丹能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把他推荐给李存信或侯希逸,凭他惊世骇俗的武功,成就必在许俊之上,可惜他志不在此。
更可惜的是,如今他功力已失。
韩宏想到这里,不禁禁深深叹了口气。
朱丹诧异地问:“韩兄为何而叹?”
韩宏掩饰道:“没什麽,我只是想到,与朱兄相交一场,如今却不能为朱兄分劳解忧……”
朱丹笑道:
“这是什麽话,承韩兄不弃,仍然把我当作朋友,在下已是感愧万分了。”
韩宏正色道:“朱兄言重了,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嘛!”
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韩宏因为尚须赶回衙门,便起身告辞:“朱兄,你我既是朋友,请不必见外,如果须要些什麽,明日我好顺便为你带来。”
朱丹道:“韩兄不必麻烦,如今你有公务在身,只须公馀之暇来聊聊,在下就很感激了。”
说著已撑身站起,准备送韩宏出门。
韩栩忙劝阻道:“朱兄不用客气,请多保重。”
朱丹道:“那就恕我不送了。”
韩宏迳自走出茅屋,却见门外站著个包著蓝布头巾的老妇,使他不由地一怔:“老婆婆,你找谁?”
老妇佝偻著身子,沙哑著嗓门道:“我,我来探望朱公子……”
屋内的朱丹已在问:“谁呀?”
韩宏回身代答道:
“朱丹,有位老婆婆来看你,我先走啦!”
他认为老妇既是朱丹相识的,自己没有留下的必要,便迳自离去。
不料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後发出朱丹惊诧的呼声。
“你?……毒美人!”
韩宏猛一怔,急忙回身一看,只见背向他的老妇已除下头巾和面具,而站在门口的朱丹竟一脸惊疑。
朱丹功力已失,根本不堪一击,那是毒美人的对手。
韩宏惟恐朱丹有失,竟然不自量力,冲上前就向乔扮老妇的毒美人用力一推:“你敢……”
不料这一推,竟将毒美人椎得踉跄跌了开去。
不但朱丹大感意外,连韩宏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能把武功极高的毒美人推倒在地上。
就算他情急之下,用力过猛,毒美人也不致如此弱不经风呀!
毒美人显然并非伪装,倒在地上愤声道:“连你也敢欺我!”她的手指著韩宏。
韩宏怔了怔,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正待上前扶起毒美人,却听朱丹急叫:“韩兄,不可接近她!”
显然朱丹是怕毒美人重施故技,又以“飘香迷粉”对付韩宏。
那知毒美人竟苦楚地道:
“朱丹,你不用怕我,我跟你一样失去了功力!”
“你,你说什麽?”朱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美人重复了一句:“我已失去了功力!”
朱丹既惊诧,又怀疑地望著她:
“怎麽可能呢?你是女子,练的又不是‘童子功’,除非……难道是被我师父废了你武功?”
“不是他……”毒美人恨声道:
“是我们终南结盟的自己人!”
朱丹一听,她指的必是凶和尚、恶道人及鬼婆娘了。
他们怎会窝里反,废了毒美人的武功?
朱丹惟恐这心狠手辣的女人使诈,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毒美人仍然坐在地上,愤声道: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如果我的功力未失,凭这位韩大相公能把我推倒在地?哼!他再苦练十年也办不到!”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韩宏并不觉毒美人是轻视他,置之一笑道:“那麽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麽?总不可能是来自取其辱,甚至是来送死吧!”
毒美人道:“我是奉命而来!”
“奉命?”朱丹问:“奉谁之命?”
毒美人郑重道:“神箫翁!”
朱丹又不由地为之一怔,惊诧道:“神箫翁命你来见我?”
毒美人点了点头。
突然间,朱丹感到一阵莫名的振奋:
“难道他要使我恢复功力?”
毒美人摇摇头:“不是,他没有这个本事。”
朱丹失望了:“那他要你来干嘛?”
毒美人嗔声道:
“我的功力已失,从终南来这里走了好几天,很累的,不能让我进屋去歇歇,喘口气再慢慢说吗?”
朱丹犹豫了一下,才向韩宏道:“韩兄,帮个忙吧!在下心有馀而力不足。”
事实上他们不必多疑,如果毒美人不是真的功力已失,凭她的武功,要置眼前两个大男人於死地,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须要使诈。
韩宏上前扶起了毒美人,索性好人做到底,扶她走进了茅屋。
毒美人眼光一扫,笑道:
“朱丹,想不到你鸠占雀巢,住的倒很逍遥自在呢!”
朱丹报以生涩的苦笑,他一点也不觉得逍遥自在,被困在这里实在是迫不得已,否则早就离开了长安。
三人各自坐了下来。
朱丹如今身为茅屋的主人,为他们各倒了一杯凉茶,然後迫不及待地向毒美人道:“现在请说明你的来意吧!”
毒美人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放下杯子道:
“让我先从那天在这里的情形说起吧……”她瞥了朱丹和韩宏一眼:“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
朱丹与韩栩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微微点头。
於是,毒美人从容不迫地,说出那日朱丹昏倒在地之後的一切经过。
果然不出朱丹所料,虚幻尊老惊悉唯一的弟子功力已失,盛怒之下,欲以真力震断他心脉,以免有辱自己一世英名。
就在虚幻尊者真力迸发时,毒美人趁机发难,突然出手攻击。
她自知功力悬殊,不是虚幻尊者的对手,打算以藏在指甲内的“飘香迷粉”弹射出,来个出奇制胜。
但虚幻尊者已暗自防备,一见她发难,立时撒手放开朱丹,以“虚形幻影”身法闪开,根本不容毒美人近身。
这一来,倒使朱丹逃过了一死。
毒美人近不了虚幻尊者的身,“飘香迷粉”便毫无作用,急向神箫翁大叫:“你们快走!”
不料——
神箫翁却充耳不闻,更对眼前的情势视若无睹,竟如痴如醉地继续吹奏著铜箫,似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是沉醉在那哀怨的音律中。
绿衣女童吓得直叫:“爷爷!爷爷……”
虚幻尊老暴喝声中身形一晃,已到毒美人面前,出手如电地一掌,迫使她不得不闪身避开。
就这一闪避,虚幻尊者已一手一个,挟了神箫翁和绿衣女童,回身夺门而出。
变生肘腋,事情发生得太快,毒美人根本措手不及。情急之下,立即追了出去。
虚幻尊老果然名不虚传,两胁下夹著一老一小,飞身掠上城墙头,一毫不费力地越墙而出,让守城官兵只有乾瞪眼,不敢轻举妄动。
凭她的轻功,飞越城墙也不是难事。但她必须保持相当距离,以免被虚幻尊者察觉,又不能被抛得太远,万一跟丢了可全功尽弃。
虚幻尊者轻功再高,或者体力远超平常人,毕竟年事已高,无法超出人的体能极限。一口气奔至十里亭附近,终於停下来喘息,将神箫翁祖孙放在了地上。
老少二人像是穴道受制,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
毒美人落在十来丈之後,藉矮树藏住身形,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暗诧道:“怪事!据传闻神箫翁的武功深不可测,当年在苗岭绝峰之上,力毙众枭雄,何等的神勇威风,怎会毫无拒抗之力,轻而易举就被虚幻尊者制住?除非是他丧失记忆後,连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也随之忘了个一乾二净吧!”
就在这时,突见一大批人浩浩荡荡追来,迅速将虚幻尊者团团围住。
由於距离在十丈之外,毒美人无法看清,追来的是何方人马。但可以确定,马永昌并不在内。
也未听清楚双方吼了几句什麽,便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起来。
追来的达好几十人,仗著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向虚幻尊老展开了猛烈围攻。
虚幻尊者自恃武功一局强,施展“虚形幻影”身法,就凭赤手空拳迎战,大开杀戒。
藏身在十来丈外的毒美人,看得心惊胆跳,从未见过如此残酷的血腥场面,令人惨不忍睹。
只听一片惨呼哀号,便见围攻的人纷纷倒地不起,刹时血雨飞洒,横尸遍地。
片刻之间,数十人悉遭虚幻尊者毒手,丧命在“黑心掌”下,竟然未留一个活口!
一场腥风血雨结束了。
严格说来,这不是激战恶斗,而是一场大屠杀。就像猛虎冲入羊群,羊儿毫无搏命的机会。
虚幻尊者眼光一扫,沉声道:
“这是你们找死,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哈哈……”
狂笑声如同无数把利刃,刺入毒美人的全身,使她感到无比的剧痛。
她杀过人,见过血,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跟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相比,无异是小巫见大巫。
虚幻尊者喘息了一阵,又一手一个,夹起了神箫翁和绿衣女童疾掠而去。
毒美人那敢怠慢,急忙悄然紧紧尾随。
虚幻尊者去的方向是华山。
显然他是打算绕潼关,经由山西一局原,取山道回太行山的老巢。
一路上他疾奔如飞,速度始终未会减缓,且途中一共只停歇过三次,体力之充沛,确实令人惊异。
日渐西沉,华山已遥遥在望。
虚幻尊老夹著一老一少,直奔华山山脚边,却不进入山口,而从山脚边绕道而行。
此地属华山派势力范围,虚幻尊者虽自恃武功盖世,似也不愿节外生枝,招惹这武林中的大门派。
绕行不久,天色已逐渐昏暗下来。
虚幻尊者抬眼一看,山边有家猎户,烟囱冉冉冒起炊烟,大概正在做晚饭。
他立觉精神大振,加快了脚步奔去。
山边的猎户,大多数是独居,以狩猎维生,茅屋里没有什麽值钱的东西,非但夜不闭户,就连平时外出也用不著锁门。
这时木门虚掩著,被虚幻尊者上前一脚踹开,夹著老小二人就闯了进去。
猎户是个中年壮汉,正据桌自斟自酌,闻声蓦地一惊,急向门口看去,见是一个凶恶老者,胁下夹著一老一小闯了进来。
“你是什麽人?”猎户霍地站起。
虚幻尊者喝令道:
“快滚出去,老夫要在这里过夜!”
天下那有这种横行霸道的人,强行借宿居然要把主人撵出去。
猎户也不是好欺的,把眼一瞪,怒道:“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不让你住就不让你住!”
虚幻尊老丢下夹著的两人,喝声:“找死!”身形一晃,已直扑猎户,手起掌落,一掌将猎户劈得脑袋开花,当场倒地毙命。
“是你自找的!”虚幻尊者将手上沾的鲜血,往自己身上一抹,抓起桌上的酒壶,仰起脖子就往口中灌。
一壶酒那能解馋,他把酒一口气饮尽,随手将空壶丢开,便自行向各处找酒。
好在猎户每次狩猎到野味,拿到镇市上去卖了钱,除了日用必须品,剩下的钱总会带缸酒回来。
山中无岁月,尤其是孑然一身的老光棍,一生别无所求,喝两杯算是唯一的享受和慰藉了。
虚幻尊者果然在墙角找到一缸,缸口的泥封已开,只剩下了大半缸。
他不禁喜出望外,将酒缸拿去放在桌上,再去找下酒的莱。
灶上的瓦罐里不知炖的什麽,虚幻尊者走去掀开瓦盖,顿觉一阵肉香扑鼻,忙用铁杓舀了一杓,定神一看,炖的竟是蛇羹。
一尝之下,其味鲜美无比,只可惜火候不够,尚未炖烂,否则猎户早已端上桌大快朵颐了。
虚幻尊者早已饥肠雷呜,管它烂没烂,迫不及待地取了个海碗,先舀出一大碗吃了再说。
当他独自据桌边吃边喝时,瞥了地上的老小二人一眼,忽然想到:“他们也大半日未进滴水了,我可不能让神箫翁这老小子饿坏啦!”
於是,他放下酒缸,起身过去蹲下,伸手拍开一老一小受制的穴道。
神箫翁和绿衣女童轻哼一声,立时醒了过来。
绿衣女童一睁开眼睛,就霍地撑身坐起,发现蹲在身边的虚幻尊者,不由地失声惊呼:“啊!”
虚幻尊者斥道:“吓成这样干嘛?我又不吃人!”
绿衣女童不敢再出声,忙转身紧紧抱住刚坐起的神箫翁,轻唤了声:
“爷爷!”
神箫翁却处之泰然,若无其事,只是有些迷茫:“咦!这是什麽地方,我们怎麽躺在这里?”
虚幻尊老心知他已将武功遗忘,有恃无恐地笑道:“神箫老兄,老夫带你们祖孙二人出来玩玩,见见世面啊!哈哈……”
神箫翁低头一看,铜箫尚紧紧抓在手中,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