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是日落黄昏的时辰了。天色灰蒙蒙一片,阴风猎猎,山谷回声,漫天洁白,犹似戴孝,一阵悲哀,猛然袭来。古慈音吃力地站起来,不想,怀中的一本小册子竟然掉了下来,捡起一看,竟然是那本《笑天剑谱》。古慈音暗暗发狠地说:“我一定要尽快找到飞狐,亲自将这本剑谱送到他的手上,并且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来雪山营救雪儿。”
古慈音顺着山坡寻找着道路,一点一点朝山下走去了。
夜不知不觉就来了,北方的黄昏只是短暂的一瞬,人们刚刚感觉到黄昏的来临时,黄昏就已经悄然逝去了,接下来便是漫漫的长夜。
这是常太冲回家后吃的第一顿晚饭,破草房在昏暗的烛光笼罩下,充满了家庭的温馨,瞎眼母亲不断地将自己饭碗里的肉块夹给儿子吃,可是,由于眼瞎,总是不能很准确地把肉夹进儿子的碗中。常太冲一劲儿说:“娘,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不用帮我,你自己吃罢”
“我知道我知道,”常母唠唠叨叨说,“我只是想啊,不知道还能跟你吃几顿饭了,所以所以才想让你多吃一点肉”
常太冲感动地看着母亲,慨然说道:“娘,孩儿不孝,自从十八岁离家出走,总是在外面东奔西讨,为非作歹,似乎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好好在家陪娘吃几顿饭,是孩儿的不好这一次,我想我想”
早在一边的如意知道常太冲下面的话不好说了,于是,接着他的话说道:“娘,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多不开心的事,说些高兴的事么,不论如何,冲哥他还是利用到长白山报到的空当回家来看您来了您说是不是啊?”
常太冲原本是不想回去的,听如意这么一说,反倒更加不好说话了,因为颜芝絮还在旁边坐着,他怎么能明说自己想借此机会逃走呢?所以,说话就有些支支吾吾。
常母不知就里,感叹地说道:“唉!如意呀,你都已经改口叫我一声娘了,可是我们冲儿,却始终没有用八抬大轿抬你过门,让你风风光光嫁个明媒正娶,这真是我们常家的不对啊但是,这也是我们老常家祖上积德,才能让我得你这么一房好儿媳妇啊”
常母的这番话把如意的脸给说红了,坐在一边的颜芝絮接着常母的话茬说道:“其实,嫁娶不过是一种形式,多少结发夫妻最后反目成仇?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互相信赖,互让互谅,这不就是老天庇佑的良缘了么?你就拿我来说罢,就算当年嫁入了豪门,那又如何?”
说着话,颜芝絮又想起了自己那凄惨的身世,眼圈不由得红了。如意赶忙安慰道:“颜姑娘你怎么又”
“哦,我没事的,我早就看开了”颜芝絮叹了口气,淡然说道。
常母感慨地:“颜姑娘命好,看得开,我一个老太太,也不知怎地,就是拗,偏偏看不开唉,真是的!”
“娘,你放心吧,”常太冲看着母亲,故意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我这次可以在家里待很久很久,一直待到你嫌我烦了,弄不好,将来你还要用扫帚把我赶走呢”
常母有些不太相信的:“真的么?”
常太冲说:“我现在只想好好孝顺你,好好补偿如意对我的这份情,好好跟你们跟我最亲最亲的家人,一起生活,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想了”
常太冲这番话的潜台词如意跟颜芝絮都听得明明白白了,如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表情,颜芝絮也眉头微皱,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过谁都没吱声。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吃罢饭,收拾完之后,已经接近戌末亥初的时辰了。如意安顿好了颜芝絮和婷儿,然后又把常母安顿好,这才跟常太冲回屋休息。
因为没有想到常太冲会回来,所以,家里也没有准备大床,一张小床,睡着常太冲和如意两个人,确实有点拥挤。不过,却觉得更温暖了。常太冲好长时间没有跟女人这么亲近了,现在有如意这么漂亮可人的小女子陪伴着自己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一起过夜,那种幸福的感觉是可想而知的了。
所以,一上床,他就把如意狠狠地搂抱自己的怀里了,两只不安分的大手在如意那光滑如玉的肌肤上轻轻抚摸着,那两坨饱满结实的乳房像两个熟透的果子,常太冲一只手捏着如意的乳,另一只手漫过如意那平滑的小腹一直探到那隐秘的所在,在常太冲的爱抚下,如意终于受不了了,她轻轻地呻吟起来,常太冲用自己那厚厚的嘴唇一下子堵住了如意那轻吟的红唇,两个人烈火干柴,很快就胶合在一起了。
完事之后,如意歉疚地说:“冲哥,这床太小,委屈你了,我原本没有想到你能回来,所以,就把大床让给了颜姑娘她们”
“没关系,”常太冲满足地说,“床小才暖和么,这大冷的天,床板冻得像冰似的,搂着你,就仿佛搂着一个暖炉,从脚底暖到胸口,从胸口暖到心窝啊”
如意感动地把头拱到了常太冲的怀里,疯狂地在他的身上亲吻着。
常太冲接着说道:“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不舒服,那么过两天我到山上砍些树,再做一张大床。到时候,连孩子都挤在这张床上也没问题的。”
如意听了常太冲的这番话之后,先是甜甜的笑着,后来忽然想起了什么,那笑容就有些僵了。常太冲看着如意问道:“怎么了?”
“哦,没没啥。”如意回答说。
常太冲知道如意没有把话说完,他温柔地搂抱着她,说:“你说么,有啥话你就直接说,干吗吞吞吐吐的?”
如意想了想,抬起脸问道:“冲哥,你这一趟回来,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常太冲刺迟疑了一下,抚摸着如意的俏脸儿,好半天才说道:“这我也不知道?”
“你自己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意不明白常太冲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在如意客栈的事情么?”常太冲说,“你对我说,希望这次将我救出来,我们可以归隐山林,然后生几个孩子,共享天伦,再也不要去江湖上打家劫舍,我当时还有些不太同意,只想跟王厨子莫掌柜他们再拚一拚,拚出个人生的风光来。可是,如意客栈烧了之后,我面对着那一片灰烬和瓦砾,跪在地上,心里面忽然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常太冲似乎又回到了如意客栈被烧毁的那个令人不忍目睹的场面上去了,他的脸上满布了难以言说的苍凉,他接着自己的话茬说道:“那时候,我心里想着,啊,原来一栋客栈也能在一夜之间,变成瓦砾变成灰烬变成一场空啊!那么,几年之后我往生了,我常太冲希望在这人世上带走的记忆又是什么呢?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心明如镜,我要的就是你,还有我娘,如果可以,我还要我们失去的那个孩子”
这番话真真地让如意感动了,她搂抱住常太冲凄声叫道:“冲哥”
常太冲仍然接着说道:“那时候,颜姑娘将一本手抄的佛经给了我,我一路念着,这才发现,我顿悟的太慢,我早已经失去了得到这些幸福的权利了。可是,没想到天助我也,林飞狐忽然决定纵囚”
“这就是说,这一次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如意定定的问道。
“说实话,本来我一直在犹豫着,我想到林飞狐如此重情义,重信誉,我如果负他,岂不愧对于人么?但是,当我一见到你,一见到娘,我真的我真的”常太冲无法把话说下去了,她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述得很明白了。
“冲哥,你知道么?”如意说,“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老是不安,我我当然希望你留下来,可是可是,我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喊着,要你离开”
“什么?你让我离开?”常太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如意,你心里日夜所祈求的,不就是跟我在一起么?”
“是的,本来我是决心跟你在一起的,但是,经过了如意客栈的那件事之后,我忽然觉得,就算我当时救下了你,我们一辈子也永远要活在阴影里,即便是表面幸福,心里也永远不会安宁的”如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可是我想”常太冲还想进一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是,被如意给打断了。
“冲哥,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你的决定,原来你是准备逃离流放队伍的,不回长白山去了,你觉得我应该是很高兴的,对不对?可是,我要跟你说,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就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影一直在笼罩着我们”
常太冲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如意那种心乱如麻的样子,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轻轻搂抱着她,终于默然无语了。
就在常太冲两口子躺在床上说着这些悄悄话的时候,常太冲的瞎母亲在门外已经把什么都听见了。
此时,在另外一个房间,女囚颜芝絮和柳元宗的小女儿婷儿躺在床上也没有睡着,两个人也在说着悄悄话。别看婷儿人小,看事情也能看出个一二来了。她一看颜芝絮睡不着,就轻轻说道:“颜姐姐,你你是不是睡不着啊?”
“嗯。”颜芝絮把婷儿往自己的身边又搂了搂。
“你在寻思着常太冲的话,对不对?”
颜芝絮轻轻苦笑了一下,瞅着婷儿怜爱地说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这么会察言观色!”
“今晚上在饭桌上,我想你们都应该听出来了罢,”婷儿眨着好看的眼睛盯着颜芝絮说道,“常太冲他根本就不想回长白山去了,姐姐,难道你没有听出来么?”
“姐姐怎么会听不出来呢?”颜芝絮锁着眉头说道,“我现在不就在琢磨这件事呢么?就我现在的身份而言,我有什么资格强迫他一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呢?”
“嗯,我们都没有资格,”柳婷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说道,“而且,如果他已经决定不回去了,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啊,他的外号不是叫杀人魔王么?”
“那是他以前行走江湖时的外号,“颜芝絮解释道,“但是,他现在的眉宇之间,杀戮之气已经少了很多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他这次如果不回去,硬要逃跑,还不一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婷儿歪着小脑袋看着颜芝絮说道。
颜芝絮淡淡地笑了,耐心地给柳婷解释说:“不过,他这次遇到的可不是江湖上打打杀杀的劫难,他这次要过的是——心劫!”
“心劫?”
“是啊,亲情和爱情的心劫啊,”颜芝絮耐着性子说道,“现在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婷儿,你别为他操心了,我想这个结,还是得他自己走过!”
婷儿像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哪儿有空为他操心呢,我现在只想快跟爹和哥哥见面,也不知道他们落水以后,会不会出事?我想,爹人这么好,应该会遇到贵人相救,逢凶化吉的”
柳婷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思绪又飞到了爹爹和哥哥的身边,她想起了爹的许多好处,可是,自己却误解了爹爹,不和爹爹亲近,想到这里,婷儿竟然悄悄流下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才渐渐合上了眼睛。
就在柳婷夜不能寐想念着爹爹和哥哥的时候,柳元宗和儿子柳俊在龙二家已经养好了身子,准备往长白山出发了。龙妈和儿子龙二特意给他们爷俩备了两匹快马,这样上路脚程就能更快一些,就能把耽搁的时间抢回来。
这是寒冬的一个早晨,天气阴郁,呈现着要下雪的态势。一大早龙妈就给柳氏父子做好了赶路的饭菜,吃罢早饭,父子二人走出来,龙二牵着两匹高头大马,恭顺地在门口站着,一见柳元宗出来了,赶忙迎上前去,说道:“柳大人,马匹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柳元宗不知怎么感谢才好,不住地给龙家母子拱手致谢:“多谢你们的照顾,这救命之恩,元宗没齿难忘啊!”
龙二赶忙说道:“柳大人,您才是我们龙家的救命恩人呢,这是老天爷有意给了我这么一个报答的机会呀,您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龙妈也唠唠叨叨说道:“是啊是啊,这一定是天意呀,柳大人一生总做善事,因果循环,人在做,天在看,像柳大人这样的好人,当然是善有善报,无论遇到什么事,肯定都会逢凶化吉的!”
柳俊在一旁听了龙妈的话后,感触颇深,此时插话道:“虽然我爹一生总做善事,可是,即使这次大难不死,也免不了上长白山去当囚犯,你们也知道,他是个好官,但是,为什么还会被冤枉呢?”
柳元宗瞪了柳俊一眼,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俊儿!”
龙二赶忙说道:“柳大人,小的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柳大人无罪,那么何不趁着这次机会,干脆逃掉算了!去什么长白山呀?反正您又没罪,逃跑就逃跑了,谁能把你怎么着啊?”
“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世么?”柳元宗苦笑对龙二说道,“至今我仍然深信,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我如果这般逃逸,那么岂不是陷飞狐于不义么?你娘刚才也提到了,老天有眼啊!我想终有一日,老天一定会还我柳元宗一个清白的!”
龙家母子听了柳元宗这番慷慨陈辞的话语,深深被感动了,不住地点头。
“好了,”柳元宗瞅着柳俊说道,“算算时间,我们真的该快点上路了,你妹妹说不定已经在长白山等着我们快点去跟他会合呢。”
柳俊一想到妹妹,心也像长了翅膀似的,恨不能立刻就飞到长白山去。柳元宗又嘱咐龙二要好好孝敬母亲,然后,便恋恋不舍地跟这母子告别了。
这一天,与柳元宗在沉船后分手的林原也正在往长白山的方向赶去。他在一个小集镇的客栈里买了点干粮,出来之后,匆匆地就走了。本来,他的妻子古慈音也正好在这个小镇上,由于俩人都在匆匆赶路,竟然失之交臂。
古慈音满脸风霜,一身疲惫,走进客栈,跟那个店小二打探道:“小二哥,能不能跟你打听个过客,这人的样子长得”古慈音把飞狐的样子对那个店小二详细描述了一遍,那店小二听罢,急忙摆着脑袋说道:“大姐,我们这儿是通往长白山的重要一站,每天有川流不息的过客,您就甭问了,我根本就记不得哪个客人长什么样子,就连刚刚买完干粮的那个客人是什么样子我都记不得了”
他说的买干粮的那个客人指的就是林原。
古慈音失望地看着那个店小二,说道:“哦,是这样啊,那就不好意思了,打扰您做生意了,我也买一些干粮,请您帮我包起来”
古慈音付了银钱,包好干粮,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失望情绪走出客栈,又朝着飞狐他们可能走的来路迎他们去了。
风雪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