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寨的寨主马翰,为了欢迎他的结拜大哥李刀的到来,特意找了几个非常有名的厨子,专门为李刀做了一桌丰盛的他最喜欢吃的菜肴。
但是,李刀却好像没有什么食欲似的,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他的表情非常漠然。
陪李刀共同吃饭的是马翰和翠娘。
李刀坐在上首,他们两人分别坐在了两侧。
马翰一直忙忙乎乎地张罗着,现在酒菜已经摆好,就等着举杯共叙前情了。
“大哥,你怎么不动筷呢?吃菜,先吃口菜,”马翰亲自动手给李刀夹了几样菜,放在他的碟子里,说,“大哥,这都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这几个厨子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尝尝,不满意的话,我让他们再重做唉,自从我退隐江湖,改做些小生意之后,这种场面已经几乎没有了,不过,为了撑门面,总得养几个下人使唤着啊。”
李刀面无表情,仍然不动筷子,呆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刀和翠娘一时间就显得有些尴尬。
李刀忽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块,给翠娘放进了碗里。
翠娘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站起来,感激地说道:“刀哥,现在我已经不吃荤食了,自从信佛之后,我就改吃斋饭了。”
李刀怔了一下:“哦?”
翠娘进一步解释说:“这些年我吃斋念佛,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看得淡了,以前喜欢跟你吃的那些大鱼大肉,现在都戒了。”
“都戒了?好,好啊。”不知为什么,李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翠娘说:“你多吃一点罢”
马翰突然打断了翠娘的话,站起来说:“怎么他妈搞的,我让这个厨子煲一锅汤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煲好?我去看看,大哥,你先吃,我去张罗张罗。”
说着,马翰便离席而去。餐厅中只剩下了李刀和翠娘。
翠娘看着马翰确实已经走出去了,忽然一把抓过李刀的手,眼睛里含着千万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只低声叫了一句“刀哥”,话音未落,眼圈已然红了。
李刀却虎着脸,一下把她的手甩开了。
“翠娘,请你自重,你现在已经是马翰的人了,我们的关系已不是从前的关系了,有些话还是别说了。”
翠娘哽咽着说:“我知道,但是,这次”
李刀瞅着她,说道:“其实,我在来这里之前,所有的事情玉儿都已经告诉我了。”
翠娘猛然一愣:“哦?原来玉儿离家出走,真的是去找你了?他现在在哪儿?她还好么?”
李刀冷漠地答道:“嗯,她很好。”
“你说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翠娘追问道。
“是的,这几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我都知道了。”
“那也就是说,我改嫁的事,你也知道了?”
“当然,人生犹如浮云,转瞬即逝,不过如此而已。”翠娘听出来,李刀的声音里已经包含了太多的苍凉意味。
翠娘看了门口一眼,见马翰仍然没有进来,忽然说道:“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件事”说到这儿,她显得有些谨慎,“我是想说”
就在这时,马翰进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汤锅的下人。
马翰笑着说:“这汤终于来了。怎么,你们聊的高兴么?都聊了些什么?”
李刀注意到,翠娘神色显得有些慌张,眼神游移不定,她避开了马翰的眼光,站起来说:“我的头有些晕,你们两个慢用,我回去休息一会儿。”
说完,翠娘转身走进内屋去了。
马翰急忙给李刀解释说:“翠娘的身子一直不好,常常是这样,头晕什么的,”说到这儿,他给李刀盛了一碗汤,接着说道,“大哥,喝汤罢,这汤可是我特意叫那厨子煲的,用的材料都是长白山特产的草药,从遥远的地方弄来的呢。”
李刀看着那汤,忽然说道:“长白山不就是我要去终老的那个地方么?”
马翰急忙打断李刀的话头,惊讶地说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都已经逃出来了,何必随着那些人去长白山做什么开荒种地的苦差事呢?”
李刀看着马翰那双深藏了太多太多内容的眼睛,慢声说道:“我这次出来,只是想”
“想什么?”马翰急不可耐地问道。
李刀忽然把话停住不说了。
李刀把汤碗拿过来,故意含糊其辞地说:“事情办完,我还要回去的”
马翰不明白李刀这番话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他定定地看李刀,忽然转移了话题。
“大哥,其实我这次救你出来,还有一件事”马翰吞吞吐吐地说。
李刀并没有接马翰的话茬,他冷冷看着马翰,看他下边还有什么话要说。
马翰避开了李刀那咄咄逼人的眼光,接着说下去:“大哥,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盗取的那些金银财宝么?当时,你我一人一半,我的一半都让我拿出来做生意了,唉,我的手气也太坏了,生意始终不顺畅,那些钱都让赔进去了,我想请大哥”
李刀狠狠地逼视着他说:“你想要我的这份儿?”
马翰显得非常难为情地说道:“我大哥,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大哥,我真的是没法启齿啊”
马翰没想到,李刀忽然非常痛快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马翰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什么?大哥你说什么?”
“我说,当年咱俩均分的那些财宝,我的那份,我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其实离这儿不远,我从没有动用过,明日一早,你随我去取便是。”
马翰没有想到会这么轻易就把这件事情办妥,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死死地盯着李刀又问了一句:“当当真?”
李刀只用鼻子“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马翰回到他的房间,乐得简直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冲着翠娘哈哈地笑着说道:“真没想到,我的这个拜把子大哥这么好骗,我真不明白,你的先夫他的脑瓜子怎么这么简单呢,是灌水了还是怎么啦?”
翠娘冷冰冰地说:“他还没死,你怎么可以说他是我的先夫?”
“不管先夫还是前夫,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等到明天我拿到那笔大财宝,再想办法怎么除掉他,是报官把他抓走好呢还是把他做掉好呢?总之,我要让他在我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翠娘看着他的那个得意的样子,语带双关地说:“你真行啊,竟然把你磕头的弟兄连财带色都骗到手了,你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马翰没有听出来翠娘这话里的讥讽味道,他仍然兴致勃勃地说:“你也不差啊!要不是你给我出主意,叫我马翰假装把他劫杀,逼他自己来找我,再动之以情,从他那儿把财宝骗来,我也想不出这个招法来啊!”
翠娘此时还不能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地说给马翰,因此,她急忙辩解说:“不假,这一切确实都是我出的主意,不过,我并没有让你把他做了啊?”
马翰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这么说,你对他还怀有旧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如果真的把李刀杀了,再惹来官府那边的是非,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马翰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我如果要杀他,当然会弄得干干净净,不会把血腥沾在自己身上的。你不要忘了,我现在可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啊,不再是那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了。”
翠娘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是,马翰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马翰问道:“对了,玉儿回来没有?”
翠娘故意隐瞒了李玉已经与李刀见面并已经把一切事情都告诉给了李刀的这件事情,他用含糊其辞的回答把这件事给敷衍过去了。
马翰可能是有些累了,加之又喝了不少酒,躺在床上不久便鼾声大作起来。
翠娘看着马翰已经睡实了,便“噗”地一口吹灭蜡烛,悄悄起身朝外走去。
但是,她绝没有想到,马翰是在装睡,翠娘刚一出门,马翰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夜。寒星点点,万籁俱寂。
李刀坐在马翰为他准备的房间里怎么也睡不着。妻子已经离他而去,朋友又在打他财宝的主意,人生中的忠诚,信用,义气,感情,到底有多少值得可以信赖的呢?
正在他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捉摸着明天该如何来了结自己跟马翰以及翠娘之间的恩恩怨怨的事情的时候,忽然,不知是谁从窗外丢进来一枚小石子。李刀顺势接住,忽觉石子有异,打开一看,原来石子外边包了一层纸,纸上写着八个大字:请你出来,我要见你。
李刀急忙走出房间,来到庭院一看,翠娘已经等在那里了。
“哦?原来是你?”李刀有些愕然。
“对,是我。”翠娘背对着他,声音中含着颤抖。
“还有什么事情白天没有说够么?”李刀冷冷地问道。
“你明天真的要跟马翰去取那批财宝么?”
李刀慨然答道:“是。”
翠娘突然转过身来,压低声音急切地说:“我劝你不要去!”
“为什么?”
翠娘看这李刀那种对自己的漠然的神情,忽然有一种巨大的悲哀猛然袭上了她的心头,夫妻一场,如今竟然形同陌路,自己真实的心情和意图一时还无法跟他解释清楚,纵然自己对他有千般情万般爱,可是,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用语言来表述清楚呢?想到这儿,翠娘的眼泪不由得悄悄地流淌出来。她哀泣地说道:“马翰,他要杀你啊!”
李刀一点都不为翠娘的这番话感到惊讶,他仍然冷漠地说:“杀我?”
翠娘急切地说道:“刀哥,你听我说,马翰他不怀好心,他故意设了个圈套,假装上流放队伍中去劫杀你,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勾引你出来,他把你勾引出来,骗到你的金银财宝,然后再做掉你刀哥,我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啊!”
李刀仍然冷淡地说:“你身为马翰的妻子,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呢?”
“我?”翠娘一时语塞。
“你又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李刀又追问一句。
“我,我没有办法来阻止他你应该知道”翠娘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李刀打断她:“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玉儿已经都跟我说了,因为,你们毕竟是一伙的么。你们两个设计好了,是不是这样?玉儿也是无意间听见你们的谈话,这才冒死来告诉我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翠娘哀伤地看着李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给马翰出此计谋的动机,因此,她只能信誓旦旦地说:“没错,是我向马翰献计,叫他用这个办法把你逼出来的。但是,我的目的只是想见你一面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居然要杀掉你,真的,刀哥,我”说到这儿,翠娘哽咽了,说不下去了。
李刀仍然冷冷地说道:“你让我相信你?你都已经嫁做他人妇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要我怎么信你?”李刀激动了,说到后来不由自主地已经提高了声音。
翠娘几乎是哭着说道:“凭什么?就凭我今天晚上跑出来告诉你这件事!如果我真的有加害你的心思,我何必要这样做?”
李刀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这也许是你们的又一个伎俩也不好说是不是呀马夫人?”
这句话真的是把翠娘的心给刺痛了,她强忍着巨大的悲哀,凄声说道:“刀哥我当年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会委身到马家寨来的啊,你想想,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本事养大玉儿?你当年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很义气地一个人顶罪,你问过我没有?你关心过我这个做妻子的感受没有?”
李刀被翠娘的这番话给问住了:“我当年我血气方刚,没想那么多,为朋友两肋插刀没想到,却落下这么一个结果唉!”
翠娘又接着说道:“我之所以向马翰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其实,真实的目的就是想见你一面,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别的,真的没有这么多年了,玉儿已经长大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责任已经完成了,我早该为自己的不贞付出代价了,可是,我只有一桩心事未了,那就是见你一面,我这一生,如果说还有什么最值得纪念的事,那就是你了,只有你”
翠娘说不下去了,泪水已经浸漫了她的那张憔悴的脸庞。
这一番话,说得李刀叶动容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为他的仇家出谋划策把他逼出来的目的竟然只是想见他一面。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啊?一时间,李刀就觉得自己的鼻子酸溜溜的似乎有眼泪要流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刀才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故意用一种淡然的口气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了,马夫人,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说完,李刀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了翠娘那含着哭音的低声呼叫:“刀哥”
翠娘和李刀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马翰一直在他们附近的一棵大树后边听他们的说话,他的眼睛冒火,愤怒得几乎已经不能自控了。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对他的出卖而坏了大事,等明天把那批宝贝骗到手里,哼,他就让这一对狗男女一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当嘹亮的鸡啼伴着袅袅的炊烟在马家寨的上空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的时候,马翰已经准备好了挖取宝贝的一切必要的东西。但是,他跟李刀都没有想到,翠娘也要求跟着他们一同前往。马翰心想,同去也好,那我让我把你们在那里一同都解决了罢。
就在李刀带领马翰去藏宝的地方挖掘他的那批宝贝的时候,飞狐以及他带领的流放队伍仍然在那荒村古刹苦苦地等候着他的归来。
囚犯们还有那些押解他们的四大高手、差人等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但是,他们碍于飞狐的情面,谁都不好意思说什么。
飞狐何尝不着急呢?他甚至比所有的人都更着急。如果不能按期完成押送任务,最难向尹大人交待的,那就是他林飞狐了。
但光着急有什么用呢?现在最关键的是弄清李刀的去向。
就在飞狐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雪儿走过来了。
雪儿问他:“李玉没有来找你么?”
飞狐说:“没有啊!”
雪儿有些奇怪地说:“奇怪呀,难道我刻意安排段江的妻子与他们的女儿在旁边的那番对话,一点作用都没起么?”
飞狐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飞狐说:“如果,李玉今天还不来找我的话,我明天想到马家寨去探听一下,看看李刀有没有在那里。”
雪儿有些反对飞狐上马家寨,就说:“你去了有什么用啊?就算李刀在马家寨,他会出来见你么?更何况,你不说要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行动比较好么?”
就在飞狐与雪儿说话的时候,李玉来了。
飞狐看见,雪儿的眼睛里流淌出一丝得意的光亮。
飞狐说:“